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節(jié)
就連天意也同樣是難測難料,如同她明明死去卻還能重活一世一般。 墨紫菡聽得一楞,一旁的墨紫薇竟是以為墨紫幽在說花朝宴甄選的結(jié)果,頓時笑道,“這花朝宴甄選本就是各憑真本事,何來天定之說?若真有,只怕也只是有些人天分不足,命又不好,生長于鄉(xiāng)野未受名師大家指導(dǎo),才會一無所長,就是想轉(zhuǎn)圜怕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墨紫薇雖也一臉疲態(tài),但目光中還是透著幾分對甄選結(jié)果的期待。她自知論姿色,她是怎么也比不上墨紫幽和墨紫冉,不過她從小卻也一直在才藝上下工夫,自認為在八藝上,墨家的女兒里除了墨紫冉就只是她了。墨紫菡她是一向不放在眼里的,而墨紫幽剛從云都那種鄉(xiāng)下地方來,她也不認為墨紫幽能在才藝上比得過自己。她若選不中,墨紫菡和墨紫幽必然也是不中,而她若是入選,那兩個人依舊只有落選的份。【。。。。。】 墨紫菡沉默地看了墨紫薇一眼,又去看墨紫幽。別人也許不知道,但她和墨紫幽都住在東小院里,云王派人送來紫檀箏那日,她曾聽到過墨紫幽彈的《瀟湘水云》和《廣寒游》。 那箏音,激越時若怒濤拍岸,輕渺時若流風(fēng)回雪,柔到情深處似落花逐流水,烈至意興時似狂風(fēng)催急雨。墨紫幽于箏上的造詣雖未到登峰造極,卻也是一般人難以相提并論的。 那時她便知道,這位云都月華庵時長大的四meimei一點都不簡單,能在樂之一字上有此絕高造詣,另外的七藝怕也是差不到哪去。若是墨紫幽有心要在花朝宴上一出風(fēng)頭,只怕墨紫薇是定要失望了。 只是,墨紫菡在心中嘆了口氣,若是墨紫幽同她一般不愿意成為與西狼和親的公主,只怕也會故意讓自己落選。整個金陵閨秀中,又能有幾人愿意前往西狼那種蠻荒之地?就連思柔公主身為天家女兒都不愿意擔(dān)此重責(zé),何況尋常女兒家。 走在最前面的墨紫冉回頭看了她們?nèi)艘谎?,面有得意道,“回去吧,明日甄選的結(jié)果就會通知到各家。該是誰就是誰,異想天開也沒用,”【。。。。。】 這話分明是在堵墨紫薇的,墨紫薇的面色頓時就沉了下來,她知道墨紫冉一向看不上她,但自從上次蔣姨娘之事后,墨紫冉對她的態(tài)度就越發(fā)差了。偏偏她生母如今被禁足,連帶著她也不受墨越青和墨老夫人待見,在府里的地位是大不如前了,更是不敢與墨紫冉爭鋒,只好閉口不言,沉默地往前走。 墨紫冉見墨紫薇識相,微微地勾起嘴角往自己的馬車走。她的目光中滿是自負,她自信以她多年來在八藝上的造詣,入選花朝宴獻藝之列是理所應(yīng)當(dāng)之事。但她并不希望墨家女兒里還有其他人與她一起入選,姐妹間真正出類拔萃名揚金陵的,有她一人就夠了。 不過,她也不認為四個姐妹里,除了自己還有別人可以入選。也不怪她如此想,墨紫菡和墨紫薇與她一起長大,墨紫菡是什么樣的,她自然清楚。墨紫薇這些年來一直在八藝上狠下功夫之事,她也知道。但她曾悄悄去偷看過墨紫薇習(xí)藝,那點微末之技若能入選可就是笑話了。 至于墨紫幽,從小長于鄉(xiāng)野無人教導(dǎo)之女在八藝上怎能與她,與金陵眾多下過苦功的閨秀相較,縱然墨紫幽美貌無匹又如何,美貌終究會有老去,然而長華卻是長新不衰,能成為花朝宴魁首的,自然是要才色兼具,才配得上“魁首”二字。 她邊想著,邊氣定神閑地上馬車,打算好回去好好休息,為花朝宴上的獻藝做準備。 “看她那得意的樣!”墨紫薇咬牙小聲說了一句,就冷著臉上了自己的馬車。墨紫幽向著墨紫菡點頭笑了笑,兩人互看一眼,也各自上了自己的馬車。 四輛馬車一輛接一輛駛離了清漪園的南門,往金陵城的北門駛?cè)?,入了城之后,又改往城西方向回墨府。結(jié)果行至半路,卻湊巧地遇上了從金城城西門入城的西狼使臣一行。西狼使臣剛到金陵,正由禮部和鴻臚寺的官員們接待引路前往皇宮拜見皇上?!?。。。。?!?/br> 按照規(guī)矩,墨家的馬車自然是該避讓,于是四個車夫就將四輛馬車驅(qū)到路邊停在那里邊等待西狼使臣先過去。 墨紫幽坐在馬車上,伸手稍稍撩開車窗上的厚錦簾向外看去,就見西狼使臣一行都是騎馬,個個生得威猛高大,身穿皮裘和厚襖,長發(fā)梳成數(shù)股辮子再結(jié)于腦后,辮子上妝飾著各種金銀寶石。 當(dāng)先一人騎了一匹紅棕駿馬,高鼻深目,膚色偏棕,穿著打扮較其他人更為華貴,辮子上衣飾上的寶石好幾顆都有拇指甲大小。他神情頗為傲慢,左右各由禮部右侍郎和鴻臚寺少卿陪著。據(jù)說,此次西狼派來求親的是西狼王最寵愛的第三子赫泰,想必就是他了。這樣看著,倒不覺得此人有多兇殘,但想想前世墨紫菡的下場,此人的性情恐怕是極暴虐的。 自西狼使臣一行一入金陵里,路邊就站滿了得到消息前來圍觀的金陵百姓。赫泰的打扮太過顯眼,加之身邊又有禮部和鴻臚寺的高官陪同,故而眾人一眼就猜出了他的身份,然后又都想起關(guān)于墨紫幽那能夠克死整個西狼皇室的玩笑話來,于是紛紛看著赫泰發(fā)笑。 一開始,騎在馬上的赫泰還沒什么感覺,只覺得這金陵百姓實在是友善,見到他們這些外邦來客,不但不排斥,反而一個一個沖著他笑得很開心。但這一路上都被金陵百姓這么盯著笑,未免有些熱情過頭,而且那些笑容似乎還有些意味深長的譏諷在里面,他就開始覺得有些不對勁了。 于是他皺起眉頭,用半生不熟的中原話問他右側(cè)的鴻臚寺少卿道,“這些人為何看著我發(fā)笑?” 關(guān)于墨紫幽那傳得沸沸揚揚的孤星入命的名聲,鴻臚寺少卿也是聽過的,自然知道這些圍觀的百姓到底在笑什么,只是這種事當(dāng)然是不能說了。他只好道,“王子生得風(fēng)姿過人,英武不凡,他們見所未見,都覺得仰慕驚奇,故而發(fā)笑?!薄尽?。。。?!?/br> 赫泰又掃了一眼擠在路兩邊的金陵百姓,怎么看都不覺得那些人看他的眼神是仰慕驚奇,反而像是在看一個即將倒大楣的人一般。于是,他目光沉沉地看了鴻臚寺少卿一眼,用西狼語吩咐自己身后的隨從道,“你們兩個去打聽打聽,問問看他們到底在笑些什么?!?/br> “是?!蹦莾蓚€西狼隨從得吩咐,立刻就下了馬,把馬交給其他西狼人,然后鉆進路旁的人群里去了。 那鴻臚寺少卿也頗懂西狼語,一聽赫泰對隨從的吩咐,頓時額上就冒出冷汗,連忙催促道,“赫泰王子,皇上還在等著你呢,我們好是趕緊入宮吧?!?/br> 赫泰冷著臉不答話,他覺得這鴻臚寺少卿說話太虛,便心生不喜。只是他們遠來是客,又是帶著求親之意來的,那些百姓發(fā)笑只是小事,面見魏帝才是大事。于是他一打馬,繼續(xù)往前走,可他那緊皺的眉頭始終都沒有松開過。 坐在馬車里的墨紫幽唇邊微微露出一絲笑意,她收回了眼神放下了車窗的厚錦簾。前世,楚烈也曾讓她學(xué)過西狼語,所以赫泰方才吩咐隨從之言,她自是聽得懂,看樣子她的計策十之八九會奏效。她深深吸了一口氣,心情稍微松快了幾分。 待西狼使臣一行人走了之后,墨家的四個車夫又駕起了馬車往墨府的方向回去。 到了第二日二月初一辰初時分,墨家就接到了蕭貴妃著人送來的懿旨,告知墨家的兩個女兒入選花朝宴當(dāng)廷獻藝之列。墨紫冉自是毫無意外的入選,但令墨老夫人和墨越青驚喜的是墨紫幽居然也入選了。 雖說他們也曾想過若是墨紫幽能入選花朝宴獻藝那十人之內(nèi)是最好,但那也只是想想而已。畢竟墨紫幽從小生活在云都月華庵那等清苦地方,從未得過教導(dǎo),于八藝上別說精通,怕是能拿得出手的都沒幾樣。所以,他們更多是期望在墨紫幽那仙姿玉色的容貌上,期望她憑著容貌就能在花朝宴上一鳴驚人,獲得皇上的青睞和西狼王子的好感。沒想到墨紫幽如此出人意料,居然也能入選獻藝之列,兩人自是喜不自勝,立刻賞賜了不少好東西送往東小院?!尽?。。。?!?/br> 墨紫幽前世已被楚烈請了各藝名家用心調(diào)、教過,于那八藝上本就造詣非凡,她本就極有把握自己能夠入選。故而對于自己那幾個丫環(huán)的喜悅之情,只覺得好笑。倒是墨紫菡得知她入選后甚感意外,來向她道賀時,對著她欲言又止了半天,大約是想問她為何要讓自己入選。若是她這次故意落選,皇上也許看她如此不濟,直接就會更換和親人選。 墨紫菡自然是落選了,而原本極為期待結(jié)果的墨紫薇也落選了。在得知結(jié)果的時候,墨紫薇抓著給她報信的丫環(huán)一連問了三遍,似是不相信自己落選,墨紫幽卻入選這個結(jié)果。 若是只有墨紫冉入選也就罷,墨紫薇本自信家中四個姐妹里,除去墨紫冉,于八藝上就屬她最為出色。她若選不上,其他兩個姐妹必定也是一起落選的??涩F(xiàn)如今,她這個從小在墨府請人著意教導(dǎo)過的沒入選,墨紫幽這剛從鄉(xiāng)下來的粗陋之人卻入選了,這不是在打她的臉么。 所以,再得到了結(jié)果后,她立刻就跑到了東小院里,拿著將與西狼和親之事對著墨紫幽陰陽怪氣地諷刺了一番。 墨紫幽知道墨紫薇這是惱羞成怒,自然是懶得理她。她之前準備欲回贈給云王楚卓然的馬鞍今日正好繡完了側(cè)襟,配在新打好的馬鞍上既低調(diào)又不失氣度,很適合楚卓然那內(nèi)斂的氣質(zhì)。 待墨紫薇鬧過之后,她就命飛螢想法子悄悄將那新馬鞍送去了云王府,還捎了一句話:謝君之瑤琴,贈君予鞍轡。愿君起鵬程,一騎登云宵?!?。。。。?!?/br> 在把馬鞍送出去后,她一向平靜淡然的心,莫名就有了一絲期待,期待看見楚卓然那匹白雪駿馬套著她贈的馬鞍,馱著他于二月□□間行來。 二月初二花朝宴就在甄選時的清漪園里的百花苑舉辦,到了這天,墨越青帶著墨云天,而墨老夫人帶著四個女孩乘馬車前往清漪園赴宴。封夫人因墨云飛還高燒未退,加上墨越青又不曾為她請封,未有誥命在身,也就留在了府里,沒有一同赴宴。 待到清漪園南門時,墨紫幽剛剛同三個jiejie一起下了馬車,就看見楚卓然穿一身朱紅繡蟠龍親王常服,騎著他那匹通體雪白的駿馬過來,在不遠處下了馬,似是發(fā)現(xiàn)了她,正向著這邊看。 墨紫幽的目光落在那白馬背上的馬鞍上,還是那副側(cè)襟都脫了線的舊馬鞍。她心中微覺失望,她本認為楚卓然一定會立刻用上她贈給他的新馬鞍,卻原來是她自己多想了。她不禁有些自嘲地想,楚卓然贈她紫檀箏和盆荷許是就如他自己所言,不過是感念她的父親墨越川曾經(jīng)的恩情,所以憐惜于她罷了。 她對自己先前的些微心思頗覺羞恥丟臉,竟是覺得不好意思面對楚卓然。眼看著他向著墨家眾人走來,她就對墨老夫人告罪道,“祖母,我有些緊張,想去更衣?!?/br> 墨老夫人不滿地皺了皺眉頭,才剛到清漪園就緊張得內(nèi)急太過沒用,但又一想墨紫幽是第一次參加這么盛大的盛會,太過緊張也是在所難免,于是道,“你去找個宮人問問地方,一會兒讓宮人領(lǐng)你到百花苑來,千萬別亂走。” “是。”墨紫幽不等楚卓然走到面前,就立刻轉(zhuǎn)身逃也似的走了?!?。。。。?!?/br> 她沒去找宮人,說是內(nèi)急不過是她逃開的借口罷了,況且這清漪園前世她陪同楚烈來過無數(shù)次,花園館閣都是熟得不能再熟了。她挑了一條人較少的路,有意繞了一大圈才往百花苑去。 結(jié)果快到百花苑時,卻是被一人從身后喚住。 “四小姐,好久不見。” 墨紫幽一楞,緩緩回過身,就看見楚烈站在她身后幾步之距笑看著她,他今日自然也穿了繡蟠龍親王常服,以冠束發(fā),整個人頗有幾分干凈利落的干練。 她的確好久沒有見到這個人了,以至于都忘記了今天會在花朝宴上碰上他。她向著楚烈福身行禮,“秦王殿下?!?/br> “四小姐似乎對這清漪園中之路極為熟悉?!背铱粗?,“我一路跟在你的身后,怕你走丟,沒想到你四處亂走還能繞到這百花苑來。” 一想到自己這一路都被楚烈從身后盯著,墨紫幽頓時覺得毛骨悚然,她沉下臉,“尾隨女子可不是君子所為?!?/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