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節(jié)
“話都說開了,那就全說開好了,”元城長公主淡淡的打斷了他的話,冷聲道:“我是沒能給你們季家生下一兒半女,可我不欠你們的! 你們自己摸著良心想想,靠著我,你們家中多少子弟得了官位,靠著我,誰不給你們幾分面子?” “更不必說,我出嫁時,父皇給了多少陪嫁,賜了多少尊榮,這都是為了什么?” “因為娶了公主,駙馬便不得納妾,也不得參政,這既是恩寵,也是補償——你們倒是好,拿東西的時候涎著臉,拿完了就不認賬,果然是畜生心肝,沒良心!” 早些年,先帝還在世時,季明英還是很畏懼自己這個正妻的,等到皇帝繼位之后,那份敬畏就淡了許多,也不耐去聽她這般申斥。 他腹中絞痛愈發(fā)難耐,也不想再耗下去,便強笑著開口道:“這些年,是我們委屈了殿下,今日將所有事都說開,也就沒什么了。 一家人相處起來,磕磕碰碰總是難免,各退一步,才是海闊天空……” 元城長公主低低的笑了出來,那笑聲越來越大,甚至于蓋住了季明英的聲音,既瘋狂,又摻了幾分凄楚。 季明英終于停嘴了。 “看你這幅樣子,真可憐!” 元城長公主笑的眼淚都出來了,好一會兒,終于停了下來,向季明英哂笑道:“我說過了,沒救的啊。” 季明英整個人瞬間僵硬了,隨即又強笑起來:“別開玩笑了,怎么能拿這個亂說?此前是我不好,以后會對你好的……” “——知道我為什么選在這個日子動手嗎?” 元城長公主微笑起來,道:“于我而言,是三喜臨門啊?!?/br> “你們剛剛從季斐斐那里得來一點兒希望,等不及知道結果就合眼,遺恨一番,豈不痛快?” “其次嘛,季明懷陪著弟妹歸寧去了,今日怕是回不來,也逃過一劫,他日繼承季家,豈不是要謝過我?” “還有,”在季夫人怨恨的目光中,元城長公主站起身,緩緩踱到了秋氏身邊去,盯著她明顯隆起的肚子看了一會兒,道:“民間都說,七活八不活,你現(xiàn)下也八個月了,我很想知道——倘若現(xiàn)在生下來,會是個什么玩意?!?/br> 秋氏近來已經清瘦好些,全然不似剛剛入府時的倨傲凌人,更加顯得肚子與身量不襯。 眼見元城長公主向著她過來,就嚇得想要昏死過去,在聽她如此說,就更加驚駭難言了,捂著肚子,哀求道:“長公主,往日里是我有眼無珠,開罪了您,您別同我計較……” “別同你計較,”元城長公主笑了一聲,抬起一腳踢在她肚子上,聽得秋氏慘呼一聲,方才蹲下身,慢悠悠的笑道:“前些日子,是誰說,等生下孩子之后,就要我挪地方,將正堂讓給她的,嗯?” 她那一腳踢得十分狠,秋氏痛的坐不住,“撲通”一聲,從椅子上癱倒在地上,捂著肚子哀嚎不止,聲音凄厲的叫人不寒而栗。 季明英連說話的力氣都沒了,只怒目瞪著元城長公主,目光怨毒至極。 元城長公主站起身,笑著又在秋氏肚子上踢了一腳,這才施施然回去坐下。 她也不看季家人人,只是將空洞的目光放在不知名的地方,自言自語道:“真好,這些年來,活的人不人,鬼不鬼?!?/br> “——總算可以結束了。” 第106章 子息 季家的變故傳到宮中時, 青漓與皇帝還沒睡下。 元城長公主在季斐斐送回季家的菌子中下了毒, 將季家人盡數(shù)毒殺。 只有庶出二房的季明懷因為陪伴妻子歸寧, 躲過了一劫。 季家人盡管中毒,周遭侍奉的侍女仆從卻沒有,心知這事是捅破了天, 也沒敢張揚, 直接往京兆尹府, 報官去了。 盡管元城長公主不得圣心,卻也是先帝的公主, 當今的長公主。 事情牽扯到她,京兆尹不敢擅做主張,只吩咐人趁夜, 悄無聲息的將季家控制住, 就往宗正寺卿那里去了。 這種事情,京兆尹府不好去管, 宗正寺卿也一樣不好管,兩下里一商量,還是進宮去, 問過皇帝的意思為好。 青漓有孕之后, 夜間入睡時, 便將元景挪到寢殿的塌上,既可以叫皇帝多同他相處,也能跟兒子親近些,一舉兩得。 這日晚間, 皇帝剛剛才拎著元景去洗完澡,正坐在椅子上為他擦濕發(fā)呢,就聽陳慶過來稟報,一面捂住兒子的小耳朵,不許他聽這個,一面問道:“那現(xiàn)在,季家就只剩下二房的人了?” 陳慶低低的應了一聲:“是。” 皇帝一皺眉,又問道:“那個有孕的婦人呢,怎么樣了?” “秋氏產后毒發(fā),也已經去了。” “是嗎,”皇帝淡淡的點點頭,心里忽的起了一點好奇:“生的是男是女?” “是男,只是才八個月,母體又中了毒,那孩子出生就沒氣兒了?!?/br> “孩子生下來的時候,季夫人還沒咽氣,眼見那孩子沒了性命,哀嚎及恒,就這樣去了?!?/br> 皇帝松開捂住兒子耳朵的手,輕聲吩咐道:“告訴京兆尹,季家不行仁善,頗有惡名,招致盜匪報復,舉家遭害。 庶出二房因為歸寧,躲過一劫,元城在京外的庵堂靜心禮佛,也免于此難?!?/br> 陳慶應了聲“是”,然后又問道:“那此事,又該如何處置?” “元城既然在庵堂里禮佛,便叫她繼續(xù)待在那兒吧,季家的爛攤子,就交給季明懷去收拾,至于此事…… 京兆府尹衛(wèi)護京師不力,朕會將他平調到地方去,最多半年,再升回金陵,此事委屈他了,你好生寬慰幾句?!?/br> 陳慶一一應了,見皇帝無意再說,便退了出去。 青漓躺在床榻里頭,隱隱約約的也聽了個大概,心頭頗有幾分感觸。 她在英國公府見到皇帝那日,也跟著見到了元城長公主,說實話,那時候,她對這位長公主的印象并不好。 再加上之后季斐斐之事的影響,就更加惡劣了。 可是到現(xiàn)在,聽了此事之后,她也很難拍手稱快。 可恨之人,必有可憐之處。 說到底,她也不容易。 青漓低垂著眼,正心思復雜時,就聽元景“啊”了一聲,被皇帝夾著過來了。 “——你干什么呢,他是個孩子,又不是個枕頭!” 她心疼了,連忙接了過來,很疼愛的親了親:“怎么老是欺負他?!?/br> 元景也很不高興,蹙著小眉頭,有點生氣的“啊”了一聲。 “這臭小子鬼精著呢,吃不了虧?!?/br> 皇帝伸手摸摸元景的頭,卻被他氣哼哼的拍了一下,雖然那點兒力氣不足以抵抗皇帝,但也明明白白的表示出拒絕的意思。 自從有了兒子,皇帝有許多幼稚的地方被暴露出來。 譬如此刻,明明知道元景不喜歡被人摸頭,卻不信邪的非要過去硬摸。 元景伸著小手去擋,卻怎么也沒擋住,硬生生被皇帝在頭發(fā)上摸了一把,扁著嘴,不高興的瞪著他,氣的都要哭了。 這一回的事情是皇帝主動找茬,青漓當然要站在兒子那邊,將他抱過去哄了一會兒,又拉著他小手在皇帝頭發(fā)上抓了一下,算是給他報仇了。 元景高興了,接連叫了幾聲“娘”,又挨到青漓身邊去,屁股對著皇帝睡覺。 皇帝又好氣又好笑,拍拍兒子,道:“過來?!?/br> 元景假裝沒聽見,不理他。 “別胡鬧,快過來,”皇帝伸手,輕輕的將他掰過去:“你母后懷著小弟弟,你別過去吵她。” 這幾天以來,元景雖然同他們一起睡,卻也是被皇帝摟著的,青漓畢竟有孕,既怕不小心磕著碰著,也有心叫他們親近,就叫囑咐元景老老實實的跟著父皇。 元景是很聽母后話的,可是今天父皇非要摸他的頭發(fā),硬是把他摸得生氣了,這才不肯理人。 這爺倆的別扭性子,簡直是如出一轍,青漓在心底忍著笑,慢慢哄了兒子一會兒,才算是將這一茬兒給掀過去了。 她此前懷過元景,到了這一回,一切就都是輕車熟路了,雖說還是要仔細養(yǎng)著,但也不至于像是前一次那樣戰(zhàn)戰(zhàn)兢兢。 倘若有空,甚至于會抱著元景往御花園走走。 元景生的很像他父皇,越長大,面部的輪廓就越為相像,與此同時,個子將來應該也差不了多少。 他一天天的大了,也越來越重了,青漓去抱他的時候,也能覺出幾分辛苦。 這天,她抱著元景出去轉了一圈兒,回到寢殿將他放下,就覺得胳膊有點兒酸,正叫鶯歌給她揉的功夫,就見元景爬到自己身邊,很憂心的盯著自己胳膊看。 他眼睛一眨不眨的看了一會兒,忽然靠著她,張開嘴,朝她胳膊吹了吹,說:“呼呼?!?/br> 他說“呼呼”,不是在叫父皇,而是因為一直以來,他被燙著了磕著了,青漓都會抱著他,很溫柔的給他“呼呼”。 她的心,一下子就全然的軟了。 這一瞬間,她忽然有些理解,為什么有的惡婆婆會為難兒媳婦了。 他現(xiàn)在這么小,全心全意的依偎在自己身邊,心里除了自己什么都沒有,像是一顆嬌嫩的豌豆,要好好保護起來。 她像是天底下的所有母親一樣,想把最好的都給他。 誰說只有男人有占有欲,其實,女人也同樣有的。 青漓伸手捏捏他的小胖臉,很溫柔的將兒子摟住了。 畢竟是自己身上掉下去的rou,最知道心疼自己。 等到了晚上,皇帝回來,一家三口準備吃飯的時候,元景也沒用青漓抱,而是伸臂給父皇,示意他抱。 皇帝被兒子少有的親近搞得受寵若驚,又驚又喜的問:“怎么了這是,忽然發(fā)現(xiàn)父皇的好了?” 元景看一眼在一邊微笑的母后,微微低下頭,叫了皇帝一聲:“呼呼?!?/br> 皇帝被他一叫,一顆心就軟了,他三十三歲才得了元景,在這個時代看來,也算是老來子了,怎么會不喜歡? 在他臉頰上親親,皇帝溫聲問道:“怎么啦?” 元景沒吭聲,只是將腦袋埋到他懷里去了。 皇帝被激發(fā)出了慈父心,抱著兒子稀罕的不得了,偶爾掃向青漓的目光中,都帶著難以掩飾的驕傲。 你看,兒子其實也很喜歡朕的嘛。 青漓看他得意洋洋,只慢悠悠的將口中的菜咽下去,想了想,還是決定不戳破其中關竅,叫他先高興幾天再說。 元景是八月出生的,雖說不熱,卻也算不得冷。 至于青漓現(xiàn)在懷的這個孩子,數(shù)著日子,應該是在十二月出生,正正好是冬月。 青漓不怕冷,只怕熱,如此一來,倒是松了口氣,優(yōu)哉游哉的待在宮里,只安心陪著元景,外加養(yǎng)胎。 元景出生之后,還不曾見過跟他一般的小孩子,即使青漓同他說,他要有小弟弟了,他也很難理解這其中的含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