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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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妹,他們以前都住在山里頭,從沒坐過船,也沒像咱們倆那樣,從小就有名師指點打熬筋骨?!编嵶用饔行擂蔚亟舆^話頭,壓低的聲音向?qū)Ψ浇忉尅?/br> “那他們至少應該管得住自己的嘴巴!”女子朝周圍看了看,輕輕搖頭。 她的聲音不高,卻令周圍的喧囂迅速低落了下去。東倒西歪的勇士們咬緊牙關,卯足全身的力氣,跟起伏的甲板“搏斗”到底。誰也不愿意,被自家主帥的大夫人看輕了去。 大夫人常氏出身太原常家,乃為節(jié)度使常思的掌上明珠。三夫人呼延氏,則是現(xiàn)金定州防御使呼延琮的女兒,呼延琮欠了咱們大帥的人情債太多,實在沒法還,所以才把女兒強塞了過來。只有二夫人春妹子,是咱們定州陶家莊人,跟大帥一起流過血,親手替大伙裹夠傷。 雖然三位夫人,還都沒跟鄭子明成親。但弟兄們心中,卻早已將她們偷偷排好了序。尊敬程度,大抵與其娘家實力相當。而親近程度,則恰恰與此相反。 “鯨魚,鯨魚,那頭鯨魚又出來噴水了!左側,左側前方二十五步遠位置。小心,在他身邊還有一頭更大的。”幾根桅桿之間的纜繩上,陶大春如同海鷗般肆意穿梭,將剛剛看到的情況迅速朝全船通報。 船上的尷尬氣氛,迅速被驚喜取代。眾勇士搖搖晃晃地跑向弩車,齊心協(xié)力推動絞盤,將雙弦床弩以最可能快的速度張開。將剛剛由水手收回來的弩箭,再度裝填到擊發(fā)位置。 “檢查繩索!”“檢查繩索!”“檢查繩索!”三名弩長按照鄭子明預先制定出來的射擊規(guī)范,扯開嗓子大聲招呼。 “是!”裝填手大聲答應著俯下身子,仔細查驗系在弩槍尾部的粗繩。隨即,又迅速將身體站直,朝著弩長高高地舉起胳膊。 “瞄準!”“瞄準!”“瞄準!”三名弩長再度扯開嗓子,將射擊規(guī)范按照要求逐步推行。 射擊手豎起右手大拇指,對準弩槍的頂端。左手弩車上的調(diào)節(jié)柄,努力將右手拇指、槍鋒和一頭鯨魚的脊背,用目光連成一條直線。 船身猛地晃了晃,他們踉蹌著栽倒。然后又很快爬起來,雙腿盤住固定弩車的木樁,右手再度豎起拇指,左手繼續(xù)將調(diào)節(jié)柄快速搖動。 笨重的弩車,一邊發(fā)出吱吱呀呀的聲音,一邊緩慢地改變方向和傾角。腳下的甲板不停地晃動,身邊的弩槍也不停地上下左右搖擺,終于,槍鋒再一次艱難地對正了目標所在區(qū)域,射手松開搖柄,迅速將左臂舉過了頭頂。 “弩車準備完畢,請舵手穩(wěn)住戰(zhàn)船!”弩長果斷轉(zhuǎn)身,將一面紅色的三角旗舉過頭頂,朝著舵艙和桅桿位置來回搖動。 方頭方腦的沙船猛地一頓,在重金禮聘來的舵手和cao帆手們齊心協(xié)力cao作下,艱難地壓住了波濤。高舉在半空中的紅色三角旗迅速揮落,興奮的喊聲隨即高高地響起,瞬間穿破云霄?!胺牛 薄胺?!”“放!” 弩車又是微微一顫,卻沒有弩箭脫弦而出。三名射擊手又開始來回調(diào)整弩槍,盡力將槍鋒與目標之間那道無形的線拉直,拉直。趕在下一個船身起伏的瞬間,他們猛地將右手向前一推。 “咔嚓——”固定甲板上的擊發(fā)柄水平旋轉(zhuǎn)了半個圈子,觸動弩車下方的扳機,聲音微不可聞。隨即,清脆的收弦聲相繼響起,“呯!”“呯”“呯!” 三支弩槍如同蛟龍般飛出,貼著水面撲向目標。正在換氣的鯨魚猛地打了個哆嗦,背脊,尾部和頭部,冒出三道耀眼的紅。 “射中了!”“射中了!”“射中了!”甲板上的旱鴨子們,瞬間忘記了恐懼,舉起手臂,大聲歡呼。 射中了一頭鯨魚!大家伙終于又射中了一頭鯨魚,出海的任務完成,今晚就又可以上岸休息了。岸上有結實的房屋,干燥的床榻,還有金黃色的小米飯和流著油的豬rou塊。雖然豬rou遠不如羊rou好吃,但在連續(xù)吃了四五天各類魚rou的人眼里,卻無疑是一等一的美食。(注1) “小心,站穩(wěn),都站穩(wěn),抓緊纜繩,抓緊你們身邊的一切東西!”鄭子明本人,卻沒有跟著大伙一起歡呼慶賀,迅速從身邊抄起一個銅皮喇叭,放在嘴巴大聲招呼。 話音剛落,腳下的沙船猛地一晃。緊跟著,就像飛一樣朝著大海深處沖去。弩車側面的木柱子上,三根粗大的纜繩,瞬間被拉了個筆直。纜繩的另外一端,則被弩槍牢牢地固定在了巨鯨的身體上,隨著鯨魚的瘋狂游動,不停改變高度和方向。 “呯!呯!咣當!”甲板上的木桶和雜物,像被施了法術般,來回滾動。臉上喜悅還沒褪盡的勇士們,或者雙手抱著桅桿,或者緊緊扒著船舷,或者拉住纜繩、木樁、護欄等一切可以借力的東西,牙關緊咬,全身上下的肌rou一并緊繃,避免自己被甩進大海,成為另外一頭鯨魚口中美食。 “啪——!”“啪——!”被弩箭射中的那頭鯨魚在水面上翻滾,扭動,不停地擊起一道道紅色血浪。周圍的海水,轉(zhuǎn)眼之間就被染成了紅色,被烈日一照,宛若滾動的紅蓮業(yè)火。 紅色的水面上,笨重的沙船像個破箱子般,被巨鯨拉著左沖右突。一回向前,一會兒打橫,一會兒又畫了圈子快速撲向沙灘和礁石。 “哇!”潘美再也顧不得形象,一手抱著桅桿,一手拉著纜繩,蹲在甲板上大吐特吐。鼻涕,眼淚,還有暗黃色的液體,灑得滿身都是。 “呯!”一只裝滿了珊瑚的木桶,跳起來砸在了右側船舷的護欄上,瞬間碎裂,落了滿甲板的碎瓊亂玉。兩名將身體綁在護欄上的勇士猝不及防,被飛濺的珊瑚和木屑打了個正著,慘叫著翻倒,滿頭是血,生死不知。一道紅色的海浪,躍過船舷拍上甲板,將鯨魚血和人血混在一起,四下流淌。 陶大春拉著纜繩跳過去,對受傷者施以援手。李順則用一根繩子系在自己的腰間,蹣跚著給潘美送去一個水葫蘆。然而,潘美還沒等將水倒進嘴中,就又被晃了一個跟頭,連人帶葫蘆,摔出了老遠。 “站穩(wěn),站穩(wěn),盡量找角落站穩(wěn)!”鄭子明一只手攬住臉色煞白的常婉瑩,另外一只手舉著銅皮喇叭,不停地叫喊。 從陸地走向海洋,沒有任何捷徑。也沒有任何前任的著述可以借鑒。他只能跟大伙一道,去摸索,總結,用汗水和血水換取經(jīng)驗。 成,則如鯤鵬展翼。敗,則永遠被吞沒于歷史的長河。 “小寶,小寶,你趕緊下令讓大船靠岸。趕緊下令讓大船往岸上開。海岸不遠,海岸就在咱們身后!”先前還如同孔雀般驕傲的常婉瑩,雙臂緊緊樓主鄭子明的腰,嘴里不停地發(fā)出催促。 從師父那里學來的輕身功夫,此刻半點兒都派不上用場。從小被家族長輩教養(yǎng)出來的矜持與斯文,此刻也被周圍無盡的紅色,徹底拖入了海底深淵。這一刻,唯一能讓她感覺放心的存在,只有雙臂間這個魁梧的身軀。 這具身軀,以前她也曾經(jīng)偷偷地抱過,卻從來沒有像現(xiàn)在這么緊,這么肆無忌憚。 “好了,在鯨魚的力氣沒有耗盡之前,船只能任它拖著走。否則,咱們越是急著靠岸,越容易被它拖翻!”感覺到懷中這具身體所發(fā)出的顫抖,鄭子明將攬在對方肩膀上的手,又緊了緊,柔聲安慰。 不知不覺間,他已經(jīng)比常婉瑩高出了小半個身子。原本可以抵上他鼻子尖的黑發(fā),此刻只能勉強挨上他的下頦。雙方之間的關系,也在不知不覺間發(fā)生了巨大變化。他無需再借助她的父輩才能生存,而她,也無須再為了他,強迫自己去面對世間的血雨腥風。 “你不用怕,有我在!”將頭又低了低,他繼續(xù)小聲補充?!拔以?,在你身邊?!?/br> 這句話,其實沒有任何意義。然而,卻讓懷中的戰(zhàn)栗,迅速平息了下去。抱在腰間的雙臂,變得越來越緊,越來越緊。胸口處,同時有一股濕熱的感覺傳來,濕漉漉地涌遍全身,清晰而又真實。 “別怕,我在!就在你身邊!咱們以后不會永遠再分開!”鄭子明啞著嗓子補充了一句,像大樹般,將身體站得更穩(wěn)。 “嗯!”常婉瑩嘴里發(fā)出一聲低低的回應,不再說任何話,只是用心臟感覺此刻的安寧。 后悔么?應該是有一點。早知還會出現(xiàn)另外兩個女人,當年也許她就不該放對方離開。 然而,如果不離開,對方就要永遠仰人鼻息。永遠找不到屬于他自己的那片天空,永遠抓不住他自己的命運,永遠不會像現(xiàn)在這樣,在陸地和大海上縱橫來去,自在逍遙! 半邊海面,已經(jīng)被鯨魚的血徹底染紅,船只還在繼續(xù)晃動,卻漸漸有了規(guī)律,就像在烈火中,翩翩起舞的鳳凰。 潘美被李順攙扶著,從甲板上爬了起來。用手從自己腳邊掬起紅色的海水,開始清洗身上的污穢。 兩名受傷的勇士,將各自再度與護欄綁在了一起。臉上的血跡未干,嘴角卻已經(jīng)浮現(xiàn)了笑容。 更多的弟兄們,也從甲板上站了起來。更多勇士,停止了嘔吐,翻滾,用雙手拉住了繩索,用腳趾努力扣住了甲板。 力氣耗盡的巨鯨,艱難地用尾巴拍起最后一波海浪,然后無奈地閉上了眼睛。 “噢,噢,噢噢噢噢——”歡呼聲在海面上響起,驚飛一群白色的海鷗。 沙船上的木帆緩緩轉(zhuǎn)動,沙船的尾舵落入水面,與木帆一道推著船身調(diào)整方向。 終于,船頭斜斜地指向了遠處的海岸。整個沙船瞬間加速,在紅色的海面上畫出一道白色的尾痕,劈波斬浪,踏上歸途。 小山一樣大的鯨魚尸體,被船上的繩索拖著,朝岸邊滑行。所過之處,留下一道絢麗的殷紅。 斜陽迅速落向了岸上的山峰。 海水和天空,變成了同樣顏色。 這一刻,殘陽如血。 注1:在宋朝之前,豬rou都不怎么入中國人的眼。直到花椒等香料大規(guī)模在飲食上應用普及。另外一種說法是蘇東坡改進了豬rou的烹調(diào)方法,并且親自推廣豬rou,才使得豬rou大行于世。 第八章 崢嶸(二) 暗紅色的殘陽,斜墜于汴梁城頭。 半邊天空都被陽光點染,晚霞似火。另半邊天空,卻被滾滾濃煙熏成了漆黑一片。乍眼望去,誰也不知道失火的到底是天庭還是人間。 東南西北所有大門小門全部閉鎖,街道上,除了盔甲鮮明的護圣軍兵卒之外,不見任何行人。偶爾有戰(zhàn)馬從街道中央風馳電掣而過,兵卒們便齊齊將目光轉(zhuǎn)過去,目光盯緊正在滴血的馬鞍。年青的臉上,寫滿了憐憫與迷茫。 馬鞍下,正在滴血的,是一顆顆死不瞑目的人頭。有的屬于白發(fā)蒼蒼老者,有的屬于尚未成年的幼兒,還有的,則屬于嬌艷欲滴的美女和婦人。如今,他們都有了同樣一個稱謂,亂黨余孽!不分男女老幼,捉到之后一概格殺,將頭顱送往皇城門口由三司使郭允明親自驗明正身。 又有幾匹戰(zhàn)馬如飛而過,這一次,馬背上除了騎手之外,不光有人頭,還馱著一個奄奄一息的老漢?;ò椎念^發(fā)像干草一樣披散于胸前,朱紅色的官袍被刀子割得到處都是窟窿。 每一處窟窿下,都有殷紅色皮rou像嬰兒嘴巴一樣翻卷而出。殷紅色的血漿,則順著窟窿的邊緣淌出來,走一路淌一路,淅淅瀝瀝。即便傷得如此重,那個老漢居然還沒有陷入昏迷。只要積蓄起一丁點兒力氣,就會猛地將頭抬起來,張開嘴巴仰天發(fā)問:“朝堂暗伏武士,都城血流漂杵。劉暠,這就是你當初想看到的么?你兒子長大了,在宣政殿里把史弘肇和楊邠的腦袋親手割了下來,把中書省和樞密院的官員殺得人頭滾滾,劉暠,這便是你想要的么?。如今,再也沒人能篡奪你劉氏江山了!你可滿意了?你可滿意了?” “閉嘴!閉嘴!”負責押送老漢與人頭的禁衛(wèi)頭目怒不可遏,舉起馬鞭,劈頭蓋臉就是一通亂抽,“老匹夫,死到臨頭,居然還想著蠱惑人心。再不閉嘴,老子現(xiàn)在就宰了你!” 老者的雙腿被繩子與馬鞍捆在了一起,雙手被反剪于身后,既無法招架,也無法閃避。只能將身體佝僂起來,將臉藏于胸前,任由押送者施虐。然而,當押送者剛剛停下鞭子,他卻又不甘心地抬起頭來,繼續(xù)大聲質(zhì)問:“設伏兵當朝謀殺重臣,如此皇帝,前無古人后無來者!劉暠,你看到了嗎?你現(xiàn)在開心了嗎?” 回應他的,則是更多的鞭子。抽在破爛不堪的紫袍上,不停地帶起一團團血霧。 道路兩邊負責防備“亂臣賊子”的護圣軍兵卒們看了,心中覺得好生不忍。然而,他們卻誰也沒勇氣出頭制止押送者的暴行,只能偷偷將臉轉(zhuǎn)向一邊,趁沒人注意到自己的時候,偷偷地低聲嘆息。 挨打的老者是先帝留下的五位顧命大人之一,三司使王章。因為以前經(jīng)常出入內(nèi)宮,所以很多護圣軍將士在當值的時候都曾經(jīng)見過他。而此人所大聲質(zhì)問的劉暠,則是大漢國先帝劉知遠的本名。至于老者口里的史弘肇、楊邠,則一個為當朝樞密使,一個為當朝宰相,在今天早朝時,被皇帝陛下事先埋伏在宣政殿內(nèi)的心腹死士擒拿住后,當場斬殺! 這場龍爭虎斗到底誰是誰非,底層小兵們弄不清楚。然而,大家伙兒心里頭,卻無法不認同三司使王章剛才的話,此番皇帝陛下的作為,堪稱前無古人后無來者。 樞密使和宰相被皇帝親手割了腦袋,參加早朝的樞密院和中書省文武官員稀里糊涂也跟著死了一大半兒,皇帝陛下如此玩法,這劉家朝廷徹底關張的日子,還會遠嗎?萬一戰(zhàn)亂又起,別人可以丟掉兵器逃跑,作為皇家禁衛(wèi)的護圣軍,出路何在?而大伙拼了性命,能搏個封妻蔭子也罷,怕的就是剛剛像王章一樣穿上的官袍,還沒等把手里的牙笏焐熱,又稀里糊涂步了今天宣政殿上那些文武官員的后塵! 正憂心忡忡間,眾人耳畔,卻又傳來了一道沙啞的聲音,就像毒蛇吐信般,瞬間令所有聞聽者頭皮為之一木,“住——手!誰讓你們?nèi)绱藢Υ醮笕说??來人,趕緊給王大人松綁。他可是郭某的恩公,郭某這些年來,受他老人家提點甚多!” “遵,遵命!”先前還兇神惡煞般的押送者,頓時一個個全都變成了軟脊梁狗。跳下坐騎,一邊手忙腳亂地去解王章身上的繩索,一邊滿臉媚笑著補充,“大,大人,卑職知道你想要活的,才,才特意將,將這老,將王老大人給您送了過來。他,他剛才不知好歹,說了許多胡言亂語,卑職實在氣憤不過……” “我都聽到了!”郭允明撇了撇嘴,不屑地擺手,“被他罵上幾句,又不會掉rou。松綁,趕緊給王大人松綁!” “這,這就好,就好!”押運者們大聲回應著,加快速度,將王章身上的繩索割斷,然后將其扶下馬背,架起來,送到了郭允明的坐騎前。 “王大人,下官這廂有禮了!”郭允明輕飄飄地飛身而下,主動向王章抱拳,“下官已經(jīng)向陛下求了情,可以對王大人既往不咎。只要王大人出面,與蘇大人一道,向天下人指證,史、楊兩位jian佞圖謀不軌在先!” “呸!”王章毫不猶豫地抬起頭,吐了郭允明滿臉血水,“豎子,你這話說出來,天下可有人敢信?圖謀不軌,圖謀不軌,若是史弘肇圖謀不軌,陛下和你兩個,早就死了不知道多少回了,豈有可能活到今天?” “呀!”郭允明猝不及防,被吐了個正著。趕緊抬起衣袖,在自己臉上用力擦拭,頃刻間,剛剛經(jīng)太監(jiān)幫忙收拾好的妝容,便被抹成了一團狗尾巴花,“你,你這老家伙怎么不知道好歹?郭某,郭某是為了報答你昔日提攜之恩,才,才特地幫你找了一條生路。你,你別自己非要往絕路上走!” “絕路?”王章看了郭允明一眼,大聲冷笑,“到底是王某往絕路上走,還是你等在往絕路上走?王某今天即便跟著你狼狽為jian,又能多活得了幾天?不過是早走一步而已,好歹能落個心里安寧!” “你,你,你休要冥頑不靈!郭,郭某是念在你平素識相的份上,才,才對你網(wǎng)開一面。你,你,你氣死我了。再,再不識相,看我如何炮制你!”郭允明被王章氣得臉色發(fā)黑,揮著白嫩的拳頭咬牙跺腳。 他曾經(jīng)在王章麾下做事,知道對方性子綿軟,不喜與人沖突。也曾經(jīng)親眼看到了最近這兩年來,對方如何小心翼翼,從不跟史弘肇等人“同流合污”。所以,他在制定誅殺“jian佞”的方略之時,才特意給此人留了一線生機。以便盡可能地加強本次“鋤jian”行動正義性,為即將討伐郭威的戰(zhàn)爭,制造民心和輿論基礎。誰料想,平素老好人一個似的王章,骨子里居然如此硬氣,寧可被殺,也不肯站出來指證史弘肇等人的罪行! 仿佛看到了郭允明心中所想,王章忽然搖了搖頭,微笑著說道,“老夫原本是一個庫房小吏,蒙先皇不棄,倚為腹心,是以才平步青云。先皇生前欲重整九州,老夫為其積攢糧草,竭盡所能。先皇死后不欲大權旁落,老夫便尸位素餐,盡量不對陛下做任何擎肘。而如今,如今陛下與你等自毀干城,自掘墳墓,請恕老夫不敢助紂為虐!” “你,你……”郭允明被氣得渾身發(fā)抖,干涸的脂粉,從臉上簌簌而落,“你,你可別忘了,你還有一個女兒!” “我的女兒?”王章激靈靈打了個哆嗦,對著郭允明怒目而視,“綁人妻女作為要挾,郭大人,你可越來越爭氣了!我的女兒已經(jīng)嫁入張家多年,昔日先帝起兵之時,他們夫婦都在汴梁。以契丹人之瘋狂,都沒想過拿她們夫妻為質(zhì),郭允明,你就不嫌丟人?” “非常之時,必行非常之事!”郭允明見王章果然還惦記著女兒,立刻咬著牙做出決定,“來人,去戶部員外郎張怡肅家,把王,把王大人的女兒,還有他的外孫,外孫女,一并請來。郭某倒是要看看,王大人如何繼續(xù)自命清高!” “姓郭的,你卑鄙無恥!”王章大驚失色,撲上前,便欲跟郭允明拼命。然而他年紀比對方大了一倍,先前身上又已經(jīng)多處受傷,手腳遠不及平素利索。剛剛將對方的衣領摞在手里,腦袋后就狠狠挨了一記,“噗通”一聲,當場暈厥于地。 “去,去抓這老匹夫的女兒,女婿和外孫!快去,老子就不信,他真的能狠下心來見死不救!”郭允明又羞又恨,手捂著自家被衣領勒紅的脖子,大聲咆哮。 “是!”其身后的爪牙們答應著,縱馬而去。不多時,卻又訕訕地趕了回來,手里拎著幾個血rou模糊的人頭,“大,大人,咱們,咱們?nèi)ネ砹艘徊?。王,王老賊的女兒、女婿和外孫,都已經(jīng),都已經(jīng)被別人殺掉了!” “???誰殺的他們?哪個混蛋下手這么快?”瞬間失去了要挾王章的人質(zhì),郭允明好生憤怒。瞪圓了一雙桃花眼,大聲喝問。 “是,是開封府尹劉大人!”其麾下爪牙不敢怠慢,將手里的人頭舉了舉,大聲稟告,“劉大人奉命去抓郭威的家人,誰料郭威的家丁殊死抵抗。劉大人麾下死傷甚巨,自己肩膀上也挨了一箭。氣惱不過,就下令大開殺戒。剛好王老賊的女兒,就住在郭家隔壁,全家老小,就也被殺紅眼了的兵卒一起給砍了!” “該死,該死,劉銖該死!”郭允明不聽則已,一聽,頓時心中方寸大亂。他先前派劉銖帶兵去攻打郭威府邸,曾經(jīng)特地叮囑過,盡量要將郭威的家眷擒活捉。圖的便是拿郭威的家眷為質(zhì),今后不戰(zhàn)而屈人之兵。 這下好了,劉銖發(fā)起瘋來,不管不顧,居然將郭威全家砍殺殆盡。萬一郭家雀兒得到噩耗之后鋌而走險…… “女兒,阿爺糊涂,拖累了你!”腳下忽然傳來一聲悲號,將郭允明的紛亂的思緒瞬間打斷。顧命大臣,三司使王章坐在血泊之中,抬起手,不停抽他自己的耳光,“阿爺糊涂,早就該勸史老哥起兵,殺了劉承佑這個混賬。阿爺光顧著想那劉暠只剩下一個兒子,卻忘了自己還有一個女兒!” “嗚……”街道旁,幾名年青的兵卒側過頭去,手捂自家嘴巴,盡量不讓別人聽見哭聲。 當兵就難免要殺人,這是他們的職責所在。然而,殺行將就木的老頭子和手無寸鐵的婦孺,卻無論如何都屬于職責之外。更何況,三司使王章是本朝數(shù)得著的清官,位居顯職多年家中卻既無美妾名馬又無余財? “誰在哭?來人,把那幾個是非不分的家伙給我就地處決!”郭允明被隱約的哭聲,攪得心煩意亂。揮舞著嬌嫩的手掌,大聲吩咐。 哭聲嘎然而止,所有兵卒都將眼睛擦干,緊咬住牙關,以免遭受池魚之殃。 就在此時,王章也停止了悲號。顫顫巍巍地爬了起來,手指郭允明,大聲喝到:“姓郭的,休要再牽連他人。今日這汴梁城中,死的人已經(jīng)足夠多!” “罷了,既然老大人說情,就饒過他們這回!”郭允明以為王章已經(jīng)屈服,頓時喜出望外,朝爪牙們擺擺手,命令他們不必再去找當值兵卒的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