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稱為葉隊的女子把視線從涂鴉上收回，扭過頭怔怔地盯著年輕警員，一雙柳葉彎眉緊緊皺著，似乎很是糾結(jié)，末了又是一聲不吭，轉(zhuǎn)身抬起警戒線，向停在街邊的警車走去。年輕警員愣在原地，有些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很是不自在。

    女子坐進警車，用雙手搓了搓臉頰，又使勁按了按額頭，一副身心俱疲的樣子，然后從牛仔褲的兜里掏出手機，撥出一個熟悉又陌生的號碼……

    北方某警官學(xué)院。

    又到畢業(yè)季，校園里到處都是傷感的氣息，已經(jīng)陸續(xù)有畢業(yè)生離校，所以一大早校園廣播便開始循環(huán)播放一些溫馨和祝福的歌曲。韓印也特意起得早些，來到校園中與畢業(yè)生們一一道別。

    他自己的暑假倒沒有什么特別的安排，他打算先回老家住幾天，陪陪父母，然后到北京待上一段時間，這樣能離顧菲菲近一些，如果她不上案子，兩人可以就近旅旅游、散散心，好好享受一下二人世界。

    但對他們這樣的人來說，似乎計劃永遠趕不上變化，就在這個充斥著淡淡離愁的清晨，韓印手機上顯示出一個久違了的號碼——是葉曦打來的電話。

    雖然很早之前，韓印就在心里把對葉曦的感情完全地做了切割，認(rèn)為他們之間最恰當(dāng)?shù)年P(guān)系是普通朋友關(guān)系，可是當(dāng)聽到話筒里傳來那熟悉的聲音，尤其那聲音中帶著一種說不出的哀愁情緒時，韓印的心又開始怦然亂跳，整個人也緊張起來。

    “嘿，是我，這么早打擾到你了吧？”葉曦的聲音很輕，聽起來整個人很虛弱，“好長時間沒見了，你好嗎？”

    “我挺好的，你呢？”韓印盡量放平聲音，淡然地說。

    “我不好，想讓你來幫幫我?！比~曦幽幽地說。

    “這個……”韓印沒料到葉曦會如此直接，一時不知該如何回應(yīng)。

    “手頭正在處理一個連環(huán)搶劫殺人案，好幾個月了還沒有什么頭緒，壓力很大……”葉曦緊跟著補充說，聲音有些哽咽。

    “哦。”韓印模糊應(yīng)了一聲，便陷入短暫的沉默。

    他太清楚葉曦的為人了，說實話，她比顧菲菲更接地氣，有為人處世圓滑的一面，應(yīng)對各種關(guān)系都能夠游刃有余；但她與顧菲菲都有著剛正強韌的一面，就算身上背負再大的壓力，也不會輕易表露出來。她能毫無保留地對韓印表現(xiàn)出如此羸頓的姿態(tài)，說明在她心里把韓印放在非常親近的位置。

    韓印怎么會不明白這個道理，但這確實是他先前沒有料到的，以至令自己的境地有些尷尬和矛盾。其實他從沒做好同時面對葉曦和顧菲菲的準(zhǔn)備，不知道改變暑假計劃去幫葉曦，顧菲菲心里會做何感想。不過話說回來，他主要是為了破案，也沒做什么虧心事，相信顧菲菲能理解他的選擇！他也只能這樣安慰自己，因為他知道自己是決然不會在葉曦最需要幫助的時候，選擇袖手旁觀的！

    韓印最終還是答應(yīng)了葉曦的請求，但掛掉電話稍微斟酌了一下后，他又舉起電話撥給顧菲菲，覺得應(yīng)該坦坦白白地和顧菲菲交代一下，也算是對她的一份尊重。果然顧菲菲表現(xiàn)得很大度，讓韓印安心去辦案，還說有什么需要她幫忙的就讓葉曦盡管開口。這樣一來，韓印便安心多了，只是估計這整個暑期就泡湯了！

    第02章 涂鴉殺手

    機場大廳。僅僅幾個小時之后，韓印便已然身在古都市的地界。

    時光仿佛回到了兩年前，前來接機的仍然是葉曦和康小北。久未見面的葉曦還是那么亮眼，雖然眼神中有掩飾不住的疲憊，但絲毫遮蓋不了她嫵媚而不失端莊的迷人風(fēng)韻；而康小北還是搶著幫韓印提行李，他也成熟多了，給人感覺更加硬朗，儼然成為葉曦最得力的助手了。

    三人稍微寒暄一番，便去停車場取了車。坐進車?yán)?，韓印主動提出不著急安頓自己，直接去案發(fā)現(xiàn)場看看，就著實際環(huán)境具體了解下案情，也能更快地進入角色。葉曦和康小北當(dāng)然是巴不得，已經(jīng)死了五個人了，他們最需要的就是盡可能快地把案子解決掉。

    三人來到本次系列搶劫殺人案的首個案發(fā)現(xiàn)場。

    這是一條僻靜的巷子，周圍的房子年代久遠，以聯(lián)排的小磚瓦房居多，也有木質(zhì)的閣樓，木、瓦均已褪色，墻體也大都斑駁得看不出本來的顏色，加之頭頂上各種交錯的電線，整個區(qū)域給人感覺又臟又亂！

    “受害人當(dāng)時被扔在這兒，身子靠在墻邊，腦袋上方的墻體上有一個紅色的涂鴉?！比~曦和康小北帶著韓印差不多走到整條巷子的中間，康小北指著一堵圍墻說，“受害人叫姜鐵軍，現(xiàn)年21歲，無業(yè)，于本年5月22日晚在一朋友處酒醉單獨離開之后失蹤，尸體于次日清晨6點被發(fā)現(xiàn)?！?/br>
    “姜鐵軍系被繩索勒斃的，手腕上有約束痕跡，死前曾遭虐待，死后又遭割喉，法醫(yī)判定死亡時間在5月23日凌晨3點到4點；隨身攜帶財物被洗劫一空，包括手機、錢包、項鏈、名牌打火機、耳釘以及戒指等?！比~曦接著介紹道，“圍墻上這幅頭像漫畫，經(jīng)證實染料是姜鐵軍的血，是用他的衣物蘸著涂上去的?！?/br>
    “嗯，明顯是一次拋尸，第一犯罪現(xiàn)場并非在此?！表n印輕聲應(yīng)了一下，一邊向四周張望，一邊叨念著，“這兒沒有攝像監(jiān)控，路燈也大都缺燈泡，夜里光線不會太好，是個不錯的選擇?！?/br>
    “可是如果他要躲避目擊者，為什么不干脆把受害人拋到郊區(qū)那種更隱蔽的地方呢？”康小北不解地問。

    “我覺得兇手似乎一方面想要躲避人群，另一方面又特別想讓人們看到受害者！”葉曦順著康小北的疑問說，“這是不是有些矛盾？”

    “未必，這只是咱們的認(rèn)知而已?！表n印淡然笑道，“矛盾與否需要站在兇手的角度去考慮。”

    “你是說這其實是兇手想要的效果？”葉曦半張著嘴，詫異地問。

    “現(xiàn)在還不好判斷。”韓印又笑笑，接著問道，“其余人的受害情況跟這個差不多嗎？”

    “基本類似，但后面的受害人沒遭受過虐待。”葉曦稍顯啰唆地說，“死亡方式什么的都一樣，財物也均遭搶劫，尸體附近都留有涂鴉，有的是涂在墻上，有的在地上，有的在垃圾桶上，等等，但神情各異?！?/br>
    “這兒就算看完了吧，咱去下個現(xiàn)場？”康小北見韓印只是點點頭未多言語，便適時揮揮手里的車鑰匙問。

    “不必了，我心里有數(shù)了?！表n印斬釘截鐵地說道，然后轉(zhuǎn)身朝汽車走去，“把那幾個涂鴉給我看看！”

    說話間三人陸續(xù)坐進車?yán)铮敌”卑l(fā)動引擎，汽車緩緩駛出。葉曦從包里拿出平板電腦，一邊滑動著屏幕，一邊就著顯示出來的照片，依次介紹說：“這是首個出現(xiàn)的涂鴉，兇手畫了一個圓圓的腦袋，填上兩撇眉梢沖下的彎眉和一張嘴角上翹的嘴巴，就類似咱們在網(wǎng)絡(luò)上看到的那種代表‘笑臉’的表情；這是第二個拋尸現(xiàn)場出現(xiàn)的涂鴉，也是一個‘笑臉’頭像，但在此基礎(chǔ)上加了個紅臉蛋，韓老師應(yīng)該能看出來兇手的用意吧？他是想畫出一個‘羞澀’的表情；第三幅涂鴉，頭像上的眉毛和嘴巴都被兇手畫成了，我們分析他可能是想畫出‘睡覺’的樣子；第四幅涂鴉，頭像上依然是兩撇一字眉，但嘴巴畫成個叉（x），這個不太好判斷，小北認(rèn)為兇手是想告誡人們不要亂說話；這是最近出現(xiàn)的，也就是第五幅涂鴉，跟第一幅剛好相反，兩撇彎眉眉梢沖上，一張嘴巴嘴角下沉，很明顯是個‘生氣’的表情?！?/br>
    “我們實在搞不懂這些涂鴉的意思，就把前四幅在本地報紙上刊登了，希望市民能夠提供一些參考方向，不過一直也沒什么靠譜的反饋。”康小北補充說。

    “這個有點意思?！表n印從葉曦手中接過平板電腦，逐一反復(fù)看了幾遍涂鴉照片，喃喃地說，“我得好好研究一下?！?/br>
    “那行，反正今天也不早了，先送你回賓館吧。”葉曦又從包里拿出兩個文件夾放到韓印身邊，“案件資料都在這里面，晚上你研究研究，有什么想法咱明天再討論?！?/br>
    “好?！表n印的視線仍專注在平板電腦上，簡單回應(yīng)了一句。

    不多時，汽車已駛進市局招待所大院，房間早已訂好，三人進入大廳直接坐電梯去了房間。

    康小北很識趣，進了房間，放下韓印的行李便找借口先行離開了，房間里只剩下葉曦和韓印兩人，氣氛反而沒有先前那般自然。兩人干坐著，誰也不吭聲，偶爾四目相對又很快挪開，末了還是葉曦清咳兩聲，大方地打破沉默說：“你是不是覺得這個案子我辦得有些問題？”

    韓印抬頭笑笑，不置可否，語氣淡淡地反問道：“怎么不早點找我？”

    “我知道你現(xiàn)在是顧菲菲御用的側(cè)寫專家，平時還有教學(xué)任務(wù)，肯定特別忙，所以沒好意思打擾你。”葉曦故作輕松地調(diào)侃道，但聲音多少有些不自然，稍微頓了一下，又囁嚅道，“好吧，其實最根本的原因，是我對案子的嚴(yán)重性估計不足，現(xiàn)在有些騎虎難下了，只好再厚著臉皮求你嘍。”

    韓印聽得出葉曦的話里似乎帶有一絲醋意，心里便涌起一種說不清的滋味，仿佛一下子回到兩人初見時那種情愫暗生的感覺，不過轉(zhuǎn)瞬他腦海里又冒出個理智的聲音：“韓印，你先前已經(jīng)想得很清楚了，你真正喜歡的是顧菲菲，在葉曦身上你更多的是寄托了對母親的思念！”

    于是，此刻的韓印只能又祭出他慣常的微笑策略，以掩飾他內(nèi)心的不知所措。

    “走吧，一起吃個飯？”葉曦未察覺韓印的異樣表情。

    “算了，咱們就別客氣了?！表n印愣了幾秒，拒絕道，“現(xiàn)在還不覺得餓，先抓緊時間看點案子資料，餓了我再叫送餐?！?/br>
    “好吧，我不打擾你了，也別看太晚，早點休息！”葉曦撇撇嘴，眼神中流露出一絲失望，“有需要隨時給我掛電話?！?/br>
    韓印裝作沒看到葉曦的表情，含糊地應(yīng)了一聲“嗯”。

    送走葉曦，韓印將文件攤在桌上，開始專心研究案情。

    案子的犯罪標(biāo)記很明顯，當(dāng)然最值得研究的是兇手的涂鴉行為，他將笑、怒、睡、羞澀、封嘴等表情的漫畫頭像留在拋尸現(xiàn)場，到底是出于怎樣一個心態(tài)呢？這是非常關(guān)鍵的問題，因為它能直接映射出兇手犯罪的本質(zhì)動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