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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黑公主在線閱讀 - 第110節(jié)

第110節(jié)

    作者有話要說:

    突然發(fā)現(xiàn)這個番外要寫很長,杯具了……

    雖然是番外,卻也是這一卷的前序,還是慢慢寫吧……

    第98章番外少年們的野望安瑟斯篇(下)

    這一年的十一月十六日,安瑟斯皇子年滿十三周歲,正是處于男孩和少年邊界的相交處的年紀,依然帶著男孩的青澀和稚氣,卻依稀已經(jīng)有了意氣奮發(fā)的少年銳氣。

    按照皇族的慣例,在生日這一天,他被授予公爵稱號。

    然而與其他同齡人相比,所謂的生日對于安瑟斯來說,似乎并沒有太多值得高興的地方,對于他而言,這個日子,亦是他的母難日。

    也是因為這樣的緣故,自他記事開始,便沒有人專門替他慶祝生辰,唯一的不同是姑姑柯依達公主會在這一天特意推掉繁忙的軍務(wù)陪伴在他的身邊,而皇帝波倫薩·亞格蘭忙于政務(wù),有時甚至連面都不會露。

    每一年都是如此,只是今年有些例外。

    授勛儀式結(jié)束之后,年少的公爵被姑姑牽著手來帝都的城郊,芙妮婭大公妃的遺體正葬在山腳的福地之下。

    時值深秋,寒風蕭瑟,落木蕭蕭,年少的皇子望著眼前一抹海藍色的身影,微微張了張嘴,一時忘記了說話。

    皇帝波倫薩·亞格蘭望著眼前身量還不到自己胸前的男孩,也似乎有些出乎意料,皺著眉打量了他一陣,方才將蒼冰色的目光投在男孩身側(cè)一襲黑色軍裝的女子身上:“怎么帶他到這里來了?”

    “我認為有這個必要?!笨乱肋_只淡淡道,并不理會皇帝言語里的責備之意。

    皇帝沉默了很久,抬手招呼自己的長子:“過來吧?!?/br>
    父子倆之間為數(shù)不多的單獨談話,安瑟斯時隔多年依然記得很清楚,彼時的皇帝已經(jīng)年逾四旬,歲月如流水般匆匆淌過,卻并沒有在少年時英挺的五官上刻下多少蒼老的痕跡,只是比起十多年前更添了王者的威嚴與滄桑。

    “你母親剛到朕身邊的時候,只有十一歲,并不是非常漂亮,眉眼和神氣卻讓人看著很舒服,她那時還有些怕生,做事卻很利落,脾氣也很好。那時朕跟你現(xiàn)在差不多的年紀,也還是個孩子,先帝格里高利二世亂政篡位,家門盡毀,二十多年來過著寄人籬下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日子,沒有人愿意理我這個落魄的皇孫,她卻是二十多年如一日一步一步陪我走了過來……”

    “你出生的時候,朕還在西陲的戰(zhàn)場上,等朕回來只來得及看到她的靈柩和你姑姑抱過來的嬰兒……或許你會認為,這些年朕對你問過太少,不過朕自認為,除了對烏蒂娜有些偏愛之外,朕對娜塔莎,你,還有米亥魯,并沒有太大的偏向。把你交給你姑姑,那是因為,這是對你最好的庇護……”

    暮色漸濃,安瑟斯扭過頭去,望著遠處女子隔山遠眺的單薄身影,略微怔忡了一下。

    柯依達從不避諱他的生母早逝的事實——你要記得,是你母親孕育你了的血rou和生命,甚至不惜以生命作為代價,她的存在,沒有人可以替代。

    他這樣想著,不由的喃喃地道來:“以前不懂事的時候,總是以為姑姑就是我母親了……”

    皇帝微楞了一下,嘴角扯起一絲弧度,掌心帶著溫度揉了揉他藍色的短發(fā),似乎是想說什么,卻終究是咽了回去。

    這番欲言又止的深意,年少的安瑟斯并不很是明了,直到很多年后才逐漸悟了出來,而此時卻只是似懂非懂,沒有看錯的話,姑姑遠眺的方向,正是帝都西面的慰靈地。

    帝國無數(shù)陣亡將兵英靈長眠之地,安瑟斯很小的時候便去瞻仰過,亦曾在上一輩宿將們的口中聽說過諸如菲利特·加德、柯?lián)P·阿奎利亞斯、卡諾·西澤爾等等已經(jīng)成為歷史的名字,也曾在姑姑隨身的吊墜里見到過那個金發(fā)年輕人的肖像,那時候他想,或許在姑姑過去的生命里,也有過那樣一段轟轟烈烈的過往吧?

    當然今晚,他沒有什么多余的時間去探究這些。

    因為正是在回程的路上,一場猝然降臨的血腥殺戮幾乎是在瞬間奪去了他所有的思考。

    當皇帝一行的馬蹄越過城門,在僻靜的街道上有序的踏過時,數(shù)十名黑衣死士從半空里一躍而下,羽箭疾如風,直逼皇帝的咽喉。

    “保護陛下!”費蘭·皮瑟斯男爵大驚之色,手里的佩劍出鞘擋開迎面而來的箭矢,已經(jīng)有不下百名的暗殺者在夜色中悄無聲息的逼近了。

    這便是波倫薩大帝在位時所遇到的第七次最為兇險的暗殺。

    盡管禁衛(wèi)軍的侍衛(wèi)在短時間內(nèi)便組織起了有效的防御,神鷹軍的暗衛(wèi)也在柯依達的召喚下于第一時間內(nèi)抵達,但猝然降臨的血光依然讓年僅13歲的皇子緊張地近乎窒息。

    由于從小跟在柯依達身邊緣故,安瑟斯對于軍事書籍和騎射搏擊都抱有相當?shù)呐d趣,在姑姑的親自傳授之下,成績也相當不錯,但理論和訓練,與真刀真槍的實戰(zhàn)相比,依然有著相當大的距離。

    再怎樣,他也不過是個剛滿13歲的少年而已。

    沒有上過戰(zhàn)場,沒有見過真正的血腥與殺戮。

    滿腔熱血蓬勃而出的時候,少年蒼冰色的眼瞳幾乎無法遏制內(nèi)心深處的恐懼。

    而坐下的戰(zhàn)馬卻被利刃擊中,年少的皇子被負痛坐騎狠狠摔下背來,一聲驚呼尚未來得及沖口而出,敵人的刀劍已經(jīng)忙不迭的如雨落下,前所未有的危機感在這一刻充溢他的胸口,只來得及憑借本能和往日的訓練在地上連滾及滾,避開凌亂的兵刃。

    剛剛想要掙扎著起身,卻有黑衣人凌空而下,刀光劈面而來,安瑟斯死死咬住了嘴唇,目光落在倒下的坐騎邊上,蒼冰色的眼睛亮了亮,利落地滾過去,伸手探向馬腹邊上掛著的弓箭與箭矢,五六枚羽箭一起搭在弓上,瞄準了對面撲過來的人影。

    他將弓弦繃緊,手卻依稀在顫抖,終于仿佛赴發(fā)泄似的嘶喊了一聲,羽箭如流星般的疾馳而去。

    這是少年生平,第一次親手結(jié)束他人的生命,血光在夜幕里綻放出美麗的花朵。

    他的全身仿佛虛脫,掙扎著想要起來,腳下卻是一軟跌進一個清冷的懷抱之中。

    “姑……姑姑……”

    柯依達單手執(zhí)劍,一手扶在他的腰際,幫助他維持著站立的姿勢,軍裝上染著血跡,眸色清冷,只淡淡的看了他一眼:“很好,安瑟斯?!?/br>
    彼時,對方的死士死傷已有大半,終于放棄了似的向著夜幕的深處撤退,神鷹軍的暗衛(wèi)循著蹤跡追上去,一段殺戮終于告一段落。

    這便是帝國歷10年著名的“十二月清洗”的開端,導火索是因為國政改革以來,部分被褫奪封號、特權(quán)以及土地的舊貴族們心懷不軌,秘密策劃并在十一月中旬實施對皇帝陛下的暗殺行動,雖然這場暗殺最終失敗,但行政部、國防部與監(jiān)察廳對此事給予了高度的重視,年關(guān)將近之際,對殘余的逆黨進行徹底的搜查和清洗,處死的涉案人員近乎上千,□□、流放的更是不計其數(shù)。

    正是新年將至的時候,帝都大雪紛飛,將所有的罪惡掩埋起來。

    “姑姑,那些人都該死嗎?”

    “你認為呢?”

    “就算是謀逆,可是真正應(yīng)該受到懲罰的是主使者,很多人,那些婦女、兒童又有什么過錯呢?”

    “你怎么知道他們都是無辜的?”

    “姑姑……”

    “安瑟斯,你知道《三月法令》嗎?”

    “帝國歷2年,父皇頒布《三月法令》,取消全國貴族的特權(quán)和土地,僅僅保留封號,原屬貴族的領(lǐng)地直接收歸國家,按照人口平均分給民眾,土地上產(chǎn)生的稅收直接上交國庫財政。”

    “很好。但是安瑟斯,你有沒有想過這樣做的后果?”

    “貴族們的特權(quán)被削奪,失去了原先的莊園和土地,也失去了原先借助特權(quán)所得的財富和權(quán)勢?!?/br>
    “所以呢?”

    “所以……所以他們會不滿,會策劃種種陰謀,阻撓法令的實施?!?/br>
    “那么你認為,你父皇頒布這道法令,是對還是錯?”

    安瑟斯一時不知該如何回來,他自從那一夜起便時常失眠,方才從噩夢里醒來便穿著睡衣跑到柯依達的書房,看她對赫爾嘉下令,殺伐決斷,冷酷異常,熟悉之中竟又有幾分的惶惑。

    “帝國以往的百年間,依靠祖上的恩蔭坐享其成的大貴族們擁有諸多特權(quán)和廣袤的土地,壟斷了大量的財富和權(quán)勢,民眾要承受嚴苛的賦稅,有才能的人因為身份的緣故不能施展才華,而對國家而言,大量的財富流進貴族私人的腰包而不是國庫,國家便無法集中財力,貴族們各自稱霸一方,中央便缺乏強勁的號召力,對內(nèi),無法順利施政,對外,則難以抵御強敵?!?/br>
    見他低頭不言,柯依達站起來,低垂著眼瞼看他,略略提高了聲線。

    “削奪貴族們的特權(quán)和財富,將土地分給平民,使百姓有安身立命之所,所產(chǎn)生的賦稅直接上繳國庫,國庫充盈才能夠推行善政,民眾不再依附貴族而生存,國家與民眾之間的聯(lián)系才會更加緊密,戰(zhàn)亂爆發(fā)的時候民眾才會心甘情愿地拿起保護自己的國土。這只是帝國新政中的一小部分而已,自帝國歷5年起,你的父皇任用前塔倫自治領(lǐng)總督法薩克·弗格子爵和前任藍河省督迪特里?!ち_納特為行政部次官,協(xié)助修格·埃利斯公爵在帝國全境推行新政,削奪舊貴族的特權(quán),鼓勵平民參與國家機器的運作,打破舊的制度枷鎖,因為只有這樣,歷史才會向前發(fā)展,文明才會得以延續(xù)。但是,新政的實施觸及了舊貴族們的利益,直到現(xiàn)在為止,不甘心失去權(quán)力和財富的舊貴族們一直在蠢蠢欲動,阻撓新政的順利進行。如果不對這些心懷不軌的人加以徹底鏟除,不對徘徊彷徨中的人加以警戒,那么新政的實施將難以持續(xù),帝國的統(tǒng)治也很難穩(wěn)固和持久!”

    她這樣說的時候,眸色清冷,神色淡然,吐字卻是清晰有力,安瑟斯聽了很久,方才了悟般的點了點頭:“我明白了,姑姑?!?/br>
    “在帝國初建的時期無法避免大刀闊斧的變革,在這過程之中甚至會充滿血腥和痛苦,但是,當這場陣痛過去,之前建立起來的制度將會發(fā)揮作用,整個社會便會逐步走上正軌。就像修造一座建筑,最初的時候需要大手筆的拆遷建設(shè),等到落成之后只需要定期的維護和小規(guī)模的修補就可以了。”柯依達低頭看他,似乎覺得自己說的太多,不知眼前這個少年是否能夠全部明白,緩了緩口氣:“心懷仁慈是一件好事,至少有一天你手握生殺大權(quán)的時候會慎重地對待生命,但是安瑟斯,你是皇子,你以后的人生絕不會一帆風順,身處群狼環(huán)伺的險境之中必須保持足夠的狠心,因為對于敵人的仁慈,便是對自己的殘忍!下一次放箭的時候,記得睜開眼睛!”

    少年駭然地抬起眼睛,微微怔了一下,想起那一天晚上的失態(tài),鄭重地點了點頭:“是?!?/br>
    柯依達微微嘆了口氣。

    眼前的少年只有十三歲,繼承了父親血液里睿智果敢的成分,卻也承襲了母親的善良和溫柔,她說不準這是好事還是壞事,心底卻是驀地動了動,低嘆了一聲:

    “安瑟斯,你想成為什么樣的人呢?”

    她的聲音極輕,安瑟斯卻是聽見了:“姑姑……”

    他抬起頭來,柯依達卻是釋然般地笑了笑,抬手按了按他的肩頭:“不早了,回去睡吧,等到開春,我?guī)闳ヒ粋€地方……”

    帝國歷11年三月,安瑟斯公爵第一踏入亞格蘭軍校的大門。

    正是春寒料峭的時節(jié),結(jié)束一個短暫的寒假返回校園的軍校生們穿著整齊的制服在cao場上出cao,站在樓梯的欄桿上一眼望去,一片整齊劃一的深藍色,干凈利落。

    “這些在軍校里接受了六年嚴格軍事訓練的年輕人,來到實習的崗位上第一次揮刀結(jié)束敵人的生命的時候,依然會感到恐懼而不住地顫抖。”耳邊響起女子清冷的聲線,安瑟斯有些微微詫異的抬頭,柯依達牽著他的手,目光落在遠處,側(cè)顏的線條明晰,“十多年前我在北疆第一次追擊入侵的冰族騎兵,砍掉第一個敵人的腦袋之后,握著軍刀的手依然控制不住地顫抖?!?/br>
    “姑姑?”

    “第一次是恐懼,第二次是發(fā)抖?!卑采寡銎鹉榿?,卻見她略略側(cè)過頭來,逆著光,精致的容顏清冷,有著早春料峭的寒意,“第三次就可以面不改色地洞穿敵人的咽喉了。”

    “姑姑……”

    “那時我的搭檔曾經(jīng)嘲笑我,可是他自己也沒有好到哪里去,竭力地掩飾著不讓我看見。他本來就不是冷酷嗜殺的人,心中懷著仁義,待人溫和,可是后來,我們從北疆轉(zhuǎn)戰(zhàn)到西陲,手刃敵軍無數(shù),尸橫遍野,流血千里,卻從未后退半步,因為在戰(zhàn)場之上,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只有握緊手中的刀劍,才能保護自己和自己所珍愛的東西……”

    可惜那個人,還是過早地離開了人世。

    最后一句,她沒有說出來,只微微側(cè)著頭,望著十多年前熟悉的軍校校園,神色蕭條。

    “那個人,是卡諾·西澤爾大公嗎?”

    隔了很久不見她再開口,安瑟斯打量著她的神情,方才試探性的出聲。

    柯依達卻是仿佛是在回憶中驀然驚覺一般,回頭看了他許久,方才自嘲似地彎了彎嘴角,沒有說話。

    卡諾·西澤爾這個名字,安瑟斯既不熟悉也不陌生,因為姑姑平日很少提及,只是在旁人偶爾提到的時候神色顯得感懷而寂寥。

    于是他在想,那個年輕時候有著淡金色頭發(fā)和溫文如玉的笑容的男人,在姑姑的心里會是個特殊的存在吧?

    突然之間陷入的沉默讓少年感到不安起來:“姑姑……”

    “二十多年前,我剛剛進入軍校的時候也只有十幾歲,和他們一樣,每天出cao、訓練、學習軍事理論,遇到同期的卡諾,還有后來一起并肩作戰(zhàn)的戰(zhàn)友們……現(xiàn)在想來,那段日子雖然枯燥艱苦,但卻是人生中難得的快樂時光,我們在這里接受精英化的軍事教育,擁有自己的生死之交……”柯依達卻是緩緩的到來,目光投落在遠方士氣高昂的訓練方隊上,“安瑟斯,想要來試一試嗎?”

    “姑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