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節(jié)
叫青漓心中發(fā)甜的是,皇帝在圣旨上清清楚楚的注了時間——四月初六,嘉傳天下。 按制,采選結(jié)束后,若有皇帝收入后宮者,便于四月初一至初三宣旨,至于究竟是初一初二還是初三,便要示冊封位分的高低而定,其后的初四至初六,則是為宗室皇族賜婚宣旨的日子,初七至初九,才是為臣子賜婚的日子。 而此時,皇帝將時日定在四月初六,則是清楚的表明他無意借機(jī)收用幾個。 青漓只消想到此處,心里頭便甜的厲害。 至于采選,多半是想要廣泛賜婚。 七王的正妃年前難產(chǎn)去了,底下的兩位公主也到了適婚年齡,細(xì)細(xì)推算,的確應(yīng)該相看起來了。 至于其余的那些臣子之間的賜婚,青漓也在心底生出一個隱晦的猜測——大概是為了防止某些臣子走得太近,所以才不想由著他們借兒女結(jié)親的機(jī)會聯(lián)合起來。 不過,此事倒是同魏國公府沒什么關(guān)系。 府里頭只有兩個姑娘,都是嫡出,一個是長房的青漓,另一個是二房的青苑,青漓自是不必多說,而青苑也是早早的定下人了。 說是采選,實際上也是有潛規(guī)則的,倘若女兒不愿入宮或者早有婚約,只消那家大臣有些臉面,私下里上書同皇帝說一聲,基本上皇帝都不會棒打鴛鴦。 當(dāng)然,前提是這兩家別結(jié)合的叫皇帝想入非非就好。 譬如說,大將軍家的兒子與戶部尚書家的女兒要定親的——一個有兵,一個有錢,你們兩個湊到一起去,這是想做什么? 搞事情! 青苑定的人家是二夫人娘家侄子,不犯皇帝忌諱,自是沒這方面的擔(dān)憂。 青漓正想起這一節(jié),卻聽小姑娘歡快的聲音在外頭響起來:“妙妙,是我呀,你快過來看,我?guī)Я藗€好東西給你瞧?!?/br> ——是青苑。 嗬,那句話怎么說的來著,背后果然是不能說人,一說,人家就上門了。 青漓正有些無奈,卻見青苑興沖沖的走進(jìn)來,一雙明亮的杏眼閃著光,正好瞧見幾位女官在側(cè),再回想自己方才的冒失,面上便有些紅。 她對著幾位女官歉意一笑,見她們態(tài)度無甚異樣,才獻(xiàn)寶一般將手中的檀木刻花盒給青漓瞧:“妙妙,你看看,好不好看?” 青漓被青苑毫不掩飾的歡喜驚了一下,詫異之余,倒是真的對盒子里頭的東西來了興趣。 ——青苑是魏國公府的嫡女,頂尖的尊貴,什么樣的東西才能叫她這樣喜歡,迫不及待的過來跟自己獻(xiàn)寶? 她看了青苑一眼,素手緩緩的打開了那只檀木盒,等到看清里頭東西的時候,便是青漓,眼底也止不住的閃過一絲驚艷。 是一支步搖。 此物本生于禮制,殷周時為王后發(fā)髻配飾,漢代為皇后謁廟裝束,晉代便有禁令生:“步搖、蔽髻,皆以禁物?!?/br> 等到了南北朝時,步搖才作為身份的象征,成為貴族女子得以使用的首飾,而平民女子卻仍然難以佩戴。 青漓出身公府,自是沒有這些限制,見過的步搖也不在少數(shù),但哪一支都不似這支一般令人驚艷,移不開眼睛。 與大秦以往的古拙樣式截然不同,這支步搖銀為枝,玉作花,珊瑚為蕊,銀線婉約雅致的垂下,底端飾有蓮花紋路的碧珠,輕輕捏住銀柄,便聞珠玉相擊伶伶作響,極為悅耳。 只一見便如此驚艷,待梳妝打扮之后簪入發(fā)髻,行走生風(fēng)之間,又該是何等絕美風(fēng)姿? “如何?”青苑看出青漓眼底贊嘆,暗含驕傲的出聲道:“妙妙,我這支步搖好不好看?” “當(dāng)真精致,”青漓將那支步搖放回盒子里頭去:“是在哪里得來的?” 青苑笑嘻嘻的坐到一邊去,桌子上擺著幾碟子點心,她隨意的拿起一塊兒,道:“前幾日,珍寶齋一側(cè)新開了一家首飾鋪子,竟是要同珍寶齋打?qū)︻^,我心下有些好奇,便過去瞧了瞧,你別說,東西倒是出色?!?/br> 珍寶齋,便是金陵首屈一指的首飾鋪子,極為受貴族女子追捧,眼下,竟有人想要同它對著來,不是沒有自知之明,便是心有底氣。 “而且他們的規(guī)矩也怪,鋪子里頭還擺著首飾冊子,若是有喜歡的只管挑出來,店家專門制成了再去拿,每一件首飾都是獨(dú)一份兒的,佩戴了出去也不怕會跟別人的撞在一起,對了?!?/br> 青苑向后一伸手,后頭的侍女便將一份冊子呈了上來,她遞給青漓,道:“我大略上看了看,新花樣還真是不少,妙妙看一看,可有喜歡的嗎?若是有,我便同你一道去買?!?/br> 這些東西聽起來有些耳熟,青漓心下一動,問道:“怎的,竟還有冊子呢。” “是呀,”青苑也覺新鮮,向她解釋道:“我也覺奇怪,據(jù)那些人說,好像是叫什么宣傳冊……” 第19章 舊情 青苑的話一入耳,青漓心頭便似巨石落湖一般,“撲通”一聲巨響,瞬間泛起了無數(shù)漣漪。 她手微微一頓,隨即又掩飾了過去,若無其事的接了冊子,狀若無事的低頭翻看。 名字倒是起的文雅,不似珍寶齋那般俗氣——朝云閣。 青漓只大略看了幾眼,便瞧出幾分門道來——果然是現(xiàn)代的營銷模式。 搞不好,還真是個老鄉(xiāng)呢。 她沒說什么,只是含笑向青苑贊道:“倒是心思精巧?!?/br> “是呀是呀,”青苑拉著青漓衣袖,親熱的道:“妙妙,你若是喜歡,便只管叫上我,咱們一起去看看?!?/br> 青漓的心思確實有些浮動,女孩子都是愛美的,對于這些首飾最是喜歡,她也不會例外。 再者,便是不喜歡,她也想去見一見這位可能是她老鄉(xiāng)的人,究竟是位什么人物。 只是,眼下幾位女官還在,倒不好抽身離去。 她正有些猶豫的時候,卻見陸女官接過了那本冊子翻看,大略瞧了瞧后,神色之間也有些贊嘆,道:“的確是精致,工藝倒是其次,奇思妙想倒是獨(dú)一份兒的?!?/br> 贊揚(yáng)完了,她又道:“愛美之心人皆有之,也無什么好奇怪的,娘娘既然喜歡,只管同二姑娘去一次便是,我們自是無礙的?!?/br> 有了陸女官的話在這兒放著,青漓也就放下心來,吩咐人備車,同興沖沖的青苑一道往那家店去了。 那店的位置正處于珍寶齋一側(cè),門面裝飾極為古樸清雅,外頭栽了幾株花樹,春風(fēng)中搖曳生姿,好不秀逸,遠(yuǎn)遠(yuǎn)的望過去,不像是做商家買賣的,倒像是文人喝茶講詩的地方。 畢竟是珠寶首飾的鋪子,往來的也多是貴婦貴女,店里頭主事的也是一名小婦人,三十歲上下的年紀(jì),面容清秀,舉止得體,迎來送往之間極為圓滑,卻并不令人心生市儈之感。 青漓相貌極美,整個金陵都堪稱是獨(dú)一份兒的,而青苑雖稍有遜色,卻也是不俗,加之二人氣度非凡,清貴難言,那小婦人看一眼,面上便帶了幾分笑,態(tài)度熱絡(luò)而客氣的迎了上來。 青苑顯然是見過她的,向青漓道:“妙妙,這是徐夫人,這里的主事,上次我來時候,遠(yuǎn)遠(yuǎn)的見了一眼。” 她說這話的時候,徐夫人已到了近前,聞言便含笑瞧了青苑一眼,隨即恍然道:“原是魏國公府上的姑娘,”她深施一禮,又轉(zhuǎn)向青漓:“二位姑娘能過來,果真是叫此地蓬蓽生輝?!?/br> 青漓心有疑惑,便出言寒暄起來,幾句過后,便知這位徐夫人是個圓滑性子,面上態(tài)度誠懇,有用的話卻沒說幾句,拿不準(zhǔn)這位徐夫人究竟是不是自己老鄉(xiāng),她也就不再多說:“聽聞此處可以定制首飾,夫人只管將冊子拿來,與我們看一看吧?!?/br> 徐夫人知情識趣,見青漓如此,也就停住了話頭,自身后侍女手中接過一本裝幀精美的畫冊,恭恭敬敬的遞到了青漓手中。 青漓也不客氣,在一側(cè)坐下,閑閑的翻看起來。 青苑性子活潑,是個閑不住的,青漓坐下翻看的功夫,她便帶著人繞著店里頭轉(zhuǎn)了一圈兒,心滿意足回來時,青漓也剛剛好看完,并得出了結(jié)論。 ——果然有一位老鄉(xiāng)在此。 前一世青漓父母都是生意人,家中底蘊(yùn)不俗,即便她年紀(jì)尚小,耳濡目染之下,知曉的東西卻也不少。 母親的產(chǎn)業(yè)中也有珠寶買賣,她小時候便喜歡那些華麗璀璨的東西,得了空便跟母親一道往公司去,一來二去的,對于這些東西也有了一點了解。 ——而古時候的首飾設(shè)計,與現(xiàn)代的首飾設(shè)計,很明顯是不同的。 她手頭上的這本冊子,大概只是作為參考作用的設(shè)計圖,后面的甚至都只是三視圖,好認(rèn)的很。 那就可以確定了啊。 青漓在心底搖搖頭,也失去了再看下去的心情,抬手將那本冊子放置在了桌案上。 徐夫人一直都侍立在一側(cè),見她神色淡淡,絲毫不見尋常姑娘見過這些設(shè)計圖之后的熱衷,禁不住有些心急:“姑娘可有喜歡的?不是小婦人吹噓,朝云閣的首飾,莫說是在金陵,便是在大秦,也是獨(dú)一份的?!?/br> 青漓微微一笑,不欲叫人生疑,便道:“就要那套石榴花赤金頭面跟翡翠飛鸞頭面吧?!?/br> 略微一停頓,她又不經(jīng)意一般問道:“我看著,后頭還有幾幅奇奇怪怪的,又是怎么回事?” 她挑的兩套都極貴重,做成了這樣一單子生意,徐夫人面上的笑容也松快了許多,不無炫耀的道:“姑娘有所不知,那正是我們東家親筆所繪,只是不曾完稿,暫且放在里頭,若是有人挑中了,便再行完成。” “是嗎?”青苑在側(cè),好奇的問了一句:“那么多的首飾,都是你們東家一人設(shè)計出來的?” “的確是,”徐夫人謙遜的笑容中不乏傲然,道:“便是這一行的老人,都說我們東家是少見的天賦呢?!?/br> 青漓手里頭端著杯盞,緩緩的抿了一口,眸光倏然一閃,沒有再開口。 好奇心得到了滿足,疑問也有了解答,那于她而言,一切就足夠了。 大家各有各的日子,既然不曾得見,那只管繼續(xù)井水不犯河水便是,若是貿(mào)然湊上,少不得要出什么幺蛾子。 再看一看這朝云閣,以及同珍寶齋唱對臺戲的氣度,便知這位老鄉(xiāng)的志氣不小,不是什么心氣平和的守成之輩。 還是如現(xiàn)在這樣,兩不相犯比較好。 青苑對于青漓此刻心緒一無所知,她耳朵有點紅,卻還是小心翼翼的湊到青漓身邊去,壓低聲音,道:“妙妙,二樓上還有男子配飾呢,你要不要過去看看,為你家陛下挑一挑?” 青漓一點都不怵她,一見她此刻情狀便知是想為自己未婚夫挑選,又怕自己笑話,這才扯上自己,含笑斜青苑一眼,她道:“怎么,元元也順便為你家淮殊哥哥挑一挑?” 季淮殊,便是青苑的未婚夫。 果不其然,青漓這句話一說完,不只是耳朵,青苑的臉也一道紅了,蹬蹬蹬徑自跑到了二樓上:“妙妙也笑話我,不理你了?!?/br> 青漓笑吟吟的瞧著她跑遠(yuǎn),腦海中卻忽的浮現(xiàn)出皇帝面容,定定的想了幾瞬,她便放下茶盞,慢悠悠的跟了上去。 與一樓的珠光寶氣相比,二樓顯然要清素許多,大秦男子極少會身著艷色,配飾也多以玉石為主,自是不會如同女子一般,寶石青玉翡翠珊瑚五色生輝。 青苑方才便選好了東西,見青漓過來,也不計較方才她的取笑,羞答答的將手里那枚護(hù)指給她瞧:“再過幾個月,他便要入近衛(wèi)營,弓馬訓(xùn)練只怕少不得,我送他這個,他會不會喜歡?” 青漓是見過季淮殊的,年少有為的青年俊彥,卻只對青苑溫柔體貼,這樁婚事也是他主動向父母提的,莫說青苑專門送了他護(hù)指,便是送一只飯團(tuán)過去,他大概也會覺得那是天下第一的飯團(tuán)。 她笑了笑,懶洋洋的道:“放心吧,只要是你送的,他必然是會喜歡的?!?/br> 雖是又被青漓打趣一句,青苑卻放下心來,倒有了閑心擠兌青漓,報方才的一箭之仇:“妙妙,你看一下嘛,萬一有好的,只管送給你家陛下……” 青漓眼睛老早便繞著這里轉(zhuǎn)了一圈兒,并沒什么能入眼的東西。 香囊香包,絡(luò)子墜子? 她自己又不是不會繡,何必叫皇帝身上帶著別人繡的,見了倒是別扭。 至于玉佩之類的飾物? 笑話,宮里頭什么好東西沒有,會缺這么一點不成。 她正搖頭的功夫,徐夫人卻道:“姑娘若是想要點新奇的,倒不如在這里頭挑一挑?!闭f著,便將另一本冊子遞給了青漓。 青漓半信半疑,可有可無的翻了翻,倒是真的有了一點興趣。 她一指畫冊上的那枚蘭花佩,道:“卻是不俗?!?/br> 徐夫人聞言,便知她是瞧上了,殷勤中有了些許為難:“姑娘見諒,之前您看好的兩套頭面俱在店內(nèi),自可帶走,可這枚蘭花佩,怕是要等制成之后再送至貴府……” 青漓眉梢一挑:“幾時能制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