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8節(jié)
作者有話要說: 非更新,捉蟲。。。。。。 【注1】先秦時(shí)的宋國和鄭國地理位置夾在幾個(gè)大國之間,那幾個(gè)大國一打仗,他們的國家就變成了戰(zhàn)場,挺倒楣的,后來也被大國滅了。。。。 蕭鏡之獨(dú)自走進(jìn)審訊室時(shí),楚玄正坐在審訊室里新置的一張茶案后, 用一只墨色的小石磨意態(tài)閑閑地碾著炙烤好的茶餅。他穿著那身灰白狼裘, 裘領(lǐng)厚厚的狼毛攏在他清俊的臉上, 在審訊室里的燭光映照顯出一種孤獨(dú)來。 茶案右邊架著一只爐子, 爐上壺中之水已將沸, 茶案左邊則燃著一個(gè)紫金銅胎的大炭爐, 透過炭爐繁復(fù)花紋的鏤空看進(jìn)去,可見猩紅的炭火燒得極旺。 審訊室的大門在蕭鏡之身后關(guān)上,楚玄手中的茶也已磨好, 在他暖盞將茶末加沸水調(diào)糊時(shí),就聽得鐐銬聲鋃鐺作響,蕭鏡之不待他出言相請,已徑直在他對面坐下,道:“這茶香撲鼻而來,馥郁芬芳,定是好茶?!?/br> “這是霧峰白露,”楚玄用的是點(diǎn)茶法, 如今已至最末點(diǎn)茶一步,他左手提起往爐上水壺開始往調(diào)好茶糊的茶盞中分次注水,右手同時(shí)以茶筅在茶湯中拂之,七次注水之后,茶面之色鮮白如乳如霧,洶涌回旋,住盞無一絲水痕, 云腳不散。他將那盞茶以手推至蕭鏡之面前,淡淡道,“你也是個(gè)中高手,想來是能品出這水源于何處?!?/br> 蕭鏡之抬手取盞,腕上鐵鐐叮鐺作響,他舉盞近唇淺啜了一口,“霧峰白露產(chǎn)于江北霧峰,只于白露前一日采摘,且只取樹頂芽尖,一畝地每年也只產(chǎn)一斤而已。想不到我已落魄至此,還能品到此等尤物。”他再飲一口,又笑,“茶湯清洌醇厚,齒頰間留有芝蘭之氣,這芝蘭之香中又藏有一股若有似無的梅香,想來王爺用的是梅上新收的雪水?!?/br> “不錯(cuò),你的這條舌頭還是一如往昔般靈敏,”楚玄手中已慢條斯理地開始點(diǎn)第二盞茶,他淡淡笑道,“從前我們幾人斗茶時(shí),能騙過你這條舌頭的,也只有我表兄暮言一人而已?!?/br> 蕭鏡之拿盞的手略僵,面上笑容漸漸消散無蹤,只余一雙冷意森森的眼睛看著楚玄。在他不經(jīng)意間會回憶起的從前,他與蘇暮言,楚玄,楚卓然四人也常常這般圍爐煮茶,夜話古今。那時(shí)他們少年如斯,躊躇滿志,氣吞山河,煌煌若耀疆之明燭,剛堅(jiān)若攻玉之金石,自以為磨而不磷,涅之不濁,一心以匡正朝綱天下為己任,到而今卻都已是面目全非。 那時(shí),他們都不過十一二歲,他從未想過那個(gè)難倒世間無數(shù)人的選擇會落至自己面前。 家與國。 直到他無意間窺破十六年前寧國公府與英國公府之間那場兵權(quán)暗爭,窺破了英國公世子蕭決與十萬西南軍兵敗的真相。 他想,他大約是他們四人之中第一個(gè)真正接觸這世間黑暗之人。 自那時(shí)起,他的心開始變冷變硬,他開始極有目的的選擇性地交往某些人,卻又適當(dāng)?shù)乇3种嚯x不與任何人交心。許多兒時(shí)朋友便在那時(shí)與他疏遠(yuǎn),只有蘇暮言,那個(gè)總是帶著書的少年無論他改變?nèi)绾?,他都待他依舊。 他還記得,那時(shí)因蘇暮言喜文,而他喜武,他們曾有言,將來他們一人以文定國,一人以武安邦,一如刎頸之交。到而今,斯人已往,桃花亦不曾依舊。 那個(gè)難題,無論天平的那一頭是什么,他的選擇都只能是家,只能是寧國公府。 是以,他終究是拋棄曾經(jīng)的諾言,拋棄了他最在意的摯友,和他從前的宏圖大愿,選擇了寧國公府的前程,也等于選擇了他自己。 “成王不必問我,”蕭鏡之放下手中茶盞,腕上鐵鐐磕在茶案上發(fā)出金石脆響,“我什么也不會說?!?/br> “我并不想問你什么?!背p手舉剛剛占好的第二盞茶,在唇邊輕啜了一口,才道,“我只是請你來喝茶而已?!?/br> “當(dāng)真?”蕭鏡之似笑非笑地看著楚玄,顯然不信。 楚玄不答卻是嗅了嗅茶盞中飄出的茶香,又淺飲了幾口,才笑道,“從前你們總說我點(diǎn)的茶太平太淡,過于中直。如今喝出滋味來了,我反倒更懷念從前,卻是再煮不出那般滋味了?!?/br> “王爺從前所煮之茶如高山冰雪,無香無韻,只余清冽,雖淡卻真。如今這雪水之中多了一段梅香,雖韻味幽然,卻也不免失了本真,真讓人品不透,看不清了?!笔掔R之依舊似笑非笑地看著楚玄。 “聽說西南三省雖是長年飛沙走石,氣候干燥,土地貧瘠,但在為我大魏與西狼之間屏障的橫嶺的山谷中卻盛產(chǎn)一種西南人極常喝的茶,因其葉如羽狀,故名為‘鐵翎’。據(jù)說此茶茶味極厚,不僅西南人當(dāng)?shù)厝讼矚g,就連西狼人也極是喜愛,常用良駒互市?!背朴频仄分瑁诌z憾一般地捧著茶盞嘆息一聲,“五日前,徐太傅的長子與次子接替云王護(hù)送傳旨官前往西南迎接寧國公回金陵城為母丁憂,也不知徐家二位將軍可否為我取來這‘鐵翎’一解口舌之欲。” 自從在秦王、府里挖出蘇雪君的尸骨之后,楚卓然就整日關(guān)在云王府中閉門不出。據(jù)傳言稱,楚卓然花重金買來了一口現(xiàn)成雕好的玉棺,那口玉棺極難得地由整玉雕成,上面雕滿了九翟四鳳,披云弄霞,展翅環(huán)飛。這玉棺本是一位老親王為其王妃所訂作,可那日楚卓然瞪著一雙血紅的眼睛上門求他,他哪敢不割愛。 玉棺送至云王府后,楚卓然就將蘇雪君的遺骨封在玉棺里,不肯將之下葬,卻是放在他寢室之中。每日他都伴著那玉棺起居坐臥,不過大多數(shù)時(shí)候,他不是已經(jīng)入夢,就是頹然沉湎于烈酒,醉生夢死之中。 如今正值多事之秋,朝廷正是用人之際,特別是軍中連番變故更是讓皇上憂心忡忡如芒刺在背,寢食難安。他思來想去,果然最值得他信任的還是只有自己一手培養(yǎng)起來的楚卓然,故而幾次下旨召楚卓然進(jìn)覷。奈何每一位傳旨官到云王府走了一遭回來,都只沖著皇上搖頭。 其中一次是楚玄親自去的。那日,下人領(lǐng)著他進(jìn)楚卓然屋中時(shí),楚卓然已抱著酒壇倚在玉棺邊醉得不醒人事,任他如何呼喚,都不曾答應(yīng),更別提接旨。 他站在楚卓然面前居高臨下地看著這個(gè)胡子拉碴,渾身酒氣的男人,突然卻覺得想笑,他也當(dāng)真就笑出聲了。在他發(fā)笑時(shí),楚卓然卻是突然睜開眼看他,似是在問他笑什么。他蹲下身看他,問,“這九年里,你做了?何必如今再做此姿態(tài)?” “那么你覺得我該做什么?”楚卓然醉得不清,說起話來有幾分咬舌兒,他含含糊糊地笑道,“殺了你父皇,引得魏國大亂?還是扔下一切軍務(wù)大鬧一場?” 楚玄收起了笑,沉默地看著楚卓然,就聽他笑,“這世間許多事,半點(diǎn)不由人,有些責(zé)任,你一旦扛起便不能輕易放下——” “那如今為何又放下了?”楚玄冷冷問。 “因?yàn)槲乙羊_不了我自己?!背咳婚]上了眼。 這九年,他是依靠著對蘇雪君的想念,對她仍然存活著的期待支撐下去的。如今蘇雪君已死,他曾經(jīng)所有的銳氣也隨她而逝,他那鋼鐵一般的脊梁也已折斷,再也支撐不下去。 那日,有路人看見楚玄將圣旨原封帶出了云王府。于是那些世人同情于楚卓然與蘇雪君悲劇的命運(yùn)的世人皆忍不住感慨唏噓,大魏怕是再無云王。 “鐵翎生于貧瘠之地,飽經(jīng)風(fēng)沙烈日,故而味澀而礪,其中之苦只有生長于西南之人能感同身受,并不適合成王這等嬌矜之子飲用?!笔掔R之冰冷作答,“況且徐家二位將軍也未必能有本事替王爺將這鐵翎取回來。” 他已被監(jiān)、禁多日不曾與寧國公通信,寧國公未得他消息,又知楚烈事敗之事,必然知道金陵城中有變,怎會乖乖依從圣旨輕易地解職丁憂,回到金陵城。 “圣命不可辭,”楚玄放下手中茶盞,揚(yáng)眉笑看著蕭鏡之,問道,“怎么,國公爺想反?” “反或不反,全看皇上的態(tài)度?!笔掔R之淡淡回答。 “你該知道,寧國公雖經(jīng)營西南十幾年,可西南軍中將領(lǐng)屢屢更替,替上的有不少便是我父皇的人?!背Φ?,“這要反,可不容易啊。” 韓忠對西南軍插不進(jìn)手,可皇上可以?;噬喜粌H可以,他還可以光明正大地更替寧國公手下將領(lǐng)。因皇上生性多疑,早在寧國公十幾年前在西南扎根時(shí),皇上就已開始逐步更替了寧國公手下官員將領(lǐng),那時(shí)寧國公在西南根基未穩(wěn),若膽敢拒絕皇上,必遭棄用,一切圖謀全盤落空,所以他只能接受。而一旦接受,那便只是君王屢次試探的開端,縱有蕭貴妃在皇上身邊,這些年來西南將領(lǐng)卻也還是因皇命更替過數(shù)次。如此更替調(diào)動,便讓寧國公極難在西南全盤收買人心,終究是有那一心向著皇上的,或有那眼巴巴盯著他西南總督之位的不受他掌控。他穩(wěn)坐西南三省總督之位便罷,倘若他一旦出事,這些人捅他的刀子一定是又快又狠。 所以若非逼不得已,寧國公是不會反的。 “是不容易。”蕭鏡之冷笑道,“但若是逼不得已,不反也不行了。故而,我才說一切全看皇上愿不愿意給寧國公府倆一條活路?!?/br> “活路?”楚玄笑,“為了這一條活路,你們便算計(jì)了整個(gè)朝廷?” 蕭鏡之微微凝眸緊盯著楚玄,“雖然王爺無話問我,我卻有話問王爺。秦王在哪里?” “秦王謀反事敗逃匿,至今未找到其藏身之所,”楚玄微挑唇角,笑道,“你與他過從甚密,我還未問你,你怎反來問我?” “說的好,秦王逃匿六七日有余,你明知我與他過從甚密,卻不曾來問過我一句——”蕭鏡之冷冷笑道,“這不正說明了,他已落在你手中?!?/br> “人人都說蕭世子肖父,果然與寧國公一般心思縝密,細(xì)致入微?!背]有否認(rèn)。 “他落在你手里,自是死路一條?!笔掔R之端起茶碗啜飲幾口,在鋃鐺鐐銬聲中嘆道,“你很聰明,沒將他交給皇上處置。” 皇上老了,已無從前的鐵血手段,指不定還會再留楚烈一命。 “他還活著?!背s是道。蕭鏡之一怔,沉默不語,就聽楚玄又淺笑道,“他用寧國公府的秘密與我做了一個(gè)交易?!?/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