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注定不為世人所知曉，我們注定不為歷史所銘記，我們注定要成為君王手中一往無前的利刃。"——梨園·沈初一

    "我們注定不為世人所理解，我們注定要為世人所畏懼，我們注定要背負(fù)君王身后不為人知的陰暗。"——幽司·韓英

    名伶vs權(quán)宦，梨園vs幽司，魏國兩大諜報(bào)機(jī)關(guān)的強(qiáng)強(qiáng)對決。（⊙▽⊙相愛相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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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73章

    皇上一楞，又微微瞇眼看了楚玄一眼, 楚玄手中執(zhí)著象牙笏, 正斂袖垂眸安靜地立在那里。楚玄方才剛說自己并未接到朝廷命他攻打燕州城的圣旨, 姬淵這會兒就跑來認(rèn)罪了, 實(shí)在太巧。

    議政殿內(nèi)眾人也都楞住, 唯有都察院左都御史手持笏板一臉怒容出列道, “圣旨為圣命，見圣旨如見天子親臨，遺失圣旨等同于褻瀆皇上, 其罪當(dāng)誅！”

    其余諸臣互看一眼，紛紛附議。遺失圣旨實(shí)為大不敬之罪，雖然姬淵一向深得皇上寵愛縱容，可此事事關(guān)國體與天子顏面，絕不能輕縱。

    皇上冷冷掃了殿內(nèi)眾臣一眼，忽然就起身一步一步行下御座走向殿外，韓忠立刻尾隨在后。殿內(nèi)諸位大臣不知圣意為何，只能紛紛跟上, 一起出了議政殿。

    議政殿外，前幾日那一場初雪的痕跡已被打掃得干干凈凈，姬淵一身雪衣正垂首端正跪在雕著龍鳳云氣紋的漢白玉石階下。此時方過卯中時分，晨光熹微，旭日初升，云興霞蔚，襯得這瓊樓玉宇如恢宏長卷。而姬淵便是這片濃墨重彩之間那一抹不可忽略的絢色。

    皇上站在議政殿門外, 沉默地看著跪于漢白玉階下的少年，再過一年他便可及冠，比之初來金陵時，他的身量又長高許多，可那張冰雪容顏卻依舊那般雌雄莫辨，俊美無儔。

    “為何要自己出來認(rèn)罪，你不怕么？”皇上問姬淵。

    “過不可隱，罪不可逃——”姬淵緩緩抬眼，迎向皇上的目光，“君不可欺?！?/br>
    “好。”皇上不喜不怒地淡淡點(diǎn)頭。

    “父皇，兒臣此番能夠聯(lián)合云王大軍重創(chuàng)戎狄，全勝在天時之上。”楚玄向著皇上下拜求情道，“若非姬淵遺失圣旨，兒臣絕不能以圍困燕州城而將戎狄援軍引出王庭。故而兒臣以為姬淵遺失圣旨此乃天意，乃上天佑我大魏，助兒臣平北疆戎狄之患，振我大魏赫赫國威！父皇為天子，上承天意，身負(fù)天命，天意，天命，皆不可逆也不可違。故而兒臣以為，父皇當(dāng)順天意，赦了姬淵死罪！”

    皇上淡淡瞥了楚玄一眼，他豈會看不出楚玄與姬淵之間貓膩，無論是楚玄抗旨不遵，又或者是姬淵遺失圣旨，傷的都是朝廷和他這個大魏天子的顏面。

    倘若楚玄認(rèn)了抗旨不遵之罪，他身為君王者不處置楚玄，損的便是他自身的君權(quán)威嚴(yán)?？伤籼幹昧顺瑹o論這責(zé)罰是大是小，都會傷及楚玄如今在朝中威信，更是寒了自北疆血戰(zhàn)歸來的二十萬將士的心。

    如此兩難還有什么方法比將這個罪責(zé)推給姬淵更容易解決？

    “死罪可免，活罪難逃?！被噬辖K是淡淡下令道，“賜廷杖一百?！?/br>
    楚玄臉色微變，一百廷杖若是尋常人必死無疑，然姬淵有武功在身，身體較常人強(qiáng)上數(shù)倍，自是撐的下來。這廷杖行刑時的貓膩不少，韓忠既知姬淵是他的人，想來也不會讓人下死手。但他到底不忍。

    他張口欲再求情，姬淵卻已搶先向著皇上伏身叩首，“謝皇上圣恩！”

    皇上沉面不語，韓忠已吩咐幾名御林軍將刑凳與廷杖取來，又命內(nèi)侍上前扶起姬淵，替他除去外袍衣帶，只余一身雪色中衣。待姬淵伏身趴在刑凳之上，兩名御林軍已執(zhí)著栗木制成的廷杖候于一旁，韓忠一聲令下，那兩把栗木廷杖包著鐵皮的一頭便接二連三重重?fù)粼诩Y下、身。

    彼時孟冬之末的寒風(fēng)呼嘯肆意，議政殿外一片靜默，只余杖擊皮rou的悶響一聲聲清晰入耳。陪同皇上觀刑的諸臣都是一臉冷漠，其中甚至有不少大臣是楚玄擁眾。

    楚玄心頭微微發(fā)澀，他能有今日全賴姬淵一手謀劃。如今他手握重權(quán)，擁眾甚多，然又有幾人知道他孤立無援時，僅有那一人苦心孤詣，為他綢繆。在他人眼中，那金陵城里風(fēng)華絕代的名旦，終不過是隨手可棄的玩意罷了。

    他回想起姬淵在北疆親手燒掉圣旨時，說，“王爺記好了，你沒有見過這道圣旨，這圣旨被我給弄丟了。王爺不知君命，自也稱不上違命。至于后果，我來扛——”

    無人知那人玲瓏心竅，也無人知那人待他之重，他人所見，不過是他如今的光風(fēng)霽月。

    廷杖之聲，悶聲在耳，不過十幾杖下去，姬淵的下半身已有殷紅血色滲出，凄美暈染在他雪色長褲之上。

    楚玄驟然變色，他凝眸細(xì)看，就見姬淵面色發(fā)白，滿臉冷汗。他猛地轉(zhuǎn)頭瞪向韓忠，卻見皇上也正沉著臉冷冷一眼掃向著韓忠，道，“韓忠，朕先前兩次打了你六十杖，你是否怨朕？”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既是恩，臣怎會有怨?！表n忠被他二人這般一看，背上冷汗頓時涔涔而下，原本緊緊閉合而立的雙腳迅速分開平站。隨著韓忠雙腳一分，那廷杖之聲立刻就起了變化，不再那般沉悶厚重，輕了許多。

    皇上面色稍霽，抿唇看著姬淵受刑，廷杖生風(fēng)揮下，姬淵下半、身的血色漸漸蔓延開來，殷紅一片，那艷麗刺目之色彌于眼中，竟連這漫□□霞都顯黯淡。他以為姬淵會求饒，會撒嬌，會哀嚎，然而姬淵只是伏于刑凳上，任杖刑加身，終是一聲不吭。

    皇上在心頭微微嘆息，他知此子性情喜怒不定，恣瞧乖戾，卻不知原來也能這般倔強(qiáng)隱忍，倒真是像極了多年的故人。

    一百杖畢，姬淵從后背至小腿已是鮮血淋漓，慘不忍睹。觀刑諸臣卻無一人對他稍露憐憫之色，不過一介戲子，一個褻瀆皇權(quán)的戲子，有何不忍？唯有楚玄一人，雙目潮濕，遮掩不住眸中痛意。

    皇上揮退眾人，獨(dú)自舉步至姬淵面前，垂首用只有姬淵聽得見的聲音問，“你可怪朕？”

    “天威不可犯?！奔Y抬起一張滿是冷汗的臉，看著皇上笑，“這是草民該受的?！?/br>
    若不是他，便是楚玄，君王的顏面終究是最重要的，楚玄如今好不容易建立起的地位威信也絕不可傷。故而只有他。

    皇上低低嘆息一聲，又問道，“你還有什么想對朕說的？”

    姬淵淡淡笑了一聲，道，“草民想家了?！?/br>
    “朕知道了?！被噬细呗暦愿赖溃昂蒙退ビt(yī)署，治了傷再好生將人送回梨園?！?/br>
    立刻有兩名內(nèi)侍誠惶誠恐地去抬來一乘軟輦，將半身是血的姬淵從刑凳上抬了下來，又放上了軟輦，才一路抬去了御醫(yī)署。

    皇上一直目送著那乘軟輦遠(yuǎn)去，才拂袖轉(zhuǎn)身步入議政殿，冷冷問跟進(jìn)來的諸臣道，“今日還有何事要議？”

    諸臣互看一眼，皆聽出皇上心里壓著氣，不敢多言。

    “父皇，監(jiān)軍許瑞擅離職守，臨陣脫逃，又散布謠言擾亂人心，才致使jian險小人有機(jī)可趁?！背s是冷聲道，“請父皇嚴(yán)懲此人，以肅朝風(fēng)。”

    諸臣先是一怔，繼而全都看向韓忠，許瑞可是韓忠的干兒子。韓忠已然變色，他有幾分難以置信地看向楚玄，若是他人要求處置許瑞也就罷了，可楚玄明知他與許瑞關(guān)系，卻如此當(dāng)眾打他的臉。

    皇上似笑非笑地瞟了韓忠一眼，直接下令道，“將許瑞交由刑部審理！”

    “父皇英明！”楚玄道。

    “既無他事，便散了吧。”皇上沖著諸臣一揮手，便沉著臉轉(zhuǎn)身自殿后離開。

    韓忠向幾個內(nèi)侍吩咐一句，才跟上皇上。待服侍著皇上到了御書房時，他才抽空一路匆匆往宮中一處僻靜之地去。楚玄正在那里等著他，他本欲出宮，半道卻被韓忠派來的小內(nèi)侍截住，被領(lǐng)到了這里。

    遠(yuǎn)遠(yuǎn)地，韓忠望見楚玄那一身朱紅蟠龍服，心中便騰起了一股怨氣，他大步行至楚玄跟前，揮手讓那小內(nèi)侍退下，道，“成王這是何意？！”

    先前楚玄在北疆?dāng)厮鶄€干兒子，已害他被皇上杖責(zé)，如今又請皇上處置許瑞，簡直就有有意給他難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