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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籠雀(雙重生)在線閱讀 - 第257節(jié)

第257節(jié)

    “這世上沒有不透風(fēng)的墻,有些事耍耍手段可以瞞天過海一時(shí),卻瞞不住一世?!笔掔R之冷冷道,所以只有早點(diǎn)推楚烈上位,寧國公府的那些舊賬才會真正不再被人所追究。

    “若是成王這會兒死了,我興許就按你說的做了,”楚烈淡淡道,“可他還活著,咱們謊話說得溜了,別連自己也騙過去了。北疆大勝,他手上可還有二十萬大軍,云王也要回來了,金陵城守備卻只有兩萬。倘若我們當(dāng)真對皇上下了手,豈非授他與柄,待至那時(shí)他與云王聯(lián)兵合圍金陵城,你爹可來不及從西南救我們。最后也終不過是為他做了嫁衣衫?!?/br>
    所以他才讓墨越青拖延北疆糧草運(yùn)送,便是希望楚玄在北疆兵敗,最好是損兵折將,元?dú)獯髠?。這樣他行事才能方便。否則縱然他控制了金陵城,若想政變登基,少不得會有人拼死出城去報(bào)信。到了那時(shí),楚玄帶著二十萬大軍掉過頭來對付他,他可應(yīng)對不了。

    可沒想到楚玄那般大膽,直接就搶了朝廷的糧倉和武備,北疆戰(zhàn)事不僅勝了,還勝得極為漂亮。若非許瑞那個糊涂蛋弄錯了消息,只怕他還封不了金陵城。

    楚烈又微微皺眉道,“再則,江夏侯與永城侯有把柄在我們手上,我不懼他們反水,可東鄉(xiāng)侯卻不好說。七皇子府的那個寡婦,還沒有找到么?”

    “沒有,連一點(diǎn)痕跡都查不出來?!笔掔R之搖頭沉聲道。

    “這就怪了,”楚烈面色微沉,“今天墨越青這事也處處透著蹊蹺,我總覺得有些心慌。你派人告訴江夏侯與永城侯,讓他們盯緊了各處,特別是徐家和英國公府?!彼砸怀烈饔值?,“還有小墨府也盯住了。”

    提起墨家二房,蕭鏡之頓時(shí)沉默了,這近一年來,他為了報(bào)復(fù)封夫人,不知派了多少批人對墨紫幽姐弟兩下手,可那二人身邊竟是隱藏著不少高手,他沒有一次能得手的,倒是讓他不敢小看他們了。

    “另外——”楚烈沉聲道,“讓他們留意著東鄉(xiāng)侯的動靜?!?/br>
    東鄉(xiāng)侯沒點(diǎn)把柄捏在他手上,他終是不能完全放心。

    “我知道了。”蕭鏡之回答。

    “還有,我知道你舍不得蘇狀元,但這把火無論是為了寧國公府,還是為了我,都得燒。”楚烈最后道,“別忘記你自己說過的話,成大業(yè)者,該舍得時(shí)當(dāng)舍得——”

    蕭鏡之沉默片刻,猛地站起身,竟是一聲招呼也不打就大步出了楚烈的書房。楚烈看著他那似是壓抑著怒氣,急急離去的背影,似譏似嘲地笑了一聲。

    蕭鏡之行色匆匆回了寧國公府,方進(jìn)門就有下人前來稟報(bào)說墨云天來求見過他兩次,但因他不在又回去了。蕭鏡之只淡淡“嗯”了一聲,便不再多問,他知道墨云天為何找他,自是為了墨越青之事,然而他此時(shí)無心管這件事。再則墨越青也不是說救就能救的,他這個表弟小有才華,但實(shí)在不夠機(jī)靈,眼光也欠缺些,難怪在朝堂上混得始終不如蘇見和蕭望之。

    他一路徑直回了自己的書房,在書房做隔斷的紫檀木博古架上取下了一只岫玉雕成的酒壺,那酒壺蓮花為壁,蓮葉為柄,壺蓋上還有一對雕功精細(xì)的鴛鴦。他用手輕輕摩挲這壺蓋上的鴛鴦,竟是就這么拿著這只酒壺在書房里枯坐到入夜。

    待下人敲門進(jìn)來為他掌燈時(shí),他才恍如夢醒,問道,“幾時(shí)了?”

    “酉時(shí)末了?!毕氯嘶卮?。

    “是么。”蕭鏡之放下手中那只酒壺,冷冷吩咐道,“去為我備些下酒菜來?!?/br>
    下人領(lǐng)命退下之后,他又站起身走到書案后,伸手摸到一處機(jī)括,拉出一個秘密的小抽屜。那抽屜里放著一封信,信紙泛黃老舊,看起來年份已久。這份信自上回楚烈讓他舍棄蘇見時(shí),他就已準(zhǔn)備多時(shí)了。

    他回想起初見蘇見是在蘇見初入翰林院之時(shí),那日他去尋翰林院大學(xué)士有事,卻在翰林院那一排排書架看見蘇見拿著一本古籍在看。蘇見生得相貌清秀,渾身都透著一股儒雅,縱然穿著官服卻也仍像是個書生。他那時(shí)便覺得蘇見與一位故人很像,像的不是外貌,而是那股儒雅之氣。

    他問了人才知道,原來他便是新科狀元,都是狀元郎,他越發(fā)覺得蘇見與那人想像了。

    卻不想,竟連他們之間的結(jié)局也是這般像。

    ***

    蘇見父母俱喪,雖已為官三年,但衣食住行卻也并不講究,只住在金陵城東的一處小小四合院里。因院子不大,又只他一人,故而他也只買了一個仆人和一個廚子,平日打掃做飯而已。

    夜色漸濃,晚膳之后,他便獨(dú)自一人在書房里整理著近年來的書稿,忽聽有人敲著書房門淡淡道,“我有美酒好菜,你可有好文章?”

    蘇見微微一愣,又笑著去開門,就見蕭鏡之手提一只小竹籃站在屋外,“怎么這時(shí)候來了?”

    “今日出了這許多事,心中煩悶故來尋你小酌?!笔掔R之熟門熟路地跨進(jìn)了書房中,將手中提籃放在書房隔間里的一張圓桌上,揭開籃蓋拿出了籃子里的一壺酒和幾樣小菜,又道,“如今天冷,這酒菜冷的快,你別介意?!?/br>
    “我哪有你精貴,何時(shí)講究過這些?”蘇見已撩了袍袖在桌邊坐了下來。

    蕭鏡之也坐下來了,又為兩人分了杯盞,然后提了酒壺為他與蘇見各斟了一杯酒。蘇見的目光落在那把酒壺上,就見那酒壺由岫玉雕成,壺身上雕著精致的蓮花圖案,壺柄處雕成蓮葉狀,壺蓋上面巧雕著一對鴛鴦,精巧雅致,栩栩如生。

    蘇見的目光微微一沉,又立刻笑著拿起酒杯與蕭鏡之對飲談笑,兩人從他們在翰林院初初相遇時(shí),說到后來日常往來嬉樂,時(shí)而把盞調(diào)笑,時(shí)而相顧而嘆。酒到半酣時(shí),蘇見看見蕭鏡之再次提壺為他斟酒時(shí),摸了一下壺蓋上那一對鴛鴦。

    酒傾入杯,他微微垂眸看著杯中酒,就見酒色清淡,有小小的倒影落于其中,他聽見蕭鏡之道,“來,再陪我飲一杯。”

    “今科鄉(xiāng)試剛剛才過,明年二月便是會試,舊去新來,又不知誰會是狀元郎。”蘇見拿著那杯酒,對著蕭鏡之有幾分感慨地淡笑道,“往后,你要好好的——”

    蕭鏡之一怔,就見蘇見那張俊秀的臉上那一雙漂亮的桃花眼里有看穿一切的了然,他舉杯微笑,那笑中帶著一種說不出來的奇異,似是訣別。一瞬間,他腦海中畫面一閃,回憶起許多年前,他也曾見過那人同樣對他露出這般微笑——

    蘇見已舉杯欲飲,蕭鏡之卻變了臉色,劈手打掉了他手中酒杯。那酒壺是岫玉,酒杯卻是青瓷,青瓷杯落,杯中清酒潑灑了半桌。

    “你如何知曉——”蕭鏡之臉色難看地問,他自認(rèn)自己表現(xiàn)的泰然自若,未有絲毫破綻。

    “前時(shí)在你書房里,我無意間看見過這把鴛鴦轉(zhuǎn)心壺?!碧K見淡淡道。

    鴛鴦轉(zhuǎn)心壺可同盛數(shù)種酒,撥動機(jī)括,壺心一轉(zhuǎn),時(shí)而為酒,時(shí)而為鴆。

    “那你為何還要——”蕭鏡之面色沉沉,不解問道。

    “我若不死,你又要去哪里再找一個替死鬼來?”蘇見卻是笑著向他伸出手,嘆息一般道,“給我看看吧,讓我死個明白,想來你定然如我所提議的,備好了一封‘蘇暮言’的信吧?!?/br>
    蕭鏡之沉默片刻,終于是從懷里掏出一張陳舊的信紙來,遞給蘇見。蘇見將那信展開看,就見紙質(zhì)泛黃,墨色黯淡,紙上還染著黃斑,看著極似是許多年前舊物。

    那封信用的是館閣體,筆鋒遒勁,內(nèi)容卻是九年前死去的蘇莫言寫給他的。那信上稱蘇家就早與西狼有所勾結(jié)合作,而他蘇見便一直秘密負(fù)責(zé)為蘇家與西狼聯(lián)系。信上還稱,要他好好利用與西狼的關(guān)系輔助成王替蘇家滿門報(bào)仇,落款時(shí)間正是蘇家剛出事之時(shí)。

    楚玄如今正在風(fēng)口浪尖上,怕是這封信一見光,皇上便會下決心誅殺他。

    “我今年二十有七,九年前也有十八歲,說我是蘇門舊人也算是說的過去的?!碧K見笑了一聲,將那封信折好收入懷中。

    “你——”蕭鏡之正詫異蘇見舉動,就蘇見劈手拿起那把鴛鴦轉(zhuǎn)心壺和自己的酒杯,動作極快地斟酒要飲。蕭鏡之悚然變色,搶先一步攔下了他的動作,“你做什么——”

    “我若不死,你今夜此來如何圓滿。”蘇見臉上微露悲傷笑意,與蕭鏡之爭奪著那毒酒,“我父母早亡,既無兄弟姐妹,又無妻兒,本就孑然一身,了無牽掛。士為知己者死,我憑生唯有你一知己,此生能得你知我重我,也算是死而無憾了!”

    “不——”蕭鏡之搶過蘇見手中酒壺,遠(yuǎn)遠(yuǎn)扔出去,他抓緊了蘇見的雙手,不讓他去撿那酒壺,“我有別的法子!你可不必死!”

    “你有什么法子?”蘇見看著蕭鏡之問,“我與你雖關(guān)系密切,可對你的大業(yè)而言又是無足輕重,便是我死了,也妨礙不了你,還有誰能比我合適?”

    “我會有法子的?!笔掔R之只是抓著蘇見不放,他一向冷靜此刻竟也忍不住動容道,“你也絕不是無足輕重?!?/br>
    蘇見眼眶微濕,凝視著蕭鏡之許久,漸漸冷靜下來,點(diǎn)頭道,“好,那這封信我便留下,若是你之后仍是無法,我便帶著這信為你而死?!?/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