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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都市小說 - 夢見獅子在線閱讀 - 第25節(jié)

第25節(jié)

    白翡麗之前說,在辦公室養(yǎng)一只倉鼠也挺好。一只倉鼠的壽命,也差不多是現(xiàn)在大多數(shù)舞臺劇的壽命?;o百日紅,人無千日好,這就是周期??粗鴤}鼠在辦公室里天天爬輪子,人也應該知道時時刻刻不可懈怠。

    她比白翡麗要早兩年畢業(yè)。當初就是沖著他這句話,她放棄掉之前學了五年的建筑設計,轉(zhuǎn)而來和白翡麗做這么一個工作室。

    關九拿著剛打印出來的《龍鱗》舞臺劇反饋郵件,進了辦公室旁邊的排練廳。

    第二十六章  貓

    八個月前《湖中公子》演出成功之后,鳩白工作室就被好幾家風險投資基金給粘上了。

    他們看上鳩白工作室的原因很簡單:如今文娛產(chǎn)業(yè)雖然風生水起,但在二次元這個版塊中,符合現(xiàn)代企業(yè)管理制度的工作室少之又少,股權(quán)結(jié)構(gòu)上的混亂,給風險投資的進入造成了很大的不便。

    但鳩白就有點神奇了,麻雀雖小,五臟俱全,雖然掛著工作室的名號,背后卻有著非常清晰的股權(quán)結(jié)構(gòu),儼然就是一家規(guī)范的小型文化公司。再加上他們做出來的舞臺劇的水準,有什么理由不投?

    在這些投資基金中,有一家名叫se的公司鶴立雞群。se是一家世界級的頂尖風投,能獲得se的投資,幾乎意味著一種榮譽。不僅會獲得資本界很高的關注度,在公司管理、人脈、商業(yè)資源上面都將得到se很大的幫助。

    se的投資經(jīng)理很誠心,絲毫沒有高高在上盛氣凌人的架勢,前后三次拜訪鳩白工作室,和關九、四大神獸等人面談。

    se開出的條件也很豐厚,對鳩白工作室的估值高出每一個人的意料。

    關九、四大神獸等核心人物,沒有一個人不想爭取到se的投資。

    但se唯獨有一個特別的要求:他們要簽對賭協(xié)議。

    這個對賭協(xié)議的大概條款也很簡單:鳩白工作室必須從簽訂協(xié)議之日起,連續(xù)三年實現(xiàn)盈利,否則se將有權(quán)要求鳩白工作室以30%的溢價回購se所持有的股權(quán)。如果中途有核心成員出走,例如再次發(fā)生綾酒那種事件,也將有可能觸發(fā)回購條款。

    這個對賭協(xié)議就像是唐僧取經(jīng)取到了一大堆經(jīng)書,但里面還有一個緊箍咒。

    只是這個緊箍咒,看上去也不是那么緊。雖然鳩白工作室成立三年,就虧損了三年,但只要愿意接商業(yè)項目,要扭虧為盈也不是太難的事情。

    關九于是去和白翡麗商量。

    白翡麗那段時間正在閉門療養(yǎng),很長時間沒有給她回復。最后關九等不及了,帶著投資協(xié)議上門去催,追著白翡麗接連講了三個小時其中的利弊,白翡麗把整個瞻園里的花木都打理了一遍,依然一言不發(fā)。

    關九最后終于急了,說了句:“就算你不在意名氣和錢,也要為工作室里的其他人想想吧?他們都年紀輕輕的,賺錢的正經(jīng)工作不做走上這條路,是想靠這個活一輩的??!大家有情懷歸有情懷,但誰想當一輩子窮鬼呢!”

    白翡麗又把瞻園里的松鼠洞都檢查了一遍,終于說道:“也好,簽吧?!?/br>
    關九松了口氣。

    拿到了se的投資,也就很快有了《龍鱗》這個商業(yè)定制舞臺劇項目。白翡麗回到鳩白工作室后,立即馬不停蹄地開始籌備。

    《龍鱗》是國內(nèi)數(shù)一數(shù)二的游戲公司“王者之翼”所出的一個大型競技游戲。“王者之翼”現(xiàn)在在電競這塊推得很猛,為了配合宣傳和擴大影響力,他們找了鳩白工作室來幫他們出官方cos、廣告短片和舞臺劇。

    這就是個穩(wěn)賺不賠的項目。

    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十二月下旬,關九之前翻了翻工作室財務發(fā)給她的簡報,今年要實現(xiàn)盈利幾乎已經(jīng)毫無懸念。

    十月份的時候,因為工作室規(guī)模擴張,鳩白搬到了現(xiàn)在這個辦公室,位于市區(qū)東部的文化產(chǎn)業(yè)園區(qū),在這種情況下還能實現(xiàn)se在對賭協(xié)議中要求的盈利,關九心中著實有幾分暗爽。

    推開排練廳的門,只見臨窗那邊的卷簾全都放了下來,整個排練廳中都暗暗的。

    空蕩蕩的大廳正中放著練功墊,背對著她坐著一人一貓。貓和人對面的投影幕布放了下來,上面正在播放著一個舞臺劇視頻,全日語無字幕,關九聽不懂,但從上面的logo和時間來看,應該是寶冢劇團上個月新出的舞臺劇。

    白翡麗穿一件白色t恤,看著是純白的,背后細看卻有一條彩色的小魚,特別小,也不知道放在衣服上有什么意義。他在練功墊上盤腿而坐,手里拿一根黃瓜蘸豆瓣醬吃。緊挨在他身邊蹲坐著一只貓,低頭吃面前小盤子里的貓糧。這只貓看上去是一只銀虎斑,但不知為何比一般的貓要大很多,體型十分健壯,四肢和尾巴短粗有力。

    一人一貓一起吃得咯吱咯吱的。

    感覺到有人進來,那只貓倏然放下嘴里的貓糧,轉(zhuǎn)身瞪著關九,渾身散發(fā)出濃厚的“生人勿近”的氣勢。

    看見那雙~飛機耳關九就緊張了。她扒著門框,試圖和它溝通:“噓——虎妞?”

    虎妞見她非但不走,還試圖說話,頓時渾身的毛都炸開來,拱起腰身,眼神兇殘,一副隨時準備撲上來將關九撕碎的架勢,嘴里還發(fā)著嗚嗚的低吼聲。

    關九嚇得渾身汗毛豎起,叫道:“白翡麗!收好你的貓!”

    白翡麗背對著她一勾手,把虎妞拎進了懷中。這貓被他一抱,整個人就溫順了,舒服地在他肚子上蹭。

    關九小心翼翼在他身邊坐下,看見他的t恤胸前,是那條小魚的另一面。

    關九問:“你到底什么時候才能不帶虎妞來上班?來了三個月,我倉鼠都被嚇得早衰了。”

    白翡麗仍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投影屏幕,說:“快了,我姥姥姥爺圣誕節(jié)回來?!?/br>
    關九低頭看了眼手機,今天是十二月二十二號,圣誕節(jié)是二十五號,也就是說再過兩天,虎妞就可以不用來工作室了。她長長舒了口氣。

    這只貓的到來,最早是在九月九號。關于這件事,白翡麗的官方解釋是“姥姥姥爺要去日本某大學做一個學期的客座教授,虎妞一個貓待在家里會得抑郁癥,所以帶到工作室來上班。”

    但鳩白的每一個人都知道,白翡麗這個人冠冕堂皇的官方解釋之外,必然還有一個不為人知的真實故事。

    大家一致認為,白翡麗此舉是為了婉拒工作室中一個對他展開熱烈追求的姑娘。

    那個姑娘是《龍鱗》項目上新來的一個唱見,模樣兒和綾酒不相上下,為人更乖巧可愛些。她每天殷勤地給白翡麗端茶倒水,給他買禮物、送花,還不時拿著劇本去請教他,有一次甚至還在排練中佯裝不經(jīng)意地抓了白翡麗的手。

    工作室里的每個人都看得出,這個姑娘對白翡麗很有意思。

    有老成員心疼這姑娘,隱晦地拿綾酒的前車之鑒去勸這個姑娘不要重蹈覆轍,說當年綾酒剛進鳩白工作室的時候,作為一個新人,也是用這些招數(shù)去追白翡麗。那時候白翡麗還在國外念書,綾酒便在網(wǎng)上向他請教很多東西,包括出cos、唱歌、古風戲腔,等等。那時候白翡麗的脾氣還不像現(xiàn)在這么溫和,為人喜怒無常、忽冷忽熱。但盡管如此,也沒嚇退綾酒。

    那一年綾酒過生日,全工作室的人都在yy頻道上給她慶祝,她卻折騰了好大一個意外出來——在她許生日愿的時候,她帶著哭腔向白翡麗表了一個很長的、很真心實意的白。

    她說話的聲音顫抖,誰都聽得出,她鼓足了很大的勇氣。如果白翡麗當時不答應的話,她一定會毫無懸念地哭出來。后面還會有什么后果,誰都不知道。

    那會的氣氛很緊張。yy里都沒人敢講笑話。

    白翡麗沉默了很久,說了一個字:好。

    綾酒費盡心思把白翡麗追到手了,但這又怎樣呢?到底是強扭的瓜不甜,最后的分手,在所有人的意料之中。

    白翡麗,可不是吃一塹不長一智的人。

    老成員勸那個姑娘一句話:關九一早就說過,“關山千重此人,只可遠觀而不可褻玩焉”。

    那姑娘卻偏生不信這個邪,放話稱她和綾酒不一樣,她堅信精誠所至,金石為開;也相信再冷的冰塊,也能被她給捂化嘍。

    見初生牛犢不怕虎,孺子不可教,老成員們搖頭長嘆,只能退后一步,作壁上觀。

    果然,不出一周,虎妞隆重登場。

    這貓極其地粘白翡麗,白翡麗去哪它去哪,連去洗手間也要跟著。十七八斤的巨大一只,卻身手敏捷,最喜歡往白翡麗肩膀和背上跳。對生人總是一副兇神惡煞的樣子,看到有人靠近白翡麗五米以內(nèi)就撲。

    尹雪艷一開始不信這個邪,根本不在乎這只貓的恐嚇,走過去拍了一下白翡麗的背。結(jié)果就在他的手碰到白翡麗的那一瞬,就被那只貓撓出了五道深深的血痕。

    白翡麗背對著他,淡定說我這貓從小打針的不要緊,但還是給了他七百塊去醫(yī)院打狂犬疫苗,說算工傷。尹雪艷欲哭無淚。

    但尹雪艷那次回來之后,信誓旦旦地說,白翡麗帶這只貓來也很慘,我聞到他身上的味兒都變了,以前是崖柏香氣,現(xiàn)在變成麝香龍骨止痛膏的味兒了。你看他動不動就揉后頸,肯定是被那只貓騎出頸椎病來了。

    但無論如何,那個姑娘真的再也沒能靠近過白翡麗。

    不光是那姑娘,整個工作室的人都沒能再靠近過白翡麗。

    關九抱怨了句:“養(yǎng)這么一只貓,就算是余婉儀回來,只怕也會被嚇跑?!?/br>
    剛才一直盯著屏幕看的白翡麗,這時候忽然橫了她一眼。

    這一眼有點深,有點銳利,關九一時間竟覺得有些抵擋不住,拿手遮著臉說:“別這樣看我,大伙兒都看出來了,怕你面子上過不去不跟你說?!逗泄印废掳氩恳膊慌帕耍苋ト思易〉牡胤絾柌徽f,還偷偷去把北京戲校和劇團里所有年齡相符的女演員都查了一遍——偏偏就是查不出來。還記得那天晚上在y市,我把你從醫(yī)院花壇里撿回來的時候你有多喪嗎?還以為人家真死了,嘖嘖,談個戀愛談得腦子都沒了,丟人!”

    白翡麗放出了手中的貓。

    關九尖叫一聲,彈簧一樣地跳了起來?!鞍佐潲悺?/br>
    白翡麗又收了神通。

    關九坐穩(wěn)在墊子上。終于有機會把打印出來的郵件拿給他看。白翡麗暫停了視頻,開亮燈,掃了郵件一眼。

    關九道:“你看看,‘王者之翼’提的意見都沒你多。你就別對馬放南山他們吹毛求疵了吧?大家都已經(jīng)盡力做到最好了?!?/br>
    白翡麗不置可否,他的手機震動了一下,他拿起來看,挺長的一條信息。過了一會,他問關九:

    “繕燈艇是什么地方?”

    ☆、唯唯獅子大菩薩

    白翡麗把車停在了佛海邊上。

    一出車門, 佛海上仿佛夾雜著冰碴的寒風迎面割來, 白翡麗立即打了個噴嚏。

    白天飄了一陣子的雪現(xiàn)在又開始四面亂飛,他拿紙巾擦了擦鼻涕, 感覺自己眼看是要感冒。

    但是沒辦法,老爺子交代的事,不做不行。

    已經(jīng)是晚上九點半, 天色一片漆黑, 不見星月,佛海周圍處處亮著古樸的燈籠,淺紅連片, 映照出飛舞的細小雪片,恍然有一種穿越今古的感覺。

    相比什剎海荷花市場、酒吧街的繁華,佛海這片地方雖然也算個文化旅游景點,卻冷清多了。

    這里是明清時期遺留下來的古建筑的聚集區(qū), 周圍有文殊院、名人故居、老舊胡同和一個王府。古木參天,蒼松翠柏冷香撲鼻,不太平坦的地面由許多鐫著字的古舊斷碑所砌。一切都還保留著最古老的模樣, 沒有受到太多現(xiàn)代商業(yè)文化的侵蝕。

    越過漠漠的泛起冰色的佛海,遠遠可以看到一座巨大的石舫。石舫上一座坐北朝南的三層老戲樓子, 卷棚歇山頂,起翹小挑檐, 自內(nèi)而外透著明光,飛雪里亭亭而立,玲瓏剔透, 好似佛海上漂著的一盞青燈。

    那便是繕燈艇了。

    此時正值好戲散場,三三兩兩看戲的觀眾從佛海邊上的道路上走了出來。白翡麗逆人流而行,沖繕燈艇走去。

    白翡麗很少來佛海。他來北京這么多年,只曉得長安大戲院、梅蘭芳大劇院這些個知名的看京劇的地方,但從來沒有聽說過繕燈艇。

    關九跟他說繕燈艇在京城戲曲界的名氣很大時,他才突然想起來,這個名字之前應該也被姥姥姥爺提及過很多次,只是聽起來實在不像一個劇場的名字,他也沒怎么上心。

    關九在學校的時候上藝術(shù)類課程,做過北京戲劇場的研究??槦敉ё鳛橐粋€保留著大量梨園遺風的“戲班活化石”,唯一還在不使用電燈和擴音設備的古戲樓中演出的體制外劇團,自然成了她的重點研究對象之一。

    關九同他講,繕燈艇這個戲樓有來頭,是光緒年間一群來自廣州府的官員、士紳,還有商號集資興建起來的。她說白翡麗作為y市人,應該知道那邊唱粵劇的人又被稱作“紅船子弟”,早先粵劇戲班外出表演,都是坐一艘漆成紅色的船。當時興建繕燈艇時,為了體現(xiàn)廣州府的特色,就在石舫上建成了一座船的樣子,并稱之為“繕燈艇”。

    白翡麗走上石舫,只見戲樓匾額上題“繕燈艇”三個古樸剛勁的大字,落款是“岑春煊”。果然如關九所言,匾額題字人是光緒三十一年,時任兩廣總督的岑某某。

    戲樓門大開,里頭夾道林立著長長的素紙燈籠,燈籠外隔著高高低低大大小小的花盆,大多草木已經(jīng)凋零,只剩了形狀怪異古拙的枝干。還有些羅漢松和崖柏峭然而立,蒼勁挺秀。

    這一路走過去,草、木、盆、石,無一不透著歲月磨蝕的痕跡。石頭和磚塊砌就的地面顯然反復用水沖刷過,北京灰土那么大,這里竟然連地面竟然都能夠一塵不染。石磚被長年累月地踩踏,磨出了一層藍色的包漿,溫潤發(fā)亮。

    走到正廳里,中堂上掛一幅巨大的人像,是一張民國時期的老照片。關九說過,這個人就是繕燈艇的開山祖師爺,“倪派”大家,倪舸。

    倪舸最擅旦行,畫像中的他容貌豐麗,著西裝領帶,笑容中有倜儻韻味。

    倪舸的畫像下方,又是一副昔日兩廣總督岑春煊的題詞:梨園繕燈,佛海慈航。

    白翡麗琢磨著這八個字,想到這漆黑佛海上的一座繕燈艇,隱約覺得甚有意味。

    一路穿過去都不見人,他一直走到里面戲臺,才見有兩三個穿著對襟夾襖的中年男子前前后后地收拾戲臺,穿著碎花布襖的幾個女孩子則在打掃地面,擺正桌椅。

    戲臺共有兩層,二層的戲臺兩側(cè)各有廊橋與二樓過道相連接,一樓的戲臺兩側(cè),則有一個類似碼頭一樣的長臺,直直深入池座之中。整個空間里,點綴著許多燈燭,卻不見一盞電燈。除了一個電子屏幕,也沒有任何擴音設備。

    戲臺前面的兩座柱子上,則左右掛著一幅對聯(lián),寫著:

    世事本浮沉,看他傀儡登場,也無非屠狗封侯,爛羊作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