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一表人才，地主倒也喜歡，只是擔(dān)心他以后想起從前的事。父女兩人商議許久，最終決定先觀察看看，而這一觀察便是一年多的時間。少年依舊什么也想不起來，倒是跟書生的母親相處出了感情，地主問過他的意見后，便替兩人定下了婚期。

    新婚之后不久，書生的母親便懷了身孕，兩人過了一段琴瑟和鳴的美滿日子?？上Ш镁安婚L，在兩人成親一年多以后，少年外出去收租時出了意外，落入滾滾的河水之中，再沒有回來。

    書生的母親傷心了許久，最終因?yàn)槎亲永锏暮⒆影玖讼聛怼?/br>
    日復(fù)一日年復(fù)一年，孩子一天天長大，繼承了其父的容貌，生得俊逸非凡，又是個聰明的，不僅記性極好，領(lǐng)悟力亦是如此，舉一反三不在話下。

    書生母親將他送到了附近最有名的書院，自己也就近尋了個地方住下，以便照顧他。這一選，就選在了沈姝家隔壁。

    在書生十六歲那一年，他那個所有人都以為死了的父親出現(xiàn)了，因?yàn)闀臉用沧⒁獾搅怂?，卻忘記了書生的母親。他有了明媒正娶的妻子，家中妾室亦有許多，卻不知為何只得了兩個女兒。

    因?yàn)檫@個人的出現(xiàn)，書生原本準(zhǔn)備讓母親到沈家提親的計劃被打亂，母子二人也為此吃了不知多少苦頭，最終也只能妥協(xié)。

    書生入其族譜，母親為貴妾，別府另居。稱正室為母親，喚生母為娘。

    ——

    “那我現(xiàn)在該叫你什么？”沈姝問道。

    “我始終是羅承曜。終有一天，我會只是羅承曜。”書生回道，低垂的眼瞼掩去了恨意。

    沈姝看著他，忽然有些感嘆，“你不必說對不起，因?yàn)槟遣皇悄愕腻e，即便當(dāng)初沒有那回事，你也不可能見到她……我，在約定的第二日一早，我便被母親帶去了建安，之后再沒機(jī)會回到那里?！?/br>
    那里，指的是江南的沈家大宅，他們相遇相識的那一角。

    沈姝第一次意識到，緣分這種東西，看不見摸不著，卻是真真實(shí)實(shí)存在的。原主跟羅成曜之間，真的是有緣無分，因?yàn)榍珊舷嘤鱿嘧R，卻終究還是被命運(yùn)拆散。羅家突發(fā)的意外，沈姝的身不由己，無論哪一方堅持都無法力挽狂瀾，他們注定無法在一起。

    “我原本是想跟你說一聲對不起的，當(dāng)初是我食言了，卻沒想到會從你口中聽到相同的話。你告訴了我當(dāng)初發(fā)生的事，可惜我卻不能同樣告訴你，這一點(diǎn)非常抱歉?！?/br>
    “謝謝你的招待?！鄙蜴f罷，站起身來，叫了琉璃準(zhǔn)備離開，臨走前步伐一頓，她回過身來看向羅承曜，笑道，“我還是想要告訴你，你認(rèn)識的那個沈姝已經(jīng)不在了，那段時間，是她一生中最快樂的時光，謝我替她說一句謝謝你?！?/br>
    “再見，羅承曜?！?/br>
    說罷，沈姝便帶著琉璃，頭也不回的走了。

    第034章

    沈姝走后，羅承曜獨(dú)自一人在雅間里待了許久，直至傍晚日落時分，有作小廝打扮的人尋來，立在門外輕輕叩響屋門，叫道，“公子，你該走了，不能再拖下去了?！闭f話的語氣，恭敬之中又夾雜了幾絲不易察覺的怠慢。

    片刻后門便打開了，羅承曜從里面走了出來，面上神色淡淡，不辨喜怒，不復(fù)之前與沈姝見面時的無所適從。

    他一言不發(fā)走在前面，小廝緊隨其后離開。

    后來茶樓的店小二去收拾雅間時，在紅木圓桌上瞧見風(fēng)干的水漬，點(diǎn)點(diǎn)滴滴，只以為是不慎灑落的茶水，扯了肩上的抹布將桌面仔仔細(xì)細(xì)擦干凈后，又換上了干凈的茶具，便收拾了東西出了雅間。

    羅承曜只是在全州臨時落腳，帶著小廝回客棧取了行禮之后，便乘著馬車出了縣城，沿著官道漸行漸遠(yuǎn)。

    ——

    沈姝帶著琉璃的回去的路上，后者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終于在快要到達(dá)馬車停放處的時候忍不住了，開口小聲問道，“夫人，剛才那人……”

    沈姝頭也不回繼續(xù)走，“是你不知道也不必知道的人。你要記得你之前答應(yīng)過我什么，不該說的一個字也不能往外透露。所謂事不過三，也要分輕重緩急，這件事若是出了差錯，我可能就留不得你了?！?/br>
    她跟羅承曜見面，只是為了了原主的執(zhí)念，從此以后再不會有什么交集。若是沒人提起，這事根本就不算什么就這么過去了，反之，不知道會掀起什么波瀾。跟琉璃說這番話，既可以說是威脅，也能算是善意的提醒，提前告知事情的風(fēng)險，讓她自己把握分寸。

    琉璃聽了這話，果然不再多言。

    兩人回到馬車那兒時，蕙姐兒遠(yuǎn)遠(yuǎn)的便瞧見了，將車門簾子掀了一角看過去，精致漂亮的小臉上眉頭微皺，眼中滿是擔(dān)憂的情緒。

    沈姝走近了，上了馬車坐下后，看見蕙姐兒臉上與年齡不符復(fù)雜情緒，一時懶得去猜她究竟在想什么，背靠著車廂閉目養(yǎng)神。

    蕙姐兒以為沈姝會說些什么的，卻沒想到她是這樣的反應(yīng)，愣了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看向沈姝的眼神更加復(fù)雜了。

    馬車慢悠悠的穿過熱鬧的長街，走過巷道，最后停在了謝府門前。

    一行人下了馬車后，徑直回了東院。進(jìn)了正房之后，蕙姐兒忽然開口讓將伺候的人都下去，很快屋里便只余下她與沈姝兩人。

    “母親，”她看向坐在軟榻上神色淡然的沈姝，有些忐忑的問道，“今日在街上遇見的那人，是誰？”

    沈姝無所謂道，“一個不相干的人而已?！?/br>
    蕙姐兒聞言，下意識反駁，“可是母親分明認(rèn)識他?！?/br>
    “大概是我剛才的話有歧義，準(zhǔn)確的說，是一個今后不會再有任何關(guān)系的故人。說是不相干的人，其實(shí)也不算錯?！鄙蜴穆曇粢琅f淡淡的。

    對于這樣的答案，蕙姐兒仍然覺得不滿意，她繼續(xù)問道，“母親方才與他，都說了些什么？”不過短短幾句對話，她的語氣已經(jīng)從之前的忐忑，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隱隱含有一絲質(zhì)問的意味。

    沈姝這才抬起頭來看她，“你追問這個做什么？”

    蕙姐兒被她清冷的目光看得一愣，“我……”開了口，卻不知知道該怎么繼續(xù)下去。

    事實(shí)上，她也不知道為什么要這么追問，都只是下意識的反應(yīng)。重來一世，她的心愿那么簡單，只希望一家人能好好的，可是卻不斷發(fā)生變數(shù)，從最早的硯哥兒的事，到后來沈家的事與水災(zāi)的事，再到今日這事，沈姝的反應(yīng)使得她心中的不安不斷擴(kuò)大。

    “母親，父親并非冷情之人，只要相處久了，他心中終究會有你的?！彼詈笾徽f出這么一句來看似前言不搭后語的話來。

    沈姝聞言，一時有些弄不清蕙姐兒到底是想表達(dá)什么，是在委婉的勸誡她，她已經(jīng)嫁給謝長寧了，好好跟他過日子才是正途嗎？或者這句話原本就沒什么特別的含義，只是她自己腦補(bǔ)過頭想太多了？

    蕙姐兒見沈姝微微垂眸，并未回答，又道，“母親，我們一家人，我，你，父親與禎哥兒，我們會好好的過下去，對嗎？”

    沈姝并未點(diǎn)頭，只含糊應(yīng)了一聲。有了蕙姐兒這個重生者，只要大方向不出什么變故，他們一家人的確能好好的過下去。但是這其中并不包括她，原主已死，而她不想跟謝家有太多的牽扯。

    不過這番話倒是又提醒了她，不能繼續(xù)這樣下去了，對于謝家來說蕙姐兒或許是個福星，但是對她來說，卻是顆不穩(wěn)定的炸彈，不知道什么時候會引爆，帶來難以預(yù)計的后果，還是早做打算的好。

    渾然不知沈姝心中打算，得了她這一聲回答，蕙姐兒懸著的心便放下了一點(diǎn)來，面上又恢復(fù)了笑意，拉著沈姝說起了別的事。

    日子就這么平穩(wěn)而迅速的過去，轉(zhuǎn)眼兩個多月的時間就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