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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黑公主在線閱讀 - 第166節(jié)

第166節(jié)

    她看得微微一嘆:“這樣一個家族可不是能夠輕易掌控的……”

    “沒有試過又怎么知道……”

    “你要那些力量做什么?”

    “你都說了我的處境十分危險,那么我總要有些自保的力量。”

    柯依達(dá)心知方才的對話都已被他盡數(shù)聽去,一時的神情變得蕭條,眸中浮起一絲淡淡的悲傷。

    她嘆了口氣,沒有說話。

    而亞伯特看著她,眼底的灼炎閃爍:“若您覺得不妥便當(dāng)我沒說過,到時候知會下安瑟斯便好了,畢竟他才是正主?!?/br>
    柯依達(dá)微微一震,抬頭看他的表情,金銀妖瞳里涌起的風(fēng)暴一時讓她感到窒息。

    “你心里在想什么,我很清楚?!绷季弥笏K于開口,并未回避他的眼神,“當(dāng)年我得知自己的身世時,也是以這樣的態(tài)度去對待自己的親兄長的……今時今日,不論過往如何,你心中有怨,我也無話可說……但,以你現(xiàn)在的根基,擁有那樣的力量未畢是好事?!?/br>
    她這樣說的時候,不加修飾的素顏一貫少有表情,目光平靜,瞳眸里卻有淡淡溢出的哀傷。

    亞伯特只借著身高居高臨下地看她,繃著臉,掩飾著復(fù)雜心緒。

    他素來以為自己對于親情的認(rèn)知淡漠,只是不知為何卻要如此執(zhí)著地追尋下去,最初的震驚與排斥過后,不是沒有怨恨的。

    深夜?jié)撊脒@里,大概也是想確認(rèn)些什么。

    只是在那一刻,看著這帝國的公主放下身段拜托他那父親的舊部護(hù)佑自己的時候,竟覺得有些事情已經(jīng)不那么重要了。

    他其實從未見過她做婦人家居打扮的樣子,沒有軍裝鐵甲,也沒有不容侵犯的威儀,只是隨意地坐在那里,昏黃的燈光之下,流露出幾分淡淡的祥和溫馨。

    他忽然想起多年前安瑟斯口中提起的姑姑,是不是也該是這個樣子,褪去殺伐之氣,只余尋常母親的疼愛。

    他莫名不甘起來,明明自己才是她的兒子。

    他的唇角微動,突然開口:“你會認(rèn)我嗎?”

    柯依達(dá)的肩頭顫抖了一下,瞳眸里閃過一絲不可置信的神情,卻又即刻變得恍惚起來,燈光之下竟似浮起一層霧氣來,持續(xù)了片刻,終究是收回眼神,別過臉去,竭力將聲音變得硬冷:“不會?!?/br>
    金銀妖瞳驀的被灼痛似得縮了一下,然后恢復(fù)。

    果然……嗎?

    緊抿的唇線微微挑起一抹諷意來。

    他這雍容高貴的母親,可以冒天下人之非議生下他,可以派出最精銳的暗衛(wèi)暗中護(hù)佑他多年,可以以帝國公主之尊屈膝求人以求護(hù)他周全,卻終究,不肯認(rèn)下他。

    “既然如此,”他輕笑了一下,聲音卻突然拔高,眼中有犀利地光芒迸出:“那你又有何顧慮!”

    腳下一轉(zhuǎn),已經(jīng)大踏著步向外走去,卻聽身后柯依達(dá)道了句:“慢著……”

    他的腳步一頓,卻沒有回頭。

    只聽略有疲憊的聲音緩緩傳來:“你已經(jīng)去軍總部報過到了吧,既然來了就不用走了,先在這里當(dāng)值幾天吧……”

    亞伯特轉(zhuǎn)過身來,柯依達(dá)已經(jīng)站起身來,長裙墜地,在地上投落修長的倒影,透出幾分寞落之感。

    他沒有說話,只是立定,敬了一個軍禮。

    柯依達(dá)怔怔看著他轉(zhuǎn)身消失在門后,眼瞼微微顫抖,有淚順著睫毛低落下來,濡濕了臉頰。

    亞伯特很快便訝異的發(fā)現(xiàn),柯依達(dá)公主在稱病修養(yǎng)的這些日子竟是過得甚為悠閑。

    每日里不是在書齋小憩,便是捧一卷市面新出的話本子,煮一壺藍(lán)山在小院里細(xì)品,或是雅興來時,便在山中閑游。

    她出行也不帶多人手,有時便連赫爾嘉都不讓在旁邊跟著,只叫了亞伯特這個新任的神鷹軍將官做貼身衛(wèi)士,平日里寸步不離地女副官便只能帶著一群衛(wèi)隊在后面遠(yuǎn)遠(yuǎn)地跟著。

    正是早春時分,山中早已草木蔥郁,山花爛漫,谷幽澗深,信步其間,只覺天清氣朗,甚是舒爽。

    柯依達(dá)有時候便會在山中的亭子一坐便是很久,望著遠(yuǎn)方云卷云舒,整個人看上去竟是少有安詳寧靜。

    看著她整個人褪去殺氣澄凈平和的樣子,亞伯特甚至有一種錯覺,仿佛外界那些蠢蠢欲動的暗流都不復(fù)存在,前些日子母子乍然相逢的尷尬也全然不覺,他不過是伴著久未相逢的母親來踏青閑游。

    當(dāng)然,他心中亦再清楚不過,那不過是錯覺而已。

    為著這錯覺,他竟也有幾分不可思議。

    “外頭已經(jīng)亂成一鍋粥,若是旁人見了公主殿下這般悠閑的樣子,真不該如何做想?!?/br>
    他這樣說的時候,嘴角帶著一絲諷意,而柯依達(dá)正坐在山澗邊上的石階上,手中攥了把面包屑,偶爾撒向湖面,看中水中蜂擁而聚來的游魚,一臉的淡然。

    “不然,你以為我該如何?!彼磫?,卻沒有抬頭,年輕人的倒影投在水面上,頎長挺拔,“在忐忑不安又有何用?最終一錘定音的還不是我們的皇帝陛下?”

    “可從目前的情形來看,結(jié)果未必會如人意?”

    頭頂上方傳來質(zhì)疑之聲,柯依達(dá)卻是笑了下:“你可知道,在立儲這件事上,皇帝最為在意的是什么?”

    見他片刻沒有說話,只莞爾地接下去道:“是帝國的將來。”

    亞伯特挑起了眉。

    “帝國立國已有二十余年,如今新領(lǐng)土尚未真正安定,塔倫仍是自治領(lǐng),帝國的版圖縱然擴(kuò)大了一倍,可要真正讓這些人民歸心卻是一件長久的事情。奧蘭作為帝都已有百年,可如今來看位置卻偏了一些,想要真正讓帝國統(tǒng)一持久,遷都便是必然的選擇?!笨乱肋_(dá)緩緩地道,“你想想看,若是遷都,該是在哪里最好?”

    亞伯特怔了一下,沉吟了一陣:“以地理位置而論,昔日的西南首府摩亞,地處大陸中央,地勢險要,易守難攻,西可往新領(lǐng)土圖,南可控塔倫,又曾是西南三省的政治經(jīng)濟(jì)中心,交通便利發(fā)達(dá),文化繁榮,乃是首都的上上之選,只是……”

    他心念一轉(zhuǎn),低頭去看柯依達(dá)的神色,便見她果不其然的點頭:“西南三省昔年門閥林立,貴族勢力盤根錯節(jié),雖然國政改革以來舊貴族勢力已經(jīng)大不如前,可那里畢竟是索羅家經(jīng)營了幾代人的地方,中央勢力貿(mào)然深入,未免會左右掣肘?!?/br>
    “所以當(dāng)初重新劃分軍區(qū)的時候,便將索羅侯爵挪到了新領(lǐng)土?”亞伯特深吸了口氣,“之后再將西南數(shù)省劃歸中央軍區(qū),慢慢地消除索羅家對舊王國西南三省的影響力?”

    想不到二十多年前,皇帝與柯依達(dá)公主已經(jīng)開始籌謀此事,打算不可不謂深遠(yuǎn)。

    柯依達(dá)沒有否認(rèn):“只是,索羅家經(jīng)營多年,他們在政治、軍事、經(jīng)濟(jì)上都滲入,并非一朝一夕就可以消除的。所以皇帝有兩個選擇,第一,讓具有索羅家血液的皇子成為下一任皇帝,這樣的話就可以順理成章地借助母族的力量,更為平和的完成摩亞一代勢力更迭的過渡,但是這樣,如果繼位的皇帝沒有足夠手段制約自己的母族,便極有可能成為索羅家的傀儡,甚是釀成大禍。第二,便是選擇另一個與索羅家毫無關(guān)系的儲君,只是這樣的話,就有必要以最快的速度鏟除索羅家的勢力,將它連根拔起不留后患!”

    “這兩條路,各有利弊,原本皇帝還在觀察皇子的資質(zhì),不急著定奪,可是如今……”柯依達(dá)說著,微微搖了搖頭,“你也看到了,上頭還沒怎么著,下頭暗地里已經(jīng)是你死我活了。”

    這一番驚天動地的變故,明面處死了一個公主,可暗地里種種蛛絲馬跡卻已然不言而喻,便是皇帝再不愿承認(rèn),也不得不直面現(xiàn)實。

    “米亥魯自小便不甘為人下,如今更是野心勃勃,心思也更狠辣,若是他的心志手段更成熟點,皇帝未必不會考慮他,可惜從目前幾次出手來看,他過于依賴他那位舅父了,就算借助母族的勢力登上了帝位,恐怕日后也很難壓制住索羅家勢力的膨脹。而安瑟斯這里,或許不免一場干戈,但或許是最干脆的辦法?!彼挠牡氐懒司?,“皇帝,不過是需要時間,來下定決心罷了。”

    “可是,眼下皇帝陛下有了新的顧慮,不是嗎?”亞伯特聽著,神情卻不見輕松,隱隱挑起唇角略有一絲譏誚。

    安瑟斯固然沒有勢力龐大的母族,卻有她這個立于軍政兩界巔頂?shù)幕首骞鞯闹С?,若是她仍如世人所認(rèn)為的那般孑然一身,想必皇帝也定會放心將身后之事盡托付于她。

    只是如今,這金銀妖瞳的金發(fā)年輕人縱然只占了私生子的名分,可若是滿懷歉疚之情的母親一力想要將失散多年的兒子推上御座,誰能保證不會又是一場手足相殘?

    柯依達(dá)抬頭看了他一眼,沉默了一陣,卻沒有再說話,只緩緩地起身,沿著石階緩緩地走開去。

    亞伯特快步跟上去,方要開口,赫爾嘉已經(jīng)從前方一路匆匆地趕來。

    “公主殿下?!?/br>
    “什么事?”

    “帝都傳來消息,皇帝陛下要您即刻入宮覲見?!?/br>
    柯依達(dá)的雙眉跳了一下,沉默了片刻,神色凜然,隔了好久,方道:“走吧。”

    “等等?!?/br>
    亞伯特卻是伸出手,側(cè)步上來,隱隱擋住她,柯依達(dá)有些訝異地看了他一眼。

    這年輕人面上略過幾絲不自然地神色,只壓低了聲音道:“他已經(jīng)起疑心,公主殿下就這樣去了?”

    柯依達(dá)啞然失笑:“放心,不會如你所想的那樣?!?/br>
    以她對于皇帝的認(rèn)知,這點信心還是有的,倒是眼前這孩子……她看著已經(jīng)高過他一個頭的年輕人,濃烈的金發(fā)如陽光般的燦爛,一時竟有些煦暖的感覺,淺淺笑了下,伸出手去,想要拍拍他的肩膀,隔了會,終究只是替他拂去肩頭的落葉。

    青年藍(lán)黑異色的瞳眸微微一閃,仿佛飛鳥的羽翼劃過平靜的湖面。

    第154章chapter148決斷

    這個季節(jié)午后兩三點的日頭已經(jīng)有了幾分灼熱之感,凱伊蘭斯特副官找到安瑟斯的時候,年輕的皇子正在例行巡視大營,正是固定的cao練時間,校場上將兵列隊,動作齊整,殺聲隱隱。

    “貝倫卡副軍長去了碧莎山莊?”聽罷自己的副官附耳過來的低語,安瑟斯有些詫異的抬了下眼瞼,向校場上指揮練兵的副軍長投去意義不明的一瞥,“什么時候的事情?”

    “幾天前的夜里?!眲P伊蘭斯特一臉嚴(yán)肅,“單人獨騎出的城……”

    年輕的皇子止住腳步,負(fù)手立定,沉默了許久:“貝倫卡副軍長原本是卡諾西澤爾大公的副官,他與姑姑之間未必沒有私交……”

    “就算是這么點私交,可也不大正常,如今正是敏感時期,陛下與公主都閉門謝客,副軍長這個時候?qū)3倘チ颂松角f,還刻意避人耳目……”

    “碧莎山莊那邊可有的消息?”

    “聽說一切如常,公主殿下每日或是閑坐或是在山中閑游,并沒有什么不妥……”凱伊頓了下,“聽說亞伯特中將這幾日也在碧莎,沒有跟您通過消息嗎?”

    安瑟斯眼底微沉,他這才想起,亞伯特眼下已被調(diào)入神鷹軍,作為親衛(wèi)跟隨在柯依達(dá)身邊也是常情,只是以他們的私交,走時也該來知會聲才對。

    這詭異的時局已經(jīng)持續(xù)了將近半月,便是再好耐性的人也要快坐不住,他不知道米亥魯那邊如何,只知道這些時日來,他縱然能夠遵從姑姑的訓(xùn)誡強撐著不露半點聲色,自己心底的忐忑卻與日俱增,周遭一切風(fēng)吹草動,都足夠叫他惶惶然。

    他深吸了一口氣,尚未開口,抬眼便見遠(yuǎn)處有人匆匆趕來,隔了幾步立定,凱伊抽身過去,那人便附耳過來低語了一陣,安瑟斯便見凱伊的神色連變了幾變。

    “殿下!”再次過來的時候,這副官的臉色甚是嚴(yán)肅,“宮中的消息,陛下急召柯依達(dá)公主回宮,眼下人估計已經(jīng)到宮里了?!?/br>
    安瑟斯渾身一凜。

    “朕準(zhǔn)備在下個月七軍會議之后行立儲之事?!?/br>
    皇帝這樣說的時候,他正倚在窗邊寬大厚實的躺椅中,盡管天氣已暖,身上卻仍搭著厚實的毛毯,和煦的暖陽透過窗戶照進(jìn)來,蒼白的臉色仍然顯得虛弱。

    柯依達(dá)這時候才覺得,說不定這一次皇帝的身體真是大不如前了。

    一時之間,只覺得這暮春時節(jié)的陽光,也變得如冬日般蒼涼起來。

    她長長嘆了口氣,將手里的羊皮卷的詔書遞了過去:“不會太急了嗎?”

    皇帝苦笑了下,接過那封尚未頒布的詔書,收進(jìn)袖子里:“你說得對,有些事情,朕是該做出決斷了?!?/br>
    “陛下……”柯依達(dá)看他略帶疲態(tài)的神情,有些不忍。

    皇帝看她沉吟,卻是輕輕笑了下,卻是很快笑容收起來,目光放遠(yuǎn):“只是如此一來,西南方面的問題,不可以再拖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