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奪帥（五）

    “末將愿往！”

    “末將愿與為太子執(zhí)韁！”

    “末將這條命早就是殿下的……”

    “末將……”

    話音剛落，向訓(xùn)、韓令坤、劉子光、梁曉等將領(lǐng)就紛紛肅立拱手，大聲請纓。

    這些人先前在大周軍中，要么是受王殷排擠，郁郁不得志。要么是名聲不顯，一直得不到展示才華的機會。直到柴榮和鄭子明兩個奉命組織護河軍，才陸續(xù)被挖了過來，委以重任。因此，每個人身上，都早已打上“太子嫡系”的印記，關(guān)鍵時刻，根本沒有理由遲疑退縮。

    “大帥，滄州騎兵一直是末將帶著，這次，也讓末將率領(lǐng)他們保護太子為好！”潘美的反應(yīng)比眾人稍慢，略微斟酌了一下，低聲自薦。

    “好，你和大春兩人去，順子留下！”鄭子明原本也有類似的打算，笑了笑，輕輕點頭。

    “此地距離齊州甚近，糧草輜重，就交給末將?！备邞蚜敛桓示佑诒娙酥?，想了想，大聲做出承諾。

    “如此，就拜托高兄弟！”柴榮和鄭子明互相看了看，同時點頭。

    高懷亮是白馬高行周的次子，能主動提出來去替大軍籌集糧草，最好不過。一則，臨陣難免會有三長兩短，萬一他出了事情，大伙跟其父親和哥哥都不好交代。二來，只要高家肯提供糧草，就意味著高家已經(jīng)放棄了多年來始終奉行的袖手旁觀策略，徹底倒向了太子這邊，對王峻、王殷等賊，無疑是當(dāng)頭一記重?fù)簟?/br>
    “老三，我這次是回來探親時順路過來探望大哥和你，此刻身邊除了幾名護衛(wèi)之外，沒有多帶一兵一卒。留下也幫不上忙，干脆就給大哥做個貼身侍衛(wèi)好了！”趙匡胤的反應(yīng)，拖在所有之后。待大伙差不多都表完了態(tài)，才上前半步，對柴榮和鄭子明兩個緩緩說道。

    “能有二哥在身邊，大哥自然是如虎添翼！”鄭子明聽出了趙匡胤的話外之意，笑了笑，再度輕輕點頭。

    “此刻敵我雙方兵力……”趙匡胤卻依舊不太放心，遲疑著詢問。

    如果還來得及勸阻，他肯定不會同意柴榮如此輕率就趕赴汴梁。首先，王峻和王殷兩個已經(jīng)圖窮匕見，既然連皇帝都敢軟禁，派人領(lǐng)軍中途截殺太子，想必也絲毫都不會猶豫。其次，兄弟幾個所能掌握的大部分兵馬，此刻都位于冀州、趙州和滄州，沒有大半個月時間，根本不可能趕來幫忙。再次，禁軍和殿前軍已經(jīng)被王峻、王殷和李重進三個所掌控，雖然士氣不高，但總兵力接近七萬。而自家這邊，眼下能用的人，只有柴榮的五百護衛(wèi)，鄭子明的三千騎兵，和三萬戰(zhàn)斗力根本不值得一提的苦力河工！

    “我麾下的五百侍衛(wèi)，這三年來都是子明親手訓(xùn)練，早已脫胎換骨！”知道自家二弟行事向來謹(jǐn)慎，柴榮主動做出解釋。

    “滄州軍的騎兵戰(zhàn)斗力如何？二哥你曾經(jīng)親眼見過，我就不多說了！”鄭子明眨眨眼睛，笑著補充，“至于剩下的河工，二哥放心，比起你的嫡系可能稍有不如。比起那些沒怎么見過血的禁軍，未必會差?！?/br>
    “那，也罷，兵貴神速！拖得越久，王峻老兒的準(zhǔn)備也越充分?！壁w匡胤恍然大悟，臉上的烏云迅速消散一空。

    “大哥，二哥，咱們七日后見！”鄭子明卻突然站起身，先與柴榮互相抱了抱，算作告別。然后借著與趙匡胤擁抱的機會，俯身在后者耳畔，低聲叮囑：“沿途若有小股敵軍，二哥不妨滅之立威。如果王峻帶著主力出城，你就一定勸住大哥，讓他帶領(lǐng)人馬到黃河渡口等我?！?/br>
    “保重！”趙匡胤的眼神頓時一亮，隨即臉上涌起了幾分愧疚。

    自己總是這樣，老懷疑三弟的謀劃會出現(xiàn)疏漏，將哥三個帶入萬丈深淵。而事實上，從最初相遇到現(xiàn)在，看似莽撞的老三，又幾曾真的沖動行事過？幾乎每次到了關(guān)鍵時刻，都會出面力挽狂瀾，從沒辜負(fù)過兄弟們的信任，也從沒讓大哥和自己這個做二哥的失望！

    “軍情緊急，大哥，二哥，請恕子明不便遠(yuǎn)送！”能感覺到趙匡胤的情緒波動，鄭子明搖搖頭，輕輕將他推向柴榮。

    “出發(fā)！”柴榮早就迫不及待，用力揮了下胳膊，轉(zhuǎn)身大步出門。

    趙匡胤、潘美等將快步跟上，陸續(xù)離開了鄭子明的中軍帳。剛剛走出百十余步，符贏卻忽然停了下來，低聲跟柴榮說道：“殿下，兩軍交戰(zhàn)，臣妾幫不上忙，就不做您的累贅了。臣妾去找三叔借幾個人，立刻護送我返回娘家找我父親。他，他手下兵強馬壯，總不能看著自己的女婿被人欺負(fù)！”

    “好！”柴榮原本也有此意，立刻痛快地點頭，“岳父他老人家若是為難，你也別太勉強。我這邊能應(yīng)付得來。你，你只需要照顧好宗訓(xùn)！”

    “嗯，放心！只要我活著，就沒人敢碰宗訓(xùn)一根汗毛！”符贏做事，向來不喜歡拖泥帶水。望著自家丈夫的眼睛用力點頭。

    說罷，也不去擦淌在臉上的淚，轉(zhuǎn)身沿著原路狂奔而回。

    如果此番柴榮帶兵勤王大功告成，她當(dāng)然可以母憑子貴。可萬一途中有個閃失，柴家的唯一骨血宗訓(xùn)，就必須由她這個當(dāng)娘的來保全了。而原本柴榮可以不必走得如此匆忙！原本兄弟三人，可以先趕赴澶州，召集起邊塞七鎮(zhèn)兵馬，再聯(lián)合符家、高家、常家……

    可先前被她寄予厚望的鄭子明，卻突然跳起來火上澆油。自家丈夫偏偏又將郭威視作生父，待之甚孝……

    帶著幾分賭氣，她一把扯開了帳簾兒，卻看到鄭子明正將一封書信朝信囊里塞，渾身上下，從頭到腳，哪里有軍情如火的模樣！

    “三叔真有古代名將之風(fēng)！”符贏肚子里，原本就對鄭子明不滿到了極點。見此人都火燒眉毛了，居然還有閑工夫給人寫信，頓時便冷笑著大聲嘲諷。

    “嫂子來的正好，我正等你。這封信，是給令尊的。由你親自轉(zhuǎn)交，當(dāng)然是最恰當(dāng)不過！”對于符贏的去而復(fù)返，鄭子明絲毫沒有感到意外。笑了笑，起身將信囊雙手呈了過去。

    “你，你知道我會回來找你？！”符贏微微一愣，已經(jīng)燒破了腦門的火頭，迅速下降，“你，你剛才全是故意的，對不對？你嫌棄殿下礙手礙腳，剛才是故意趕他盡早出發(fā)，對不對？”

    “嫂子可是回來責(zé)怪我，為何不攔著大哥？”鄭子明沒有回答她的話，笑著將信囊朝前舉了舉，大聲反問，“嫂子，假如你與大哥易位而處，有人攔著你去救魏國公，你可否肯聽？！”

    第十章 奪帥（六）

    “我當(dāng)然是謀定……”符贏想都不想，張口就答。然而話說到一半兒，卻忽然紅著臉垂下頭，聲音也緊跟著迅速降低，“我當(dāng)然是把他推在一邊，自己去救父王?？商铀⒎牵⒎潜菹掠H生。”

    “這三年來，陛下可否有過改立他人之心？陛下是否把他當(dāng)作自己的親生兒子指點撫養(yǎng)？”鄭子明嘆口氣，低聲反問。

    “這……”符贏的臉色更紅，額頭鬢角，迅速滲出了細(xì)細(xì)的汗珠。

    有些話，不能昧了良心說。在全家遇害之前，郭威也許待柴榮還跟自己的親生兒子有一些差別。但在起兵入汴之后，郭威卻把柴榮當(dāng)成了他唯一的后人！并且?guī)锥犬?dāng)眾表態(tài)，即便他日后有的兒子，柴榮也是大周唯一儲君，無論如何都絕不另立。

    在那之后，王峻和王殷等人幾度聯(lián)手打壓，陷害，都未能將柴榮在郭威心中的份量降低分毫。包括這次，在被王峻和王殷聯(lián)手避入了絕境，郭威也堅持不肯改變主意。寧可像齊桓公一樣，被關(guān)在皇宮里活活餓死！

    將心比心，郭威待柴榮如親生。以柴榮有恩必報的性子，又怎么可能置其養(yǎng)父郭威的生死于不顧？所以，先前鄭子明即便出言阻攔，恐怕也攔柴榮不住。還不如讓柴榮痛痛快快地帶著騎兵出發(fā)，然后在路上，再由趙匡胤想辦法令其慢慢恢復(fù)冷靜！

    想到這兒，符贏頓時覺得自己向鄭子明當(dāng)面問罪的行為好生失禮。然而身為長嫂，她一時半會兒又拉不下臉來向丈夫的三弟道歉。抬手擦了下前額，硬著頭皮提醒道：“太子，太子前去救父，乃是，乃是出自一片至孝。你，你剛才當(dāng)然不方便攔阻?？?，可他身邊只帶了三千五百人，萬一，萬一王峻圖窮匕見，派兵，派重兵沿途截殺的話。太子，太子他又不是個肯棄了弟兄們自己逃命的……”

    “嫂子，你正是應(yīng)了那句話，關(guān)心則亂！”鄭子明早就想到了此節(jié)，微微笑著搖頭，“王峻和王殷手頭能糾集起數(shù)萬兵馬不假，可這些兵馬此刻都在汴梁城內(nèi)，一時半會兒，根本不可能派出來。而以王峻平素的刻薄性子，沿途地方官員，在形勢尚未明朗的情況下，誰肯替他火中取粟？即便真有這種為了今后論功行賞而不顧一切的，腹心之地不比邊塞，地方官員手頭上，又能調(diào)動多少兵馬？五千，七千，最多也不可能超過一萬！以萬余烏合之眾截殺大哥和二哥所統(tǒng)帶的三千鐵騎，呵呵，結(jié)果恐怕跟插標(biāo)賣首差不太多！”

    “這，這倒也是！”符贏抿嘴而笑，瞬間令窗口的陽光都為之一暗。

    想起了滄州騎兵和太子親衛(wèi)，最近兩年多來日日cao練，風(fēng)雨無阻的情形，她頓時心神大定。然而涉及到自家丈夫的安慰，無論如何謹(jǐn)慎都不為過。所以稍微斟酌一下，她又小心翼翼地提醒，“可，看萬一王峻提前派了兵在路上等著呢？三叔你別嫌我多嘴，我只是說萬一。畢竟那王峻和王殷，也都是知兵之人，并非沒見過血的書呆！”

    “在明知道大哥身邊最多有三四千弟兄的情況下，王峻和王殷會提前派遣多少兵馬沿途阻截？”鄭子明又是微微一笑，仿佛胸有成竹?！坝枚缦惹暗恼f法，王峻和王殷手中兵馬總計大概是七萬上下。想確保汴梁城內(nèi)不出亂子，封鎖皇宮，威懾群臣，恐怕手頭沒有四萬大軍做不到。而剩下的三萬大軍，即便王峻把他們?nèi)寂沙鰜?，通往汴梁的道路那么多，又怎么可能集中在一條路上？再退一步，咱們料敵從寬，王峻派出了三萬大軍，正好堵在了大哥的必經(jīng)之路上。有二哥、陶大春和潘美等人在，明知道眾寡懸殊，他們難道不會保護大哥策馬逃命么？”

    “這……”符贏愣了愣，再度無言以對。

    外人也許不知道，她心里卻清清楚楚。滄州軍和太子近衛(wèi)的坐騎，都是鄭子明花高價從遼東走私而來，個個膘肥體壯。真要是撒開四蹄逃命，禁軍甭說尾隨追殺，恐怕連馬蹄踏起的煙塵都摸不到。

    只是，只是自家丈夫的性子表面看似平和，實際上卻略有些固執(zhí)急躁。萬一……

    “大嫂是不是怕大哥明知不敵，也會跟賊軍拼命？”仿佛看到了符贏肚子里頭，鄭子明搖搖頭，笑著補充?！安徊m你說，大哥的確是個急性子，并且著急之時，根本不聽人勸。但是，大哥在恢復(fù)冷靜之后，卻總能做到有錯必改。所以，鄭某今天不勸他謀定而后動，任他由著性子帶兵直奔汴梁。而三千弟兄趕路，每日涉及到各項雜事，如安營，造飯、休息、給牲畜恢復(fù)體力等，比統(tǒng)帶數(shù)萬大軍一樣都不少。大哥只要忙過了頭三天，心情就能慢慢冷靜下來。從第四天開始，誰再想利用他心神大亂的機會逼他倉促決戰(zhàn)，恐怕就是白日做夢！”

    “你，你連這個都算到了？”符贏先是不信，旋即，臉上涌滿了如假包換的感激。

    自家丈夫知兵，自家丈夫曾經(jīng)多次親臨前線。自家丈夫勇悍即便不如鄭子明，身手也跟趙匡胤難分上下。真的冷靜下來從容應(yīng)對，甭說手頭還有三千五百多精銳騎兵，就是三千步卒，也不是別人輕易能啃得動的。堅持到鄭子明帶領(lǐng)大軍趕至，簡直是毫無懸念。

    “不是算到了，是一直提防著這一天！”見符贏已經(jīng)完全理解的自己的安排，鄭子明笑了笑，低聲補充，“自李唐覆滅以來，有幾個領(lǐng)兵的大將曾經(jīng)把皇帝放在眼里過？！大哥他又是個極有主見的人，一旦即位，哪個功臣宿將能擺布得了他？所以，自從他被立為太子那天起，就已經(jīng)成了王峻等人的眼中釘。陛下一輩子不生大病則已，王峻等人定然不敢胡作非為。陛下只要大病一場，失去了對群臣的震懾，王峻等人趁機擁立一個今后容易cao縱的傀儡，則是必然！”

    “怪不得你不惜代價訓(xùn)練河工，硬生生從無倒有，打造出了一支精銳之師！”聯(lián)系三年來鄭子明的所作所為，符贏恍然大悟。點點頭，低聲感慨。

    作為老狼符彥卿的女兒，她以為自己已經(jīng)猜到了全部真相，然而，鄭子明回應(yīng)，卻讓她再度陷入了迷惘，“訓(xùn)練河工，其實不是為了對付王峻！河工們雖然訓(xùn)練有素，卻終究沒真正見過血。真正跟禁軍動起手來，勝負(fù)仍在五五之間。所以，嫂子，接下來大哥能否順利奪回太子之位，還是要看你！”

    “看我？這當(dāng)口，我一個婦道人家能做什么？”頂著滿頭霧水，符贏本能地反問。

    “第一，保護好宗訓(xùn)，讓大哥安心。第二，借勢，借天下英雄擁立之勢，令王峻與王殷等賊未等交戰(zhàn)，先心神大亂！”鄭子明拱了拱手，向符贏鄭重施禮?！吧┳樱业脑?，想必你都明白。拜托了！”

    第十章 奪帥（七）

    “三叔自管放……”符贏想都不想，本能地就準(zhǔn)備答應(yīng)。然而話說了一半，后半句卻卡在了喉嚨處，臉上的紅色也盡數(shù)變成了蒼白。

    作為符彥卿最喜歡的長女，自家父親和族中長輩是什么秉性，她實在最清楚不過！動動筆墨，向朝廷替鄭子明邀功，順便表明對自家女婿的支持態(tài)度可以，想要符家為了太子出兵，卻難比登天！

    先前鄭子明說，局勢未明朗之前，沿途各方勢力大多數(shù)會選擇袖手旁觀。作為最大的一支地方勢力，符家又何嘗不是如此？五年前，李守貞兵敗，明知道自己就困在城中，符家都未曾派遣半個死士前來相救。今天的事，在符家很多長輩眼里，不過是將李崇訓(xùn)換成郭君貴，他們怎么會舍得自家兵馬為此犧牲？

    “我給魏王寫了一封信，嫂子只管送給他老人家過目。相信他老人家看到后，會做出對符家最有利的選擇。此外，我剛才還越俎代庖，替嫂子宗訓(xùn)準(zhǔn)備了一百親兵，嫂子回娘家前，一并帶上?！狈路鹉懿碌椒A為何臉色瞬息大變，鄭子明指了指信囊，低聲補充，臉上笑容里充滿了鎮(zhèn)定和自信。

    想到對方數(shù)月前曾經(jīng)逼得自家父親無路可退，符贏心里立刻就又涌出了幾分底氣。雙手將信囊舉到眉間，鄭重點頭，“三叔放心，我與太子夫妻一體。絕不會辜負(fù)你們兄弟所托！”

    “大嫂巾幗不讓須眉，小弟靜候你的好消息！此刻親兵應(yīng)該已經(jīng)集結(jié)完畢，我?guī)闱叭ソ唤?！”鄭子明拱了拱手，緩步將符贏領(lǐng)出了門外。

    親手結(jié)束亂世，重整如畫山河，這是他、柴榮和趙匡胤三個，結(jié)伴南歸途中所發(fā)下宏愿。這么多年來，兄弟三人所走的每一步，幾乎都是努力向著這個目標(biāo)靠近。無論誰擋在路上，都必殺之。管他姓劉、姓李，姓高還是姓符！

    年久失修的道路，被馬蹄踩得亂泥紛飛。

    騎在馬背上，大周太子柴榮眉頭緊鎖，長滿青黑色胡須茬的臉孔上，掛著一道道的汗水和泥漿。

    連續(xù)兩天急行軍，讓他的身體和精神，都疲憊到了極點。但是，他心中的焦慮，卻沒有因為疲憊而減輕分毫。

    除了韓重赟之外，沒有第二個人，成功逃出汴梁給他報信！兩天以來，沿途地方官員，要么裝聾作啞，對這支騎兵視而不見。要么首鼠兩端，一邊派人送了豬羊糧草出城勞軍，一邊緊閉四門，“以防城中有歹徒出門驚擾太子殿下”。誰也不肯主動站出來，對王峻等人的惡行做一句指責(zé)，更不肯派遣一兵一卒，與他這個當(dāng)朝太子共赴國難！

    “怪不得王峻和王殷有恃無恐！”不需要舉一反三，柴榮從地方官員的表現(xiàn)上，就能猜出朝堂內(nèi)大部分文武此刻所抱的是什么心態(tài)，真恨不得肋生雙翼，直接飛回皇宮，將自家養(yǎng)父接出來，然后調(diào)集起兄弟幾個所掌控各路大軍血洗汴梁。

    然而，多年領(lǐng)兵經(jīng)驗和心頭僅剩下的幾分理智，卻清楚地告訴他，欲速而不達。騎兵的戰(zhàn)斗力一半兒來自于戰(zhàn)馬，雖然太子侍衛(wèi)和滄州精銳，都是一人雙馬，可以輪番換乘。但每天行軍八十里，也是極限。再快，將士們的體力就無法及時恢復(fù)，戰(zhàn)馬也會迅速掉膘，生病，甚至直接累死。沒等跟敵軍發(fā)生接觸，整支隊伍就會不戰(zhàn)而潰。

    “大哥，該停下來歇息了。前方二十里就是曹州，節(jié)度使去年剛剛換成了王殷的結(jié)拜兄弟楊文生，態(tài)度難料。”趙匡胤做了三年多的節(jié)度使，也早就不是當(dāng)初那個熱血上頭的公子哥?？吹缴磉叺苄謧兊纳眢w起伏節(jié)奏與戰(zhàn)馬的奔跑節(jié)奏越來越不合拍，快速湊到柴榮身邊，低聲提醒。

    “啊，是他？我想起來了！”柴榮立刻激靈靈打了個哆嗦，四下看了看，果斷做出決定。“找一個避風(fēng)的地方，讓弟兄們下馬吃些熱食！”

    “好。”趙匡胤拱手領(lǐng)命，隨即從柴榮的親兵的背上拔出一面純黑色令旗，高高地舉過了頭頂，“放緩馬速，準(zhǔn)備扎營休整?。　?/br>
    “遵命！”幾名身穿都指揮使鎧甲的將領(lǐng)，大聲答應(yīng)。隨即同時向各自的身后揮舞角旗，“放緩馬速，準(zhǔn)備扎營休整！！”

    “放緩馬速，準(zhǔn)備扎營休整！！”

    “放緩馬速，準(zhǔn)備扎營休整！！”

    “放緩馬速，準(zhǔn)備扎營休整！！”

    “放緩……”

    隊伍中指揮使、百人將、都頭們，開始履行各自的職責(zé)。一邊大聲重復(fù)著主將的命令，一邊緩緩拉緊戰(zhàn)馬韁繩。

    整個騎兵隊伍緩緩減速，不多時，便由策馬疾行，變成了小步慢跑，然后又變成了碎步行軍。人和馬呼出的熱氣混和在一起，在晚秋的平原上形成了一團厚厚的白霧。

    “趙寶，趙奇！你們兩個去頭前探路，尋找合適的扎營地點?！壁w匡胤滿意地沖大伙點點頭，將目光快速轉(zhuǎn)向自己的親兵?！氨仨氃诎腱南隳_程之內(nèi)，附近最好還有水源。”

    “是，將軍?！庇H兵躬身領(lǐng)命，策馬如飛而去。

    “潘美將軍，你麾下的斥候……”不待他們脫離自己的視線，趙匡胤又迅速來到潘美身邊，低聲跟對方商量。

    “徐揚，張富，你們兩個各帶一小隊斥候，聽趙節(jié)度指揮！”不待他把話說完，潘美就痛快地扭頭點將。

    “遵命！”兩小隊斥候在徐揚和張富的帶領(lǐng)下，越眾而出，拱手向趙匡胤施禮。后者也不客氣，用馬鞭朝曹州方向指了指，大聲吩咐，“按戰(zhàn)時規(guī)矩，分頭向前探路。一直探到曹州城下，探明守軍動靜為止?！?/br>
    “遵命！”兩支斥候都是鄭子明親手訓(xùn)練出來的精銳，不需要趙匡胤做過多吩咐，就自動分成了數(shù)組，三三為伴，呈扇面行，朝前方疾馳而去。

    “潘將軍，煩勞你再派一隊精銳負(fù)責(zé)接應(yīng)。不必分散開，集中起來以防萬一。”望著眾人迅速遠(yuǎn)去的背影，趙匡胤點點頭，再度跟潘美低聲協(xié)商。

    “好！”潘美知道趙匡胤在擔(dān)心什么，再度痛快地答允?！芭诵?，你帶五十名弟兄，前方五里處警戒！”

    與后者一樣，他平素的做事準(zhǔn)則，也是小心無大錯。寧可讓麾下的弟兄們多耗費一些體力，也不愿給沿途任何人以可乘之機。

    事實證明，這種謹(jǐn)慎并非多余。僅僅在一刻鐘之后，大軍剛剛找到了扎營地點，還沒等架起行軍鍋來燒水，便有兩組斥候，飛一樣趕了回來。隔著老遠(yuǎn)，就吹響了示警的銅哨子，“吱，吱，吱吱吱吱吱！”

    “前方五里左右，有一支兵馬正在向這邊靠近，來意不明！”陶大春、潘美兩個長身而起，異口同聲向柴榮匯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