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1節(jié)
沈嘉禾想起路上護(hù)衛(wèi)說過的事,低聲問道:“爹,妙慈住持當(dāng)真沒對我娘做什么么?” “你那封書信寄到京都時,妙慈住持早就自焚而死了?!鄙蜇┫嗝嫔巷@露幾分不解,“要說有什么異常,也就是寒食節(jié)那天,他邀了你娘去品茶,呆了不到一個時辰,你娘便回來了。結(jié)果當(dāng)天晚上他便死在了無崖寺?!?/br> “自焚?”沈嘉禾追問道,“如何斷定他是自焚?” “火源是在他打坐的禪房,應(yīng)是燭臺點燃了布簾,本來這種火只要注意到了,很容易就能撲滅。妙慈住持一直就在禪房沒出去過,怎么可能會注意不到?哪怕自己撲不滅,打坐的蒲團(tuán)與大門不過三步的距離,想逃總是能逃的?!?/br> 沈丞相頓了頓,見秦如一進(jìn)了門,便擺擺手示意他不必拘禮,隨便找個位置坐下,繼續(xù)道:“仵作驗過妙慈住持的尸體,鼻咽均有煙灰附著,是生前活活燒死的。” 秦如一坐在沈嘉禾的旁邊,聽到這話,忍不住問道:“死去的那人當(dāng)真是徐瑋澤?” 沈嘉禾心中懷有疑問,附和道:“我聽護(hù)衛(wèi)說,尸體已燒得不成樣子了?!?/br> “那都是瞎傳的,他們又沒見過尸體?!鄙蛭穆斪チ税压献余玖似饋?,繪聲繪色地描述道,“聽說無崖寺著了火,守城的兵馬就趕去支援,不到半個時辰就把火給滅了。妙慈住持的尸體雖然燒得是重了些,但不至于完全分辨不出?!?/br> 沈丞相語重心長地接口道:“既然事情發(fā)展到如今這個地步,你們也不要再惦記了。妙慈住持之前做過什么,我還未同你娘提起過,你們幾個也別給我說漏了嘴?!?/br> 他的話音剛落,就聽一個溫婉地聲音,自門口飄來,“你們有什么事要瞞著我啊?” 沈周氏步行款款,入了正廳,環(huán)視這四個突然啞巴了的沈家人,目光落在低頭猛嗑瓜子的沈文聰身上,輕飄飄地示意道:“文聰,你說?!?/br> 沈文聰當(dāng)機(jī)立斷,將瓜子一撂,正氣凜然地揭發(fā)道:“叔父他背地里藏私房錢外出交際!” 沈丞相:“……” 這個吃里扒外的小白眼狼。 沈丞相看沈周氏的眼神掃了過來,仗著衣服下擺長,踢了踢沈嘉禾的腿。 沈嘉禾心領(lǐng)神會,站起身來,挽過沈周氏的胳膊,將她引到座位上,“娘,不是都說了不要太cao勞嘛,做飯的事交給別人就好啦?!?/br> “我一個相府的夫人,成日里有什么可cao勞的。你和姑爺回來了,娘高興。”沈周氏欣慰地拍拍她的手,“快讓娘瞧瞧。怎么你出去一趟好像瘦了許多?還有姑爺這腿是……” 沈嘉禾無奈笑道:“娘,他這腿啊,一言難盡,我以后再慢慢解釋給你聽好不好?” “倒也好?!鄙蛑苁舷肓讼?,點點頭,將岔開的話題又繞了回來,“你們剛剛在談什么呢?” 沈丞相怕沈周氏又想起私房錢的話題,信口胡謅道:“就是,他的那條腿嘛?!?/br> 沈周氏擺擺手帕,輕哼一聲,“我不信你。” 沈丞相:“……” 一直沉默不語的秦如一替沈丞相解圍道:“我們剛剛在談妙慈住持的事,丞相怕您傷懷,便要我們不要在您面前提及此事?!?/br> 沈丞相聽他主動開口,不由瞧了瞧他,頗覺孺子可教般認(rèn)可地點了點頭。 沈周氏聽聞也不再追問,嘆了口氣:“妙慈住持……唉,誰想到會發(fā)生這種事?!?/br> 沈嘉禾順勢溫和問道:“聽爹說寒食節(jié)那天,妙慈師父邀您去品了茶,那時可說了什么?” “無非就是喝喝茶,聽他講講佛理?!鄙蛑苁辖舆^沈丞相遞來的清茶,抿了一口,似是想到了什么,補充道,“離開時,他問我信不信因果,后來又說‘因果循環(huán)報應(yīng)不爽’,我問他為何作此感慨,妙慈大師只是嘆了一聲‘該來的避不開’便閉目不言。那時雖是覺得不解,但沒想過晚上會發(fā)生這樣的事?!?/br> 沈嘉禾忽然想起,他們從京都離開去往潁州的時候,她求了個簽。 妙慈住持為她解簽時,對她說了同樣的話。 因果循環(huán),報應(yīng)不爽。該來的總會來。 或許他那個時候,就已經(jīng)清楚了盟主和自己的命運,待到盟主失蹤的消息傳來,塵埃落定,他不想面對秦如一的尋仇,便自行了斷。 他那時讓沈嘉禾小心的火,大概并不是在為她解簽,而是暗指自己。 在丞相府里休息了兩日,沈嘉禾收到了來自無崖寺現(xiàn)任住持常清的邀約名帖,而且還點名道姓要求秦如一也一同前來。 無崖寺因為救火及時,損失并不算重,燒毀的屋子也早已翻修了一遍,仍舊香火鼎盛。 沈嘉禾和秦如一剛一到達(dá),便有人出來迎接,一路將他們帶到飛泉山上的一個小涼亭上。 常清住持早已等候在此,見到他們二人淺淡一笑,抬手倒了兩杯熱茶,“二位施主請坐?!?/br> 他身著紅黃袈裟,手執(zhí)佛珠的模樣,倒是與沈嘉禾的前世記憶相合。 沈嘉禾坐在他面前的石椅上,輕飲熱茶。茶湯鮮亮,入喉甘美。 常清惋惜般嘆了口氣,“我雖然學(xué)過住持如何泡茶,卻終究學(xué)不來他的手藝?!?/br> 不等沈嘉禾他們發(fā)問,他便將一本書輕放在石桌上,推向秦如一,低聲道:“物歸原主?!?/br> 秦如一怔了怔,伸手去拿,見到封皮,驀地睜大了雙眼,“八方莊的劍譜?” 沈嘉禾訝然地挑挑眉,“劍譜怎會在你這里?” “沈施主可還記得,我曾同你說過,我負(fù)責(zé)打掃住持的屋子?!背G宄练€(wěn)道,“這本書便是我無意間在住持的房間中發(fā)現(xiàn)的?!?/br> 沈嘉禾皺皺眉,“妙慈住持不知此事?” “住持是知道的,他卻沒有責(zé)備我?!背G迳裆詭Щ秀?,回憶起那時的場景,“住持只是慨嘆‘天意如此’,要我將這本書收好,等待機(jī)緣物歸原主,過了沒多久就宣布要在他死后,將住持之位交給我??上r間太短,我沒能在火場中救出他,也未能回報住持待我厚誼?!?/br> 沈嘉禾同常清寒暄了幾句,飲完了茶,便要帶著秦如一離開。 臨行時,她望著不遠(yuǎn)處清澈透明的泉水,閑聊一般說道:“你當(dāng)上了住持,無崖寺內(nèi)那些大和尚怕是還要鬧一鬧才肯罷休。” 常清淺淡一笑,執(zhí)起茶杯,輕聲回道:“其實由我接管這無崖寺又有什么不好。至少無崖寺只是無崖寺,與武林再也沒有什么瓜葛?!?/br> 沈嘉禾的動作一頓,抬眸望去,看著常清平靜的面孔,心中忽然升起一股怪異的感覺。 她說不清那感覺是什么,只是她知道,常清所做的事,絕沒有他說的那樣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