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平時挺好，今天話怎么這么多呢……”段明過直了直腰，將西服下擺抻平了，問：“送你回家嗎？”

    喬顏說：“不用，我回公司。跟你們應(yīng)該不順路，一會兒隨便把我在路邊站臺放下就行了，我可以自己坐車回去的?！?/br>
    司機(jī)在前面聽得心顫，心想這小孩又不肯乖乖吃飯了。

    男人要是想對你好，那千萬要收下，否則一而再再而三拒絕，你是矜持也好扭捏也好，男人一律認(rèn)為你難搞，就提不起興趣再往下走了。

    這對于愛麻煩的段明過更是如此，司機(jī)耐心聽著，老板果然沒反應(yīng)，過了會才漠然道：“前面靠右停吧。”

    還沒開到，喬顏手機(jī)響，來電的是喬恒班主任，聲音堪比滾滾春雷，炸響道：“你，來學(xué)校一趟！怎么了？你弟弟把人給打了！”

    段明過這邊恰好大哥來電，語氣也不佳，說：“你現(xiàn)在在哪，不忙吧，趕緊去學(xué)校一趟，現(xiàn)在就去，段雨溪被人給打了。沒了王法了，你給老子打回來！”

    段明過耳朵都喊得疼，連忙把電話掛了塞回口袋里，借著動作看到身邊喬顏的眼風(fēng)順著他臉劃了圈——兩個人都回過味，暗自思忖，該不會這么巧吧。

    第9章 chapter 09

    來到學(xué)校，段雨溪跟喬恒果然都在班主任辦公室里，只不過待遇大不相同，一個掛淚乖巧的坐著，一個仰頭傲嬌的站著。

    老師正跟喬恒做工作，循循善誘地問著什么，只不過喬恒天生一張鐵嘴，這時候打定主意不坦白，只說：“人是我打的?！?/br>
    段雨溪一聽就著急，撥攏著耳邊的頭發(fā)站起來，扯了扯老師的袖口道：“老師，其實是那人……那人先動手的，喬恒也是幫我?！?/br>
    “你剛剛怎么說是路過呢？”

    “我……我剛剛不是害怕嘛，一害怕就給忘了?！?/br>
    “那這事就是因你而起咯？”

    段明過不由皺起眉，撇下喬顏去拽自家小侄女，拉扯過來的時候才看到她額角磕破一塊，殷殷的血染濕胎發(fā)。

    段明過從口袋里摸出塊手帕，一點都不憐香惜玉，往她額頭上按了下，輕聲譏誚著：“你是我祖宗，可真有本事啊?！?/br>
    段雨溪疼得直抖，可哪里顧得上鬧別扭，抓著段明過說：“小叔，你幫喬恒說說話呀，別讓老師罵他了！”

    段明過冷下臉，要她閉嘴。

    心里跟明鏡似的，怎么不知道這寵壞的公主愛闖禍，這事九成九跟她有關(guān)，只是同是姓段，胳膊肘要往內(nèi)拐，先聽聽老師怎么說。

    班主任跟喬顏`正`念叨：“事情也簡單，你這個弟弟課間跟了干了一架，打得那孩子臉上破了相，胳膊脫了臼，現(xiàn)在正在校衛(wèi)生院里做急救。一會兒你領(lǐng)他去醫(yī)院好好看一看，再跟他們家里人道個歉，不管是矛盾沖突還是見義勇為，你弟弟把人打壞了，這就是理虧?！?/br>
    這理論頗像馬盼勸說過喬顏的那一種，不管別人先前是否輕薄過你，但你最終打下的那一巴掌先給你的行為定了性。

    喬顏吃過這次虧，再不想拿誰受傷誰受害作為界定對錯的標(biāo)準(zhǔn)，可是喬恒在旁一句話不說，一副完全認(rèn)可這判罰的模樣。

    她想想這事說不定還有自己不知道的細(xì)節(jié)，太過咄咄逼人的提出反對意見，可能會把局面弄得更加尷尬，只好不再多說什么。

    喬顏先跟段明過和段雨溪說聲抱歉，小妞看起來很是焦灼，捧著一肚子話恨不得全倒出來的模樣，使勁說：“不關(guān)喬恒的事的，真的不關(guān)他的事的……”

    段明過攬過她肩膀，默不作聲地將她擋到自己身后，色厲內(nèi)荏地要她閉嘴。

    庇護(hù)的動作被喬顏盡收眼底，反感卻又理解，家人面前，我們都是護(hù)崽的母雞。她牽過喬恒的胳膊，向段明過點頭道：“那我們先走了?！?/br>
    班主任這時候扔了手里的筆，跟著喬顏出去向她多照應(yīng)了幾句話：“那家不是個好惹的主，他父母現(xiàn)在不在國內(nèi)，可特地喊了律師過來，看來是想搞點事情，做好準(zhǔn)備吧，估計這回夠你們喝一壺了?！?/br>
    喬顏心不由一緊，向著班主任連連道謝，說：“我會處理好的。”

    班主任看著喬恒嘆氣，說：“我知道你是個好孩子，發(fā)生這件事一定有你自己的原因。可你沒必要為里頭那丫頭打掩護(hù)，她家大業(yè)大，腰板硬著呢，就真是捅了天大的簍子，她家里也會替她扛下來的?！?/br>
    喬恒被說得面色一動，卻仍舊執(zhí)拗地?fù)u頭，說：“是我打的人。”

    ***

    辦公室里也有一場小型討論。

    段明過拽著段雨溪坐到椅子上，一邊查看她額頭的傷口，一邊問：“你最好跟我說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不然你爸那邊我可不會替你圓?！?/br>
    段雨溪方才的緊張情緒還沒緩解，現(xiàn)在一下子又被激得打了個冷戰(zhàn)，可憐巴巴道：“小叔，這事我告訴你是沒事的，可你千萬別告訴我爸?！?/br>
    事情起因是一段情感糾紛，段雨溪咽口唾沫，說：“我之前談了……談了一個男朋友，你先別激動啊，我倆除了說話發(fā)發(fā)短信，可什么都沒做過?！?/br>
    段明過眉間皺得更深，問：“你才多大，這么著急就要抱孩子了？”

    段雨溪不好意思極了，說：“真的什么都沒有，而且我后來不是喜歡喬恒了嗎，他學(xué)習(xí)好，人又帥，誰還喜歡那些抽煙耍酷的混小子啊?！?/br>
    “毛還沒長齊呢，那人已經(jīng)會抽煙了？”

    “……”段雨溪吐個舌頭：“所以我就趕緊跟他分手了，可誰讓你侄女美若天仙呢，他老忘不了我總來找我。今天課間他又溜過來送巧克力，我氣得直接扔進(jìn)垃圾箱里。誰知道他毛了，跳起來就要打我，這時候喬恒正好路過?！?/br>
    段明過算是看見開頭猜中結(jié)尾了：“兩個人于是打了一架，只可惜你這前男友百無一用，書念不過人家也就算了，打架都打不過人家。喬恒還好好的，他已經(jīng)斷胳膊斷腿鬧到要上醫(yī)院了是不是？”

    段雨溪方才還是一臉的陰云密布，現(xiàn)在已經(jīng)變成晴空萬里，特激動地跳起來，攀上段明過胳膊晃來晃去。

    “可不嘛，小叔，喬恒他身手可棒了，左一拳右一拳，拳拳到rou，簡直帥慘我了，我現(xiàn)在徹底成他迷妹了！”

    “你還敢說！”段明過低聲喝止，眼珠微動，說：“這事無論如何瞞住你爸跟你媽，要是被他們知道，你就能提前體會什么叫家無寧日了?！?/br>
    段雨溪當(dāng)然知道，她爸爸書念得不少，腦子里卻滿是傳統(tǒng)大家長的那一套，教育孩子習(xí)慣用拳頭說話，她嘗過不好好吃飯就被當(dāng)眾打屁股的恥辱。

    段雨溪怕得不行，兩手反復(fù)搓絞，說：“小叔，這次你無論如何要幫我，喬恒那邊也不會露餡的，他答應(yīng)過我會替我保守秘密。”

    段明過實在是懶得挑起紛爭，當(dāng)然要怕煩的將此頁翻過，只是心里有幾分納悶：“喬恒又不喜歡你，干嘛要替你保守秘密?！?/br>
    段雨溪長長的睫毛抖了抖，臉上陰晴再變，嘴角帶著似笑非笑的弧度：“那是因為，他有把柄落在我手里?！?/br>
    她忽然一怔，朝段明過噘嘴，大聲埋怨：“誰說他不喜歡我了嘛！”

    這才又回到那個天真無邪的小女孩了。

    ***

    段明過有意要替段雨溪打掩護(hù)，所以回去之后，用與她一致的口徑應(yīng)付過了大哥段明潤。

    段明潤盡管有所疑惑，聽到弟弟女兒連同學(xué)校老師都是一個模子里刻出的話，也漸漸打消了疑慮。

    只有一件，他不依不饒，要跟那位弄破女兒額頭的人家較真到底，他言之鑿鑿：“小傷就算了，這是破相，女孩子的臉有多重要！”

    這事最后被全權(quán)委托給段明過處理，段明潤最是求全責(zé)備，信不過口頭承諾，要求段明過拿出紙質(zhì)文件，再清晰詳實地反饋給自己。

    段明過知道這其中的彎彎繞，不好真的追究喬恒，于是讓律師草擬了一份責(zé)任書，又著秘書跟喬顏溝通，說好只要她簽名，一切索賠事項都由他代勞。

    簽字那天約在醫(yī)院，本來該是秘書跑的事情，段明過恰好有空，帶段雨溪去換藥的同時，自己親自出馬。

    喬顏連日以來，一直在醫(yī)院照顧那位被喬恒打傷的少年。

    他們一家就不如段家這么“通情達(dá)理”，律師一開始開出了天價賠款，在多次協(xié)商無果后，喬顏身體力行，企圖用自己的誠心贏取對方的妥協(xié)。

    這家也樂得有人使喚，將請護(hù)工的錢省了，心情甚好的對著這個年輕貌美的姑娘，心安理得的呼來換去。

    起初幾天，喬顏是滿心的不順，可熬著熬著，圣母病犯了，覺得這家的孩子也真是可憐，一個大小伙子傷成這樣了，父母還在滿世界亂飛，一家人唯一的交流在每晚一次不足三十秒的電話。

    直到一周過去，他父親才露了一次面，他塊頭高狀，有著中年人挺拔的啤酒肚。樣子明明看起來是彪悍不好對付的樣子，跟她說話的時候卻偏偏很是禮貌。

    喬顏起初以為自己的辛勤勞作起了效果，這家的大人終于被她的誠心打動，看來高額賠償?shù)氖虑檫€有的談，她甚至開始做起了不用擔(dān)責(zé)的夢，卻發(fā)現(xiàn)這孩子的父親有點不太對勁。

    起初是一點面都不露，現(xiàn)在是天天都來跑幾回，更是熱情地將喬顏家里的情況問得透徹，還半真半假地問她想不想過一種輕松的日子。

    喬顏借口內(nèi)急，從病房里跑出來，在公共衛(wèi)生間里蹲了半天，確定自己沒有一點尿意。站在鏡子前洗手的時候，不由多看了自己幾眼。

    年輕是自然年輕的，才不過二十二歲，所以哪怕生活艱辛也不會讓一點風(fēng)霜染在眉心眼角，漂亮也自然是漂亮的，巴掌小臉，桃花眼，見慣美女的圈內(nèi)人也說她驚艷。

    她一面知道因為這皮囊，會遇見許多善意或不善已的注目，提醒自己注意，一面又打擊自己只是個善于倒人胃口的，其實沒那么多人鐘情于你。

    回去的時候，鼓起勇氣重新推門而入，卻聽見里頭那男孩高聲在說：“老爸，你最近來得是不是太勤快了一點，這兒不是有什么勾住你魂了吧?！?/br>
    回答聽得不太清楚，差不多該是罵他“渾小子”之類，渾小子又說：“也正常，那妞長得正，身材又好，我看了我都想上?！?/br>
    喬顏腦中“嗡”一聲，只覺得血?dú)馍嫌浚粫r間杵在原地，腳下生根。

    身邊正有一團(tuán)陰翳逼近，她余光一瞥，看到一個身形熟悉入骨子里的人。

    來人抬手刮了刮眉角，語氣懶散道：“看不出來，你還挺有辦法的?！?/br>
    第10章 chapter 10

    段明過說：“看不出來，你還挺有辦法的?！?/br>
    喬顏一時間又羞又惱，臉?biāo)⒌眉t到透徹。段明過脾氣古怪，性情乖僻，認(rèn)識之初，喬顏就知道他是個不好對付的人。

    然而多年過去，人已成熟，還拿夾`槍帶棒的話來冷嘲熱諷，不是過于放肆就是完全不把面前的人放眼里。

    喬顏腦子快速轉(zhuǎn)動，在想如何應(yīng)付，旁邊段明過已經(jīng)推門進(jìn)去。

    里頭大小一對父子吃了一驚，躺床上的渾小子見到張生臉，僵著兩腮不滿道：“誰啊，怎么隨隨便便進(jìn)別人房間?！?/br>
    旁邊爸爸眼尖，拉扯他一下要小子別亂說話，自己換上副笑臉走過去，畢恭畢敬地伸出手：“段先生？”

    段明過得了便宜還賣乖，露出一副思索的模樣，恍惚說：“以前見過？”

    男人笑著說是頭一回見，不過天下誰人不識君：“段先生我肯定是認(rèn)識的，至于我嘛，段先生不認(rèn)識也正常。”

    提及來意，段明過眼神狀似無意地瞥了眼病床上的人，說：“帶我侄女兒來換藥，有人不長眼睛，差點給她開了瓢?！?/br>
    語氣淡然的一句話說得病床上的男孩一怔，已經(jīng)知道這是段雨溪小叔，只是不知道自己跟段雨溪玩過的那點小貓膩，他了解多少。

    一時間心下情緒萬千，不知道來人是敵是友，是否抱著什么目的，踟躕著先一步坦白從寬，還是找自個兒爸爸擋在身前。

    段明過的眼神卻放過了病床上臉色慘白的男孩，轉(zhuǎn)而看向這房間里同樣表情僵硬的另一個。

    喬顏明顯感覺一股熱源向己襲來，一抬眼，段明過站在離己極近的一處跟她說話。他個子過分的高，朝她說話的時候弓著腰，微微垂下頭，她方才與他平視。

    “這邊事情結(jié)束就出來——不著急，我在外面等你，一直。”

    呼吸熱乎乎地噴在她耳廓，燙得她一張臉比方才紅得還要徹底，不解看他，他露出一臉溫和的笑意，從身邊擦過時略勾一勾唇角，不足為別人道的心照不宣。

    果然這人一陣風(fēng)似地進(jìn)來又一陣風(fēng)似地出去后，病房里的父子立馬變了一副嘴臉，對她居然客氣了起來。

    小孩兒沉不住氣，說話直來直去：“你跟那段三什么關(guān)系？”

    話一出口，被他爸爸立馬喝止，罵道：“沒大沒小，段三也是你喊的？喬小姐你有事就去忙吧，這兒有我呢。”

    喬顏也不解釋，拿著雞毛當(dāng)令箭，依言去找段明過的時候，很是誠懇地向他說了句：“謝謝段先生。”

    段明過正從包里將擬好的合同整理出來，聽到這突然冒出的一句話還有些發(fā)怔，轉(zhuǎn)而一笑，說：“我怎么不記得幫過你？”

    他指著合同簽名頁的位置說：“家兄所托，我也是情不得已，合同只走形式，純粹糊弄人的。怕你覺得不放心，我這里還有一份另外起草的免責(zé)書?！?/br>
    段明過果然從下抽出另一份文件，也是語句嚴(yán)密格式工整，正經(jīng)律師cao心弄出來的東西，想來不會有錯，喬顏提筆刷刷簽下自己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