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節(jié)
“怎么啦?”沙灘上,周聰覺得他倆的姿勢有點(diǎn)不對勁兒,關(guān)心地喊了一句。 “沒什么,不小心踩到了有些棱角的貝殼?!逼钭邡Q睜著眼睛說瞎話,一把扛起某只狂犬病發(fā)作的野狗。 徐泗蹬著長腿不停地掙扎,上半身倒掛著,使勁兒掐祁宗鶴的屁股,又掐又撓,直把他背后撓的血淋淋的,自己全身肌rou酸痛,才肯罷手。嘴里猶在不停地咒罵:“兔崽子,你以為你是大佬了不起啊?哼,放開我……放……” 祁宗鶴單肩扛著罵罵咧咧、不自覺抽搐的徐泗,走上岸,長臂撈過沙灘上那件黃色碎花連衣裙,蓋住徐泗身上那件恥于見人的小內(nèi)內(nèi),往叢林深處走。 “誒?小兄弟他怎么了?”范明輝老于世故,一看徐泗那種典型的毒癮反應(yīng),立馬猜了個八九不離十,卻還是跑過來明知故問。 這一聲看似關(guān)切的問候,換來祁宗鶴輕描淡寫飄過來的一眼,只一眼,范明輝兩股戰(zhàn)戰(zhàn),肩上仿佛壓了千斤頂,把他原本挺直的腰背直接壓彎了幾十度。他擦擦腦門兒,自覺地噤了聲,退后兩步,目送祁宗鶴滿身戾氣地遠(yuǎn)去。 “咋了咋了,”周聰剛剛安頓好顏瑜,小跑過來,滿面憂色,“他倆出什么事了?” 范明輝拿小眼睛上下掃了他一眼,紅紅的鼻尖顫了顫,不客氣地啐了一口,“少管閑事多活命?!?/br> 祁宗鶴尋了一個僻靜處,把徐泗丟在一棵樹下,轉(zhuǎn)身就走了。 此刻的徐泗,理智基本全面崩潰,潰不成軍,他匍匐在地上,痛苦地呻吟。心臟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緊緊攥住,另一只手拿著各式各樣的刑具,切割砍砸鉆,輪番上陣,一刻不停。肚子里好像有無數(shù)的刀片在瘋狂地?cái)噭?,整副腸胃好像被直接丟進(jìn)了絞rou機(jī)。 “疼……我疼……嗚嗚……”他神志不清地哭訴著,哭一會兒,再吐一會兒,全身哪里都在疼,他不知道該捂哪兒,一會兒捂肚子,一會兒捂頭,一會兒又抱著骨折的腿。 更難受的是,他感受到全身上下隱隱約約有成千上萬的蟲子,在不疼不癢地爬行,這些蟲子仿佛是從骨頭縫隙里一個一個在往外爬,又酥又麻,卻并不爽,這使他全身都起雞皮疙瘩,他奮力地?fù)现?,想用疼痛代替這種蟻行感。 一兩分鐘后,身上的冷意褪去,又開始著起了火。像是站在火山爆發(fā)的正中心,真正的烈火焚身莫過于此。 就這樣,反反復(fù)復(fù)地,冰火交替,時冷時熱,折磨得人欲仙欲死。 “2333,哈弟,我受不了了,真的……”他一下一下用腦袋撞著樹,震下的葉子落在他滿是淚水的臉上,蓋住了通紅的眼睛。 2333跟死了一樣。 漿糊一般的腦海里,很多景象跑馬燈一般地快速閃過:拿著澆花的水壺叉著腰,氣勢洶洶的徐女士,罵他喝的爛醉如泥,一身酒氣熏壞了她的寶貝花;還有隔壁系那個讓他突然懷疑起自己性向的帥哥,嘿嘿……其實(shí)他一直偷偷地關(guān)注著他;還有第一次約的那個別扭的小受,洗了澡脫了衣服,在被子里聊了一宿的人生理想,啥也沒干,兩人直挺挺地睜著眼睛直到天亮……還有誰來著? 哦,還有歡歡…… 歡歡長什么樣子來著?那個世界到底是真的還是虛幻? 他眨了眨眼睛,睫毛顫動,眼皮上蓋著的葉子像破碎了翅膀的蝴蝶,順著臉頰掉落。又是一陣緊似一陣的劇烈抽搐,他咬咬牙,用盡余下所有的體力,狠狠地把自己的頭往后面樹干上撞去。 是的,我的意志并沒有那么堅(jiān)強(qiáng),我也不是什么革命烈士偉大人物,我就是個普普通通的大四狗,死之前還在為就業(yè)問題和論文焦頭爛額,我想放棄了……這種撕心裂肺的痛苦我承受不來,而且,憑什么要我來承受?我做錯什么了嗎?毒是我吸的嗎?樂子是我享的嗎? 腦回路彎來彎去彎進(jìn)了死胡同,被勢如猛虎的戒斷反應(yīng)折磨得身心俱疲,本以為可以一死百了,后腦勺卻并沒能傳來可以致命的硬物沖擊感。 徐泗睜開眼,在淚水朦朧的霧汽中,看到祁宗鶴那張鐵青的臉,他不知道從哪里跑來的,急促地喘著粗氣,一只手拿著藤條,一只手墊在他腦后。 徐泗抽抽鼻子,瞪大眼睛看了他一眼,彎腰吐了出來,吐了無數(shù)回,現(xiàn)在吐出來的都是黃水,可是胃還是不肯放過他,不停地痙攣抽搐。 下一刻,他被祁宗鶴拖著腳拉到一處空曠的平地,石子枯枝都被清理得干干凈凈,祁宗鶴用找來的不知名藤條把他的雙手雙腳捆了個結(jié)結(jié)實(shí)實(shí),嘴里也被塞進(jìn)一塊手帕,然后直接被丟在那兒。 整個過程因?yàn)樾煦舻牟慌浜?,十分粗魯十分兇殘?/br> “唔——唔——”像條失水的魚,徐泗不停地在地上板來板去,赤裸的身體上滾滿了泥土和青苔。 “忍著,”祁宗鶴沉得如同厚重夜幕的眸子,虎視眈眈地攫住那張淚水肆意的臉,吐出無情的話,“要么,熬過去,戒掉;要么,死在我手上。你選一個。” 他居高臨下,徐泗只能仰視到他冷峻的下巴線條,和一身蓄勢待發(fā)的腱子rou。徐泗愣了愣,濕透的劉海蕩下來,遮住了眼睛。 “除了你自己,誰也無法幫你。我能幫你的,就是結(jié)果了你?!备叽蟮哪腥诵表怂谎郏煦舫聊?,似乎在思考。 祁宗鶴踱到空地邊緣坐下,一動不動地盯著他,似乎只要徐泗一個眼神示意放棄,他就會立刻過來幫他結(jié)束生命。 明明很危險,但是腦袋出毛病的徐泗竟然感覺到一絲奇怪的安全感。好像祁宗鶴不是在監(jiān)視他,而是在守護(hù)他。 就那么坐著,一言不發(fā)地,守護(hù)他。 啊,毒品真的會損傷腦子,徐泗把頭用力地抵著土地,覺得自己的腦子里可能有了不可逆轉(zhuǎn)的坑洞。 他死死地咬著嘴里那只手帕,上面?zhèn)鱽淼哪惺肯闼?,這香水好像能安神,讓他煩躁的情緒得到些許平復(fù);他亦死死地瞪著祁宗鶴,而祁宗鶴則毫不避諱地回應(yīng)著他的視線。 不知道過了多久,可能是十分鐘,可能是幾個小時,徐泗全身跟在水里過了一遍一樣,全身閃著晶瑩的汗水。 疼痛在慢慢退潮,抽搐的四肢也在慢慢伸展,徐泗的意識也在慢慢模糊。 他太累了,這輩子他都沒這么累過。 “玩不玩文字游戲?”一旁靜靜坐著,觀賞他掙扎的人突然出聲。 徐泗:“……” 祁宗鶴過來,抽出他嘴里的手帕,發(fā)現(xiàn)帕子上全是血漬,這個傻瓜是在拼了命的咬緊牙關(guān),以至于把牙齦都咬出了血。 徐泗啐了一口血水,有氣無力,“怎么玩兒?” “abcc的成語?”祁宗鶴嫌惡地把帕子丟到一邊。 “好,你先。”徐泗吃力地翻了個身,由趴在地上,變成側(cè)臥,閉著眼睛,胸膛的起伏落差很大,疼痛的余威還在。 “逃之夭夭?!逼钭邡Q在他身邊坐下,隨口道。 “想入非非?!?/br> “文質(zhì)彬彬?!?/br> “仙人板板。” 祁宗鶴:“……” “哈哈哈……咳咳……”徐泗大笑起來,臉上還掛著淚水,嘴角殷紅,笑得岔了氣,咳嗽個不停,“咳咳咳……” 喉嚨像是破了的風(fēng)箱,呼哧呼哧,徐泗彎著眼睛,左臉上一個忽隱忽現(xiàn)的酒窩??瓷先ハ袷锹愤叡粧仐壍呐K兮兮的小狗,眨巴著水汪汪的大眼睛,可憐兮兮地望著祁宗鶴。 祁宗鶴堅(jiān)硬得跟塊鐵似的心以rou眼可見的速度銹了一塊,鐵銹剝落,露出裂痕。他伸手撫上徐泗的背,從頸椎一直到尾骨,自上而下一遍遍地緩慢捋著,幫他順氣。 很多很多年前,他也曾經(jīng)像這樣照顧過一個人,一個女人,那個女人后來把他賣了,為了獲取毒資。后來她又死了,死在了寒冬的街頭,死在了他義父的樓下,對著他的房間,身邊散落著一堆注射器。瘦骨嶙峋,他以為她把他賣了會活得更好。 陰暗的記憶被翻出來,祁宗鶴手下的力道加重,徐泗悶哼出聲,噙著眼淚委屈地望著他。 毒品的誘惑,一旦沾染上,終身洗不干凈。你最終也會像那個女人一樣,為了刻骨的片刻歡愉,傷害和背叛身邊的人,對吧? 祁宗鶴周身的氣場頓時陰寒起來,眼里寒光迸現(xiàn),出于本能的反應(yīng),徐泗敏感地縮了縮脖子,警惕地集中起無以為繼的精神頭。 他可不想剛剛費(fèi)盡心血捱過戒斷反應(yīng),一個不著調(diào)就慘死在大佬手上。一著不慎,前功盡棄…… 而下一秒,祁宗鶴就給他松了綁,丟過來那件刺眼的黃色小碎花連衣裙,“你的褲子被沖走了,想遮羞,只能穿它?!?/br> 徐泗低頭看了看自己那條粉紅色的內(nèi)內(nèi),小貓的紅蝴蝶結(jié)鮮艷可愛……再看看那條連衣裙,白色小花也很可愛…… 媽的,這現(xiàn)實(shí)讓他羞憤欲死! 第30章 我拒絕當(dāng)魯濱遜8 捆綁的時間久了, 再加上劇烈的掙扎, 解開藤條的時候, 徐泗的手腕腳腕上,一圈圈勒出的紅痕印在蒼白的肌膚上,分外刺目。 他輕輕碰了碰被藤條上的倒刺扎出血的傷口, 夸張地嘶了一聲。 祁宗鶴連一個敷衍的眼神也吝惜給他,爬起來拍拍手, 頭也不回地邁開長腿走了。 留下光不溜秋只穿內(nèi)褲的徐泗, 跟那條黃色碎花連衣裙干瞪眼。 徐泗表示, 如果上天能給他重來一次的機(jī)會,他一定半夜三更偷偷摸摸一個人去洗個戰(zhàn)斗澡,想怎么洗怎么洗,脫得光光的裸泳都可以。這樣他的褲子就不會被某個壞心眼的大佬心血來潮隨手扔了,這樣他也不用迫不得已穿著這件女式連衣裙到處丟人現(xiàn)眼…… 悔不當(dāng)初。 胯下空空蕩蕩,毫無阻隔, 走路漏風(fēng), 清涼上天……這感覺……竟還不如上個世界當(dāng)太監(jiān)…… 當(dāng)他別別扭扭縮著肩, 跟在祁宗鶴身后, 從小樹林里一道出來的時候,范明輝跟周聰, 兩個人加起來四個眼珠子幾乎同時瞪出眼眶。 兩人曖昧的視線在徐泗和祁宗鶴之間來回逡巡,最后,一道視線定在徐泗齊膝的小碎花上,一道視線定在徐泗腕子的傷痕上。 一時間, 目光更加復(fù)雜了。 范明輝是個老油條,一副恍然大悟但我不說的高深莫測樣,小眼睛里閃著猥瑣內(nèi)涵的光;周聰雖然懵懵懂懂也知道些,但是看到徐泗似乎飽受摧殘的虛弱樣,目光里更多的是同情和憐憫。看向辣手摧花的祁宗鶴時,目光里不禁帶上點(diǎn)懼意。 “看什么看?沒見過這么風(fēng)華絕代的男人?”徐泗不爽二人別有意味的視線,一抬下巴,挑釁且語氣不善地瞪回去。 “嘿嘿嘿,風(fēng)華絕代,風(fēng)華絕代。”范明輝摸摸他那植被日漸稀疏的地中海,笑得一臉和氣生財(cái),“小兄弟長得標(biāo)致,難怪能入得祁爺?shù)那嘌邸!?/br> 滾你媽的,想入你去入。徐泗翻了個白眼,繞過他,剛走出兩步,被周聰一把拉住,神秘兮兮地拖到一邊。 “有事?”徐泗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 周聰?shù)男∧樛钢c(diǎn)高原紅,鬼鬼祟祟地四周望了一圈,從兜里掏出個什么,拉過徐泗的手,鄭重地放在他手里心里,“聽說兩個男的之間……額……那個那個,不太安全?!?/br> “?”徐泗眉毛擰成麻繩,一頭霧水。 “那啥,現(xiàn)在咱的衛(wèi)生條件也不好,”周聰推推他的破眼鏡,有點(diǎn)羞澀,有點(diǎn)靦腆,“我登機(jī)前一天剛好過生日,哥們兒塞給我的,有用沒用我就給揣身上了。統(tǒng)共就兩個,省著點(diǎn)用。” 說完,握住徐泗的手使勁兒拍了拍,嘆了口氣,然后像做了什么壞事似得一溜煙遁了。 徐泗展開手心……愣了愣,隨后又死死捂住。 嗯……這是個好東西……他瞇眼望著祁宗鶴的方向,陰惻側(cè)笑了兩聲。 行李箱的女主人顯然不是個苗條的妹子,她的連衣裙穿在徐泗身上剛好一身,腰身不緊不松,仿佛量身定制;她的暗紅色風(fēng)衣外套穿在祁宗鶴身上,除了袖子短了點(diǎn),肩膀窄了點(diǎn),竟然也能穿,就是扣子扣不上…… 所以祁宗鶴只能成天袒露著他的八塊腹肌晃來晃去,看在徐泗眼里,有點(diǎn)像雄赳赳氣昂昂的花公雞,赤裸裸紅果果的炫耀! 徐泗紅眼病發(fā)作,憤憤地低頭瞅瞅自己,就是個白斬雞……馮玦除了臉蛋過得去,腿長腰細(xì)之外,基本就沒別的優(yōu)點(diǎn)了,瘦得骨頭都硌手。當(dāng)然,瘦這一點(diǎn),可能是吸毒者的通病……但是,瘦總比胖好…… 徐泗看著范明輝被女士t恤勒出三層rou的肚子,頓覺,比上不足,比下還是有余。 幾個人把自己換下來的臟衣服馬馬虎虎洗了一遍,撂在樹杈上曬干。 然后徐泗跟顏瑜兩個人,一個小瘋子一個小瘸子,坐在沙灘上看另外三個野蠻人搬石頭拼“sos”。 這三個救命字母國際通用,為了能讓人從高空就能一眼發(fā)現(xiàn),必須足夠大足夠醒目。 “小meimei吃糖嗎?”徐泗剛剛經(jīng)過戒斷反應(yīng)的洗禮,筋疲力盡,在海風(fēng)的吹拂下,有點(diǎn)困,他強(qiáng)打起精神拍拍臉,跟小瘋子聊天。 顏瑜警惕地看了他一眼,在瞥到他身上的黃色小碎花時,戒備的眼神柔和下來,大概是誤以為她倆是同一個性別,在這個全是男人的荒島上找到點(diǎn)同是女人的親密感。 “要。糖?!彼麛傞_手,理直氣壯。 “你應(yīng)該說,好叔叔,請給我糖~”徐泗從身上制服口袋里翻出那個裝糖的盒子,故意搖了搖,發(fā)出嘩啦啦的響聲。 顏瑜的眼睛瞬間被點(diǎn)亮,連忙點(diǎn)頭道:“好嬸嬸,請給我糖~~” 徐泗:“……” 她到底瘋沒瘋? 祁宗鶴遠(yuǎn)遠(yuǎn)地看著顏瑜追著徐泗打,徐泗為了照顧智力不健全的小孩子情緒,拖著個瘸腿一步三回頭,臉上的笑容肆意張揚(yáng),在落日的余暉下,裙擺上下翻舞,露出他兩條筆直修長的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