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幫穆迪斯做的，也就是唯有在穆迪斯的睡夢中幫他減輕精神力暴走帶給他的劇烈痛苦，讓他睡得安穩(wěn)一些了。

    勉為其難的一場精神疏導(dǎo)下來，卓揚整個人都近乎累到虛脫，若有人在房間里清醒著的話，必可以看到他面色蒼白到了不行，冷汗直往下淌的虛弱樣子的。

    但卓揚雖然看著十分柔弱易碎，但本人卻是個極為剛強(qiáng)的性子。他用手撐著在穆迪斯床前休息了一下，看著穆迪斯安穩(wěn)的不再眉心緊皺飽受痛苦的睡顏，頓覺一切辛苦都是值了。

    自己給自己倒了杯營養(yǎng)水調(diào)節(jié)了下身體狀況——

    便是又在穆迪斯的睡夢中為他開始了第二次精神力舒緩工程。

    卓揚在皇太子的房間里整整待了三天，幾乎三天時間都在和穆迪斯的斗智斗勇中度過。穆迪斯每每一醒，就要想方設(shè)法的趕他走，卓揚總是要想辦法硬賴著不走，穆迪斯拿他也是沒辦法，只能不斷的和他慪氣。

    直到第三天，穆迪斯感覺到自己的精神力暴走沒有嚴(yán)重了，精神也恢復(fù)了稍許，可能是無聊了，方才有一搭沒一搭的和卓揚說起了話：“你還在讀書嗎？讀得是什么學(xué)校？”

    “快畢業(yè)了，中間跳過級，讀得科技大學(xué)科研專業(yè)……”聽到這么多天以來，穆迪斯第一次開口和他搭話，卓揚嘴角不由微微勾起，卻又強(qiáng)迫自己壓了下去，不讓自己表現(xiàn)得那樣明顯。

    穆迪斯問：“你不用上課嗎？好像很無所事事的樣子?！?/br>
    “我剛請了婚假，學(xué)校準(zhǔn)假了。”卓揚望著他笑眼彎彎。

    穆迪斯這才暫且忘了他和卓揚之間的恩怨，關(guān)心起了年輕人的志向：“畢業(yè)以后打算做什么？是在家待著，還是工作？”

    帝國的大部分向?qū)в捎跀?shù)量稀少的關(guān)系，象征性的讀完了書，都是畢業(yè)就結(jié)婚找個哨兵把自己養(yǎng)起來供著的，很少會選擇工作。

    但穆迪斯總覺得這樣是不太好的……

    他總覺得人是該要有自己的理想和抱負(fù)的。

    “應(yīng)該是根據(jù)學(xué)校分配，直接進(jìn)入科學(xué)院工作吧。我不是閑得住的人，不太想每天在家待著。”卓揚回答。

    穆迪斯感嘆：“這樣挺好的。”

    卓揚比他看過的許多向?qū)Ф家玫枚唷?/br>
    兩人相處的氣氛一度十分和諧了起來，就連卓揚的九尾狐和穆迪斯萎靡不振的獅子似乎也交上了朋友，能在這狹小的臥室中追逐打鬧著玩耍了。

    卓揚本以為一切都會好起來，可穆迪斯的身體卻是陰晴不定，反復(fù)無?！诘谒奶彀淼臅r候，穆迪斯又一次發(fā)起了高燒，并且這一次的高燒還燒得比之前幾天還要厲害。

    卓揚一下子手忙腳亂了起來，先是用醫(yī)用機(jī)器人和在外面待命的醫(yī)療團(tuán)隊聯(lián)絡(luò)，根據(jù)穆迪斯的病情開出了最適合他身體狀況的退燒藥，就著水，扶穆迪斯起來給他灌了下去，又是用毛巾給穆迪斯擦了一遍滿身是汗的身體，又給穆迪斯的額頭上換了一塊冰毛巾，方才停了下來。

    “你說，我是不是就快要死了？”也許是這幾天卓揚對他的照顧拉近了他們之間的距離，也或許是他已病入膏肓受夠了病痛的折磨，他突然精疲力竭的開口這樣問卓揚。

    卓揚當(dāng)即臉色一變：“怎么會呢？您怎么能這么想？”

    他最不愿意聽到的，就是聽到穆迪斯說這種話。

    “人都是要死的?！蹦碌纤钩嗉t著雙眼，心態(tài)近乎悲涼：“我的父皇，母后，兄弟……很多很多人都想要我死，根本就沒有人想我活著，有時候，就連我自己都覺得我這樣茍延殘喘的活著，還不如死了來得好，咳咳咳……”

    卓揚扶他起來，不斷他拍著他的后背為他順氣：“不會的，殿下，沒有……沒有那么多人想要你死，許多人，許多人都希望你能夠活著，長壽安康?！?/br>
    “至少，至少我是這樣的?！弊繐P緊緊抓著他瘦得幾乎見骨的肩膀，說。

    穆迪斯十分悲哀的低笑了一聲：“呵——”

    也不知到底有沒有將卓揚所說的話放進(jìn)心底去，當(dāng)沒當(dāng)真。

    “會好起來的，殿下，會好起來的，一切都會好起來的。冬天過去了，總有一日會迎來春天?！弊繐P緊緊抱著他，不住的說，也不知是在安慰他，還是在安慰自己。

    其實，他沒有告訴穆迪斯，他和穆迪斯第一次見面并不是在十一年前，而是在更早的十五年前……

    只是，穆迪斯卻早已不記得了。

    冬天過去了，終有一日會迎來春天，這句話是穆迪斯對他說的。

    這么多年以來，卓揚一直記在心底。

    第026章

    “相信我, 殿下，會沒事的, 你會沒事的。我們都會沒事的?！弊繐P不斷安撫著穆迪斯。

    高燒中的穆迪斯在他的安撫下竟迷迷糊糊的睡了過去，卓揚看著他因高燒而發(fā)紅的毀了容的面容猙獰卻又安寧的睡臉, 突然一下子卻是回想起了他和穆迪斯初遇時的場景。

    許多人都以為四歲的小孩子是不怎么有記憶的, 就算有記憶也大多都是模糊不清的。

    可卓揚卻覺得不是這樣, 因為他自己對于自己四歲時的記憶就記得十分清晰……

    他和穆迪斯的初遇, 是在一個陽光明媚的下午，當(dāng)天作為老牌貴族的卓家舉辦了一場宴會，帝星的許多上層人物和貴族皆是攜帶著伴侶和孩子出席了這場宴會。

    作為皇太子的穆迪斯也在其中。

    很多小孩子的童年都是非?？鞓非覠o邪的，只需天真懵懂, 在大人跟前承歡膝下就好?？蓪τ谧繐P來說卻不是這樣的，對他來說, 他四歲以前的時光簡直就像是一場噩夢一樣。

    在他剛出生不久, 卓恒遠(yuǎn)就使了齷齪手段誣陷譚玉枝通jian和她離了婚，和夏秀芝結(jié)了婚。

    婚后，這對狗男女為免譚玉枝這位敢于抗?fàn)幍那昂篱T媳婦把卓家的丑事鬧大，就直接濫用了貴族階級的特權(quán), 將譚玉枝和剛剛出生不久的卓揚關(guān)了起來, 生生逼瘋了譚玉枝，并對外宣稱譚玉枝精神病發(fā)作, 好心負(fù)擔(dān)起照顧她的責(zé)任，將她照顧了起來。

    所以，卓揚對于很小時候的記憶, 便是一直和mama一起關(guān)在一個小黑屋里，不能出去，不能見陽光，每天等著人定點送飯，沒有半點自由的。

    待他稍微再大一點了，夏秀芝和卓恒遠(yuǎn)對他們母子看得不那么嚴(yán)了，有了孩子的女傭又對他起了惻隱之心，想著他一個小孩子什么也不知道，也鬧不出什么事來，再加上，卓恒遠(yuǎn)和夏秀芝只吩咐他看好那個瘋女人，也沒讓他把孩子也非得一起關(guān)著不可，才每天定點的像養(yǎng)小狗一樣，放他出去透透氣，見見陽光，在院子里玩玩的。

    那個時候的卓揚，每天都很珍惜到外面放風(fēng)的時間，那是他唯一能夠品嘗到自由和陽光的時候，這讓他感到了生平少有的快樂。

    可是，就算這樣了。

    每天定點放風(fēng)的時候已經(jīng)是他唯一的快樂了。

    那快樂卻也是不完全的，是含著玻璃渣的……原因無他，恰是因為卓家的大院里活動著的不止他一個孩子，還有一大群以卓語，卓德明兄弟為首的熊孩子。

    那些小孩自從發(fā)現(xiàn)了家里還有卓揚這么個孩子，懵懵懂懂的打聽到他的身世以后，就開始以欺負(fù)，折辱他為樂了。

    “抓住他，打死他，他是個小雜種，是神經(jīng)病的孩子，長大了，可是要發(fā)瘋砍人的，我們現(xiàn)在就打死他，為民除害……”

    “而且，他mama還是個偷人的婊子，他肯定不是咱們卓家的孩子，天天還白吃我們家的飯，大家一起上，打死他……”

    “打死他……”

    給一群熊孩子欺凌，當(dāng)馬騎，當(dāng)玩具，各種被追被迫玩老鷹抓小雞的游戲，一旦被追到就是一頓暴打，欺凌和折辱。

    周而復(fù)始，每天不斷。

    在四歲以前，這就是卓揚生活中的日常。

    都說人之初，性本善，但因為這群小惡魔，卓揚卻總是認(rèn)為人之初，應(yīng)該性本惡才是。

    在和皇太子相遇的那一頭，那個陽光明媚的下午很久以前，卓揚就早已熟練的學(xué)會了逃和躲避那群可怕的小惡魔，并且已經(jīng)很長時間都沒有讓他們抓到過自己了。

    可是，那一天卻不一樣。

    因為，卓揚的mama譚玉枝病了，沒有人愿意為她醫(yī)治，所有人都巴不得她死了。

    可是，小卓揚卻想救mama。

    和外界接觸過的卓揚已經(jīng)漸漸懂得一些事情和道理，有了屬于自己的比較基礎(chǔ)的世界觀了，譚玉枝雖然瘋癲，但對于卓揚卻一直是非常疼愛的，偶爾正常的時候，還會給他說故事，講道理……卓揚不想讓他mama死，可卻又沒有醫(yī)生愿意來看她……

    所以，卓揚只能選擇了到卓家的醫(yī)用機(jī)器人里去偷藥……那個時候，卓揚年紀(jì)小，懂的東西不多，不知道病了是需要對癥下藥的，只知道m(xù)ama病了就要吃藥，吃了藥就能好起來，而那個叫醫(yī)用機(jī)器人的東西里就有藥……

    他只能去偷。

    這個計劃成年人聽起來似乎有些好笑和不可思議，可對那個時候的卓揚來說卻是一件非常了不起的大事了。

    而他仗著自己年紀(jì)小，身子小，又對卓家的地形十分熟悉并且知道醫(yī)用機(jī)器人放在哪里的緣故，居然還真的偷到了藥。

    卓揚一偷到藥，就興高采烈的飛奔著著急回去救mama。

    可是，在路上他卻又一次被那群小惡魔逮住了……

    “抓住他，快看，我就知道這個小雜種不是什么好東西，被抓到了吧，偷東西，小偷，人贓俱獲，快抓住他，打他……讓他把東西交出來。”以卓德明為首的熊孩子群體仗著自己年紀(jì)大些又是哨兵的緣故，輕而易舉的便是抓住了卓揚。

    夏家的幾個時常到卓家來玩的孩子也跟在一旁附和：“偷人的女人教育出來的孩子果然不是好東西，活該去死，就像他那個掉進(jìn)河里淹死的哥哥一樣，怎么還有臉留在卓家，跟我們小語搶唯一想到少爺?shù)奈蛔樱　?/br>
    “野種，野種……偷人的女人生的孩子，小偷，小偷……”一群不超過十歲的孩子天真又殘忍的羞辱著他。

    卓德明上前最先踢了卓揚一腳：“還不快把你偷的東西交出來？我們這次就饒你一命。”

    可這一回，一向害怕了他們，每次被抓到因為害怕，這群人讓他干什么就干什么的卓揚卻是難得倔強(qiáng)了起來，紅著眼睛，一言不發(fā)，手里死死捏著自己偷來的藥片，怎么也不肯放手。

    對那時的他來說，放開的手里的藥就像放開了mama的命一樣。

    可那一群小惡魔卻是半點惻隱之心也沒有，見他不肯交出藥，當(dāng)即就是叫道：“既然小偷不肯交出藥，那么我們就打死他吧！小偷就是該被打死的！”

    “打死他……”

    “打死小偷?！弊鳛楹⒆油醯淖康旅饕话l(fā)話，一群小孩當(dāng)即附和了起來。

    屬于一群小孩子的暴力的，天真又殘忍的拳打腳踢，重重的落在卓揚身上，卓揚趴在地上，手里死死攥著藥，一言不發(fā)，感覺自己就要死了。

    而mama也要死了。

    “你們在干什么？”可就在這時，一聲屬于成年人的喝止聲卻從不遠(yuǎn)處傳了過來。卓揚長這么大，頭一遭的有人在這座府邸里看見了這群小惡魔對他的欺凌，沒有不聞不問，坐視不理，而是選擇了過來制止。

    那群小惡魔們好像被嚇到了：“皇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

    卓揚拍了拍屁股上的灰，手上還死捏著藥，狼狽的站起聲往聲音來源看去，卻看到一個很高，很高的大人站在那里，驚愕又訝異的看著他們，明媚的陽光照耀在他的金發(fā)上，折射出了十分耀眼的光芒。

    那是卓揚第一次見到穆迪斯，那個時候他幾乎以為自己看到了童話故事里的天使。

    “太子殿下，他是小偷，偷我們家東西，被我們逮到了，又不肯還，我們才打他的?！弊康旅髀氏确磻?yīng)了過來，認(rèn)出了皇太子后，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惡人先告狀。

    皇太子走到他們跟前來，義正言辭：“就算他是小偷，你們也應(yīng)該交給法律懲治，不該打他。再說，他不過是個小孩子，比你們還要小，你們又怎么能下得來這樣的手？”

    卓揚想，那個時候的穆迪斯一定是很難以想象這世上怎會有這樣的事情發(fā)生的。

    “可……可他本來就是小偷啊?！弊康旅鬟€欲爭辯。

    皇太子卻不理他們，徑直走到了灰頭土臉到了看不清真容的，也不知多久沒洗過澡，身上還穿著傭人孩子穿舊的，不知多久沒有洗過的衣服的卓揚跟前，半點也不在意自己衣服被弄臟的，一把抱起了他，柔聲問道：“你是誰？是怎么到這里來的，你的爸爸mama在哪里？為什么要偷東西？告訴哥哥好不好？”

    “我……我沒有偷東西，我……我只是想要救我mama……”卓揚長這么大，還是頭一次被除卻自己mama以外的大人抱，這個人身上似乎還有香香的味道，這讓他感到了十分的受寵若驚，就連開口說出的話也是結(jié)巴的。

    而那雙抱起他的大手的溫度和力度——

    卓揚也是迄今為止都無法挽回。

    皇太子微微皺起了眉：“救你mama？”

    卓揚當(dāng)時根本說不清自己的身世，也不太清楚，只能領(lǐng)著這個好像天使一樣的大人去了他mama所在的地方。

    穆迪斯看到卓揚母子的慘況，和狹小陰暗的小黑屋居住環(huán)境，當(dāng)場就是震驚了。

    在查了卓揚的身世以后，當(dāng)場便是強(qiáng)行介入了此事，將自己的醫(yī)療團(tuán)隊叫了過來親自為譚玉枝看診。

    這才救回了譚玉枝的一條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