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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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中年婦人生著容長臉,穿一身醬色的布衣,頭發(fā)挽成個圓髻,看起來干凈又爽利。她的穿著打扮還不如姜家的仆婦,可眉間只有些拘謹,并無卑怯之色。 鐘薈略一想便猜到了來人大約是表叔母蘇氏,上前道:“這位是表叔母吧?” 那引路的仆婦向二娘子行了個禮笑道:“可不是,”又不無得意地對那婦人道,“這是我們家二娘子?!?/br> “二娘見過表叔母,表哥。”鐘薈上前笑盈盈地見了禮。 “喲,好齊整的毛妞!阿年,表妹叫你來,咋不吭氣?!眿D人拍了拍那小郎道。 這小郎長得與他阿娘很像,還未褪去孩童的圓潤,腮幫子有些微微鼓起。他一抬頭,只覺得眼前那穿金戴銀的小女童好看得晃眼,簡直比他們那兒白云觀里的仙童像還好看,不好意思地搔了搔頭,囁嚅了半天,那表妹兩字就是說不出口。 “遜逑狗歪兒!”表嬸的雅言說得磕磕絆絆,一不小心罵人的土話脫口而出,也不知那二娘子聽懂了不曾,自己也覺抱歉,尷尬地將手在衣擺上蹭了蹭,從衣襟里掏出個蓮花紋的小金餅子,拉起鐘薈的手往里塞,“阿嬸木啥好物,你莫嫌棄?!?/br> 鐘薈見她通身上下沒什么金銀玉器,只有一根挽發(fā)的素銀雙股簪,這金餅子想來已是極重的禮了,推辭了一番接下來。 那餅子大約半兩重,一看便是無名小鋪子打的,鐘薈不露聲色地撫了撫那粗糙稚拙的蓮花紋樣,小心翼翼地收進腰間的木香花刺繡香囊里。 婦人方才一見姜家二娘那通身的打扮便知道自己備的禮太薄了,她頭上戴的那支金簪起碼二三兩重,別提那上面還鑲著好大一塊綠寶石。她一早說了姜家是大戶,半兩拿不出手,索性添足一兩,可她那摳摳索索的男人死活舍不得,道姜家娃兒多,一人一兩莫不是要把家底送干凈,如今后悔也來不及了,只能在心里將那上不得臺盤的男人罵了個半死,眼下見那姜二娘并未露出嫌惡輕蔑,反而鄭重其事地收起來,這才暗暗松了口氣,一把攬過姜明霜道:“大娘,這是你阿妹啊!” 鐘薈已經(jīng)上前執(zhí)起她的手微笑道:“阿姊,你總算回來啦?!?/br> 姜明霜先前一直在好奇地打量這個仙子似的雙生meimei,他們眉眼生得其實不怎么相似,然而雙生姊妹間大約有些說不上來的緣分吧,一見之下就覺得親切,也報之以微笑道:“你就是我那一胎生的meimei莫?” 少女生著張討喜的圓臉,烏油油的頭發(fā)梳成雙丫髻,鬢發(fā)一絲不亂,拿桂花油仔細抿在耳后,發(fā)髻上插著支榴花金簪,身上穿了件銀紅七巧云紋蜀錦單襦衫,翠色羅裙,衣裳上的折痕又直又深,顯然是下車前新?lián)Q上的。 三老太太聽到院子里的動靜迎了出來,一見那婦人先是一喜:“阿珍你也來了!”那名喚阿珍的表嬸與三老太太劉氏也是沾親帶故,趕緊上前來,把手在衣擺上擦了擦,握住三老太太的手道:“老阿嬸,您還和十幾年前一個樣!” “老咯,”三老太太眼旁的褶子里都盛滿了笑意,對姜明霜道,“大娘子,你已經(jīng)不認得我老婆子了吧?” 珍表嬸趕緊拉了拉她道:“娘子,這是你三嬸婆。” 姜明霜一看就沒學過正經(jīng)的禮儀,胡亂行了個禮道脆生生地道:“三嬸婆?!?/br> “老太太已經(jīng)盼了好久了,趕緊進屋說話吧?!比咸贿呎f一邊將眾人迎入堂屋中。 姜老太太見蘇氏母子與大孫女同來,也是喜不自勝,不等大孫女行過大禮便將她從地上拉起來,上下打量一番,對蘇氏道:“這些年多虧了阿珍你,將我們大娘養(yǎng)得這樣好!”說著吩咐下人去請曾氏和各院的小郎君小娘子們。 “阿嬸說的什么話,是這娃兒自己招人待見?!闭f著慈愛地撫了撫大娘子的腦袋,姜明霜自然地在她懷里蹭了蹭,感情顯是很好。 姜老太太見大孫女大方又和氣,愈加滿意,對那表侄孫招招手:“這是阿年吧,一眨眼這么大了,你丁點大的時候阿婆抱過你,還記得莫?到阿婆這里來吃果子,莫拘束,就將這里當自個兒家。阿年他阿娘,難得來一回,多住些時日,趕明兒我叫人帶你們在京成里四處玩一玩?!?/br> 那名叫阿年的小郎一聽眼睛登時一亮,也是十分向往。 “還不謝謝嬸婆,這狗歪兒一見貴人就跟啞巴似的!”蘇氏往兒子后腦勺上拍了一下,推辭道,“阿嬸,侄女兒把大娘送到就放心了,家里還有一堆事要cao持,他阿耶一個人怕是顧不過來,咱們這就回了。” 阿年有些失落地垂下頭,不過這孩子被教養(yǎng)得很不錯,既不吵也不鬧。 姜老太太板起臉道:“這么來我可不高興了,盡和你阿嬸見外!” 可她好話歹話說了一籮筐,蘇氏就是不松口,只咬定了家里有事,此次帶上阿年也只不過叫他來認認親,順便來京城開開眼,回去便要跟個年老從京城回鄉(xiāng)的帳房先生學算賬。 鐘薈不由佩服老太太的眼力,當年曾氏原想將大娘子送到城外的菊水庵寄養(yǎng),是姜老太太看重那表叔表嬸一家老實厚道,堅持將大娘子送去的。 姜明霜像是一株自如生長,未經(jīng)過風霜的小樹,渾身上下充盈著勃勃的生機,清澈的眼神中不見一絲陰霾,輕快的步履讓人想起山林間的小鹿,她的雅言說得只比表嬸蘇氏好那么一點,一開口就是濃重的濟源鄉(xiāng)音,鐘薈有時甚至聽不清楚她在說些什么,但是那清脆的嗓音像山泉一樣悅耳,讓人不由自主地心生好感。 不一會兒曾氏和幾個嫡庶子女也到了,鐘薈見庶兄姜悔也在來人之中,不由有些詫異地望向姜老太太,只見她神色如常。 眾人又是一番見禮和寒暄。 蘇氏沒料到姜家子女如此眾多,驚出了一身冷汗,緊張地默默數(shù)著在場小郎君和小娘子們的人頭,因著心里慌亂,數(shù)來數(shù)去沒數(shù)清,只得硬著頭皮,挨個給向她行禮的孩子發(fā)金餅子,好在那餅子一個不多一個不少,三歲的六娘子是在場孩子中最小的,發(fā)到她剛好是最后一個。 三娘子見那表嬸和表哥身著寒酸的布衣,心中已是不屑,將那小而粗陋的金餅子拿在手里,嫌棄地撇了撇嘴,正要說點什么,她阿娘暗暗捏了捏她的手,只得將到了嘴邊的話咽了下去,不經(jīng)意一抬眼,只見姜老太太正皺著眉目光炯炯地看著她,嚇得趕緊轉(zhuǎn)過臉去。 曾氏臉上掛著關切又溫和的笑對姜明霜招手,姜明霜帶著些疑慮看了看表嬸,見后者對她點點頭,這才朝著后母走過去。她在濟源鄉(xiāng)間聽過許多后娘苛待繼子女的故事,覺得眼前這個笑容慈藹,舉止優(yōu)雅的年輕婦人與那些故事里張牙舞爪妖魔似的后娘很是不一樣。 曾氏攬著她的肩打量個不住,口中連連道:“我們家大娘總算回來了?!彼抗饴湓诖竽镒拥囊律焉希@后母當?shù)檬直M心盡責,每一季都會叫人往濟源送些新料子,姜大娘這身簇新的蜀錦衣裳卻是用好多年前的老料子裁的。她在心中暗暗冷笑,她這婆母一向?qū)μK氏贊不絕口,見天兒地夸她能干又本分,怕是想不到她竟是個背地里貪墨她孫女財貨的假好人吧! 蘇氏似是猜到了她心中所想,紅著臉道:“大妹,這身料子還是前年個春天你叫人送來的,小娃娃個子躥得快,又成天價在泥里滾,沒的糟蹋了好料子,我就自說自話給大娘省了下來,將來好做嫁妝?!闭f著從懷里掏出一塊皺巴巴的黃麻布,雙手捧著交到曾氏跟前:“大妹你這些年個叫人送來的衣料物件咱們都找識字的先生記下來,有些個也不知是啥東西,都畫了圈圈,你得空好生對一對?!?/br> 曾氏原本想著如何將這婦人虛偽的面目揭開,給婆母好生看看,沒想到她還真是個光風霽月的蠢貨,只得將那塊破舊的麻布一推道:“阿嫂說的什么話,難道我們還信不過親眷?我已叫人收拾了客房,你和侄子在我們家多住些時日,也陪陪我們老太太。” 蘇氏與曾氏不熟悉,倒不好意思像方才那樣堅辭,只得住了一晚,第二日一大早便帶著兒子向老太太和曾氏辭行。 曾氏若有所思地打量了那靦腆的少年郎兩眼,對蘇氏道:“阿嫂家里有事忙,我便也不與你客套了,阿年難得來一次,連京城都沒去過,不如讓他在我們家待些時日,咱們家有現(xiàn)成的夫子,讓他和二郎三郎他們一塊兒讀書,學記賬也不急在這一時。” 蘇氏猶豫了半晌,聽說能跟著姜家小郎君一起聽儒經(jīng)先生講課,不由有些心動,又見兒子一臉渴望,便老了老臉皮,一咬牙允了。 第54章 如意院的薔薇開了滿架,和煦暖陽緩緩將花間晨露薰蒸出一院甜香,然而廳室緊閉的門戶將那甜得有些發(fā)膩的氣息同陽光一起隔絕在了外面。 大娘子的乳母蔡嬤嬤跪在冰冷堅硬的磚石地面上,曾氏的怒意仿佛凝成了冰棱,高懸在她頭頂,蔡氏覺得自己如同身處嚴冬,不由自主地瑟瑟哆嗦起來。 “我叫你好生看著大娘子,去濟源之前你是怎么應承我的?”曾氏冷眼看著那婦人粗而歪斜的頭縫和肩上的白屑,心中的厭惡無以復加。 蔡氏的男人是曾家的輿人,當年夫婦倆一起陪嫁過來的,這蔡氏一張嘴來得,慣會邀功表忠,做了一分能說成十分,那時曾氏還是個二十不到的新嫁娘,便以為這看起來憨頭憨腦的奴婢是個忠的。 大娘子原先有個乳母,是她生母陳氏生產(chǎn)前自己尋來的人,那婦人一家子都在城里,聽說要去濟源自然不樂意,偏巧其實蔡氏剛生了個兒子夭折了,曾氏就叫她頂了那乳母的位子,原想著自己手上的人,又素來忠心耿耿,是再合適不過的人選。 曾氏逢年過節(jié)派人去濟源總會私下里給蔡氏帶話,那婦人從來一副俯首帖耳的順從樣,揀曾氏愛聽的話報回來:大娘子知道了為啥叫家里遠遠打發(fā)走,恨得砸了個盆兒;大娘子見了夫人送來的新料子高興得什么似的;大娘子得知meimei進宮吃席氣得兩頓飯沒吃——總之大娘子把那同胞姊妹當仇人記恨,把曾夫人這后母當活菩薩供著。 蔡氏原先還想憑著自己三寸不爛之舌糊弄主母,可闊別多年,這曾氏早不是當初的吳下阿蒙了,她心知遮掩不過去,只得豁了出去,把頭磕得砰砰響:“我的好夫人,奴婢實在木辦法啊,”她在濟源待了許多年,說起話來也帶了濟源口音,“蘇氏趁著奴婢病了,非把大娘抱她屋里去養(yǎng),這說起來她是主我是仆,有我說一個‘不’字的地方莫?” “還狡辯!”曾氏把邱嬤嬤才端來的一碗熱酪漿連碗砸在了她頭臉上,“這些年我哪個大節(jié)不派人來濟源?總有幾十趟了吧?一回兩回你想不起來回稟我知道,幾十回都想不起來么!” 也不知是否是因了水土不服,那蔡氏一到濟源就病倒了,鄉(xiāng)里有個略懂些醫(yī)術的老道人,看過后說怕是時疫,說不得要過給旁人,唬得蘇氏趕緊將姜大娘抱到了自己房里,猶放不下心,夫婦倆一商量,馬表叔趕著騾子拉的板車連夜行了二十里路,將妻兒和那金貴的姜家女娃娃送到了丈母娘家。蘇氏帶著兩個孩子在娘家躲了三個多月,那蔡氏總算痊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