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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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曇生為了翻墻,特地穿了便于行動的窄袖褲褶,沾了一身的青苔和泥巴,十分不符合他“玉樹臨風”的人生定位,被那婢子一笑惹得狼狽又惱怒,臉上陰惻惻的正要發(fā)作,打眼一瞧,見是上回在瑯?gòu)珠w頂撞他的美貌婢子,心里的火勢瞬間熄了大半。 只見他露出個膩歪的笑容,撣撣衣襟上掛著的枯草,從袖筒里掏出把折扇,往手心里點了點,拋個自以為風流倜儻的眼風過去。 我的娘哎,眼要瞎了,阿棗受的驚嚇不輕,撫著突突亂跳的心口,趕緊撇過臉去。 姜曇生討了個沒趣,又賤兮兮地覺得那小美人辣得夠勁,甕甕地哼了一聲,轉(zhuǎn)而對嫡妹道:“二meimei病痊了?這園子里風大,你仔細著別又暈了?!?/br> “多謝阿兄掛心?!辩娝C福了福身道,“往后阿兄不能再罰meimei了,想必是無虞的?!?/br> “不能?”姜曇生仿佛聽了什么天大的笑話,對身邊的小奴道,“你們聽聽!阿嬰啊,別說阿兄沒告訴你,我想什么時候罰你,就什么時候罰你,你就是暈一萬回也不頂用,我照罰不誤。上回聽秦夫子講什么‘弄璋’和‘弄瓦’,你倒說說看,是我這玉璋貴重,還是你這破瓦片值錢吶?” 鐘薈兜著袖子望著他笑而不語。 姜曇生一見她這成竹在胸的模樣就來氣,指著她咬牙切齒地低聲道:“要是你敢把今日的事告訴老太太和夫人,看我怎么收拾你!” 鐘薈老神在在地一笑:“阿兄放心,meimei絕不會壞了阿兄的好事,”故意頓了頓,又緩緩地道,“左右好日子也就剩這么幾天了,您老人家抓緊時機松快松快吧?!?/br> “你怎么……”姜曇生眼皮一跳,心里竟有些沒底。 “我猜的,”鐘薈眼看著他的瘋病又待發(fā)作,忙從袖中抽出手,指了指墻外:“時候不早了,阿兄玩得盡興?!?/br> 說罷一甩袖子,頭也不回地走了。 “小娘子,您說的是真的嗎?”阿棗走出幾步,謹慎地回頭望了一眼,估摸著姜曇生他們聽不到了,方才問道。 “嚇嚇他的。”鐘薈狡黠地彎了彎眼睛道。 但也有七八分準了,適才去給老太太請安時,劉氏又旁敲側(cè)擊地向她打聽北嶺先生的事,老太太雖極力裝作不在意,卻豎著耳朵聽得十分仔細。 縱然不能成,讓姜曇生疑神疑鬼寢食難安幾日也是好的。 阿棗和阿杏俱是遺憾地嘆了口氣,姜公子在府中的人望可見一斑。 “小娘子,咱們還逛么?”阿杏塌著張扁臉問道。 鐘薈本來無可無不可,突然想起還有一件事壓在心頭,低頭看了看日影,道:“時候還早,再逛會兒吧?!?/br> 第18章 水落 阿杏遲鈍又迷糊,不過跟在主人身后走了一會兒,也咂摸出不對勁來。 “小娘子,您怎么盡撿著池子邊上走?。砍鲩T時蒲桃姐才吩咐過咱們不讓您靠近水邊呢。”阿杏疑惑。 “是么?我倒沒留心,多日沒出來走動,邊走邊賞景,不知不覺便走到這兒來了。”鐘薈嘴上這么說,腳下卻不停歇,繼續(xù)循著曲池邊的小徑往前走。 “小娘子,”阿杏無法,又不能上前拉住她,只好拼命朝阿棗眨巴眼,見對方不理她,又去扯她袖子。 “哎呀!”阿棗被她不知輕重地一拽,差點被腳下一塊半嵌在土中的白石絆了一跤,惱怒地道:“就知道蒲桃說蒲桃說,自個兒好歹也長點心吧,改天被人賣了都不知道!” “可是…”阿杏看誰都比自己有能耐,且蒲桃素日對她多有照拂,便自然地與她親近起來,倒把一同進府的阿棗冷落了。 鐘薈卻從阿棗的話里聽出些弦外之音,心知她最是掐尖要強經(jīng)不得激,便虎著臉對阿棗道:“蒲桃是一心為主,縱管得多些也不是什么錯處,她大方穩(wěn)重,行事又周全,你正該向她學學,收束收束性子?!?/br> 原先有阿柰在還顯不出來,如今院子里的諸事隱隱有以蒲桃為先的意思,阿棗頗為不忿,她與蒲桃都是乙等婢子,且自認各方面都比蒲桃出眾,僅因蒲桃比她年長兩歲而占盡便宜。 如今聽小娘子的意思竟是更看重蒲桃,阿棗簡直如同吞了個澀柿子,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把如鯁在喉的話咽了下去:“娘子教訓的是?!?/br> 鐘薈心道有長進,又不動聲色搓了把火,一拍手欣然道:“你們能和和睦睦的我就放心了,那日去請安,母親與我說:‘阿柰不在了,本該與你再補個人過來,一時卻沒有可意的人選,你院子里俱是乙等、丙等的奴婢,沒個主事的不像,我看蒲桃是個好的,過段時日先提一等罷?!遗履銈冃睦锊缓眠^故而未曾提及,如今看來卻是多慮了。” 阿棗一聽怔住了,她知道提等一事是題中應(yīng)有之義,盤算琢磨有時,早把“甲等”當了自家囊中的東西,如今卻瞬間落空,化作了夢幻泡影,莽撞的老毛病犯起來,不管不顧地道:“常言道,‘jian臣口里也說忠’,她要是個好的,怎么早不病晚不病,偏咱們娘子落水那日病得下不來床。若不是阿柰替了她,被賣的可不就是她么?” 話是沖著阿杏說的,卻是講給主人聽的。 竟然還有這等內(nèi)情,鐘薈意外地挑挑眉,卻不置可否,既然已經(jīng)套出了她想知道的話,便緩頰好言安撫道:“你放心,我知你素日盡心盡責,這事一時還定不下來,改日我去同夫人求求情,看能不能破例多提一個?!?/br> 阿棗的心氣這才平順了一些,旋即又想起自己竟然得跟在蒲桃后面撿剩下的,心里埋怨起曾氏來,什么好事都緊著自己院里撥來那兩個,先是阿柰,后是蒲桃,她可不是阿杏那呆子,真就信了曾氏是千古難遇的好后娘,世上哪有后娘一心為繼子女好的,若她真有人家講的那么賢明,就該提了她這頂頂衷心頂頂勤快頂頂能干的阿棗。 阿杏倒是無動于衷,她是個胸無大志不知上進的,渾不能理解阿棗的鴻鵠之志,要她說就一輩子當乙等有什么關(guān)礙?提了甲等不是得擔更多干系么?為了多那點米糧不值當,不值當。 三人一行說一行走,就來到了月湖邊。 說是湖,其實是個月牙形的小池塘,岸邊橫臥數(shù)石,臺階似地錯落延伸到水中,更有幾塊半藏于水面下,充當了洲渚,鐘薈想也沒想就抬腳往水邊走去,被驚慌失措的阿杏一把拽?。骸靶∧镒幽^去那邊!” 就是此處了,鐘薈心道。 果然聽阿杏接著道:“上回就是在這里落的水,小娘子不記得啦?” “上回是我不小心,”鐘薈帶了點顫音道,“這回有了防備必無礙的,不瞞你們說……前日我阿娘,就是先夫人,托夢與我,說那日我落水一病不起是因著一位姓袁的小娘子在…...呃……泉下太寂寞,想找我做伴兒呢……一次不成,早晚還有下一次......除非親到此處念經(jīng)超度方能解厄……我心里也怕得很,你們可千萬別走遠吶!” 鐘薈自己都快編不下去了,這種瞎話也只能拿來誆騙他們兩個不諳世事的小丫頭。 她趁著兩個婢子戰(zhàn)戰(zhàn)兢兢寒毛直立的當兒下到水邊,口中念念有詞,仿佛在念經(jīng),眼睛卻不住地四處打量,見水中一塊半露的石頭似乎比別的都要平滑些。 她蹲下身用手摸了摸,果然似是有人刻意打磨過,前些日子有仆人在此落水想必也是因此緣故。 若是涂上油,再用什么法子把人引到這里,十有*是會鞋底一滑落入水中的,不過為了什么呢?這里水淺,離宅院又近,弄出點動靜來立即就會有人趕來,鐘薈默默思忖,園子那么大,若是她要戕害人性命,絕不會選這么一處地方。 倒是寒冬臘月的,多半能叫人病一場,曾氏又為什么偏要她在那時候得病呢?為了阻止她進宮赴宴么?姜明月又不是沒進過宮赴過宴,那回的宮宴上有什么特別的人么? 可惜鐘薈那時候已經(jīng)病得奄奄一息,遑論進宮赴宴,家里人怕她傷懷,絕口不提當日種種人和事。 鐘薈思量了一會兒,這回也不算白來,至少自己應(yīng)無性命之憂,余下的只有再做計較了。 *** 又過了三五日,府上依舊波瀾不興。奴仆阿瓜身上拐棍抽出的痕跡腫了消,消了腫,姜景仁依舊不見蹤影,老太太氣得不行,每日多進了兩碗干飯。 鐘薈既已“痊愈”,便不能再缺課了。姜曇生著實耀武揚威了一番,若有尾巴約莫能翹到天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