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7節(jié)
餐廳里沒有電燈,照明的是幾十支燭火。 長形的歐式桌椅,流蘇刺繡桌旗居中垂下,桌面正中擺著高腳燭臺,兩側放有精美食物,剔骨牛排、濃郁香飲、香烤面包片、精致的甜點與水果,在朦朧燭火的映襯下,像西洋畫里的美食靜物圖。 莊清研先落座,然后請陸澹白坐到對面。 “陸董請吧,自己人就不拘禮了。” 她笑吟吟地,像是最優(yōu)雅的貴族淑女,纖纖素手端起高腳杯,將美酒遞到唇邊。燭光迷離,她眼波也迷離。 美酒即將入口的一霎,陸澹白身子向前一傾,按住她手中酒杯,“你能喝酒嗎?” 莊清研仰頭笑:“這是葡萄汁,你還以為是酒啊。” 陸澹白啞然。 喝完果汁,莊清研拿起刀叉開始用餐。吃的是她最愛的t骨牛排,鮮嫩多汁的牛rou,她拿著餐叉小口往嘴里喂。 見她安靜的吃,陸澹白也吃了起來。寬大的餐廳,無人再說話,只有燭光與影子知道,這相對沉默的男女,各自翻江倒海的內心。 長長的緘默過后,飯終是吃完。 兩人抬頭,相對。彼此都是沉默,但又心知肚明。 這桌上佳肴已冷,美酒將盡,就像彼此的牽連,終將走到盡頭。 快到時間了,莊清研看向窗外,花庭里搖晃的樹影間,有模糊的黑影隱藏在其中,那是她埋伏的人手。 回過頭她看向杯中最后一點酒,說:“陸董,來,敬你一杯?!?/br> 這席間上的第一杯,也是最后一杯。 陸澹白望向她手中的杯子,再將目光移向她,“怎么,等不及了?” 他話里有話,莊清研吃吃笑,依舊是貌美如花的模樣,不默認也不否認。 事實如此,從他進門開始,她就沒打算放他出去。 他也是a.g的人,除掉了加文,不代表她就會放過他。 陸澹白看了她一會,然后慢慢給自己倒酒,“要我喝可以,你回答我?guī)讉€問題?!?/br> “好?!鼻f清研答應。 “你把孩子送哪去了?” 莊清研指指肚皮,“不在這嗎?小東西耐力不錯,跟著我東奔西跑,頑強的很?!鼻皫兹崭菐蜌⑷瞬徽Q鄣慕俜藢Q,刀尖上舔血,莊清研還挺擔心肚里這個的,但小家伙平平安安,一點事也沒有,倒出乎她的意料。 她說著又摸了摸肚皮,一副很滿意的模樣。 陸澹白的話讓她表情一頓,“你知道我說的是誰,莊清研,你把女兒送哪去了?!?/br> 莊清研漫不經心的笑,反問:“女兒,哪有女兒,我跟你什么時候有過女兒了?” “到現(xiàn)在你還要瞞著我!”陸澹白平靜的臉開始有了變化,他一字一頓,“小茉莉,被你藏在德國的小茉莉?!?/br> 氣氛由最初的深水暗流轉變成明水上的波瀾,莊清研慢慢斂住了笑,“怎么,你終于提起她了?” 她怪異地笑,“不過也對,你為什么不能提呢?你早就知道她的存在,就像你早就知道我沒有失憶,早就知道我在做戲……既然你由著我瞞你騙你,現(xiàn)在又揭穿做什么?是終于忍不住了嗎?” “我沒有要揭穿任何人的意思,我只是想知道我女兒的下落。莊清研,無論我們之間發(fā)生了什么。”陸澹白提高聲音,“你沒有資格剝奪我做父親的權利!” “陸澹白你搞清楚!是你自己放棄了權利!” 到這最后的地步,一切再沒什么好偽裝,既然最初就是敵人,再多的逢場作戲也是戲,今夜,是該戳破所有虛情假意,直面這你死我活的結局了。 “陸澹白,六年前是你親自下了擊殺我的命令,從你選擇殺死孩子母親的這一刻起,就等于放棄了這個孩子,那現(xiàn)在你又憑什么跟我討說法?” 陸澹白鐵青的臉微微一白,“我那時候并不知道你懷孕?!庇值溃骸皼r且我當時并沒有想要你的性命?!?/br> 那會誤會她與謝摯有染,他在嫉恨中的確下過令,但命令也只是想控制莊家得到樓蘭望月,至于她,他預備親自處理……這個處理,不是要她性命。他對她,或許從前是無愛的,可時光往后走,她改變了他,他不愿她死,是的,連他自己都不愿相信,他舍不得她,他想保住她,哪怕違背加文的意愿。 所以即便誤會她紅杏出墻,暴怒下的他只是想控制她,軟禁她,不讓她再同別的男人來往,讓她只屬于自己。 但現(xiàn)在解釋又有什么用,當年的錯,畢竟是犯下了。 緩了緩,他的姿態(tài)極低,“清研,過去是我犯了錯……但如果你有感覺,你會發(fā)現(xiàn),你回來的這一年,我一直在盡力彌補……” “彌補?”莊清像聽到了天大的笑話,“彌補有什么用?!彌補我當年受的傷,我這一身傷疤就會消失嗎我這五年吃的苦流的淚就能不存在嗎?!我弟弟沉蔚就會復活嗎?我女兒的眼睛就會看得見嗎?!” 她低低湊過去,指著自己的眼睛,“陸澹白,你知道一個孩子一生下來就看不見,有多可憐嗎?!你不知道,因為你從沒盡過父親的責任,從一開始你就不知道她的存在,也不想要她的存在,這些年你也從沒有過付出,你現(xiàn)在又憑什么來跟我要這個父親的資格!” 她眼眶是紅的,“孩子你別做夢了,彌補我莊清研更是笑話!你知道這些年我是怎么過的嗎?被你的人亡命追殺,從懸崖摔下,命懸一線,身上大小傷口十幾處,在醫(yī)院躺了整整一年,手術、各種手術……還懷著孕,生孩子大出血,鬼門關里走一圈……生完孩子,又得了失心瘋……要不是姑媽死命攔著,我就要被送到瘋人院……” “哈哈哈哈……”她笑起來,眼淚一串串往下落,“我做錯了什么,我只是愛錯了一個人,為什么要得到這樣的報應!你說!你說?。 ?/br> “我受過的痛你永遠不會了解……想彌補……”撕開那些陳年的痛與傷疤,她大笑著,像是再不能承受,在這極致的爆發(fā)中,眼淚飛濺,她幾乎是吼出來的,“陸澹白你死心吧!這輩子下輩子下下輩子都不可能??!” 陸澹白不說話了,臉色異樣的白。 他慢慢走過去,忽然一伸手將她攬進懷里。 “清研……”他張口想說點什么,但這一刻說什么都顯得蒼白無力。 下一刻他表情一頓。 一把冰冷的尖銳之物,正抵著他的胸膛,徹骨的涼意隔著襯衣往里透。 “別再假惺惺了?!鼻f清研手上就握著一把刀——這是方才餐桌上的水果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