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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東都?xì)q時記(暴發(fā)戶日常)在線閱讀 - 第15節(jié)

第15節(jié)

    鐘薈才“醒轉(zhuǎn)”,飲食當(dāng)然須清淡,就著幾碟綠油油的小菜用了一小碗赤粱粥,廢了許多口舌聽了一籮筐嘮叨,季嬤嬤才給加了一勺子rou糜。

    待阿杏將床上的食案撤去,便有婢子來報,三老太太劉氏來看望二娘子。

    鐘薈一掃臉上的憊懶,一雙眼睛亮得灼人,她等的人總算來了。

    第16章 刁狀

    鐘薈這一向每日往姜老太太處請安,與三老太太打過幾回交道,又親眼見她叫曾氏吃暗虧,深知此人看著雖一團(tuán)和氣,卻手腕靈活,又很得姜老太太信重,儼然是松柏院里的半個主人。

    不過有的人就是有這種本事,即便心知她不是盞省油的燈,面對面時總是不由自主放下戒心,生出親近,春風(fēng)化雨的三老太太劉氏無疑就是這樣的人。

    “小娘子可好些了?大夫來過了么?怎么說的?”劉氏慈藹地望著鐘薈,平常的問候,從她口中絮絮地說出來,就別有一種熨貼的暖意。

    鐘薈臉頰白里透紅,雙目清澈透亮,哪里有半點(diǎn)病容,在這盛情的關(guān)切下有些心虛,亡羊補(bǔ)牢地咳嗽了兩聲道:“就是在湖邊吹了點(diǎn)風(fēng),倒興師動眾地勞動三老太太大老遠(yuǎn)地過來,阿嬰太過意不去了?!?/br>
    把一旁的蒲桃支開:“你去取些果子和蜜茶來?!?/br>
    “小娘子和老身見外什么,”雖然早得了信,三老太太照例要揣著明白當(dāng)糊涂地問一問緣由,“怎么好好的上著課呢,就暈在廊下了?你祖母聽說急得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拿起拐杖就要來瞧你,好容易被我勸住了,好說歹說,才答應(yīng)了叫我先來看看,幸虧佛祖保佑,小娘子你吉人天相沒出什么事,阿彌陀佛,阿彌陀佛。”

    小曇生,學(xué)著點(diǎn),鐘薈心道,阿姊教教你如何告刁狀。

    她嘴角微不可查地一翹,繼而垮下來,一垂眼,又長又密的眼睫羽扇般地蓋住過于明亮的眸光,顯得懂事又委屈,囁嚅道:“沒什么……前一回落水已是惹得祖母擔(dān)憂,不孝孫女極是內(nèi)疚自責(zé),這回又……”言罷竟然掩面低泣起來,肩頭輕輕聳動了一會兒,抬起臉時眼圈是紅的,眼里蓄了一包淚水,可見不是作偽。

    鐘薈生怕自己情不夠真意不夠切,特地讓阿杏預(yù)先備下吳茱萸浸的汁水,抹了少許于指尖,遮臉時悄悄往眼下點(diǎn)了點(diǎn)。

    只是抹得似乎有些多……

    “小娘子可是有什么難處?”三老太太見她欲言又止說不出口,淚水不住地往下淌,便開解道,“有幸得小娘子叫我一聲三老太太,老身雖然慚愧的很,心里卻是涎皮賴臉地把您當(dāng)了自家的孩子,與我說說無妨的?!?/br>
    “說出來怪丟人的,”鐘薈好不容易把淚止住,用帕子拭著眼睛,“我使性子與阿兄懟了幾句,叫夫子罰在廊下跪了……兩個時辰……”

    說完似乎委屈勁兒又上來了,忍不住抽噎了幾聲,又滾下一串淚珠來:“怪……怪我不好……”

    三老太太劉氏心說雖看著穩(wěn)重懂事,到底還是個八歲的孩子,受了委屈焉能不傷心?原本存著試探的心,這下倒有幾分真心實(shí)意的心疼了:“小娘子莫要傷心,老太太定會教訓(xùn)大郎,叫他與你賠罪。”

    鐘薈噙著淚輕輕搖搖頭:“我并不是惱恨阿兄,哪有做meimei的怨怪自己兄長,我只是擔(dān)心……”

    說罷打了個哭嗝,頓了頓,“我以前不知天曉日夜,可是在床上靜心躺了這么多時日,也想了許多。別人家的兄長如何我不知,但料想不是阿兄這樣的……阿兄已經(jīng)十三了,文不成武不就,雖跟著秦夫子念了幾年書,正經(jīng)做篇詩文恐怕連三meimei都不如……三老太太,他打我罵我罰我跪,我都認(rèn)了,可我不能眼睜睜地看著一母同胞的阿兄叫……毀了呀!”說到悲怮處,就勢伏在枕上,嚶嚶嚶地半天不起來。

    劉氏心里一震,再次對這個小娘子刮目相看,原以為她定會借機(jī)告狀,添油加醋地數(shù)落兄長頑劣,沒想到能想到這一層,倒是她看低了這孩子。

    再開口時就多了幾分鄭重:“你祖母一向與我說起大郎,也是發(fā)愁,可又沒法子可想,孫子畢竟隔了一層,總不好越過他耶娘師長去管教。”

    “三老太太說的是,”鐘薈蹙眉道,“只是阿耶難得歸家,要說師長……”她自己也苦笑著搖了搖頭,“今日上課時阿兄的婢子在一旁煮茶焚香,還時不時與他說笑一二,夫子耳力目力想是不濟(jì)了,竟絲毫未察覺。”

    姜曇生院子里是如何群鶯亂飛的光景劉氏自然有所耳聞,這也是姜老太太最看不慣曾氏的地方,不能約束郎君也就罷了,給繼子安排的伺候人竟是清一色的弱柳扶風(fēng)妖妖嬈嬈,并且一推二五六,只道生得粗笨的他看不上。

    劉氏沉吟片刻道:“此事別說老太太不好置喙,秦夫子一把年紀(jì),若是平白無故將他攆走,怕也不太厚道?!?/br>
    “阿嬰絕不敢欺師悖祖,”鐘薈忙不迭地否認(rèn),“夫子雖嚴(yán)厲不足,但授課極是耐心細(xì)致的,學(xué)問高低恕阿嬰眼拙看不出來,為我們幾個年幼的開蒙總還是夠的,只不過阿兄將來是要擎起門楣的人,夫子年高,精力恐怕是有所不逮?!?/br>
    劉氏縱然心有七竅,這些事卻是兩眼一抹黑,一句話也插不上,只聽她娓娓說來,頻頻點(diǎn)頭。

    “前日聽夫子說起,外間也有儒者聚徒教授,譬如他提到過一位什么北嶺先生,據(jù)說是海內(nèi)宗仰的大儒,學(xué)問很是了得,又不計榮利地傳經(jīng)育人,門徒有上百人,其中不乏貴游士子,阿兄將來想必是要出仕的……”

    鐘薈這一番話倒是沒做假,這位北嶺先生確實(shí)是位博學(xué)的鴻儒,不但于周孔究測精微,老莊之學(xué)也是造詣深遂,更重要的是他有教無類,只以傳經(jīng)為己任,若是姜曇生能拜入他門下,必定大有裨益。

    只是有一點(diǎn)她方便地忘了,這位夫子的脾氣與他的學(xué)問一樣大,學(xué)生稍有偷慢懈惰,便是一頓急風(fēng)驟雨的板子,任你是皇親國戚還是世家子弟一概不論。

    而且這學(xué)館設(shè)在去都城三十余里的山坳里,可謂叫天天不應(yīng),叫地地不靈,乃是高姓盛門發(fā)配紈绔子弟的首選之處。

    “如此說來,這倒是極好的一條道路!”劉氏欣喜道。

    “我也就是白說說罷了,阿兄是斷無可能去的,”鐘薈低落地道,“秦夫子說這北嶺先生收徒不看束脩,規(guī)矩繁多,此乃其一,再者這學(xué)館在山里,而且任你是王孫公子也不能帶奴婢伺候,一應(yīng)起居都得自己動手,清苦得很,母親那么疼阿兄,恐怕是舍不得他去的……”末了又嘆了口氣惋惜道:“若是能拜入這位先生門下,非但能砥礪其材,還能結(jié)交一二益友……”

    鐘薈見三老太太一臉若有所思,知道自己話也說到了,恰好蒲桃端了吃食和茶水來,便見好就收地鳴金收兵。

    三老太太吃了一盞茶,用了些干果,便要起身告辭。鐘薈著蒲桃捧來一個細(xì)細(xì)長長的木匣子,打開雕壽字紋的蓋子,露出一根素雅的琥珀簪子來,鐘薈親手交與劉氏道:“這根簪子我年紀(jì)小壓不住,放了有些時日,望三老太太莫嫌棄?!?/br>
    劉氏自然百般推拒,鐘薈只是堅持,最后推卻不過只能收下,連連為難道:“小娘子折殺老身了?!?/br>
    ***

    三老太太回松柏院復(fù)命,先拿了新得的琥珀簪子給老太太瞧,口里連稱罪過。

    姜老太太酸著臉道:“是她孝敬你的,你就收著吧,”終究忍不住撇了個白眼道,“這小沒良心的,我老婆子白疼她了。”

    劉氏笑得見眉不見眼:“我也說呢:‘有好東西不先緊著你祖母,回頭怕要尋我晦氣’,小娘子道‘祖母房里好東西海了去了,哪里稀罕我這些物件,我不去著她討要便是孝順了,’你聽聽?!?/br>
    老太太拍著桌子佯怒道:“好個小丫頭片子!”又嘟囔道,“我哪里就這么小器了,哪能為這個與你置氣。”

    兩人說笑了一回,劉氏把方才二娘子說的那番話說與姜老太太聽了,姜老太太靜默了一會兒道:“這孩子心眼子倒挺多。”

    劉氏拿人手短,免不了幫襯一二:“也是她親娘去得早,要不這般年紀(jì),正是無憂無慮的時候,哪用擔(dān)這些糟心事兒呢?”

    姜老太太乜了她一眼:“喲,得了好處等不及幫人說項啦!”

    劉氏冷笑一聲:“您當(dāng)我誰的好處都敢要的?也太瞧得起我劉阿巧了?!?/br>
    姜老太太見她像是真動氣了,趕緊放下身段道了不是。

    “不是我說,”劉氏嘆了口氣道,“二娘子能說出今日這一番話來,也不枉我老婆子高看她一眼。況且二娘子生得著實(shí)出挑,那肌膚眉眼,竟是再不能夠十全的了,再過個七八年,恐怕要將婕妤娘娘都比下去,你們姜家的門楣,指不定還要靠她一二……”

    姜老太太聽了這話臉卻倏地一落:“這話我卻不樂意聽了,難不成折了一個閨女進(jìn)去還得再折一個孫女兒?我們?nèi)f兒多好多齊整一個孩子,去那暗無天日的地方熬日子……”

    “天子看重咱們娘娘,這是幾輩子修來的福氣啊,”劉氏也知道深宮內(nèi)院的日子不好過,不過也只能寬慰姜老太太:“婕妤娘娘哪回見您不是喜笑顏開的?!?/br>
    “我養(yǎng)大的孩子我能不知道她,”姜老太太搖著頭道,“慣會得了便宜賣乖,若真過得順?biāo)觳恢醯娜鰦少u癡呢……唉,都是命,若當(dāng)初沒被天子相中,順順當(dāng)當(dāng)嫁了錦繡樓的少東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