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節(jié)
心里頭這樣吐槽著,她卻不由自主的將目光投向了另一側(cè),也就是昨夜皇帝躺的那一邊。 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在那里,他的氣息仿佛格外濃郁些。 反正也無人在,青漓眨眨眼,便蹭到了那邊去,將臉埋在了里頭。 也不知是想了些什么,她微微笑了起來。 ~ 畢竟是皇后,走到哪里都是有人伺候著的,青漓起身后便有宮人入內(nèi)侍奉著穿衣洗漱,隨即便往前頭去用膳,慢條斯理的用早茶。 日頭升的高了,她看一眼窗外透進來的光,估摸著早已過了巳時,便向一側(cè)侍立的內(nèi)侍問道:“這個時辰,陛下可下朝了嗎?” “回娘娘話,陛下散朝已有一會兒了,”那內(nèi)侍有意獻好,答得也詳盡:“只是前朝事多,朝議后,每每召臣工議事,要到午時方歇?!?/br> 青漓覺他語氣中暗藏的殷勤,含笑看他一眼:“叫什么名字?” 那內(nèi)侍躬身施禮,恭敬之中頗有些不卑不亢:“奴才季寬。” “我在這還不熟,”青漓站起身來,道:“帶我四下走走吧,也說一說哪兒是哪兒。” “是。”季寬輕輕應一聲,便退到一側(cè)去,示意青漓先行。 陪青漓進宮的幾個侍女,都被皇帝送回魏國公府裝樣子去了,此刻跟在她身后幾個宮人,皆是皇帝安排的人。 青漓對頭一次進宮,對此地真真是兩眼一抹黑,與其自己去想一些有的沒的,倒不如相信皇帝的眼光。 ——能被他安排過來照顧自己的,絕對是靠得住的。 像是面前這個季寬,雖說有自己的心思在,想著攀附自己,卻也于自己沒什么壞處。 相反的,只有好處。 ——季寬得到一個牢固的依靠,自己得到一個熟知宮中事物的地頭蛇,互利互助,有什么不好呢。 說的難聽些,奴才便是奴才,他若是起了異心,青漓想要收拾,也是易如反掌,并無什么難處。 皇后只有一個,地頭蛇卻有很多。 不過,大家都是明白人,不會去做蠢事的。 能夠巴上皇后這棵大樹,甚至于有機會貼上未來的小皇子甚至是儲君,誰愿意放棄這樣好的機會呢。 青漓那邊也是同理。 等到入宮,她作為皇后,便要執(zhí)掌宮權,管轄宮中事物。 礙于皇帝的緣故,宮里頭的各個山頭可能不會為難她,可私底下會不會買賬,便就難說了。 皇宮的賬目之細致,宮務之繁瑣,也絕非魏國公府能比,董氏或許能指點她一二,卻也無法相助太多,能有一個嫻熟宮中事物的人相助,便再好不過了。 說到底,還是青漓在這里的根基太淺,既沒有任何人脈,也理不清絲毫關系。 她所能夠動用的,也只是皇帝的影響力,可對于她所要面對的事情而言,未免太過大材小用……也太過于不穩(wěn)當。 ——無論什么東西,牢牢地捏在自己手心兒里,才是最保險的方式。 第46章 宮權 宣室殿位于未央宮北端, 為其中宮室之一。 雖如此說, 但以青漓的腳程而言, 短短時辰,也很難繞行一周。 畢竟是夏日,時辰又越來越臨近中午, 外頭更是熱的緊, 稍稍走幾步便覺生汗。 青漓四下里轉(zhuǎn)著看了看, 眼見著午時將至,便返回內(nèi)殿去了。 侍立一側(cè)的宮人為她遞了帕子拭面, 一面輕聲問道:“時辰不早了。娘娘可要用膳?” “不急,”皇帝不在,青漓一個人用膳也是無趣, 便問道:“陛下那邊, 可結(jié)束了么?” 這話若是換了旁人問,指不定就得扣一個窺探帝蹤的帽子, 可此處宮人內(nèi)侍皆是陳總管選的,事先早有關照,神色紋絲未變:“幾位大人皆已離去, 只工部尚書林大人尚在議事, 想必很快便會結(jié)束。” 青漓想著季寬所說, 皇帝多半會議事到午時,倒也不覺奇怪,只是心里隱隱有些心疼——每日那么早起身,議事又到午時, 隨即還有奏疏需得御覽,怨不得人都清瘦了。 ~ 去年夏,北方廣下暴雨,險成洪澇,連帶著黃河水位上漲,幾乎要決堤。 工部尚書作為十幾年前堤壩修筑的參與者之一,少不得要同皇帝提一提加筑之事。 只是這種事情都是口頭說說容易,真的做起來難,加筑堤壩自是好事,可派誰去做? 這種事情做成了自是大功一件,可其中要承載的風險,卻是太大了。 ——若是運氣背,今年修成了可以抵御三十年一遇洪水的堤壩,明年便遇上了五十年不遇的洪水,砸了無數(shù)銀子修成的堤壩一觸即潰,到頭來要怪誰? 再者,那么大一筆銀子,若是經(jīng)手人聯(lián)合各級欺上瞞下,暗地里克扣幾分,又該如何是好? 河工是大事,工部尚書也不敢出言舉薦主理之人——若是當真出了事,他這個推舉人,也得跟吃瓜落兒。 為此,工部尚書向皇帝提了重修堤壩之事,對于究竟委托誰去,卻依舊沒個章程,同皇帝說了半日,也只是圍著工事如何展開,民夫如何征調(diào)出言,究竟叫誰去主理,令誰為輔,卻是一言不發(fā),只等著皇帝自己拿主意。 西涼戰(zhàn)事還未見結(jié)果,今年黃河也不曾泛濫,是以近期皇帝也不想河工之事。 便是要動,也得等夏日過去,涼一些才好著手,此刻聽工部尚書慢慢分析,也只是過一遍耳朵,真的決定,還早著呢。 工部尚書上了年紀,說起話來也有些絮叨,皇帝正聽得有些無聊,卻聽后頭珠簾碰在一起,發(fā)出些許幾不可聞的清鳴聲。 他眉頭幾不可見的一動,心思也有些浮動,無意再聽工部尚書說下去,隨意說了幾句,便示意他退下。 等工部尚書的身影消失,外頭內(nèi)侍將門合上之后,皇帝才轉(zhuǎn)向后頭里間,淡淡道:“——過來?!?/br> 青漓手中端著碧瓷碗,笑盈盈的自后頭往皇帝面前去了,見他雙臂微張,將碧瓷碗放置于桌上后,便乖乖的到他懷里去,由著他抱了抱。 早有內(nèi)侍搬了凳子過去,皇帝拉著青漓坐下,這才向陳慶道:“你倒當?shù)暮貌钍拢B朕都不問一聲,就把人放進來了?!?/br> 他語出責備,目光卻柔和,并無怒意。 陳慶微微一笑:“明明是陛下念著娘娘,否則,奴才豈敢亂來?” “你倒乖覺。”皇帝打趣一句,卻也不再說別的,陳慶看一眼帝后,便含笑示意其余內(nèi)侍,一道退下了。 皇帝看向小姑娘因著天熱微微升起些許紅暈的臉,拿手碰了碰,果然覺有些熱:“等著朕回去便是,大中午的,過來做什么?!?/br> “衍郎念著我,”青漓一手撐腮,含笑道:“我亦念著衍郎,久久不見,自然想的緊,少不得要來一見?!?/br> 皇帝被小姑娘的甜言蜜語惹得一笑,捏捏她小手,揶揄道:“這樣想朕,離半日也不行?” 青漓大大方方道:“不行?!?/br> 皇帝側(cè)側(cè)身子,叫自己面對著小姑娘,道:“想朕多些,還是想你小叔多些?” “去,”青漓輕啐他,斜他一眼,道:“才說了幾句,便開始不正經(jīng)。” 皇帝笑了笑,倒也不曾繼續(xù)調(diào)戲小姑娘,只看向一側(cè)那只扣著蓋子的碧瓷碗:“——給朕帶了什么?” “今日天熱,便吩咐他們備了酸梅湯,”青漓伸手去開蓋子,拿里頭湯匙盛了,往皇帝唇邊送:“嘗著味道上佳,便給你帶一份?!?/br> 皇帝這里其實并不缺點心湯飲,可他個人習性使然,三餐之外,從不會用任何東西,所以擺在外頭也是為著好看,大多都賞給了內(nèi)侍們。 小姑娘殷勤帶了酸梅湯過來,他倒也很給面子的用了,看一眼她神色,心中便有幾分猜測:“一個人待著,是不是無聊了?” “你不在,也沒人說話,”青漓也不推脫,實話實說道:“是有點?!?/br> “那便過來朕這里吧,”將那盞酸梅湯幾口喝下,皇帝道:“里間是空的,在那兒陪陪朕也好。” “若是閑得慌,”皇帝似是想起了什么,又笑道:“便為朕制一身衣袍,既為朕新婦,也該盡盡本分才是?!?/br> 時下風俗,成婚之前,女方是要為男方制衣的,可二人畢竟身份特殊,之前幾位女官也不曾提過這一茬兒,青漓便不曾去備,卻不曾想,此刻竟被皇帝提起了。 “制衣倒是沒什么問題,”青漓女紅不錯,這幾日也無事,應下倒是沒什么,可保證針還是得打:“——只有一條,我做的不好,你不許嫌。” “只要是妙妙做的,朕必然愛的厲害,”皇帝笑吟吟的看她:“哪里會嫌?” 青漓心里甜蜜,伸出一根手指去戳他臉頰:“偏你嘴甜?!?/br> 皇帝順勢捉住那根手指,親了親才肯放走,略微一想,他又道:“你既留在宮中,朕便叫陳慶同你說一說內(nèi)務,將來嫁進來也可輕松些,免得到時候兩眼一抹黑,做什么都沒個章程?!?/br> “才不要,人都沒嫁過來呢,便想著我為你出力,”青漓一撇嘴:“你倒是打的好算盤?!?/br> 不在其位,不謀其政,到底她也不曾嫁進來,早早的管這些事情做什么,叫別人聽了,還不定怎么想呢。 更不必說離著婚期還遠,等她回了魏國公府后便是鞭長莫及,即使能學上幾日,也派不上什么大用處,反倒是叫宮中人疑心自己貪權,平白沾一身腥。 如此一想,青漓便直接拒絕了。 “也罷,”她不愿,皇帝也不強求,只是道:“且專心為朕制衣吧?!?/br> “嗯,” 青漓應一聲,掃一眼他桌上有些散亂的奏疏,也不多說,便去拉皇帝起身:“什么時辰了,竟還不曾用膳,怨不得人清減?!?/br> “在這兒枯坐著,你也不嫌累,”皇帝無可無不可的被她拉起來,便聞聽小姑娘嚷道:“吃飯了吃飯了!” ~ 恪太妃懶洋洋的坐在躺椅上,身邊跪坐著的宮人則在用鳳仙花為她染指甲,她眼眸半合,似是不經(jīng)意的問了一句:“你是說,等到大婚之后,陛下有意令魏氏女執(zhí)掌宮權,重組六局二十四司?” “是,”跪在下首的宮人低眉順眼,道:“奴婢聽聞的消息,是這樣的。” “陛下待這位小皇后,倒是真疼到心坎兒去了,”為著趙華纓之事,恪太妃在那位小皇后面前被皇帝削的面子里子一道沒了,雖不說是遷怒皇后,可心底卻也或多或少的生了芥蒂,唇邊帶起一絲涼涼的笑,她緩緩道:“只是不知道,她有沒有這個福氣撐起來。” 畢竟是涉及到皇后,恪太妃私底下說幾句還沒什么,其余宮人卻沒這個資格,聞聽恪太妃如此言說,也只做不聞,低著頭一言不發(fā)。 “哪里有這樣容易的事情,”萬嬤嬤是跟在恪太妃身邊的老人,資歷久,又是心腹,也敢于開口說幾句,示意殿內(nèi)宮人退下,她這才道 :“六局二十四司向來由秦氏把持,看的比什么都嚴,她自恃是跟隨先太后的舊人,譜兒擺的比誰都大,這些年經(jīng)營下來,早已將六局二十四司當成了自己的禁臠,哪里容得了別的人插手其中……” “那可未必,”恪太妃面上閃過一抹不贊同:“說到底,也不過是跟過先太后的奴才罷了,奴才便是奴才,上不得臺面,皇后卻是先太后名正言順的兒媳婦,便是先太后在,也得叫秦氏讓路?!?/br> “不過話又說回來了,”恪太妃語氣中帶著淡淡的嘲諷,漫不經(jīng)心的看看自己染了一半的指甲,道:“奴大欺主的事情也算不得少,秦氏在宮中多年,兩位尚宮又皆是她心腹,便是陽奉陰違起來,也叫人挑不出什么錯兒,只怕,會叫這位小皇后有苦難言……” “說到底,還是要看陛下如何想,不過,”她神色冷淡的將話收了,神色中有些微惡意的揣測:“男人啊,怎么會理解女人之間的勾心斗角——即使是知道,只怕也不會往心里頭去?!?/br> “太妃,”萬嬤嬤靜靜聽恪太妃說完,出言試探著道:“既如此,我們要不要做點什么?” “同我們無關,”恪太妃冷笑一聲,目光轉(zhuǎn)涼:“我又沒沾過宮權,也犯不上計較得失,便是換了掌權人,也跟我沒什么關系。” “不過,倒也可以去做一個人情,”她看向萬嬤嬤,輕聲吩咐道:“找個時機,將這消息告訴秦氏去。” “——管它誰死誰活,左右,都同我們沒什么干系?!?/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