第17節(jié)
暗地里有些夫人小姐都笑稱,這樣兇悍計較的媳婦可是不敢要的。 沈博雖然離開了京城,但怕顧青竹打理不過來,特意讓沈家本家的幾個掌柜過來,統(tǒng)一的將顧青竹的鋪子進行了一番梳理。 顧青竹上一世打理了十多年武安侯府,上上下下無不妥帖,沈氏的嫁妝雖然龐大,還不至于讓她難以應付,最多就是人手上有點不足,但沈博派來的幾個能干實事的掌柜,就很好的解決了這個問題。 按照原先說的,從顧家手中接回來的五間店鋪,里面所有顧家出身的人全都退回顧家,歇業(yè)幾日,整理往常賬目的同時,順便重新招人來做。 五家店鋪,一共被顧青竹退回了一百五十六人,這一百五十六人全都是早年間賣身沈家的長工,這一下子失去了店鋪里的工作,回到府里之后,都等著安排新差事。 顧青竹也很規(guī)矩,每個退回來的人都給了五十兩銀,這筆銀子由管事的拿到了秦氏跟前兒,秦氏正半躺在羅漢床上養(yǎng)神,聽了管事回稟,問道:“一共給了多少呀?” “回夫人,一共是七千八百兩。” 管事盡責回復,這可是一筆不小的銀兩啊。二小姐出手還是相當大方的。 秦氏聽到數(shù)額,才緩緩睜開眼睛,瞥了一眼管事身后小廝手里的托盤:“倒是不少。那就收下吧?!?/br> “是,若夫人收下銀子,那退回來的那些人該如何安置呢?”管事鼻眼觀心,磕著眼睛對秦氏發(fā)問。 秦氏擰眉:“什么怎么安置?” “是這樣的夫人。若是您發(fā)話收銀子的話,那退回來一百五十六人就要留在府里謀生活了,可府里的活兒就那么多,咱們原本的人就已經(jīng)夠用了,一下子多了一百五多人,府里沒那么多地兒安置啊?!?/br> 這就是讓管事頭疼的地方,不是一個兩個,是一百五十多個啊,他們府里原來伺候的加起來,也差不多就這么多人而已。 秦氏看著管事老劉:“那依你的話,該怎么辦?” “回夫人,若是讓老奴來說的話,把這七千八百兩銀子分給那些伙計,讓他們自謀出路去,咱們府里不缺人,這樣一來,就不用打擾原有的生活。”老劉說的是實話。 然而卻得不到秦氏的理解: “銀子全都分給他們?還要讓他們自謀出路去?劉管事,要是我沒記錯的話,那些人可都是跟顧家簽了死契的,一輩子都要供顧家驅使,怎么我還得倒貼銀子讓他們走?” 最關鍵是,七千八百兩啊。這一大筆數(shù)目,輕易能出手嗎? 老劉對秦氏的話似乎并不覺得奇怪:“正因為簽的是死契,所以沒法買賣,若他們不走的話,就得在府里找活計,府里沒這么多活計讓他們做呀?!?/br> 秦氏心思靈活,一下就做出了決定: “府里沒這么多活計,你不能找其他的呀,顧家那么多莊子,隨便塞點人進去,哪怕砍柴燒水撿線頭,總能找到事兒干的。府里各房伺候的人,也能再安排點過去,這么點小事難道還要我跟你說嗎?” 老劉抬眼,看著秦氏:“夫人,一下子多這么多人的開銷,只怕……” 不等他說完,秦氏就打斷:“只怕什么?偌大個伯府,難道連幾個下人的飯都供不起嗎?” 老劉欲言又止,最終還是沒說什么,對秦氏留下一句: “既然夫人這么說了,那待會兒我讓回事處的管事來找夫人,請夫人親自劃線,看看哪個院兒里安排多少人,回頭夫人給了準話之后,咱們才好安排下去。” 秦氏一門心思都在那七千八百兩上,只點了點頭,老劉心中一嘆,讓人把放著銀票的托盤擱置在秦氏手邊,便出去了。 老劉一走,秦氏就迫不及待將銀票拿起一張張點了又點,心道一句:沈氏的嫁妝全都落到顧青竹手里,這下那丫頭可是真發(fā)達了,一出手就這么多銀子,也不心疼。 老劉從西芩園出來之后直奔松鶴園,將事情跟老夫人陳氏稟告:“老夫人,夫人這么做其實并不對?!?/br> 七千八百兩的銀子固然很多,可是要把這些人留下來,將來面臨的麻煩會更多。 陳氏擰眉一嘆:“管家的權在她手里,她當家,她說了算?!?/br> “可是老夫人,這樣下去的話……”老劉是老夫人的陪房,跟著伺候了幾十年,心里自然是想顧家一直好下去的。 “不到黃河心不死,不見棺材不掉淚。讓他們折騰去。你去把主院和西芩園的賬目劃到一起,府里一切開銷都走他們的帳,盈余也全都交給他們,每筆賬都記清楚就成了。其他的不用管了?!?/br> 老劉得了老夫人的話,心里就有底了。 退下之后,就去了回事處,沒多會兒,回事處就拿著厚厚的一沓單子去了西芩園,既然是新夫人做主把人留下來的,那么安排人去哪里的決定,自然要交給新夫人做才行。省得將來,有些人倒打一耙,他們這些做下人的反而說不清楚。 ******* 顧青竹在醫(yī)館里待了十多天,差不多已經(jīng)熟悉,只是現(xiàn)在她還不能獨當一面,畢竟年紀太小,病人不信任也是有的,不過顧青竹并不介意,只要能讓她在醫(yī)館里,幫一些力所能及的小忙,她也就滿意了。 反正怎么著都是救人,她救或者盧大夫救都是一樣的。 顧家的馬車??吭卺t(yī)館右邊的巷子里,她每天早上來,晚上歸,清靜了幾日,不過這兩天,每次她出門的時候,都能在另一邊的轉角處看見祁暄牽著馬堵她。 頭一次對祁暄生出了厭煩,這人怎么就聽不明白呢。上次她都跟他說的那么直白了,還對他動了手,要他還有點理智的話,就不應該來糾纏了。 他有他美好的人生,他們完全可以不再交集,干什么非得拘泥于上一世,他要是個從一而終的人,那顧青竹還能想明白,關鍵祁暄他不是啊。 顧青竹懶得搭理他,愛站愛等都隨他,反正她不會再搭理他一句,總有一天讓他自己待不下去了,那樣顧青竹就能真真正正的過上平靜的日子。 作者有話要說: 男主:啊,我的青竹今天還是那么美。 女主:呵,你這個男主依舊被人討厭。 第31章 祁暄遠遠的看著顧青竹走出仁恩堂, 她分明看見他了, 卻故作不理,冷淡的態(tài)度讓祁暄十分挫敗。 顧青竹上了馬車,緩緩行駛在朱雀街上。祁暄牽著馬, 不遠不近的跟在她馬車后面, 只希望她能在風吹起車簾的那一剎那看見他。 他從未這般卑微的期盼著另一個人的關注,正如上一世, 青竹那樣期盼他。 一切都是因果循環(huán),種什么因, 得什么果, 哪怕時光逆流, 因果都不會發(fā)生改變。他錯了就是錯了, 不會因為重新來過就能夠把所有錯誤一筆勾銷。 馬車經(jīng)過朱雀街, 轉過街角就是安平巷。 祁暄深吸一口氣, 正欲上馬離開,瞥見左前方不遠處人聲鼎沸, 一群人指指點點的圍在那里,祁暄沒在意,翻身上馬, 往那人群中看了一眼,只見一個披麻戴孝的小姑娘正低頭哭泣,身后一個人躺在草席上, 蓋了一塊白布, 小姑娘頸子后頭插著稻草, 是要把自己賣了的意思。 祁暄夾起馬腹,往前走去,圍觀的一個人忽然轉身,差點撞上祁暄的馬,祁暄勒了韁繩,那人罵罵咧咧的揚長而去,祁暄往旁邊看了一眼,尋了個人少的地方繼續(xù)走,可走了兩步就勒馬停住了。 帶著疑惑扭頭往那賣身葬父的小姑娘看去。 翻身下馬,撥開人群,來到前排,那小姑娘哭哭啼啼的,一張臉生的還算可以,身穿孝服,脖子后插稻草,旁邊撐著一塊木板,木板上字體秀氣,寫了她賣身的要求,紋銀一百兩。 這興許就是她到現(xiàn)在還沒賣出去的原因吧,紋銀一百兩,別說殮葬一個人,就是葬了全家都夠,普通百姓家一年的伙食費最多也就二十兩,一百兩確實不是個小數(shù)目。 祁暄認得她,她是青竹身邊的丫鬟,名字好像叫什么柔,記不太清,不過她這人倒是有點印象,在青竹跟前兒似乎頗得臉面,里里外外都看見她在忙活,只是后來年紀大了些,配了個老實莊頭作嫁,才離了青竹的身邊。 剛才青竹是坐馬車離開的,所以沒看見這丫頭,若看見了,定會將她買走。 那如果現(xiàn)在,他搶先一步把人買走的話,看在這丫頭的面兒上,青竹是不是能再見他,和他說說話? 這么想著,祁暄從懷里就掏出了一張銀票,遞到那丫頭跟前兒,那丫頭哭喪的臉都愣住了,仰頭看他,祁暄拋下銀票,說道: “拿著銀子把人葬了,再去東升客棧找間房住下,回頭我派人去找你?!?/br> 那丫頭接過銀票,呆愣愣的給祁暄磕頭,周圍先前指指點點的人,現(xiàn)在也沒什么話說了,剛說這姑娘賣的太貴,不會有人買,這就給人買走了,那可是一百兩銀子啊,還真有那有錢沒處花的主兒,買這么個小姑娘回去。 祁暄覺得自己干了一件大好事,心情樂得要飛起,青竹是個重情重義的人,對身邊的下人都很關照,她就算不肯見他,那她身邊的人總該要來見一見的吧。 反正現(xiàn)在,只要青竹肯見他,管他什么招兒,祁暄都已經(jīng)不在乎了。 第二天,顧青竹到仁恩堂,盧大夫給人出診去了,藥鋪里拿藥的人不少,伙計手忙腳亂,積了兩副配好的藥沒送,顧青竹見他走不開,便主動提出去給人送藥,伙計千恩萬謝。 顧青竹出來之后,紅渠就跟了上來,為了配合顧青竹,她也換了身男裝,看著假小子似的,讓顧青竹覺得好笑。 紅渠替顧青竹背起藥箱,見小姐不趕自己走,就神氣活現(xiàn)起來,打趣道:“唉呀,也不知道誰家有這福分,讓小……呃,公子親自送藥過去?!?/br> 顧青竹只是笑笑,提醒她藥箱別碰到別人。 這兩副藥是城西一家老主顧用的,府里老夫人年事大了,不方便出行,一般都是仁恩堂把藥熬好了送去,今天正巧藥鋪里忙,伙計沒空,才讓顧青竹跑這一趟。 送完了藥,紅渠看見茶攤兒,就說自己渴了,其實就是不愿回仁恩堂去守著,顧青竹無奈一笑,陪她坐下,要了兩杯熱茶,帶四樣干果,紅渠得意極了,坐下后就不客氣的吃起來。 顧青竹只喝茶,對吃的不感興趣,左右看看街景,看看人頭攢動,倒是頗有一番鬧市間的太平感悟。 就在這時,一聲高亢的尖叫聲傳過來,街上行人都嚇了一跳,紅渠端著茶碗上前湊熱鬧,就聽前方不斷有喊叫傳出,還伴有男人的叫罵和周圍人一聲高過一聲的抱怨。 紅渠探了情況,過來回稟:“少爺,是一對夫妻打架。女的跟個瘋婆子似的,頭發(fā)也不知道都就沒洗,身上可臟可臟了?!?/br> 伴隨著紅渠的那一聲‘瘋’字,人群那頭又傳出一陣類似殺豬似的慘叫,這聲音若非真是痛苦至極是發(fā)不出來的,顧青竹哪里坐得住,往聲音的源頭探去,紅渠放下手里的茶碗,背起藥箱追上去: “少爺,您去干什么呀,一個瘋婆子而已,回頭再傷了您。” 顧青竹恍若未聞,撥開人群,果真看見一個披頭散發(fā),滿臉污垢的女人被一個男人壓在身下,周圍一片狼藉,賣菜的,賣魚的,賣花草的攤子全都給掀翻了,賣魚的人坐在地上罵天罵地,幾個盆全都被掀了,周圍全是水,盆里的魚在地上翻肚子跳,沒有水就是抓回去也沒用了。 男人手里拿著麻繩,看樣子是想把女人綁回去,女人在地上痛苦的掙扎,慘叫一聲高過一聲,眼睛不住上翻,嘴里開始吐白沫。身上臉上全都蹭在潑了水的泥地上,臟的簡直沒法看。 顧青竹讓紅渠打開藥箱,從里面拿出針灸帶,沒什么猶豫就走上前,那女人力氣特別大,被男人壓著,還能頑抗,嘴里的聲音真比殺豬的好聽不到哪兒去。 顧青竹拔出一根針,蹲下身子,飛快出手,一根針扎在她的神庭上,女人瞪大了眼睛,渾身開始抽搐,男人一愣,看向顧青竹,手底下的力氣松了,顧青竹擰眉冷道: “把她兩只手按在后面,別動?!?/br> 顧青竹的聲音有一股天生的威懾,男人見她手里拿著針,慌忙回神,費了死力,才把女人抽搐的兩只手固定在身后,顧青竹再度施針,短短一息間,她便在女人的額頭上施下了五六針,下針后一會兒,女人的抽搐就得到了緩解。 “扶她起來?!鳖櫱嘀裨俜愿?。 男人照做,這個時候已經(jīng)沒法去管這小公子是誰了,看他出手有點門道,下意識聽他吩咐。 女人被扶著坐在地上,依舊瘋瘋癲癲的翻白眼,顧青竹在她頭上摸xue位,男人以為這小公子嫌臟,說: “俺讓俺娘來抱住她頭吧。怪臟的?!?/br> 紅渠也在后頭說:“是啊,少爺,多臟啊,您別臟了手。” “無妨?!鳖櫱嘀衩柿藊ue位,剛要刺,那女人的頭就轉開了,試了幾回都這樣,顧青竹無法,只能跪到地上,一只手環(huán)過那女人的頸項,將她的頭固定在自己手彎里,不能動彈之后,才穩(wěn)穩(wěn)的下針。 女人的眼睛越瞪越大,表情十分痛苦,圍觀的人都駐足看著,以為那女人要死的時候,女人突然一聲嘔,就大吐特吐起來,那氣味別提多難聞了,周圍的人離得挺遠,都忍不住往后退了兩步,生怕那女人吐的東西濺到自己身上,而離得最近的顧青竹卻絲毫沒有退怯,將女人身子往前傾,一條胳膊拖著她的頸項,另一只手在她背后給她順氣,拍打背部的xue位,讓她能把腹中穢物盡數(shù)吐完。 女人吐了好長時間,終于到最后吐無可吐了,才趴在顧青竹的胳膊上喘息,先前的癲狂不再,取而代之的是虛弱。 顧青竹見女人好些了,才把她扶起來送到男人手里,男人呆愣愣的看著她,顧青竹從地上緩緩立起,胳膊上,衣擺上盡是泥土污垢及女人吐出來的穢物,從衣袖里掏出一方干凈的帕子,顧青竹一邊擦拭身上的污漬,一邊對男人吩咐。 “這種失心癲,你光是鎖著她不出門沒用的。平日里少吃些東西,最忌油膩,生冷。這種病人得干凈著養(yǎng),不然越關越嚴重?!毕惹疤孢@女人治病時,發(fā)現(xiàn)她脖子和手腕處都有繩子的印記,家里有這種病人,為了防止她出門打人,很多都選擇把人綁在家里,不是什么錯,但方法不正確。 顧青竹把手上的臟污擦干凈以后,從藥箱里拿出了紙筆,蘸了墨,寫下一個藥方子,遞給那男人,吩咐道:“這是一貼息風藥,牛黃一錢,天麻三錢,地龍,全蝎各五錢,再加一兩甘草,一兩茯苓,六碗水煎成一碗,每日午時服用?!?/br> 男人愣愣的不敢接手,還是紅渠把藥方子接過去,放到他懷里女人的身上,卻也只敢伸長了手放下,根本不敢靠近。 顧青竹將東西收拾收拾,見紅渠怕臟,就自己背上了藥箱,從人群中走了,自己也感覺到,身上的氣味實在不好聞。 人群中好些人都對顧青竹豎起了大拇指,覺得這小大夫人小本事大,還有一顆醫(yī)者父母心,很是難得,有些還在打聽這小大夫的出處。 顧青竹背著藥箱從一輛馬車旁經(jīng)過,車鏈子后頭露出一張驚訝的臉,一直目送著顧青竹的背影離開。直到她轉過街角,賀紹景才放下車簾,對于先前看到的一幕,猶在咋舌。 第32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