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節(jié)
事實上這一次姬淵和墨紫幽聯(lián)手布的這個局,參與的人極多,思柔公主,赫泰,還有慕容英。然后姬淵再將立功的機會給了七皇子楚宣和東鄉(xiāng)侯,有楚宣在前面擋著,楚烈一時就懷疑不到楚玄身上。 “他絕非愚笨之人,只是他年紀尚小,從前在魏國受盡欺侮,梁國卻無人為他出頭,太過灰心喪氣,失了意氣罷了?!蹦嫌牡?,“我不過稍稍點撥,他就能做到如此,可見是個聰明的。” 她又問姬淵,“為何成王沒有殺我?!?/br> 她可沒忘記她在姬淵懷里睜開眼時,楚玄手中指著她的那柄長劍。 “成王從來就不是只聽我指使,任我擺布的傀儡?!奔Y淡淡地說了一句,“他終究才是要掌控全局的那個人?!?/br> 墨紫幽卻是一瞬間就懂了,她看著姬淵道,“你讓成王以為,我會是你的軟肋?” 姬淵但笑不語,墨紫幽嘆息一聲,“所以你才說他不會殺我,你從一開始就算計好了吧?!?/br> 姬淵太聰明,又有重生之利可事事先人一步,無論他是誰的謀士都難免會讓他的主子忌憚。換作是墨紫幽,大約也會與楚玄有一樣的心態(tài),不抓住姬淵點什么,就難免要不安。怕他背叛自己而不安,怕他拋棄自己而不安,怕他為他人所用而不安。越是依賴越是想牢牢掌控住,自然會想將對方的軟肋緊緊抓在手里。 那日在葉府中,墨紫幽親眼見楚玄為博得皇上的一絲垂憐冒險演了那一出苦rou計時,就知道他是一個對自己夠狠的人。那一劍離心臟那么近,再偏一點,楚玄此生有再多圖謀也無法實現,可他依舊讓自己去冒險。 可以對自己狠下心腸的人,對他人自也不會心慈手軟。 一旦姬淵露出軟肋,楚玄自然不會放過,她今日本就注定死不了的。楚玄既然重用姬淵,就不會殺姬淵珍重之人讓他們之間留下芥蒂。而姬淵其實想從楚玄手里保住墨紫幽非常容易,但他不想因此與楚玄疏離,所以干脆把墨紫幽當作自己的軟肋亮在楚玄面前。 方才在楚玄帳蓬中的劍拔弩張,不過是楚玄和姬淵互相試探的一場戲。 “姬淵,葉府皇上遇刺一事,是你提議成王去冒險?”墨紫幽問,從前她覺得那一定是姬淵的主意,可現在想想,姬淵行事看似處處劍走偏鋒,實則步步穩(wěn)扎穩(wěn)打,那種稍有不慎就會讓楚玄喪命的主意不該會是他出的。 “我本意只想借著刺殺一事致秦王于死地,是成王自己提出要那么做。那刺客的劍并不在我掌控之中,此舉太過冒險,我本是不贊同?!奔Y微微嘆息,又笑道,“可成王說,若不冒險,想緩和他與皇上之間的關系也許還要花上數年。既然已有捷徑在眼前,再如何危機四伏,他也是要走的?!?/br> 險中求生,搏命之舉,楚玄對登上帝位的覺悟也許比姬淵還要深。 墨紫幽沉默片刻,又問道,“姬淵,你此生為何選成王??墒且蛩麖那鞍诐删又??但若論心思純良,只怕一眾皇子里誰都比不上八皇子楚玉。為何你偏偏選了成王?” 扶持深得皇上喜愛的八皇子楚玉,要遠比扶持被送去梁國為質的楚玄更為容易的多。再則,姬淵若想選一位仁善愛民之君,怕只有楚玉最為合適。 “八皇子心性純良,但卻過于仁善。一個太過純善之人容易為他人所左右,是當不了帝王的?!奔Y輕輕搖頭,“更重要的是,他與秦王一母同胞,以他的心性,對秦王怎能下得了手,只怕最后反被秦王利用?!?/br> 這兄弟二人,一個過于狠毒,一個卻過于善良,簡直就是兩個極端。 楚玉會對楚烈手軟,而楚烈卻不會,前世楚玉最后被楚烈圈禁至死的下場就是最好的證明。姬淵需要一個可以與楚烈對抗的主子,單在這一點上,楚玉的確最不合適。 “至于七皇子一向器小陰毒,比之秦王好不到哪里去。”姬淵又道,“而其他已就藩的皇子里,也無合適人選。論才智,論心性,只有成王最為合適?!?/br> 墨紫幽沉默了一下,又笑,“知道么,我每次看見你,總我想到狐,有著光鮮亮麗的毛皮,和聰慧狡猾的心性。而秦王總是讓我想起蛇,冰冷陰毒,蟄伏于暗處偷襲于人,一旦被纏上,就會被他絞殺至死?!?/br> 姬淵安靜地聽著她說,她繼續(xù)道,“至于成王,卻總是會讓我想起狼,沉默堅忍,既有狐的狡詐,必要時也有蛇的殘忍,是一種令人不安,極難馴服,極難得到它信任的生命?!?/br> “其實狼極好馴服,給它充足的食物,溫暖的地方,時間一長,自然會得到它全心的信任,變得極為溫馴。但若是偏偏將它逼至絕境,它自然是會露出獠牙。”姬淵嘆息道,“而且,它的信任也許一生只有一次,一旦背叛它,待它體驗過那種種困苦和絕望之后,就再難信任任何人了?!?/br> 楚玄是經歷過太多背叛,曾被逼入過絕境的人,他的信任本就極其難得。 “狼性堅忍,在極其惡劣的情況下也能幸存,這是一種極其頑強的生命。”姬淵又道。 通向帝位的道路崎嶇難行,危機四伏,若非心性堅忍之人要如何對抗這條路上的種種艱難險阻。姬淵選擇楚玄,何嘗看重的不是他這一點。 “我也從未想過要馴服于他,我要的只是他別負這大魏天下?!奔Y最后道。 姬淵選擇楚玄,恰恰正因為楚玄不會成為他的傀儡,他要為魏國尋找的是一個有手段,有抱負的帝王。因為他不可能替楚玄看一輩子的江山,帝王業(yè)是一種極長久的事情,無論是治國平天下,還是江山帝位的傳承,都不該只為臣子謀士所掌握。 “姬淵,既然你一開始就選中了楚玄,為何六年前你沒救蘇家?”墨紫幽不解道,在她未回金陵城前,從未覺得自己會與金陵城這些爭權奪利之事有任何牽扯,所以一直將自己置身事外。只是回到金陵城遇見太多人,看見太多事,不知不覺涉入局中之后,才漸漸有所轉變。 但姬淵不同,他一開始就決定要踏入這利祿堂,名利場,與其現在再來大費周折地為楚玄鋪路,可不一開始就救了蘇家,為楚玄掃清障礙。若無蘇門之變,只怕楚玄也還會是六年前那位白澤君子。 “我重生之時,蘇家的慘案已發(fā)生,我根本來不及作為?!奔Y嘆息道。 墨紫幽微微詫異,原來姬淵與她不同,并沒有像她一樣重生在初生之時,而是重生在六年前。 難怪他此生還會讓自己再度走失去了臨川,難怪他會等到蘇家傾覆之后,再這般大費周章地扶助楚玄上位。 “只是縱然如你所想,蘇家一案有寧國公府與我伯父在背后推波助瀾,可當初從張政家中搜出蘇閣老嫡長蘇暮言的親筆信卻是驗過字跡無誤?!蹦嫌奈⑽櫭嫉?,“蘇家到底是不是全然無辜不好說,但單憑這些信,想為蘇家翻案卻是極難?!?/br> 若是姬淵不能為蘇家翻案,那楚玄想要再度登上儲位卻也極難。有一個以謀逆之罪被滿門抄斬的母族,會是楚玄最受人詬病之處,也會是皇上與楚玄之間最難以跨過的鴻溝。所以,姬淵想助楚玄上位,最快的方法就是替蘇家翻案。 “我正在查,暫時還未查出線索。”姬淵嘆息一聲,蘇暮言寫給張政的那些親筆信,的確是蘇家一案最難已推翻的鐵證。他又對皺著眉頭的墨紫幽,道,“你正病著,還是不要想太多的事情,再躺下睡一會兒吧?!?/br> 墨紫幽點點頭,躺了下去。姬淵拿起空藥碗,向帳蓬門外走,走到門口時,他忽然回頭對她笑,“四小姐,你可知我第一次在十里長亭見你時,你給我的感覺?” 墨紫幽偏頭看他,等著他的答案,他道,“你就像那日飄落的雪花一樣冰冷,突然出現,又仿佛隨時都會消失,不需要任何人,也不想被任何人需要?!?/br> 因為那些會成為她離開時的牽累。 姬淵沒有看錯她,她那時回到金陵城,所思所想的,就只是報完仇之后,片葉不沾身地離開。 “當初,在十里長亭你救我之時,并不知我的身份對不對?”墨紫幽笑問道。 那時姬淵若知她前世是楚烈最寵愛的幽妃,就該讓楚玄直接出手救她,向她賣個人情,以求日后圖報。 “我不知?!奔Y回答。 “可你還是救了我?!蹦嫌男?。 “是啊?!奔Y也笑,“幸好我救了你?!?/br> 前世那一日,她的人生因為遇見楚烈而轉折。今生那一日,她的人生又因為遇見了姬淵而轉折。 一切就像是命中注定。 姬淵回轉頭要出帳蓬時,墨紫幽又問他,“花朝宴時,為何你沒提醒徐小姐,任由她被秦王和七皇子連番設計?” 這是她心里最后不能釋懷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