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貴妃看著墨紫幽在月光下與蘇雪君一模一樣的那張臉，心中一震，腳下忍不住退了一步，流淚搖頭道，“不要逼我?！?/br>
    很多事她真的不想知道，她一點都不想陷入這般兩難境地。若她當真勸了皇上便等同于背叛寧國公府。若她不勸——

    “娘娘你還不明白么？”墨紫幽輕輕搖頭，“我不是在逼你，而是在幫你。你欠了蘇皇后和成王的就必須要還，區(qū)別只在于如何還而已?；噬吓c蘇家之間的第一道裂痕便是因你而起，你難道不該去填補么？”

    蕭貴妃踉蹌又退一步，她伸手扶著身旁的漢白玉扶欄低頭顫抖不語。許多年前的那一天，楚玄牽著她的手走出了那座殘破的小院，走進了那間華麗的廳堂。她自那天起，正式進入了另一個世界，另一個生活，從一介不受重視活得悲慘辛苦的庶女成為了老寧國公夫人全心培養(yǎng)的高貴千金。這一切，全因楚玄牽著她的手走進了那間廳堂，全因蘇皇后含笑接納了她。所以在后來的許多年里，只要看見金鳳，她總是會想起那個雍容華貴的女人。

    她抬起頭，去看梅園中那如同被孤立一般靜立不語的楚玄。墨紫幽說的沒錯，她的確欠了蘇皇后與楚玄的。

    梅園之中，皇上手中緊緊捏著那張泛黃的老舊信紙，沉默地逼視著楚玄。而楚玄卻是不作一字辯解，也只是沉默地回視著他。九年前的舊疤想不到竟是在今夜被這般公然扯開，也只到這時皇上才發(fā)覺，那多年前的舊傷從來不曾痊愈過。他看著楚玄，把手中那張信紙交到韓忠手上，“將成王關入監(jiān)牢！好好檢查一下這封信的真?zhèn)危　?/br>
    “是。”韓忠向著兩旁侍衛(wèi)使了個眼色，兩名侍衛(wèi)上前就欲押住楚玄雙臂避免他逃脫，楚玄卻是淡淡揮手，“不必，我自己跟你們走?！?/br>
    那些侍衛(wèi)看了韓忠一眼，韓忠見皇上并不阻止，便沖他們點了點頭。于是那兩名侍衛(wèi)向著楚玄做了一個“請”的手勢，便一左一右夾著楚玄向梅園門口行去。

    突然，人群之中，東鄉(xiāng)侯驚呼了一聲，“玉兒！你怎么了！”

    眾人看去，卻見是薛玉忽然暈在了東鄉(xiāng)侯的懷里，也不知是不是為了楚玄而傷心憂急。東鄉(xiāng)侯正手忙腳亂地請眾人間的御醫(yī)幫薛玉診脈，誰知一旁的王瑤突然也整個人向前一栽，竟是倒地不起。

    “怎么回事！”皇上看了暈倒的薛玉和王瑤一眼，皺眉道。

    “這——”御醫(yī)署的太醫(yī)上前賠笑道，“許是兩位小姐沒注意保暖，受了寒——”

    皇上擺擺手示意他不必再說，他抬眼看見楚玄的背影在梅園門口一轉(zhuǎn)不見，只覺得今晚連接出事，當真是晦氣。頓時就重重嘆了一口氣，沉面拂袖離去，獨留下梅園之中手忙腳亂的眾人。

    作者有話要說：　　二更晚了。。。。睡覺。。。。。。

    第184章

    仙池園宴會因梅園里那場變故而提前散去，墨紫幽回到聯(lián)珠閣時, 到處找不到她的飛螢和侍劍已回來了。一見到她, 飛螢就急急迎上來, 將一封信遞到她手上, “小姐, 你去哪了？家里送了信來, 說是云飛少爺受寒病了，讓小姐提前回去?！?/br>
    墨紫幽接過信打開來仔細看，越看眉頭皺得越深。一旁的飛螢眼珠子轉(zhuǎn)了轉(zhuǎn), 有幾分小心翼翼地問，“小姐，聽說皇上給你和成王賜婚了？”

    “小姐，聽說成王殿下被關進別宮地牢了？”侍劍卻是有幾分擔心地問。

    墨紫幽把信收進袖中，抬眼淡淡看著侍劍并不說話。侍劍被她看得心中升起了不安，試探問，“小姐？”

    “侍劍，你走吧。”墨紫幽道。

    “小姐——”侍劍霎時臉色蒼白地跪了下去, “奴婢是為了你好。姬淵他，他如何配得上你！”

    墨紫幽垂眸看著侍劍，能在她與飛螢都未察覺的情況下?lián)Q掉了她木匣子里那盞琉璃宮燈，除了侍劍再無他人?！笆菫榱宋液?，還是為了你自己？”

    “小姐，我——”侍劍的臉色更白。

    “你我本就是半路主仆，你有自己的心思, 我并不怪你，也很樂意成全?！蹦嫌奶种浦顾摽谥裕?，“你既是這般喜歡成王，那就到他身邊去吧。成王天潢貴胄，跟著他也沒什么不好的?！?/br>
    侍劍不比飛瑩她們單純，她經(jīng)歷的太多，想的也太多，自也不可能像飛螢一般永遠忠誠于她。只是她雖理解她，并不代表她會諒解，背叛過她的人，她自是不會留在身邊。

    墨紫幽轉(zhuǎn)身欲進屋中，飛螢狠狠瞪了侍劍一眼跟在她身后。侍劍卻是在她身后喊了一聲，“小姐！”

    墨紫幽回頭，就見侍劍鄭重地在地上向著她一連磕了十個響頭，才起身道，“小姐大恩，侍劍沒齒不忘！”

    墨紫幽始終神色淡淡，不言不語。侍劍咬了咬牙轉(zhuǎn)身向院門口走去，臨出聯(lián)珠閣前，她回頭看了墨紫幽一眼，就見墨紫幽依舊站在屋門外靜靜看她，她眼眶微微潮濕，終是含淚回轉(zhuǎn)頭，步入茫茫夜色之中。

    忽然，有低回的琴聲自寒夜中起，被夜風從合璧館方向送來。那琴聲之中的孤寂與不甘依如往昔，只是今夜這曲調(diào)里卻多了許多的傷感。

    墨紫幽轉(zhuǎn)頭看了合璧館在夜色中的屋脊一眼，突然轉(zhuǎn)身向著雀橋方向行去。飛螢一看便知她要去找姬淵，極有眼色地沒跟上去。墨紫幽冷著臉一路走過雀橋，走到了合璧館。合璧館的主廳之中空空蕩蕩，只有姬淵一人盤膝獨坐，正垂首撫琴。

    《籠雀》曲聲悠悠蕩蕩，千回百轉(zhuǎn)，糾纏在這寒夜冷風之中。

    墨紫幽沉著臉凝視姬淵許久，他已換了一身干凈的白披風，那披風領子上的雪色風毛被夜風吹拂在他臉上，越發(fā)襯得他膚色玉曜。

    “我以為，有些事縱然我們彼此從未明說，但心中都是明白的?！彼従徬蛩呷?，“我以為，你我從不說破只是因還不是時候，難道，一直都是我會錯意？”

    “我只是不想替你做選擇?！奔Y沒有抬頭，依舊低首撫琴，可他指下之音卻是難以察覺地亂了一分。

    “我不是杜依依?！蹦嫌牡?，她從不稀罕那些榮華富貴，也不屑于為權勢而折腰。

    “我知道，我從未將你與她相比。我兩世皆為優(yōu)伶，一向狂妄恣睢，任性肆意，雖身為下賤卻向來自命不凡，頗為自傲，從不自慚形穢。直到我遇見了你——”姬淵抬眼看她，“你該知道，我是不能脫出賤籍的?！?/br>
    墨紫幽靜靜看他，看著他那雙極美的鳳眼，自初遇時起，他那雙鳳眼里總是盛滿了撩人的笑意，那笑中透著一種目空一切的傲氣，可今夜她卻是第一次在這雙鳳眼中看見了不自信。他平日里喜笑怒罵無一不是面具，也只有面對她時才會暴露出自己真情。

    “我曾以為，我此生都不會動這心思?？晌移鲆娏四恪?/br>
    姬淵想脫出賤籍極為簡單，只是不想而已。有朝一日他若想了，落在他人眼中也許便代表著他還生出了其它諸多欲望。優(yōu)伶之身是他給自己劃下的界限，這界限能讓許多人心安，譬如皇上，譬如楚玄。一旦跨過這界限，也許便會種種紛爭伴隨而來。

    “我才知道，原來男人面對自己心愛的女子時會心生自卑，總怕自己不夠好，總想給你最好的。可我給不了?！?/br>
    墨紫幽若嫁給了他，便也會身入賤籍，哪怕日后脫籍，子孫三代也不能入仕。所以他不能替她做選擇，不敢替她做選擇。

    墨紫幽沒有說話，只是輕輕笑了一聲，轉(zhuǎn)身便往外走。姬淵一怔，在她身后問，“你去哪里？”

    “去做選擇?！彼穆曇粼诔脸烈股袀鱽?。

    ***

    玉山別宮里也仿著皇宮司正司建了一處牢房，因玉山上溫泉極多，濕氣極重，故而這牢房里也極為潮濕。

    墨紫幽進了牢房時，就看見楚玄正泰然自若地靠在牢房潮濕的墻壁上，靜靜出著神。牢房的光線低暗，將他的側(cè)臉勾勒出刀削斧刻的輪廓。墨紫幽恍然驚覺楚玄與三年前十里長亭初見是相比，變了許多。似是自北疆歸來時，他便已改變，他的眼神更堅定，也更深沉，他的笑容更從容，也更難測。當初她輕易便可看穿他的心思，可是忽然之間竟是看不透了。

    這是一種成長，好與不好，無法論斷。

    楚玄緩緩轉(zhuǎn)頭與她對視，笑問道，“你是來質(zhì)問我的？”

    “不，我是來向王爺你辭行的?！蹦嫌牡?，“我收到家中書信，云飛病了，明日我便會回金陵城?！?/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