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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亂世宏圖在線閱讀 - 第114節(jié)

第114節(jié)

    “騙你對我有什么好處?”寧子明又笑了笑,輕輕搖頭,“你是耶律留哥的親兵對吧?我說一件事,不知道你當時在不在場。幾個月前,就是夏天快結(jié)束的時候。耶律留哥帶人去拒馬河畔追韓匡嗣的女兒,結(jié)果沒追回來。韓匡嗣隨即趕到,親手射殺了他的女兒,向其主人表忠心……”

    “你,你怎么會知道此事?”耶律敏的眼眶瞬間又瞪出了血絲,掙扎了幾下,結(jié)結(jié)巴巴地追問。

    “你甭管我怎么知道的,你只管回答,當時可否在耶律留哥將軍身邊?這事兒,總跟你所擔(dān)負的任務(wù)無關(guān)吧!”鄭子明不直接回答他的話,只是繼續(xù)笑著反問。

    “我,我在!”耶律敏猶豫了片刻,咬著嘴唇回應(yīng)?!澳切枕n的心腸歹毒,我家將軍,我家將軍乃是頂天立地的大英雄,原本想放過晶娘一馬。是他,是他黑心腸的韓匡嗣,為了榮華富貴,才當著那么多人的面兒,親手殺了自己的女兒?!?/br>
    “我也在場,船上。你自己看看,能不能認出我來,如果你當時就在河畔的話?!睂幾用髟拸念^頂上方傳來,不高,卻如同驚雷般刺激著他的耳朵。

    “你?”耶律敏將信將疑,瞪著眼睛,滿臉茫然地打量鄭子明。他當然記得當時船上有三個“拐走”了將軍第數(shù)不清位未婚妻子的漢賊,其中一個,還是他這次南下的重點要尋找的目標之一??裳矍斑@位……,無論從長相,還是身材,似乎都很難與三人當中之一對得上號。

    “你仔細看!”鄭子明也不著急,把臉湊近了一些,同時打手勢命人在周圍舉高火把。

    這下,耶律敏終于看清楚了。雙目圓睜,滿臉錯愕,“你,你,你怎么會在這兒?快,快放我下來,我,我奉命前來找趙匡胤,找郭榮。我家將軍有一場大富貴要送給你們!”

    第五章 草谷(八)

    “找誰?”這回,終于輪到寧子明吃驚了,雙目圓睜,單手緊按刀柄,“你休要胡說!我大哥和二哥又不認識耶律留哥!”

    此刻柴榮和趙匡胤二人都已經(jīng)被朝廷授了官兒,雖然位置不高,萬一被有心人抓住一個“勾結(jié)外寇”的罪名,也是一場極大的麻煩。更何況柴榮的養(yǎng)父郭威,原本就跟李業(yè)、郭允明等人勢同水火,更不能主動將把柄往別人手里送!

    “我沒胡說,我家主人的確不認識郭榮和趙匡胤。可我家主人卻跟他們兩個有共同的仇人。你們想要為韓晶小娘子報仇,跟我家主人聯(lián)手,是唯一的辦法!”此刻的耶律敏,也完全換成了另外一番面孔,眼巴巴地看在鄭子明,連聲補充?!拔壹抑魅穗m然被韓匡嗣狗賊害得不輕,卻沒有死!他知道郭榮和趙匡胤兩人身份都非同一般,如果雙方聯(lián)手,報仇指日可待!”

    “先放他下來!”鄭子明聽得怦然心動,皺著眉頭,低聲吩咐。

    “是!”陶大春上前解開樹干上的繩索,將耶律敏緩緩放落于地。鄭子明上前親手扶住此人肩膀,先令其后背在樹干上靠穩(wěn)當,然后,又稍稍沉吟了片刻,緩緩吩咐:“到底是怎么回事兒?你說清楚些!從頭到尾,把你知道的,都說出來,一樣也不要漏!”

    “我家主人是耶律留哥!”耶律敏盼得就是他這句話,咽了口吐沫,急切地補充,“他乃太祖的嫡系子孫,與先皇帝為叔伯兄弟。這些年來為大遼東征西討,立下戰(zhàn)功無數(shù)……”

    鄭子明、潘美、陶大春、郭信等人圍攏上前,豎著耳朵細聽,這回,終于弄清楚了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

    原來,耶律留哥乃為耶律阿保機的親孫兒,因驍勇善戰(zhàn),素為遼國的上一位皇帝,耶律德光所喜愛。耶律德光在倉惶北歸途中病死,其子耶律璟恰巧不在身邊。他的另外一個侄兒,也就是耶律阿保機的長孫耶律阮便在武將們的支持下,竊取了皇位。留守于上京的皇太弟耶律李胡聞訊大怒,以耶律阿保機之妻,皇太后術(shù)律平的名義下詔,宣布自己才是真正的皇位繼承者,并點起大軍二十萬南下,誓要將一干“叛國逆賊”誅殺干凈。

    耶律阮當然不甘心伸著脖子被殺,也帶領(lǐng)大軍北上,與耶律李胡殺了個天昏地暗。關(guān)鍵時刻,耶律留哥為了給大遼國保留幾分元氣,毅然帶領(lǐng)麾下騎兵,直插耶律李胡御駕。嚇得耶律李胡、術(shù)律皇太后兩個亡魂大冒,棄軍而走,一直跑出了百里之外才勉強停住了腳步。

    耶律阮一戰(zhàn)定乾坤,坐穩(wěn)了皇位。通過權(quán)臣耶律屋質(zhì)的周旋,讓耶律李胡主動退位。隨即傳下圣旨,請“皇叔”耶律李胡與“皇太太后”述律平移居祖州,無命不得擅離駐地半步。

    耶律留哥憑此赫赫戰(zhàn)功,原本以為會繼續(xù)得到新皇帝的重用,成為大遼國擎天一柱。誰料耶律阮卻忘恩負義,忌憚起了耶律留哥的武藝和他麾下將士的勇猛。表面上虛情假意地加封他為征南大祥穩(wěn),暗中卻又指使權(quán)臣耶律屋質(zhì)動手分化瓦解其軍。(注1)

    自幼就投身軍旅的耶律留哥哪里能想到人心居然如此險惡,不知不覺間,麾下的八名心腹愛將,就被耶律屋質(zhì)收買了兩對半。剩下的三個雖然沒接受收買,也開始搖擺不定了。

    勝券在握之后,狗皇帝耶律阮就露出了獠牙,改封耶律留哥為西南大祥穩(wěn),命令其移鎮(zhèn)狼山,威懾黨項。那狼山乃是大漠邊緣的不毛之地,周圍三五百里都荒無人煙,怎么可能養(yǎng)得起耶律留哥麾下的近萬鐵騎?震驚之余,耶律留哥才發(fā)現(xiàn)自己犯了“功高震住”的大忌,追悔莫及。

    若是此刻他的至交好友,南院樞密使韓匡嗣能給予星點兒支持,或者干脆選擇袖手旁觀,也許耶律留哥憑著手中還能調(diào)得動的三支軍隊,還不至于輸?shù)锰珣K。誰料沒等他起兵抗命,韓匡嗣卻痛下殺手,點起麾下十余萬漢軍,直撲他的征南大祥穩(wěn)行轅!

    倉卒之間,耶律留哥縱使有其祖父耶律阿保機的本事,也無力回天。被耶律屋質(zhì)和韓匡嗣二人氣得吐血盈斗,只能交出最后的兵權(quán),束手待斃。

    念在他并未起兵反抗的份上,狗皇帝耶律阮也多少顧忌到了一些吃相,收繳了兵馬之后,下旨將其也送往祖州,去太皇太后術(shù)律平膝下“承歡”。

    “……我家主人在韓匡嗣帶領(lǐng)兵馬趕來抓他之前,特地命令我等分頭南下,找郭榮公子,找趙匡胤公子,幫忙聯(lián)絡(luò)大漢國。若是大漢國能興兵北伐,他必然重召舊部,奮起響應(yīng)。屆時,遼漢兩國永為兄弟,燕云十六州也可盡數(shù)歸還!”一口氣將耶律留哥的“悲慘”遭遇說完,耶律敏咬了咬牙,繼續(xù)補充。

    “無憑無據(jù),我怎么能夠相信你?”鄭子明盡管心里頭驚濤駭浪翻滾,表面上,卻裝作不太感興趣的模樣,淡然質(zhì)問。

    “是啊,無憑無據(jù),我們怎么好相信你!”郭信靠近幾步,皺著眉頭詐唬。

    如果耶律留哥是個文官,耶律敏先前的陳述,當然有些荒誕??陕?lián)想到耶律留哥只是個猛將,倉促之間,能想到聯(lián)絡(luò)郭榮和趙匡胤兩個對付雙方共同的仇人,就頗為可信了。至少,雙方有合作的基礎(chǔ),郭榮和趙匡胤各自背后的家族,也有把“北伐”拿到朝堂上討論的能力。

    “太倉促,沒,沒來得及拿信物!”耶律敏愣了愣,用力搖頭。

    郭信聞聽,頓時滿臉失望。寧子明卻笑了笑,低聲道:“那就算了,沒信物,誰知是真是假!你還是偷偷返回幽州去吧,今夜的惡化,我就當沒聽見你說過!”

    耶律敏既然已經(jīng)認出了他的身份,豈肯錯失良機?趕緊打了幾個滾兒,大聲喊道:“我說得句句為真,句句為真!我說得如果有半點兒虛假,就讓老天爺打雷劈死我,劈死我。我家主人過后特地打聽過你們?nèi)齻€的來歷,知道郭榮的父親是大漢國的樞密副使,趙匡胤的父親是一個手握重兵的將軍!”

    鄭子明看了他一眼,搖搖頭,抬腿便走。耶律敏大急,又匍匐著追了數(shù)尺,紅著臉補充,“在,在這里,在我的護肘里頭。在護肘,護肘里頭有個夾層。里邊,里邊有我家主人的親手花押!”

    “嗯?又有了?”鄭子明微微冷笑,回到此人面前,低頭用刀子割開護肘。果然,在護肘夾層當中,找到了一張帶著汗臭味道的羊皮。上面用非常潦草的字跡,邀請大漢國出兵遼國,“撥亂反正”。耶律氏半數(shù)子弟,屆時則會起兵響應(yīng),并且以燕云十六州為謝。末了,則用刀子刻了一個凌亂老虎頭,以示發(fā)起邀請者的真實身份。

    “我家主人,也知道,知道你的真實身份!”既然已經(jīng)把籌碼全都擺在了明面上,耶律敏索性一賭到底,抬頭看了看鄭子明,媚笑著補充,“如果事成,令尊大人……”

    “你家主人行事如此潦草,怎么可能成功?!”鄭子明冷笑著站起身,大聲打斷,“莫說此事涉及兩國交兵,郭大哥和趙二哥兩個根本做不了主。即便他們倆能幫得上忙,就憑你一個人和這一張羊皮,怎么可能證明這不是遼國君臣設(shè)下的圈套?!?/br>
    “還,還有別的,別的信物!”耶律敏先被倒著吊了好半天,又被鄭子明牽著鼻子繞來繞去,早就沒有了足夠的腦力繼續(xù)“戰(zhàn)斗”。見對方始終不肯相信自己,直急得額頭上汗珠亂滾,“我家主人,我家主人所派出的信使,不止我一個。還有,還有其他五個,攜帶不同的信物分頭南下。你,你只要把我送到郭榮面前,再想辦法讓我見到郭威大人。等其他四個人也到了,自然,自然會相互驗證,徹底弄清楚此事的真?zhèn)?!?/br>
    “一共幾個?”鄭子明將信將疑,低下頭追問。

    “五個!”耶律敏回答得迫不及待,“正使五個,都是主人身邊的親兵。當時的情況實在太緊急了,我們五個只能分頭逃出來,以免被韓匡嗣給一窩端!”

    “那你身邊,怎么還帶著兩名親隨?”鄭子明笑了笑,明知故問。

    “我,我以前只,只管跟著主人一道沖殺,沒,沒干過其他事情。所以,所以走的時候,又,又臨時拉上了自己的輔兵和打草谷!”耶律敏被問得有些不好意思,紅了臉,訕訕地解釋。

    這廝身手高明,頭腦卻略顯簡單。所以無論干什么,都會本能地遵循日常形成的習(xí)慣。而按照契丹人的出兵方式,正軍身邊,必然會配備一個管理鎧甲,伺候馬匹的輔兵,一個專職搶劫糧食金銀的“打草谷”。

    “我知道了!”鄭子明略一琢磨,就明白了此人說得基本上都是實話,先點了點頭,然后非常和氣地問道:“你還有其他想說的沒有?或者什么未了心愿,不妨一道說出來?!?/br>
    “大人,大人這話是什么意思?”耶律敏的心臟猛地一抽,警兆陡然而生,“你,你要殺我?!我都說了實話了,你為什么還要殺我?你,你,你居然敢隱瞞下這么大的事情?”

    “大人……”侍衛(wèi)統(tǒng)領(lǐng)郭信,也被寧子明說話的語氣給嚇了一跳,趕緊湊近兩步,準備出言勸阻。

    “退下!”鄭子明看了他一眼,低聲怒斥。隨即,又將目光轉(zhuǎn)向滿臉恐慌的耶律敏,淡然補充,“我會把你的話,和這個東西,派人送到郭大哥那里。但是,卻不會送你去他那,更不會放你離開!”

    “我,我是信使,我是信使!”耶律敏被嚇得魂飛天外,扯開嗓子大聲強調(diào)。“我,我可以為你所用,可以為你所用。你幫我這個忙,我留下來替你訓(xùn)練騎兵。你手下的人本事太差了,我一個人能打他們?nèi)齻€,不,至少五個!”

    聞聽此言,不僅僅再是郭信,陶大春,李順兒二人,也怦然心動?;蛘呒娂娪檬治孀∽彀?,低聲咳嗽。或者不停地向鄭子明使起了眼神兒。

    身邊的弟兄里頭,會騎馬的不少,可馬上功夫真能跟耶律敏比上一比的,恐怕除了鄭子明自己之外,根本找不到第二個。所以一旦將此人收歸帳下,就等同于找到了一個高明的騎兵教習(xí),用不了太久,就會帶出一大群的精銳騎兵來!

    然而鄭子明,卻對大伙兒的提醒視而不見。淡淡笑了笑,非常平靜地補充道:“若是兩軍陣前將你擒獲,我當然不能殺你。但今晚不是兩軍陣前,我若不殺你,如何跟被你所害的百姓,還有死在你箭下的弟兄們交代?!來人,將他推一邊去砍了,給弟兄們報仇!”

    “是!”先前沒勇氣說話的親兵們,興奮地答應(yīng)一聲,上前拖起耶律敏就走。那親兵統(tǒng)領(lǐng)郭信雖然依舊想出言反對,看到弟兄們?nèi)绱吮憩F(xiàn),愣了愣,已經(jīng)到了嘴邊的話,也自動咽回了肚子里頭。

    只有耶律敏自己,明知道死到臨頭,卻心尤不甘,一邊將雙腿拖在地上死命掙扎,一邊大聲喊道:“你,你不是個英雄。我已經(jīng)答應(yīng)給你效力了!我已經(jīng)答應(yīng)投靠你了!你,你根本分不清誰輕誰重!你,你這輩子注定成不了大事!”

    鄭子明聽了,只是微微冷笑,絲毫沒有改變主意的想法。眾親兵更是唯恐他收回成命,只拖了十幾步,隨便找了個雪坑,就把耶律敏按了進去,一刀砍去了首級!

    “你不是英雄!啊——”紅光飛濺,斥責(zé)聲嘎然而止。

    眾親兵一個個兩眼含淚,看向鄭子明的目光里頭充滿了發(fā)自內(nèi)心的親近。親兵統(tǒng)領(lǐng)郭信,此刻卻覺得臉上頗為尷尬,又往前湊了幾步,低聲提醒,“大人,此事……”

    “你馬上帶著這張羊皮,返回李家寨。然后挑幾名馬術(shù)最好的弟兄,每人三匹馬,將羊皮以最快速度,送到郭大哥之手?!编嵶用鼽c了點頭,大聲打斷。“記住,那廝今夜的話,也原封不動說給郭大哥聽,一個字都不要落下!”

    “是!”郭信喜出望外,接過羊皮,跳上馬背便走。轉(zhuǎn)眼間,就在夜幕下消失得無影無蹤。

    “順子,你也馬上返回李家寨,傳我的命令,從今天起,各堡各寨,就近在南下的道路上設(shè)卡,凡是長著契丹模樣的人,一律先拿下再說。如若反抗,格殺勿論!”目送他的背影去遠,鄭子明從夜幕中收回目光,再度大聲吩咐。

    “遵命!”李順兒難得有表現(xiàn)機會,抖了下韁繩,大聲答應(yīng)。策馬跑開了數(shù)步,卻又遲疑著兜了回來,小心翼翼地說道:“大,大人,屬下建議您多加小心。契丹人,契丹人恐怕不會善罷甘休!”

    注1:大詳穩(wěn),遼國契丹官名。相當于大都督,節(jié)度使。軍政大權(quán)一把抓。

    第五章 草谷(九)

    “不善罷甘休又能怎么樣?”鄭子明愣了愣,隨口說道:“無外乎買通地方官府沿途設(shè)崗,將耶律留哥的親信統(tǒng)統(tǒng)截殺!殺就殺去,還省了咱們自己動手了呢!”

    這是他的親身經(jīng)歷,所以說出來時,絲毫不覺得有什么奇怪。更不覺得,有什么事情值得自己多加小心。然而,李順聞聽,立刻急得連連擺手,“不,不是!屬下,屬下說得不是這個意思。契丹,契丹人……”

    他原本膽子就小,一著急,心情愈發(fā)緊張,結(jié)結(jié)巴巴半晌,就是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那你是什么意思!直接說,別繞彎子!”鄭子明把眼睛一瞪,大聲催促,“我又不會吃了你!我什么時候因為說話治過人的罪?”

    “唉,唉!”說來也怪,膽小如鼠的李順,卻被這一嗓子吼得精神大振,用了吃奶的力氣從馬背上挺直了腰桿兒,高聲補充道:“不是,不是買通地方官府殺人。是,是跑過來殺人搶劫,禍水兒東引。以前,以前那個會首在的時候,聯(lián)莊會也喜歡這么干。只要內(nèi)部有了麻煩,就到外邊找茬跟別的莊子干上一架。仗打起來了,內(nèi)部麻煩立刻就沒幾個人顧得上了!”

    “你別說,還真有這種可能?!痹捯魟偮洌沾蟠涸谂赃叞欀碱^補充,“以前契丹人來搶東西搶糧食,也不總是在青黃不接的時候。有好幾回,契丹人前腳剛剛撤走,緊跟著北邊就有一些亂七八糟的消息傳過來!”

    “他們就不怕引發(fā)兩國大戰(zhàn)?”潘美閱聽得兩眼發(fā)直,啞著嗓子問道,略顯單純的面孔上,寫滿了難以置信。

    “怕什么怕,只要不打到黃河邊上或者賴著不走,大晉國上下哪個敢迎戰(zhàn)!換了大漢國,也是一樣!”陶大春、李順兩個,回答得異口同聲。

    “也未必是不敢。朝廷的兵馬都集中在節(jié)度使手中,等消息傳到了汴梁,汴梁再跟節(jié)度使們商量好了該誰出兵,怎么出兵,契丹人已經(jīng)自己撤了!”鄭子明的情緒不像他們二人般激動,訕訕笑了笑,一廂情愿的解釋。

    這個解釋,除了他自己之外,壓根兒說服不了任何人。李順沒勇氣頂撞他,快速把頭扭到了一旁。陶大春則愣愣地看著他,兩眼當中充滿了懷疑。

    “邊境上這些兵頭,雖然也叫節(jié)度使,但,但實力都很小!”鄭子明被看得心里發(fā)堵,硬著頭皮補充,“真正能跟契丹兵馬一較短長的,只有,只有符彥卿、郭威、史弘肇再加上一個高行周。他們,他們沒有朝廷命令,不能擅自出兵。而朝廷從接到警訊到做出決策,又,又需要花費很長時間……”,

    “你們都在說什么???我,我怎么一句都停步明白。我,我……”正尷尬間,潘美再度響起,帶著明顯的憤怒。

    “你還小呢!大人不讓你知道。況且你們潘家莊位置又偏僻,契丹人根本沒功夫搭理!”陶大春,李順二人,迅速轉(zhuǎn)換話題,把目標對準了潘美個人。

    “你,你們胡說。我,我怎么……”潘美被打了個措手不及,面孔迅速變紅,額頭上,也有汗珠一滴滴地滲出來。仿佛在抗議,陶、李二人剛才所言之事過于匪夷所思。

    “行了,你們兩個別光忙著教訓(xùn)他!”鄭子明在旁邊聽得心里越發(fā)堵得難受,嘆了口氣,主動岔開話頭,“倘若契丹人真的過來殺人放火,地方上一般做任何反應(yīng)?聯(lián)莊會這邊呢,這邊往年是怎么應(yīng)對的?”

    “官府,這種時候怎么可能指望著官府!”陶大春聳了聳肩膀,撇嘴冷笑,“官府當然是把城門緊閉,任由契丹人為所欲為嘍!反正搶不到官老爺自己頭上!”

    “聯(lián)莊會這邊,往年通常的做法是把靠近山外那幾個莊子的男女,都撤到山里頭來?!崩铐槂合肓讼耄o跟著小聲匯報,“契丹人騎兵多,不愿意走山路。也嫌山里頭的莊子窮,所以很少進山搶劫?!?/br>
    “沒加入聯(lián)莊會的,年輕力壯的就帶著女人和孩子都藏進深山,年老體衰的就蹲在莊子里頭聽天由命。如果契丹人沒打上門來,大伙就算逃過了一劫。如果契丹人打上了門,也只能由著他們。反正像陶家莊、潘家莊這種,地處都比較偏僻。被打上門來的時候不多,十次當中,倒是有九次能僥幸逃得平安!”陶大春耷拉著腦袋,有氣無力地繼續(xù)補充。

    “如果契丹人來得不多,偶爾聯(lián)莊會倒是也會跟他們打上一打。否則結(jié)寨自保的名頭就說不下去了。若是僥幸打贏了,契丹人看這邊實在難啃,通常會派人來勸降。這時候,李會首,李有德那廝就豁出臉去,主動送一批糧食和金銀到領(lǐng)兵的契丹將軍手上。如此,雙方就都有了臺階下,然后就彼此相安無事了!”李順兒的精神頭也不高,一邊搖頭,一邊將聯(lián)莊會以往的對策闔盤拖出。

    “那不跟對付綠林響馬是一樣的套路么?”

    “說他們是響馬也沒錯,反正都是來搶東西!”

    “若是不幸沒打贏呢!”

    “腿快的能逃進山里,腿慢的,要么自殺,要么等著挨刀子,還能怎么樣呢!唉——”李順兒又嘆了口氣,沒精打彩地回應(yīng)。

    “唉——”陶大春雙手握拳,卻除了嘆氣之外,不知道還能做點什么。

    身為練武之人,強盜打到了家門口,卻只能望風(fēng)而逃,這絕對是一種奇恥大辱。然而,手握重兵的節(jié)度使在契丹人面前都裝了孫子,尋常武夫又能有什么更好的辦法?即便冒死沖出去一戰(zhàn),也是螳臂當車而已。除了讓自己死得壯烈些,起不到任何效果。

    “唉——”鄭子明嘆息聲,聽起來格外的沉悶。大晉朝庭,那不就是他祖父和父親的朝廷么?原來不光是拱手送出了燕云十六州!原來一直都是如此之窩囊!怪不得大晉亡國時,連個肯拼死為其一戰(zhàn)的都找不到!

    一時間,在場諸人,都失去了說話的興趣。低著頭,看著跳動的火把,一個個神不守舍。而夜風(fēng),卻愈發(fā)地冷了,呼呼呼,呼呼呼,透過衣服的縫隙,刺破皮膚,刺破肌rou,一直寒意送進了人的骨髓當中。

    “阿嚏!”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李順兒用一聲噴嚏,打破了沉默。

    唯恐鄭子明質(zhì)問自己為何還不去執(zhí)行先前的命令,他用手在鼻子上來回抹了幾把,頂著滿臉亮晶晶的冰鼻涕說道:“屬下剛才是想說,屬下剛才是想說,大人您現(xiàn)在是三州巡檢,又,又跟郭公子,趙公子拜,拜過把子。偏偏,偏偏這幾個南下找?guī)褪值钠醯す焚\,又把郭、趙兩位公子給扯了進去。所以遼國人萬一南下劫掠,怕是,怕是有人會借機找您的麻煩!”

    “非常有可能!剛才聽耶律敏招供,他們好像很清楚您和郭、趙兩位公子的來歷!而那幽州韓匡嗣,還好像跟你們?nèi)齻€有仇!”潘美聽得微微一愣,強行振作起精神,低聲提醒。

    “豈止是有仇!”鄭子明搖搖頭,右手緩緩按住了刀柄。

    “那,那就是板上釘釘了!契丹人不南下則已,若南下,韓匡嗣必會派爪牙打上門!”潘美的眉頭高高挑起,聲音變得又尖又細。

    “那又怎樣?”鄭子明又晃晃腦袋,笑著反問。仿佛一晃之后,心中的所有煩惱給晃到了九霄云外。

    “那,那就是必有一戰(zhàn)!你,你居然還有心情笑!”潘美被他臉上突然留露出來的輕松味道,氣得火冒三丈,跳起來,大聲叫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