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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東都歲時記(暴發(fā)戶日常)在線閱讀 - 第125節(jié)

第125節(jié)

    祖母才從廣濟寺回來,還沒來得及好好歇息,總不會突發(fā)奇想將他們叫來問這個,必定是家中的賬目出了問題,曾氏這些年精神不濟,可中饋還是牢牢把在手里不讓旁人染指,要說多么廉潔奉公鐘薈是不信的,不過以常理推之,大約也就是私下里截留一些財帛,偏給三娘子和八郎。

    繼母厚此薄彼偏袒親生子女也無可厚非,反正姜家家大業(yè)大,上至老太太下至陳氏所出的三兄妹,雖心知肚明卻也都懶得計較——三娘子和八郎有親娘偏袒,他們?nèi)置靡灿欣咸奶邸?/br>
    鐘薈向來覺得曾氏這人雖心術(shù)不正,可是膽量有限,竟至于驚動老太太,那必定不是小數(shù)目了,這倒令她始料未及。

    劉氏忍不住看了看兩姊妹,心里暗嘆,二娘這性子和眼力入宮還能應(yīng)付得來,偏生天子看上的是一派天真的大娘,往后恐怕有得磋磨了。

    姜老太太便叫劉氏將廣濟寺打聽來的傳言說了一遍。

    姜大娘聽了大驚失色:“這不能吧!”

    二娘子反而沒什么詫異之色,只是沉默片刻道:“畢竟是傳言,也未必作得準。”

    “是這個話兒,”劉氏忙道,“老太太也怕錯怪好人,思來想去,只能趁著年關(guān)把賬目拿出來理一理,從外頭找?guī)し肯壬蜓?,咱們兩個又是兩眼一抹黑,所以想著叫兩位小娘子幫忙瞅瞅?!?/br>
    曾氏往年也一直在年末將賬目送呈松柏院給婆母過目,不過也就是走個過場,老太太是從來不看的。

    “阿婆也不想叫你們夾在中間難做,也是實在沒有旁的法子?!苯咸?。

    鐘薈倒也不是怕事,只不過曾氏敢把帳送來松柏院,至少面上已經(jīng)抹平了,他們兩個從未正經(jīng)看過賬本的小娘子如何能從經(jīng)年的帳房先生做平的賬目中看出端倪來?

    她便將自己的疑慮同祖母說了,想了想建言道:“我記得年表兄同一個老帳房先生學了幾年,不如請他幫個忙,叫那帳房先生來幾日,只說大姊入宮前跟著他學一學,到時候人在府里,隨時可以抽出空來將祖母這里的帳看了,幾百萬錢的大數(shù)目不會憑空不見,若是那老先生看過沒什么不妥,自然也就沒問題;若是看出哪里有蹊蹺,再順藤摸瓜查下去?!?/br>
    姜老太太和劉氏對視一眼,一時半會兒也想不出更好的法子,便按她說的去布置了。

    ***

    蕭熠在廣濟寺遭到姜二娘的冷待,當時是惱羞成怒居多,夜里躺在床上難以成眠,姜二娘的姿容卻慢慢從靜夜中浮現(xiàn)出來,擾得他心神不寧起來。

    說來也怪,本來這樁親事就是他一廂情愿,姜家娘子未曾給過他片言只語的許諾,甚至連個眼風都沒有,可他心里酸澀難當,只覺那小娘子仗著自己生得好將自己的一片真心玩弄于股掌之間,一夕招來那衛(wèi)家的狂風浪蝶,就揀了高枝而棲,把自己棄如敝履了。

    虧得我還替你守身如玉!蕭九郎忿忿地怨著那狼心狗肺的意中人,不知不覺墜入了夢鄉(xiāng)。

    往日尚且要日思夜想,今日終于窺得佳人真容,姜二娘自然是要入夢來的。夢中的姜二娘溫言款款,柔情似水,比白日里那冷言冷語的模樣不知嫵媚可愛多少,衣飾也較白日的清涼,只見她著一身玉色紗衣,心口上還有一點朱砂,正是當日蕣華樓那吳越女子的裝束。

    蕭熠迫不及待地將她抱了滿懷,正要在夢里一償夙愿,姜二娘突然仰起頭,沖他嬌羞一笑,露出一對小而深的笑窩,軟綿綿地道:“十一郎——”。

    蕭九郎差點叫這一聲“十一郎”嚇得肝膽俱裂,再定睛一看,那姜二娘分明在五步開外,正柔情蜜意地依偎在衛(wèi)琇懷中,那可惡的衛(wèi)家小子雙手環(huán)著美人的柳腰,將下巴擱在美人的玉肩上,正恬不知恥地往她耳朵上吹氣。

    姜二娘咯咯笑著將一對玉臂往上舒展,反手勾住衛(wèi)十一郎的脖頸,這不要臉的豎子竟然就那么側(cè)過頭照著美人的檀口親了下去!

    蕭熠看得怒不可遏,妒火中燒,待要發(fā)作,突然聽得耳邊有個婉轉(zhuǎn)的女聲道:“九郎!九郎!”又恍惚覺得懷中似乎抱著什么綿軟的物事,心中竊喜,趕緊低頭一看,他懷里抱著的哪是什么姜二娘,壓根就是沒瘦下來的姜曇生!

    蕭熠立時嚇得醒轉(zhuǎn)過來,過了許久仍然有些驚魂未定。

    “九郎!九郎!”那聲音仍在兀自叫喚個不停。

    蕭九郎揉了揉眼睛,皺著眉頭慢慢將眼前的人看清楚了,原來是他的貼身侍婢清婉,頓時有種劫后余生之感,松了口氣道:“什么時辰了?出了什么事?”

    “是夫人和十娘子......”清婉輕輕咬了咬朱唇為難地道,“似乎是郎君在外頭舉了債......跟夫人支取,夫人稱沒有,郎君不肯罷休,夫人......夫人便挪了十娘子的嫁妝......”

    蕭九郎的那點綺思一瞬間化為烏有,五臟肺腑里全灌滿了怒氣,恨不能立即提刀沖去將那惡婦殺了,然后將這條賤命還給那生而不養(yǎng)養(yǎng)而不教的所謂父親。然而他最終還是在原地等著沸騰的血慢慢冷下來——他也不記得這是第幾回了。

    也好,也好,他本想等著meimei入宮,他在祖父跟前說得上話一些再提姜二娘的事,如今正好借他阿耶的東風——沒想到有朝一日這不成器的廢物也能替他的姻緣出幾分力。

    蕭熠當即起身盥洗,直奔他父親蕭謹?shù)脑鹤?,無視滿院子的美貌舞姬,畢恭畢敬地對那一臉愁容的父親行了個禮道:“阿耶,兒子愿為您分憂。”

    第129章

    過了臘日, 年表兄便陪著帳房老先生從濟源啟程了。

    姜老太太等幾個知情的人都沒有走漏半點風聲,曾氏前腳命人將一年的賬目送到松柏院, 年表兄他們的騾車后腳便到了姜府,木已成舟,曾氏縱有疑慮也是無計可施,不過她也不甚擔心, 那做帳的管事是她心腹,早將賬目平得滴水不漏。

    且老太太請來那帳房先生須發(fā)皆白, 嘴里隨時都仿佛含著一口水, 說起話來含含糊糊,一口濃重的濟源鄉(xiāng)音——那種小地方來的, 能算清楚一斗米兩升麥就不錯了。

    年表兄此次前來一是為了將師父送來, 二是順便把年禮帶來。他到姜府的當日,老太太把兒媳和幾個孫子孫女都叫到了松柏院。

    最高興的莫過于姜明霜,阿年和她打小在濟源一塊兒長大, 可自從她回了姜家,兩人就沒見過幾回, 頭幾年逢著大年節(jié)年表兄還跟著父母一塊兒來姜府走走親送送節(jié)禮, 待過了幾年姜家?guī)讉€小娘子都大了,表叔母便不叫他來了,姜明霜也知道這是為了避嫌的意思, 只是心里難免遺憾。

    兩三年未見,年表兄又比上回長高了好幾寸,已經(jīng)全然是個大人模樣了, 他一張容長臉隨了他阿娘,穿一件藏青色的平紋夾綿袍子,站在遍身綺羅富貴逼人的親戚跟前一點也不露怯。他眉目間有種本分人特有的篤定和沉穩(wěn),很容易叫人生出信賴和好感。

    姜明霜乍見年表兄變了模樣,一時間感覺有些陌生疏離,不過他咧嘴一笑,用濟源話叫了聲“阿姜meimei”,兩人之間由時間筑就的隔閡剎那之間便潰散了,大娘子覺得自己仿佛又回到了那段上山爬樹、下河摸魚,無憂無慮的歲月。

    姜老太太看到喜愛的后生晚輩長大成人,一邊欣慰一邊感慨自己真是老了,親自下了榻翻箱倒柜地尋出一對鳳穿牡丹赤金手釧,不由分說地往他懷里塞:“給我孫媳婦兒的,又不是給你的,你這臭小子推什么!”

    阿年哭笑不得,連連推拒:“阿婆,我還木討媳婦兒呢!”

    姜老太太只管一個勁地扯著他的袖子、衣襟往里塞:“你這小子這許多年不來看阿婆,阿婆的物事也不要,莫不是嫌棄老婆子東西臟臭?”

    大娘子和二娘子姊妹倆也幫著老太太勸他:“阿婆一片心意,年表兄就收下罷!”

    姜明霜又打趣他:“表兄啥時候給我們尋個表嫂呀?”

    年表兄的臉一下子紅到了耳朵根,低著頭不敢看姜明霜,訥訥的活似個新媳婦兒,姜大娘只當他臉嫩,仍舊不見外地笑他。

    鐘薈旁觀者清,看在眼里只覺唏噓,因是半個過來人,愈發(fā)覺得年表兄這局促窘迫的模樣有些可憐,便嬉皮笑臉地替他解圍道:“年表兄這回又給咱們捎什么好吃的來了?上回表叔母帶來的截餅好吃得緊,就是少了些,害我足足念想了大半年?!?/br>
    “你這饞癆,鎮(zhèn)日就知道吃!”姜老太太拿手指戳了戳孫女腦袋,佯怒道。

    年表兄只要不對著姜大娘便是一派落落大方,臉上的紅暈也慢慢退了下去,爽朗地笑著道:“阿婆莫說表妹,小娘子哪個不好吃來?我阿娘還生怕你們吃不慣,我回去同她一說不知有多高興?!?/br>
    他一行說一行將禮單交劉氏呈給老太太,他一手山清水秀的小楷如同其人一樣周正,姜太太雖不識字,也是嘖嘖稱贊,再一看那禮單似乎比去年又長了些,便嗔怪道:“做什么那么見外,你們莊戶上才多少出息,自個兒省吃儉用的,今年年成又不好……”

    年表兄便道:“不是什么稀罕東西,老太太和表兄弟、表妹們不嫌棄就好。”

    拉了會兒家常,姜老太太叫下人擺晚膳,一家人在松柏院用飯,姜曇生陪阿年飲酒,姜胖子能說會道,阿年雖沉默寡言,經(jīng)商幾年有不少見識,兩人倒是相談甚歡,姜曇生便拍著胸脯保證,下回一定要做東請他去全京城最好的酒肆暢飲一番。

    第二日一早,年表兄便將行囊收拾停當前去松柏院辭行了,姜老太太有意留他多住幾日,他一味推說臘月里家中事情多,得回去幫著耶娘一起cao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