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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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音一落,四下無聲。 要知道,柯依達掌握帝國軍權(quán)二十多年來,殺伐決斷,積威甚重,從無人敢當面質(zhì)疑。 她聽得這句,回過頭來,臉上的訝異一掠而過,只淡淡看了他一眼,意義不明。 海默奎恩中校頓時除了一身冷汗。 而這年輕人也似乎察覺自己失言,卻沒有說什么,只是恭敬地低了低頭。 柯依達便沒有再說話,掉了頭,便進了船艙。 柯依達公主自然是沒有發(fā)火。 只是那寓意不明的一瞥,便足以讓人動輒得咎。 當所有人員都安頓下來,排列齊整的艦隊終于揚起風帆,踏上返程的航道的時候,捏了一把冷汗的海默奎恩副官終于在自己年輕的主官面前長出了一口氣。 “亞伯特大人您還真是膽大,這么多年,還沒有人敢當面跟公主殿下頂嘴?!?/br> 他這樣說的時候,年輕的上校正正襟危坐,半披著軍裝,淺色的襯衣扣子解開,露出結(jié)實的身板,讓軍醫(yī)處理他身上深深淺淺的傷口,聽他這樣開口,一貫淡漠表情怔忡了一下,然后淡淡道了句:“是么?” “還是么?”副官看著他輕描淡寫的無辜表情,無力地感覺突如其來,“我的大人啊,那可是帝國軍隊的最高長官,您就不為自己的前程想一想?” 可憐的副官哀嘆一聲,眼前的上司年紀雖輕,但好歹戰(zhàn)績斐然,只是性格未免太過古怪,倨傲而陰郁,將來躋身軍政高層,還不得罪更多的人? 軍醫(yī)處理完傷口,便施了禮退下,亞伯特抬起頭來,看著副官一臉悲憤的表情,終于嘆息了一聲,站起來,拍拍他的肩:“好了,我下次注意?!?/br> 事實上經(jīng)過這么些年的歷練,過去那些孤高的性子,他早已收斂許多,只是早上在那女子淡漠的目光注視之下,竟不知何故脫口而出了。 他有些訝異于自己的失態(tài),卻如何也找不出原因。 嘆了口氣,正要系上襯衣的扣子,門外卻想起錯落有致的腳步聲,隨后便是立定,女子的聲音清楚的傳進來。 “亞伯特法透納上校,在里面嗎?” 依稀辨別地出這聲音的來源,海默奎恩一個激靈,急急過去打開了門:“赫爾嘉克羅因中將閣下?” 紅頭發(fā)的女性中將站在門口,看著兩個臉上多少流露出驚訝表情,忙不迭地敬禮的年輕軍官,不由得勾了勾唇角:“亞伯特上校,海默中校。” “閣下是有什么事情嗎?” 亞伯特最先反應(yīng)過來,柯依達公主的首席副官親自來此,顯然不是串門。 赫爾嘉卻是沒有回答,邁步進來,回過身,目光落在對面金發(fā)青年的的身上,襯衣的扣子尚未來得及全然扣上,依稀可以看見纏的厚厚的紗布,以及肩胛處一枚淡淡的緋色印記。 宛若一團火焰。 只一瞬間,她覺得呼吸凝滯,二十年的歲月如奔流般在腦海中洶涌而過。 “聽說亞伯特上校在戰(zhàn)斗中負傷,嚴重嗎?” 她深吸一口氣,淡淡抬了下唇角。 “經(jīng)過醫(yī)官的處理,已經(jīng)沒有大礙?!苯鸢l(fā)的年輕人維持著挺拔的軍姿,看著眼前階級比自己高了不止一截的女子,總不至于是過來探望自己的傷勢的吧? 赫爾嘉卻是笑了笑,從袖口里取出一個瓷瓶,放在一側(cè)的桌上:“皇室特制的金瘡藥,大概一個禮拜可以痊愈了?!?/br> “閣下,這是……” “不必多想,我不過是受安瑟斯殿下的拜托,略盡綿力而已。另外,”她抬手,制止了青年疑惑的眼神,負手抬頭看著對方異色的雙瞳,打量了一番,話鋒卻是一轉(zhuǎn),“年輕人,你膽子不小,當年林格副軍長難道沒有告訴過你,過于鋒芒畢露,很可能便是災(zāi)禍的根源嗎?” 亞伯特微微一驚,多年以前的記憶風馳電掣般地閃過。 ——鋒芒畢露,倨傲自負,完全不懂得掩飾和忍耐,引人嫉妒憎恨,出眾的才華將成為致命的□□。要弄死一個像你這樣的小卒,暗殺、陷害、污蔑,方法實在是太多了! 他深吸一口氣,低了低頭:“多謝閣下的教誨,下官知錯了?!?/br> “年輕人?!焙諣柤慰粗?,聲線略略揚起:“公主殿下治軍雖然嚴苛,但素來恩威并重,并不會計較你的失禮,但是如果換成別人,就沒有這樣的好運氣了。年僅二十歲的帝國海軍上校,本來就招人嫉恨,若想走得更遠,你要好自為之?!?/br> 說罷,看了他一眼,然后轉(zhuǎn)身出門。 亞伯特聽她的告誡,竟有幾分語重心長的感覺,暗暗覺得幾分訝異,卻終究沒有開口,抬起頭來,敬禮目送她離開。 第111章chapter106歸航 赫爾嘉進來的時候,醫(yī)官正在為柯依達手臂上的傷口換藥,時值正午,透過敞開的窗戶可見明媚的陽光自天穹間灑落下來,波瀾不驚的海面碎金點點,而帝國的公主半披著軍服,微闔著雙眼,整個人便也仿佛沐浴金色的薄霧中般,似是聽得輕微的腳步聲,淡淡地抬起眼瞼,見是她進來,倒也沒說什么,等到醫(yī)官包扎完畢,便抬手示意讓他退下。 “去過了?” “是?!焙諣柤谓皝?,略略點了點頭,“傷藥已經(jīng)送去,身上的傷口不少,深深淺淺,但所幸都不是要害?!?/br> 柯依達的眼微微黯了黯,卻并未說什么,只淡淡看著她。 赫爾嘉明了她的意思,略略壓低了點聲音:“看到了,那個印記,沒有錯的?!?/br> 二十年前哈密城黑色荒蕪的夜里,她在那個嬰兒的身上烙下火焰形狀的紋章,至今仍然記得襁褓中那個金銀妖瞳的初生兒撕心裂肺般的破啼。 所有的記憶洶涌如潮,沖開堤壩,一瀉而下,她屏住了呼吸,一時不知該做如何反應(yīng),只怔怔握著赫爾嘉的手腕,許久不曾放開。 “公主?” 直到赫爾嘉輕輕出聲,她才回過神來。 “隔著這么多年,你真的沒有認錯?” “雖然痕跡淡了許久,但是我認得出來,殿下?!?/br> 于是她恍惚地松手,半披著軍服起身,踱到窗前,抬頭看著頭頂絢爛的陽光,竟有泫然欲泣的沖動。 菲尼克斯啊,□□的鳳凰。 那戰(zhàn)火中出生的孩子,歷經(jīng)九死一生,終于再度出現(xiàn)在自己的面前。 赫爾嘉看她悲喜莫辯的神情,一時百感交集。 二十多年來她見慣了這女子執(zhí)掌軍國大權(quán),生殺予奪,雷厲風行的樣子,又有一手帶大的安瑟斯皇子陪伴在身邊,如果不是夜深露重時偶爾的黯然神傷,她幾乎便要以為那段痛不欲生的過往終于可以隨著時間的流逝慢慢愈合。只是這一刻,這女子隱忍的神情,終于與多年前的光景一一重合,殺伐決斷從無懼色的鐵血女子,令整個大陸聞風喪膽的修羅姬,不過是一個失去孩子的可憐母親而已。 赫爾嘉微微動容,卻是抿緊了嘴唇,不讓自己流露出悲憫的神色來,因為那驕傲的女子不需要這樣神情。 她再度看時,柯依達已經(jīng)回復平日的神色,只淡淡嘆了一聲:“是又怎么樣,已經(jīng)舍棄的孩子,難道還能在認回來?” 這年輕人的身份太過敏感,不然當年林格也不會一意孤行,將他逐出軍校。 “公主。”赫爾嘉輕嘆了一聲,“話雖如此,總會有轉(zhuǎn)機的?!?/br> “這種身份,對他沒有好處?!笨乱肋_已是回轉(zhuǎn)頭來,聲音冷了幾分,“何況還是那樣桀驁不遜的脾氣。” “年輕人少年得志有些鋒芒也是難免的,照林格大人說來,已經(jīng)比當年進步多了。”赫爾嘉只得好言安慰,“下官看來,這脾氣倒是有幾分像公主殿下你?!?/br> “照你這么說,還是我的不是?” 柯依達冷哼一記,轉(zhuǎn)過身來,在茶幾旁坐定,赫爾嘉看著,低頭淺淺笑了下,然后倒上一壺茶來。 “如果這一次的武勛記功,大概可以晉升少將了?!焙諣柤尉従彽氐?,二十歲的海軍少將,在這個年代實在是少見,“不論如何,這孩子的才能不容忽視,聽說這一次,一個人帶著敢死隊便斷掉了各國艦隊的后路,就算是有奧利維婭的暗衛(wèi)協(xié)助,也夠讓人吃驚了?!?/br> 果決,冷酷,慣于在生死搏殺之中出奇制勝,甚至置之死而后生。 比起作戰(zhàn),更像是計算精準的賭徒。 柯依達閉上眼睛,回想那幾次戰(zhàn)役的分析結(jié)果,只淡淡嘆息了一聲。 睜開眼來,望著明亮的陽光。 那個頭發(fā)燦若朝陽,有著異色雙瞳的年輕人,身負高貴的血統(tǒng)和與生俱來的天賦,懷抱卓越的才華與但是,究竟有著怎樣的覺悟和野望,想要獲取怎樣的人生呢? 盡管是在歸航途中,全艦的守備依然沒有絲毫放松,負責探查前方海域情況的巡航艦派出幾十里,主旗艦的衛(wèi)隊也幾步一崗,輪班倒換,指揮官亞伯特法透納上校本人,即便傷勢未愈,也依然不定時地親自巡查。 夜幕降臨的時候,海面上的溫度已經(jīng)比白天下降了許多,站在甲板之上便有習習的涼風灌進軍裝的衣領(lǐng),旌旗在頭頂獵獵作響,在燈火闌珊之處望去,年輕的指揮官滿頭奢華的金發(fā)便暗夜中火焰,甚是耀眼。 林格弗洛亞透過窗戶看了許久,方才收回自己的目光。 身后一襲黑衣緊身扎束的女子站在他的面前,砂色的眼睛犀利冷峭,觸及他的目光時,卻是恭敬地低了頭下去。 “奧利維婭?” “是,大人?!?/br> “你在任務(wù)中暴露了身份嗎?” 女子微微一滯,沒有否認:“很抱歉,大人?!?/br> 身為最精英的暗衛(wèi)統(tǒng)領(lǐng),在任務(wù)中自曝實在是件不可想象,也不可原諒的事情,如果不是三年前那場生死一線的戰(zhàn)役逼得她不得不現(xiàn)身,想必此時也不用承受眼前這男人冷郁的目光了。 奧利維婭并不曾想以任何理由為自己的失誤開托,只是思及當時的情形,雙頰微微有些僵硬。 “他知道了多少?” “我的名字,僅此而已。” 她篤定地回答,林格看了她一眼,沒有說話,隔了很久,才緩緩從袖中取出一對領(lǐng)花和袖飾,以及一紙文書,放在面前的書案上。 “奧利維婭弗洛亞中尉,根據(jù)目前任務(wù)的執(zhí)行情況以及你所累積的武勛,現(xiàn)授予你少校軍銜?!?/br> 神鷹軍的暗衛(wèi)營,和帝國其他的諜報部門一樣,他們的身份不為人所知,武勛少有人耳聞,甚至連升遷或授勛儀式都有可能是秘密進行的。 當然,由神鷹軍副軍長親自授予軍銜,也是不多見的。 女子的臉上卻沒有表現(xiàn)任何激動的神情,只是略略仰了頭,立定敬禮:“謝大人!” “這次的任務(wù)不會持續(xù)太久了,你好自為之?!绷指窨粗贻p女子波瀾不興的姣好容顏,并沒有再說什么,“下去吧?!?/br> “是!” 奧利維婭敬了個禮,取過自己的領(lǐng)花袖飾,便要轉(zhuǎn)身。 林格卻是又叫了一聲:“等一下?!?/br> 她停下腳步,只看見對方的手一揚,一道弧線直面而來,她眼疾手快地抓在手里,卻是一枚精致的瓷瓶,隱約有淡淡的藥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