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節(jié)
“可是聶政刺殺的并非韓王,卻是韓相俠累。”楚烈沉聲道。 “那韓王也是倒霉,無緣無故受到波及。”墨紫幽淡淡道。 “四小姐,我希望是我猜錯了?!背椅⑽⒉[起眼打量著墨紫幽,他覺得自己的猜測有幾分匪夷所思。墨紫幽是墨家人,一向與葉家無涉,她一個女子又不涉朝堂之事,何必要費盡心思,這般拐彎抹角地幫葉閣老。 可方才墨紫幽反復只吹奏《廣陵散》與《將進酒》這兩支曲子實在是極可疑。她為何便就挑選了這兩支曲子,為何要反復吹奏?她是否是在提醒誰?倘若當真是墨紫幽用簫聲提醒了某些人阻止葉四夫人向葉閣老下手,那么她提醒的又是誰? 他站在她身旁聽了這么久的簫聲,直到方才看見墨紫幽唇畔那快得如錯覺一般的一絲笑意,他才稍稍有所明白。她所提醒的那個人如何能與她有這般好默契,能明了這曲中之意? “那秦王就自己慢慢猜,我先告退了?!蹦嫌囊荒槻辉谝獾鼗剞D(zhuǎn)頭,一步一步走下樓去。獨留下一臉陰晴不定的楚烈一人站在頂樓沉思。 只是,她腳步雖然隨意,心中卻是滿是警覺。她簫聲中的提示那般隱晦,她都擔心姬淵猜不出來,沒想楚烈居然能猜得到。 看樣子,她必須要小心謹慎一段時日。 *** 葉府里,前來賀壽的賓客漸漸散盡,金陵府尹接到消息,也立刻就派了官差來將葉四夫人和葉四爺押走審訊。待下人將大戲樓里的杯盤碗盞收拾干凈之后,整個大戲樓里便只余下芙蓉班的人在收拾著行頭布景。 姬淵站在大戲樓的戲臺前正招呼著芙蓉班的眾人收拾東西,忽然卻看見有一人如幽魂一般獨自站在大戲樓門外靜靜地看著這一切,卻是葉閣老。 姬淵微怔,又立刻笑道,“閣老大人為何又回來了?” “我剛剛寫好了乞骸骨的折子?!比~閣老巡視了一遍空蕩蕩的宴席,淡淡道,“忽然就想再過來看看,看一看這曲終人散的宴席?!?/br> 待他明日將方才寫好的辭官的折子遞上去,日后他的身邊,葉府之中就會如這賓客散盡的宴席一般冷清。人走茶涼,曲終人散是永世不變的定律。 但是散了也好,他也可以學一學徐太傅,好好清靜地安享晚年。 姬淵沉默了片刻,今日這一場變故是他始料未及的,但終究他還是達到了目的。葉閣老退了,葉家保住了。只是這一場驚、變怕是在葉閣老心中劃下了血淋淋的一刀,對他打擊極大。這種傷痛與打擊對于某些人來說也許無關痛癢,但對于重情之人來說卻是永世磨滅不去的傷痕。 “皇上命我來為閣老大人唱戲賀壽,可今晚這壽宴上我卻是一出都沒登臺,實在是有負圣命?!奔Y又笑了起來,看著葉閣老道,“不如,我現(xiàn)在給閣老大人你唱一曲?” “你唱吧。”葉閣老淡淡道,在知道姬淵是楚玄的人之后,他對姬淵便心平氣和許多。 姬淵輕笑一聲,張口唱了一支《寄生草》:“長醉后方何礙,不醒時有甚思。糟腌兩個功名字,醅渰千古興亡事,曲埋萬丈虹霓志。不達時皆笑屈原非,但知音盡說陶潛是……”【注1】 他的嗓音如冰泉一般干凈清澈,泠泠入耳,唱著這看似曠達隱世,卻又滿懷難平之意的曲子,頗令聽者感慨傷懷。 一曲終了,葉閣老笑了笑,道,“好一個‘不達時皆笑屈原非,但知音盡說陶潛是?!彼⑽櫭?,目光充滿探究地看著姬淵,問,“姬淵,你到底是什么人?” 身懷絕技卻甘為戲子,長伴君側(cè)卻又是楚玄羽翼,這個生得太好令人不安的少年實在是個謎。 姬淵向著葉閣老謙卑地拱手行禮,淡淡笑答,“小人不過金陵城中一介伶人罷了?!?/br> 葉閣老笑了一聲,終是不再追問,只是抬眼最后看了一眼冷清空寂的大戲樓,轉(zhuǎn)身離去。 作者有話要說: 還是決定不讓男主透露自己身份,回頭把見太后那章好好改一改。。。 【注1】《寄生草·飲》元代白樸(一說范康)所作,白樸一生未仕,看似遁跡世外,卻又心懷家國。 第107章 葉閣老壽宴上的驚、變轟動全金陵城。一連幾日,金陵城的百姓都在議論著葉四夫人和葉四爺所犯下的命案, 以及葉四夫人謀軾葉閣老之事。誰都想不到, 一向詩書傳家的葉家居然會發(fā)生這等以妓為妻, 殺人害命之事, 更令人想不到的是葉閣老會因為一雙孫兒的死突然決定辭官隱退。 葉閣老是難得的賢良之臣, 聽說他要辭官退隱, 金陵城中都是一片惋惜之聲。就連皇上也是壓著葉閣老辭官的折子不明批復,連番派人至葉府勸說葉閣老收回此念。最終,是葉太后派宮人請皇上去了壽康宮一趟, 她躺在病床上淚流滿面地請求皇上準了葉閣老辭官的折子,皇上才終于同意了。。 因葉閣老這突然一退,皇上惋惜之余難免就會回憶起他以往的種種好處,從前對葉閣老所懷有的怨氣也都散了大半。他更是下旨加葉閣老太子太師銜,令其位列三師,又一連提拔了葉閣老三個在朝中任職的兒子,和在軍中任職的女婿永平伯。 雖說葉家如今自是比不得葉閣老仍是首輔時的權勢,但有皇上這恩待的態(tài)度在, 自然是無人敢輕易借著這個機會找葉家人的麻煩。葉閣老的那些政敵見葉閣老退了,再難成患,也便不再費心針對葉閣老,反而忙著各自掐架。這一場風波,葉家算是有驚無險的渡過了。 而葉四爺和葉四夫人也被判了斬刑,定在秋后處決。葉閣老在壽宴的第二日就開了祠堂,宣布將葉四爺和葉四夫人的名字從祖譜上劃去, 但卻將那兩個死去的孫子的名字留了下來。那兩個可憐的孩子怕會是葉閣老心中一輩子的傷痛。 葉家之事和葉閣老隱退一事塵埃落定之后,內(nèi)閣首輔之位毫無意外地落在墨越青的頭上。墨越青此番雖然沒有如他們計劃中的那般,同時除去葉閣老與武閣老,但能當上內(nèi)閣首輔,成為百官之首也算是意外之喜。一連兩月,墨紫幽看見他,他都是滿面春風的模樣。 墨家人如今是得意得很,墨越青成了百官第一人,也算是位極人臣了。他的幾個子女除了墨云飛之外這幾日出門赴宴訪友都是趾高氣昂。特別是墨紫冉,自她得知墨越青和寧國公府總算是開始支持起秦王楚烈之后,她便心心念念地覺得自己一定能成為秦王妃。畢竟她再蠢也知道與墨家和寧國公府聯(lián)姻,能讓楚烈與他們兩家的聯(lián)盟更加穩(wěn)固,而她就是唯一合適的聯(lián)姻人選。 可不知為何,楚烈就是半點沒動靜。墨紫冉也曾去試探地問過墨越青,墨越青自然也認為若是他與寧國公扶了楚烈登基,皇后怎么都該出在墨家和寧國公府。寧國公府這一輩只有蕭貴妃一個女兒,自然是無人可選。墨家目前算上墨紫幽卻有三個未嫁的女兒,其中既是嫡出,又身具墨家和寧國公府兩家血統(tǒng)的墨紫冉怎么都配得上楚烈。況且墨紫冉早就對楚烈傾心,更是為了楚烈鬧得自己名聲都不好,還惹怒了皇上。是以,于情于理,楚烈娶了墨紫冉都是最合適的。 偏偏墨越青再三暗示楚烈,楚烈卻是半點回應都沒有,他也不好死皮賴臉地逼著楚烈娶自己的女兒,便也就先將此事擱置,日后再作打算。 得知這個結(jié)果之后,墨紫冉氣得又砸爛了一屋子的東西,差點還要豁出臉皮沖去秦王、府找楚烈問個明白為何不肯娶她。幸而被封夫人命人死命攔住了。墨越青和墨老夫人得知此事之后,氣得不得了,只覺得墨紫冉為了個楚烈?guī)缀醑偰Я?。全金陵城除了永平伯府的曲小姐,還有哪家小姐這般不顧臉皮上趕著追著男人跑的。永平伯都被曲小姐氣得決定將她遠嫁,日子都已經(jīng)定下了。 永平伯在朝廷那是什么地位,墨越青如今在朝中又是什么地位,永平伯都丟不起這個臉,難道他墨越青丟得起。況且,墨越青心里是明白的,無論楚烈現(xiàn)在是緣于何故不肯娶墨紫冉,可將來為了定他和寧國公的心,楚烈遲早是要娶墨紫冉的。墨紫冉不該如此心急,也不該如此不顧及墨家和墨越青這個新任內(nèi)閣首輔的名聲。 是以,墨越青又故伎重施,絕口不提與秦王聯(lián)姻之事,反而讓墨老夫人繼續(xù)利用蔣金生給墨紫冉好看。 那蔣金生也是個天生缺心眼的,見墨紫冉嫁給楚烈之事方才有了點動靜又很快息了聲,便認為此事是黃了。墨紫冉如今的名聲這般不好,在金陵城除了楚烈之外怕是不好找到好人家,果然是要便宜他的。又加上他一向知道墨老夫人看重蔣家,一心想讓蔣家與墨家再結(jié)親,如今蔣蘭青是嫁不成墨云天,那他娶了墨紫冉不是正好。 于是,他便天天糾纏墨紫冉,只要墨紫冉在府中哪里走動,他一得到消息立馬就趕過去。煩得墨紫冉索性日日躲在自己的蕙蘭軒里不出來,更是悄悄求墨云天幫忙狠狠教訓一下蔣金生這個癩□□想吃天鵝rou的。 讓墨紫冉意外的是,一向疼愛她的墨云天卻是難得的不肯幫她。她不知,墨云天如此是知道這是墨越青想要教訓墨紫冉,他不想逆墨越青之意。自從上次墨越青的書房失竊之后,墨越青就待他十分冷淡。 原本墨云飛還以為只要過上一段時日,他在墨越青面前好好表現(xiàn)便會好了。哪知這段時間來,無論他如何討好墨越青,墨越青依舊繼續(xù)疏遠他。這令墨云天十分苦惱,特別是如今墨越青已是內(nèi)閣首輔,若墨越青肯花心思為他鋪路,他用不了幾年便可登上高位。 但墨越青成為首輔之后,大力提拔了自己一干親信和門生故舊,也免了墨云天觀政一年,將他安排進工部做一個小小的主事,卻每每在人前只夸贊自己幼子墨云飛,從不提及他,絲毫無大力為他鋪路之意。 要知道,從前墨越青可是一向看墨云飛不順眼,反而時常將墨云天掛在嘴邊夸贊。如今情形竟是倒了過來,墨云天便覺得墨云飛小小年紀這般心機,不知用了什么法子討好了墨越青,甚至懷疑是否是墨云飛在暗地里離間了他與墨越青之間的父子之情,才導致墨越青突然冷待他。畢竟,他與墨越青感情疏離便是從墨云飛去看龍魚落水開始。故而他近來見到墨云飛都沒好臉色,冷言冷語地挑墨云飛的刺。 幸而,墨云飛本就不怎么在意墨云天這個哥哥,小小年紀心卻大得很,絲毫不把墨云天的臭臉放在心上,最多見到墨紫幽時吐槽兩句。 這日,封夫在午膳后派了人來請墨紫幽,墨紫幽在看望過仍在昏迷的侍劍之后,便留下飛螢照顧侍劍,帶了銀衣去了于歸院。 因墨越青近來對墨云飛管教得越加嚴厲,墨紫幽到于歸院的時候,墨云飛正在上學,她便直接去了封夫人的屋里。 封夫人正坐在榻上看著賬本,一見到她便招手讓她到榻上坐。墨紫幽坐下之后,封夫人又讓人給她上茶,之后屏退下人,獨留墨紫幽一人在屋里,才道,“今日蔣家送信給老太太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