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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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家設(shè)宴的事他早有耳聞。姜家沉寂多年, 難得有此動作,都中早已傳遍了——也是沒辦法的事, 姜家出美人,出身又值得玩味, 一舉一動總是格外引人矚目一些。 自數(shù)年前西北胡亂,姜二郎重掌兵權(quán),姜家行事幾乎算得上謹小慎微如履薄冰, 如今次這般大張旗鼓地宴客倒像是當年姜太妃盛寵時的作派。衛(wèi)琇略一留心姜家請了哪些人家,便聞弦歌而知雅意,明白這是有意給姜曇生兄妹幾個擇佳媳賢婿呢。 衛(wèi)琇這幾日走到哪兒都能聽一耳朵“洛陽牡丹”,小心翼翼收藏在心尖上的人被這么輕嘴薄舌地議論,登時便是臉色一落,他位不算高,權(quán)卻很重,平日哪怕溫文和善也自有一種不怒自威的凜然,冷若冰霜時更叫人不寒而栗,對方都鬧不明白哪里得罪了他,只能誠惶誠恐地陪著小心。 不過衛(wèi)琇一邊不痛快,一邊不由自主地豎起耳朵留意著姜家的一舉一動,請了哪些人家,都有哪些適齡的男子,又不免設(shè)身處地,若他是姜家長輩,會給二娘子擇個怎樣的佳婿——自然不是他這樣的,否則也不至于兩次將他拒之門外了。 他沒想過姜曇生會給他下帖子,大約也是無心和順便吧,便將帖子隨手壓在硯池下,一開始就沒打算去——去看姜家為她擇婿么?他沒有這種折磨自己的癖好。 衛(wèi)琇當即鋪了帛紙寫了封禮數(shù)周全的回函,叫書僮裝入鯉魚匣中封好,然后親自去庫房中挑了尊白玉麒麟作賀儀,只等著宴會當天派人送過姜府去,再隨口尋個托辭便是,這都是他的仆人做慣了的。 當日晌午,他算著時辰差不多了,便打發(fā)下人去姜家送禮,自己則坐在書房中發(fā)愣,手里握著書卷,目光來回在那半行字上轉(zhuǎn),半晌沒翻過頁去,待到他終于發(fā)現(xiàn)自己半行字也沒看進去時,認命地將書往案上一撂,對書僮道:“替我備車,等等,還是備馬吧?!闭f罷三步并作兩步匆匆出了書房走到外院,連氅衣都忘了披,便翻身上馬一揚馬鞭去追那送賀儀的家仆去了。 衛(wèi)府到姜府說近不近,說遠不遠,那仆人已經(jīng)走了半刻鐘,眼看著就快到了,只是衛(wèi)府門前的道路被香車寶馬堵了個水泄不通,衛(wèi)秀趁了單騎輕捷之便,抄了幾回近道,踢翻了一個賣菜挑子,賠了人兩吊錢,總算在距姜家大門二十尺的地方截住了家仆。 因那尊玉麒麟極沉,衛(wèi)家下人是套馬車去的,輿人被突然竄到眼前的主人嚇得不輕,車中的奴仆貼身伺候衛(wèi)秀多年,從來沒見他神色如此慌張,差點以為他中了邪,沒來得及張口問,便叫主人轟下了車,衛(wèi)琇就這么穿著一身家常的半舊羅衣,坐著奴仆的青布小馬車,來姜府做客了。 姜曇生見兩人無話,趕緊上來解圍道:“衛(wèi)公子,仆帶您入內(nèi)吧?”他清楚自己這阿耶,與狐朋狗友飲酒胡侃起來能說一宿,可正經(jīng)場面上酬答就不擅長了,而衛(wèi)十一郎這樣超然的家世地位,根本不需要沒話找話,自然有人把話頭遞上去。 衛(wèi)琇回過神,彬彬有禮地揖了揖道:“毋需勞師動眾,今日是姜兄的大日子,招呼客人要緊?!?/br> 姜景仁見他再三推辭,一想作為主人不在門口迎客也不像話,便叫了個穩(wěn)重有眼色的管事領(lǐng)他入內(nèi)。 姜家今日這宴席照例是將男客和女客分開的。男客的宴廳設(shè)在外院正堂中,此時宴席還沒開始,先到的客人們便在兩側(cè)廂房中歇息,用些茶水點心。 衛(wèi)十一郎是貴客,管事將他帶到東廂房,此時房中已到了十來人,大多是姜曇生在北嶺學(xué)館的同窗及其手足,蕭熠也在其中,除他之外還有兩三人曾見過衛(wèi)琇,連忙起身將他迎到上首,小心翼翼地與他見禮寒暄。 蕭熠原本在一眾前來赴宴的小郎君中門第最高,姿容風度也最出眾,又在衣著上下了番功夫,站在人群中宛若鶴立雞群,著實引人注目。 不過衛(wèi)琇一來,就把他從天仙直接襯成了地仙。衛(wèi)十一郎真是如同傳聞中一般張狂,穿著身半新不舊的衣裳就來了,通身上下沒什么紋繡,甚至還有些皺——那是方才騎馬弄出來的。 可即便如此,他往那兒一立就是有種凌風之致,渾然不似在烏煙瘴氣的宦途上馳騁多年,倒像個纖塵不染的世外之人,連滿肚子酸意的蕭九郎也不得不承認,胡毋基那句“神清骨清”的評語安在他身上還算實至名歸。 不過這是很沒道理的事,蕭九郎風聞了不少衛(wèi)琇在朝中的作為,手腕強硬比他祖父衛(wèi)昭當年有過之而無不及,且長袖善舞遠勝他祖父,與鐘家的關(guān)系自不必提,周旋于劍拔弩張的裴霄和韋重陽之間竟然也游刃有余,更深得天子的信重,聽聞有意將唯一的胞妹清河長公主許配于他。這樣一個人自然與不諳世事天真爛漫風馬牛不相及——可見這豎子有多會裝。 衛(wèi)琇話不多,不過言辭謙遜,風度閑雅,與這些家世差他一大截的小郎君們交談也不露出一絲輕視和倨傲,倒是鄭重其事得有些莫名,他一邊著意傾聽他們的言談,一邊不動聲色地打量他們的容貌和舉止,將屋內(nèi)諸人掃了一遍,最后把目光落在蕭九郎身上——他在這些人當中實在是太顯眼了,無論相貌、才學(xué)還是家世都比其他人高出一大截,只是蕭家家風不正,子弟中多荒唐之輩,這蕭九郎同他沒什么交往,可他長房堂兄蕭炎任殿中中郎,與他抬頭不見低頭見,此人的風流成性在整個洛京都是首屈一指的。衛(wèi)琇望了望蕭九郎那雙桃花眼,只覺他一臉輕佻,私德八成不怎么樣。隨即他想起那日在蕣華樓門口遇到姜曇生,蕭九郎似乎也在,果然是個酒色之徒,衛(wèi)琇心道——全然忘了當夜自己也在那兒。 蕭熠想起那清河長公主,卻是黯然自傷起來——他也曾暗暗覬覦過這位貴不可當?shù)拈L公主,無奈自己門庭終是差了一截,阿耶頭上頂了個“庶”字已經(jīng)夠?qū)擂蔚牧?,偏偏還不爭氣,文韜武略無一拿得出手,自己又被繼母強壓了數(shù)年,不肖的名聲傳了多年。若是能夠尚主,又何至于要圖謀一個屠戶家的小娘子? 隨即他又想起姜二娘那驚鴻一瞥的絕世顏色和身段來,又覺得這樁婚事也不差,面子上難堪些,里子里卻全是實惠。旁人也許還不知,姜曇生私下里早與他交過底,他二妹最得祖母寵愛,姜太妃當年盛寵那些年陸陸續(xù)續(xù)賞下的財貨田地都在姜老太太手里捏著,日后二孫女出嫁,私下貼補的恐怕比公中那份嫁資還多。他們家總共就三個嫡女,光公中那份就已經(jīng)很可觀了,這還沒算姜太妃和二叔姜景義添的妝呢! 蕭九郎的父親沒出息,偏又自詡風流,不事生產(chǎn),不通庶務(wù),只知一個接一個地蓄婢納妾養(yǎng)樂伎,成日飲酒作樂,靠著公中的錢帛和田地的那點出息哪里夠用?便想方設(shè)法從她繼母手指頭縫里摳錢,吃人嘴短,拿了繼室的嫁妝揮霍逍遙,便對她苛待一雙兒女睜只眼閉只眼,甚至為了討她歡心責打兒子。 他們蕭家在丁亥之亂中一舉扭轉(zhuǎn)頹勢,一躍而躋身京師數(shù)得上的高門,只是他祖父在朝中依舊要仰仗裴霄鼻息,這些年留下的窟窿太大,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即便大肆斂財,手頭也依舊很緊,他們這一房本不受寵,他這二品還是多虧了meimei——若不是十娘入宮為妃,依他祖父這不見兔子不撒鷹的作派,如何肯舍財替他走通中正和吏部的關(guān)節(jié)? 娶了姜二娘,就相當于搬了一座金山回家,且這座金山還生得如此姣妍,想起初見她時的情形,蕭九郎的心仿佛被幼鹿輕輕撞了一下,那些有條不紊的算計和權(quán)衡頓時七零八落,也罷,他暈乎乎地想,世上哪有十全十美的事情,門楣低些也不全是壞處——真尚了主怕是夫綱難振,納妾自是不必想了,出門酬酢還得覷她臉色,這日子還有什么滋味? 不一時賓客到得差不多了,姜家的下人便來請諸位郎君移步宴廳,諸人便次第入了席。姜家的肴饌與精益求精的世家大族相比略顯粗糙,不過用料舍得下本,海陸珍異應(yīng)有盡有,又一擲千金地購了上百壇河?xùn)|頤白,饒是蕭熠這樣的舊姓子弟也對姜家的潑天富貴有些乍舌,只是席間的舞樂是外頭請的班子,曲目難免流俗,比起他阿耶在自己院中□□的那些,終究差了不止一星半點。 衛(wèi)琇卻是心不在焉食不甘味,連入口的是葷是素,是甜是咸都分不清楚,每當有年輕郎君前來向他敬酒,他便一邊端起茶碗應(yīng)付,一邊暗暗思忖,姜家會把二娘許給這人么? 眾人都知道衛(wèi)十一郎出外應(yīng)酬極少飲酒,即便是御宴上,也只是淺嘗輒止,所以見他以茶代酒也不以為忤,姜家父子自然不以為自己面子大得能叫衛(wèi)琇破例,正要去敬他,卻見他端起酒杯朝自己走來。 衛(wèi)琇端起滿滿一杯酒,對姜景仁道:“恭喜足下,仆先干為敬?!北阊鲱^將酒一口喝干,又叫仆人滿上,再敬了姜曇生一杯。 姜曇生手里的酒杯就有些端不穩(wěn)了,原本他覺得衛(wèi)琇和自己二弟的傳聞是無稽之談,可他如今跑自己跟前大獻殷勤是什么意思?真不能怪他想多,單論容貌他比姜悔還勝一籌,且眉眼生得有些女氣,當初在學(xué)館還有好南風的同窗對他一個勁示好呢! 作者有話要說: 男主先跟男配同個框~ 第111章 女客的宴席擺在后花園的桂月堂。 曾氏著一身絳紫色對雉紋織錦褂衣, 臉上帶著喜氣洋洋的笑,早早與三個女兒站在門口迎客,無論關(guān)起門來如何,她在人前總還是強打精神做出一副慈愛的模樣。 后花園距姜家大門有些腳程, 那些官宦人家的夫人娘子不乏身嬌體弱的, 曾氏想得周全,一早將府中的十來抬肩輿都換上了新的羅帷,來回將那些貴客接到桂月堂來。 曾氏正與北中郎將韓賁的夫人蔡氏敘著寒溫, 一抬肩輿在門前停下, 一個遍身綺羅曳珠頂翠的中年夫人從輿中探出身來,曾氏的胞姐方姨媽到了。 跟在輿后的兩名婢子立即疾步上前,一個扶著她的手,另一個輕輕提起她的裙擺, 無微不至地伺候她下了輿。 這位排場了得的夫人身著寶藍色襄邑錦衣裳,渾身上下珠光寶氣, 在太陽底下動一動便是光芒四射, 周圍的夫人小娘子們原本衣著打扮也算體面, 生生叫她襯得黯淡無光灰頭土臉。 只見她生得腰圓膀粗,極是富態(tài), 兩腮鼓囊囊,像是隨時都塞著兩個包子, 偏生眉毛描得又彎又細——實是有眉無毛,原本生著的眉毛全剃去了。她這張臉活似照著永寧寺南門外泥人攤上的泥娃娃長的,鐘薈每一回見都得強忍著才能不笑出來。這位姨媽如今雖是這副尊容, 當年據(jù)說也是個罕有的美人,憑著美貌嫁了從事中郎方平,品級雖不見得比姜景仁高多少,但京兆方氏是正兒八經(jīng)的舊姓世家,雖一直入不了一流,她夫婿也是庶子,可門楣比姜家不知高到哪兒去了。 當年兩人的母親楊氏為了促成這樁親事,將壓箱底的私房全貼進她嫁妝里,還挪用了小女兒的嫁資——兩姊妹只差了兩年,曾氏那時候也到了說親的年紀,因此生生拖了幾年,最后只能嫁到屠戶人家作填房。 故而姊妹倆的齟齬由來已久,不過只是曾氏這么以為,她阿姊并不放在心上,占了meimei嫁妝也不覺虧心,沒事還愛往姜家串門子,對曾氏指手畫腳一番。 “呼—”方姨媽長出了一口氣,從袖子里掏出帕子在亮锃锃的寬廣四方額上掖了掖,張開藕段似的五根手指,往臉上扇了扇,“多少年沒坐過這么窄小的肩輿了!累得我夠嗆!” 鐘薈心道那兩個抬輿的下人才叫累得夠嗆,嘴唇都發(fā)白了,正軟軟靠著抬桿喘粗氣呢。 曾氏臉上的笑容頓時一僵,皺著眉頭對幾個女兒道:“你們方姨媽來了,還不快過去!”說罷自己皮笑rou不笑地迎上前去,“阿姊這一向可好?阿眉呢?” 方姨媽渾似沒聽見meimei的問話,先扶著她的胳膊探身上前打量她臉側(cè)的胎記,旁若無人地道:“咦?似乎淡了些嘛?” 曾氏尷尬地將頭往后仰,又一次問道:“阿眉沒有同你一起來么?” “哦,她前日染了風寒,在家里歇著呢,”方姨媽仍舊盯著她那塊醬色的胎記,伸出手指蹭了蹭,恍然大悟道:“原來是粉搽得厚啊,哎,上回我替你求的方子到底用了不曾?” 曾氏支支吾吾地應(yīng)了一聲,招呼幾個女兒道:“這些孩子,也沒個眼色,杵在這兒做什么,還不來與姨媽見禮!”雖是責怪之語,因她含著笑說出來,倒顯得母女之間親密無間。 曾氏愿意逢場作戲,鐘薈也不會在人前拆她臺,若是他們之間的嫌隙鬧得眾人皆知,終究還是她吃的虧更大些,蕭家三房就是活生生的例子,誰不知道那繼室苛待親姊的一雙子女,可蕭九郎用了多少年才摘掉不肖不孝的帽子?而蕭十娘還未入宮,據(jù)說已經(jīng)很不得韋太后的心了——韋太后出身于詩書大族,最是重禮,即便是為了大娘子的名聲,鐘薈也得忍著膩味將這出戲演完。 三姊妹謹遵母命,上前畢恭畢敬地向方姨媽行禮,方姨媽這才將膠在曾氏臉上的目光剝下,像是剛發(fā)現(xiàn)他們幾人似的,先拉住姜明霜的手道:“大娘出落得越發(fā)標致了?!?/br> “方姨媽謬贊?!贝竽镒咏兴艘皇值暮梗弊硬挥梢唤?,這方姨媽原先對他們姊妹倆一向視而不見,自打她要入宮為妃的消息傳開,每回來總要套套近乎,饒是大娘子為人厚道,也忍不住暗暗皺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