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終究是不能讓她死。

    他咬牙回轉(zhuǎn)身，向著山洞的方向奔跑，他奔跑的腳步聲在這夜晚山林冷雨中分外清晰。

    跑到半路時，他忽然就聽見一陣簫聲從山洞的方向傳來，那簫聲冷冷清清，凄凄切切，不甘孤寂地回蕩在夜雨里。那曲調(diào)，那般熟悉，是他前世今生日夜所彈，纏繞于心的孤曲——《籠雀》。

    他停下腳步，怔在原地，靜靜聽著那簫聲，忽然就覺得自己的眼眶莫名開始隱隱溫?zé)?，冰涼的雨水落進(jìn)他的眼中和著那溫?zé)嵋煌瑒澫滤哪橆a。

    他舉步，緩緩向著簫聲傳來的方向走去。

    他走得很慢，簫聲越來越近，越來越清晰。他看見山洞在黑夜里亮著明顯的火光，他看見墨紫幽仍是那狼狽的模樣孤坐在火堆旁靜靜執(zhí)簫吹奏這一曲《籠雀》。她被火光映照下的側(cè)影很美，美得如同他想像中的模樣。

    他站在那里，靜靜看了她許久，感覺到自己先前構(gòu)筑起來的鐵石心腸再次土崩瓦解。

    簫聲突然停了下來，她感覺到他的注視，詫異地轉(zhuǎn)頭看他。夜太暗，她看不清他的表情，她問，“為何回來？”

    他一步一步走進(jìn)山洞，他發(fā)上身上的雨水落在地上，將地弄濕了一片。他居高臨下地看她片刻，卻是啞聲道，“你要找什么？”

    墨紫幽一怔，她在姬淵眼中看見認(rèn)輸一般的挫敗，仿佛他在這雨幕中的一來一回間，輸去了什么。

    她沉默許久，終于回答，“我不知道，我只是不想就這樣一個人孤獨死去?！?/br>
    姬淵淡淡回答，“你不是一個人，我會陪著你?！?/br>
    這是他們前世最刻骨銘心的對話。

    他們又陷入了沉默，在沉默中靜靜凝視彼此。

    許久之后，姬淵嘆息一般地道，“我是真的對你起了殺心?！?/br>
    “我也曾對你動過殺意?！蹦嫌难鲆曋p輕笑，“兩次?！?/br>
    一次是她設(shè)計于他，一次是秦王、府那夜。

    “但我終是無法讓你死?！?/br>
    “但我終是不能看著你死去。”

    他們二人同時道，又在彼此怔愣間，從對方眼中看見一片了然。

    他們忽然都笑了，那笑里有一種欣慰，還有一種無奈。無論前世今生，他們之間那無法同外人道來的羈絆終究是無法輕易斬斷。

    作者有話要說：　　這一段不好寫，只有這么細(xì)小，別嫌棄。。。。每次寫男女主對手戲，心都好累。。。想想接下來他們一堆對手戲。。。。好想死。。。。

    不過，他們這一次糾結(jié)完，就不會再糾結(jié)了。。。。剩下就是慢慢敞開心扉。。。。。。。。

    第79章

    “可你若不殺我，如何同你的主子交待？”墨紫幽靠在洞壁上看著姬淵, 緩緩笑道, “你我皆是重生, 所以我可以很輕易地窺破你的計謀, 從前如此, 往后也如此。難道, 你現(xiàn)在就不怕我日后會壞了你與成王的圖謀？”

    他們之間的那種羈絆，是一種刻在骨子里的本能，是他們前世最后留給彼此解不開的桎梏。就如同在濤天洪流面前, 他本能地忘記了要殺她的意圖，只記得緊緊握著她的手不放。就如同在生死關(guān)頭，她本能地拋開一切，義無反顧地?fù)湎蚝樗械乃?/br>
    但這種羈絆并不足以摒棄世間的紛紛擾擾，那些清晰可見的沖突糾葛始終還橫在他們之間。

    姬淵并不回答，只是重新走到火堆邊坐下，挑了幾根比較干的樹枝扔進(jìn)火堆里，又拿起先前用的撥火棍, 輕輕撥弄著火堆。他在火光映照下的側(cè)臉上帶著一種淡淡的無奈，對于墨紫幽的無奈。他殺不了她，又拿她沒有辦法，她并不是那等會聽他命令，任他擺布之人。

    墨紫幽的目光落在他□□的右臂上那滲著血的傷處，忽然就想起先前在洪水里，他奮不顧身去救那個小男孩時的情景。

    他救她只因他們之間有著非同尋常的羈絆。

    那么, 那個小男孩呢？

    他明知自己身受重傷，也許救那個小男孩不成，反而自己會跟著一起喪命?？伤麉s是沒有猶豫地做了。

    墨紫幽承認(rèn)，在他向那個小男孩撲出去的一瞬間，她是驚訝的。她總以為他那是那等為了一己私利，可以不擇手段，罔顧他人死活之人。就如他對徐靜妍，對葉家。

    但那一瞬間，她第一次窺視到了他內(nèi)心深處不為她所知的善良一面，哪怕只有一點點，就足夠了。足夠讓她反思一直以來以最大惡意去揣測他的自己，反思自己對他的種種成見。

    有時人第一時間下意識做出的反應(yīng)，最能體現(xiàn)一個人真正的內(nèi)心。

    她想，他的內(nèi)心也許與她所揣測的不同。她心里浮起一種隱隱的期待，期待他能給她關(guān)于他的另一種答案。

    她忍不住再次問他，“姬淵，你為何要害葉閣老？”

    這是她對他最不能釋懷之事，蘇閣老慘死，徐太傅賦閑，如今朝中清流重臣只余葉閣老一人可以與內(nèi)廷總管韓忠抗衡。朝廷若失去了葉閣老，只怕就會是jian佞當(dāng)?shù)馈?/br>
    她一直在猜測，他到底是為了什么，是為了報復(fù)前世葉閣老對他的不假辭色，還是為了替楚玄討好韓忠？

    姬淵撥著火堆的手停住，他偏頭看她，火光在他一側(cè)臉龐上跳躍，他的眸子一半隱在陰影里，顯出一種似是而非的掙扎。

    許久后，他看著她道，“墨紫幽，我可以相信你么？”

    “我不知道?！蹦嫌幕卮?。她是真的不知道，她沒辦法向他做出任何承諾，信任這種東西從來就不是用言語能夠達(dá)成的。而姬淵既然會如此問她，只怕葉家一事隱藏著什么會讓他忌憚又不愿示人的秘密。

    “你很誠實?！奔Y笑了笑。

    “你會如此問我，不也只因不想對我說謊?！蹦嫌牡卮稹Ｋ膯栴}，答案可以有很多，比如她所猜測的那兩個。但是姬淵顯然并不想搪塞于她。她道，“所以，我也沒打算用自己都沒有把握履行的諾言來哄騙于你?！?/br>
    “前世，為何你會被關(guān)入幽司鐵獄？”姬淵忽然問她，“我記得前世你是秦王最寵愛的女人，在我被關(guān)入幽司鐵獄之前一直如此。”

    所以，一開始他就沒把墨紫幽同前世一墻之隔與他攜手共死的女子聯(lián)想在一起。甚至，他一開始接近墨紫幽，完全是為了試圖拉攏利用她，待她將來有一日入了□□之后可以為他和楚玄所用。

    墨紫幽當(dāng)初對他的揣測和防備并沒有錯，他的確對她存了利用之心。

    “前世，秦王寵愛你幾乎到了瘋狂的地步，恨不得將你藏起來不讓任何人看見。”姬淵又道，“我一直以為你們前世情意篤深?！?/br>
    “情意篤深?！蹦嫌男α诵?，既然今生聊不得，那說說前世也無妨。反正她屢屢拒絕楚烈，姬淵都看在眼里。甚至此次為救楚卓然還與姬淵聯(lián)手設(shè)計了楚烈。前世，她與楚烈的那些恩仇情債，也不介意讓姬淵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