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薇目送她遠(yuǎn)去，這才微微一笑。妯娌之間不免會有些攀比的念頭，王氏的心思她也能猜到，無非怕清薇因為一品夫人的誥命不把她看在眼里，所以時時的提著。這也不算什么，她又知道分寸，話也說得含蓄，清薇自然愿意給她撐這份臉面。

    又過了一會兒，趙瑾之不知從哪里摸到這邊來，見清薇坐在這里，便道，“娘子倒是會躲懶，人人都忙得腳不沾地，偏你悠閑?！庇謫査梆I不餓？待會兒宴席上都是大菜，你怕是沒什么胃口，若是餓了，先找些東西墊墊肚子?！?/br>
    “胡說什么？”清薇道，“列祖列宗面前呢，我先墊墊肚子，成什么了？”

    趙瑾之聞言笑了起來，指著她道，“我從前竟不知我娘子這樣規(guī)矩。”

    清薇瞪他，“我是為了誰？”

    “為了我。”趙瑾之有些情不自禁，湊過來想親她，被清薇推開，“你瘋了，別弄花了我的妝?！苯袢帐茄缦拇髪y，用的粉很多，弄花了會非常明顯，這里又不好補，到時候就真成了笑話了。

    趙瑾之握著她的手，到底還是在她脖子里親了一口，這才算完。

    不意這一口親下去，還是弄了一嘴的粉。他抬手抹了一下，又呸了兩聲，才問清薇，“脖子里怎么也撲了粉？”

    “正為防著不正經(jīng)的登徒子?！鼻遛比绦?，故作正經(jīng)的道。

    趙瑾之自己倒沒忍住笑了，捏了捏清薇的肩膀，在她耳邊輕聲道，“晚上再收拾你?！比缓蟛牌鹕碜吡?。他也是不放心清薇，所以趁空兒過來的，還得回去接著忙呢。

    沒多久果然開宴了，不過王氏和清薇這樣的年輕媳婦，還得先站著布菜，之后才能入席。雖然傳到如今，這禮儀如今多半只是做個樣子，卻不能省。

    清薇捏著筷子站在趙瑾之身后，見他看向羊rou，便給他夾了一筷子青菜。趙瑾之看向旁邊吃rou的大哥趙瑋，默默將青菜咽了下去。然后他用筷子指了指雞塊，清薇便給他夾了一筷子蘑菇。趙瑾之無奈，只能開口道，“都入席坐下吧，這被人伺候著，反倒不自在了?！?/br>
    兄弟們遂就著這句話開起了趙瑾之的玩笑，年輕媳婦們見狀，便也各自落座。

    清薇施施然在趙瑾之身側(cè)坐下，這才抬手給他夾了羊rou。

    趙瑾之一面想著要反天了，一面心滿意足的將烤得恰到好處的羊腿rou吃了下去。可惜羊rou略冷，膻味就重了。

    不過如他所言，宴席上幾乎都是大魚大rou，而且氣候寒冷，這些菜放放就涼了，也實在吃不了什么。而且才動筷子，就有宮中來人，說是陛下賜菜。這自然不能輕忽，于是浩浩蕩蕩一屋子人，又忙著準(zhǔn)備香案接旨，叩謝天恩。等回來時，一桌子菜就都涼透了。清薇就著涼菜吃了兩口，就放下了筷子，其他人也大都如此。

    眼看時候差不多，便撤了宴席，眾人轉(zhuǎn)到旁邊的屋子去說話。但暫時還不能休息，因為還得等著子時正交年時放鞭炮，吃餃子。屆時必然又會有一番忙碌。

    清薇才進屋坐下，就有小丫頭過來低聲稟報，說趙瑾之在門口等她。她只能又起身出來，本以為只是說幾句話，所以沒穿外頭的大衣裳，結(jié)果一出門，整個人就被風(fēng)吹透了。

    趙瑾之見狀，索性又把人塞進去了，“衣服穿好了出來，帶你去個地方?！?/br>
    清薇有些狐疑，但還是穿好衣裳出來。趙瑾之打量了一番，確定她已經(jīng)捂得嚴(yán)實了，這才牽著人往前走。清薇一邊走一邊問，“去哪里？”

    “到了你就知道了。”趙瑾之道。

    西北風(fēng)凜冽凌人，走了一會兒，清薇仍舊有渾身凍僵之感。趙瑾之察覺到此點，索性把人攬進了懷里，將自己的大氅一張，直接卷住，就這么摟著她往前走。

    清薇掙扎了兩下，道，“再讓人看見了?！?/br>
    趙瑾之道，“放心吧，這會兒都在前頭呢，這里沒人。再說，就算看見又如何？我們是正經(jīng)夫妻，在自己家里親熱，難道還怕人看不成？再說，這會兒深更半夜，誰能看得清？”

    清薇心想倒也是，遂不再掙扎，只摟著趙瑾之的腰，將臉頰貼在他的胸口。如此片刻知道，便暖過來了。

    外頭的寒風(fēng)仍舊呼嘯著，但清薇聽不見看不見，耳畔只有趙瑾之的心跳聲，沉穩(wěn)而有力，觸手能感覺到他身上的熱度，guntang而熨帖。于是他到底要帶自己去哪里，也就不那么重要了。

    直到趙瑾之停下來很久，清薇才逐漸回過神來，掀開大氅，問，“到了？”

    “到了?！币呀?jīng)進了屋，趙瑾之索性將大氅取下來，又幫著清薇將外頭的大衣裳脫下，擱在架子上，這才牽著她的手往里走，“這里是我從前的住處。”

    “猜到了?！鼻遛弊笥铱戳丝?，笑道，“雖然你說是‘從前’的住處，但顯然一直都有人打掃，并未荒廢?！?/br>
    趙瑾之沒有說話，畢竟這一點也是事實。

    大概因為兩人今晚會在這里住下的緣故，所以這房間不但徹底的清掃過，還燒了熱熱的炭盆，兩人一進屋，便只覺得熱氣撲面，身上的衣裳竟有些穿不住了。

    趙瑾之往窗前的軟榻上一靠，對清薇道，“咱們在這里歇會兒，不比在外頭說些應(yīng)酬話好？”

    這一點清薇倒是贊同，但是自己還算是新婦，頭一回在這里過年，自然要積極些才是。這還是趙家不是大族，沒什么宗親族老之類的存在，否則會更復(fù)雜。

    不過既然都已經(jīng)來了，她也不再去想，在屋子里轉(zhuǎn)了一圈，將各處都看過，這才走回趙瑾之身邊坐下，放松的嘆了一口氣，道，“總算能稍微歇歇了?？上ь^上這東西還不能拆，沉得很。”

    趙瑾之轉(zhuǎn)頭看了她一會兒，站起來挑了幾個枕頭，將榻上布置一番，道，“你在這里歪著吧，這樣脖子不用費勁?！?/br>
    清薇靠過去，果然角度恰好合適，脖子和頭都有支撐之處，頓時輕松許多。她索性踢掉鞋子，調(diào)整了一下姿勢，半躺在榻上，問趙瑾之，“我能不能睡會兒？”

    “怕是不成?！壁w瑾之道，“這會兒睡了，待會兒還要起來，何必如此麻煩？”為免清薇真的睡著，他只能引著她說了一會兒話，見清薇放松下來，面上漸漸露出倦意，只好問，“餓不餓？我去找點兒吃的?！?/br>
    “這里能有什么吃的？”清薇打起了一點精神。

    趙瑾之便站起身道，“屋子里炭盆是現(xiàn)成的，弄點兒能烤的東西來便是。你在這里等著，我去廚房看看。”

    不帶著清薇，趙瑾之的速度自然更快，不一會兒就回來了，手里提著個籃子，對清薇道，“今年下頭送來上好的鹿rou，我拿了一塊。怕你單吃這個太油膩，還弄了些蔬菜。廚房里還有紅薯，我拿了兩個，放在炭盆里捂著，等烤完了正好吃。”

    清薇便掙扎著要坐起來，趙瑾之見狀，又走過來把人按住，“你別動，就躺著，今晚讓我來伺候你，嘗嘗我的手藝如何？”

    清薇面上露出幾分驚訝之色，但也沒有反駁，含笑道，“既然如此，那就請趙將軍大展身手吧?！?/br>
    趙瑾之盯著她看了一會兒，本來想親一下，又怕弄壞了她的妝容，最后只得抓住清薇的指尖咬了一口，“你這裝扮真是折磨人?！?/br>
    “回頭你也涂上這樣厚厚的粉，就知道什么是折磨人了?！鼻遛焙咝?，“難不成是我想扮成這個樣子？這些所謂的祖宗規(guī)矩，家族舊例，哪一條不是你們男人定下來的？”

    “夫人可要講道理，這些脂粉釵環(huán)，華服盛裝，你自己難道不喜歡？”趙瑾之道。

    清薇想了想，道，“我再喜歡，一整日都頂著這一身行頭，也會變成了苦差事，毫無樂趣可言?！?/br>
    趙瑾之見她生氣，忙安撫道，“夫人且再忍耐一陣，好在就快過去了。”

    “我為何要忍？”

    趙瑾之皺眉沉思，“便當(dāng)做是……女為悅己者容？”

    “何人能悅我？”

    “自然是你夫君我?！?/br>
    “大言不慚。”清薇笑道，“先把你烤好的東西獻上來，若味道果然好才算?！?/br>
    趙瑾之便從自己的腰間解下一把短匕，頃刻間將一整塊鹿rou切成片，然后放在火上炙烤。一邊烤一邊灑調(diào)料，不一時屋子里就被烤rou的香味充斥。清薇自己也精擅廚藝，單是聞著這個味道，就知道滋味必定不差。

    她有些好奇的問，“你這烤rou的手藝跟誰學(xué)的？”

    趙瑾之抬頭一笑，“師門秘傳?！闭f著將手里的rou遞給清薇，“好了，嘗嘗看，滋味不比你的鹵rou差吧？”

    清薇咬了一口，大概為了配合她的口味，趙瑾之挑的這塊rou肥少瘦多，又將油脂全都烤出來了，嚼在口中，便有一點微微的焦香，混合著調(diào)料的香味，鹿rou本身的滋味，令人回味無窮。

    她將這塊鹿rou都吃了，點頭道，“不錯。”

    夫妻兩個就這樣相對而坐，你一塊我一塊將鹿rou炙烤而食，吃幾片鹿rou，就烤些蔬菜，倒也不覺得油膩。等鹿rou吃完了，清薇才覺得有些撐，于是臥著的兩個烤紅薯便只能便宜了趙瑾之。

    東西吃完了，趙瑾之將東西收拾起來，打算待會兒送還廚房，預(yù)備洗手的時候才發(fā)現(xiàn)，這屋子里根本沒有水。

    兩人折騰了半晌，將洗臉的銅盆在外頭裝了一盆雪水，放在炭火上化開，才算是清洗了一下。只是這樣一來，銅盆被烤過的地方自然就變了顏色，清薇指著趙瑾之笑道，“阿彌陀佛，明兒二嬸要是問起來，我可不知道是怎么回事?！?/br>
    “二嬸可不會問?！壁w瑾之不懷好意的看了清薇一眼，“畢竟她又不知道咱們是為了什么燒水。”

    清薇將這句話在腦子里轉(zhuǎn)了轉(zhuǎn)才弄明白趙瑾之的意思，登時就紅了臉，狠狠瞪著他，“你說什么，再說一遍？”

    趙瑾之連忙求饒，糾纏了半日，清薇總算是被哄轉(zhuǎn)，子時也就到了。

    兩人整理好衣裳，回前頭去與眾人匯合，預(yù)備著迎新年，吃餃子，放爆竹，納財神。

    這一通忙碌下來，眾人都困倦已極，明日大年初一，一早就要入宮進謁，于是便各自散了，回屋休息。

    清薇總算是能將一身行頭都卸下來，洗臉凈面，頓時大大的松了一口氣，往床上一躺，就不愿意動了。今晚住在這里，明日他們要比平時起得更早，先回侯府那邊更衣，然后才能入宮。好在正好順路，倒也不會耽誤工夫。

    但趙瑾之還有些心猿意馬，畢竟自家娘子好容易才洗去了妝容，不必?fù)?dān)心不小心碰著弄花了，更不必?fù)?dān)心親一口就是一嘴的脂粉，再者又吃了大半塊鹿rou，他心里自然火氣上升，蠢蠢欲動。

    只是見清薇眼睛都睜不開的樣子，也不忍心折騰她，只能把人抱進懷里，時不時親一口解解饞。

    “別鬧了?！鼻遛遍]著眼睛摸到他的臉，輕輕拍了拍，然后又滑落下去。

    趙瑾之將這只手拉過來，貼在唇邊，“不鬧你，讓我親一會兒。”

    “你不困么？”清薇聲音含糊的問。

    趙瑾之想了想，道，“困自然是困的，只是睡不著。感覺好像發(fā)生了什么好事，滿心里都是蠢蠢欲動，所以安定不下來，自然沒辦法睡?！钡亲屑?xì)想想，其實又什么事都沒發(fā)生。

    遠(yuǎn)處不知誰家放爆竹的聲音仍舊在喧囂著，今夜這座城市十分熱鬧，也許有許多人都懷著跟他一樣的心情，莫名的激動興奮。趙瑾之想了想，又道，“又是新的一年了。愿年年今夜，皆能如此刻這般安穩(wěn)靜好。”

    清薇聞言睜開了眼睛，跟他對視了片刻，忽然低聲道，“瑾之，我們生個孩子吧?！?/br>
    如果說趙瑾之本來還打算忍耐一番，那么聽到這句話，就無論如何都不可能再忍下去了。他翻身壓在清薇身上，噙住了她的唇，“好，生個跟你一樣聰明漂亮的女兒……”

    清薇笑了起來，“聰明也就罷了，漂亮這兩個字，我可不敢當(dāng)?！?/br>
    趙瑾之抬起頭來，靜靜的看了她好一會兒，才伸出手貼著她的面頰緩緩摩挲，低聲道，“娘子不懂，為夫這叫情人眼里出西施……便是人間絕色，在我眼中亦不如你?！?/br>
    “油腔滑調(diào)?！?/br>
    “肺腑之言?！?/br>
    “何以見得？”

    趙瑾之笑了一聲，“空口無憑，為夫只好用行動表示誠意了……”

    “……”

    一夜顛鸞倒鳳，等到云收雨散之時，清薇腦子里已經(jīng)是一片模糊，很快就睡了過去。趙瑾之起身打水給她擦洗時，想起之前自己開的那個玩笑，唇邊不由露出一抹笑來。

    二嬸自然不會問，畢竟夜里需要用水的地方，實在是有限得很。

    第81章 靈光一閃

    二月里崔壽終于從撫州傳回了消息。

    他這一趟的進展很不順利。拿著資料找到了當(dāng)初帶走福王的許天師所住的萬星觀, 才發(fā)現(xiàn)這里竟然荒廢已久。

    也是，這件事里頭既然有貓膩，肯定就做好了完全的準(zhǔn)備, 不可能隨便一查就查出來。以福王的謹(jǐn)慎, 早早把人遷走不留下任何線索，才是他會做出來的事。

    不過, 說不順利是因為目前找不到人，但越是如此, 越是說明問題肯定就出在這里。這也算是給他們指明了方向。

    而且以崔壽的能耐, 不可能半點線索都摸不到。所以雖然這里早就人去樓空, 但他還是輾轉(zhuǎn)打聽到了，萬星觀里的人，是四五年前搬走的。算算時間, 正是虞景被立為皇太孫的時候。

    想來也正是預(yù)見到了奪嫡這件事恐怕很難成功，所以福王才會未雨綢繆，將自己的勢力從明面轉(zhuǎn)入地下。

    既然如此，肯定不可能只有萬星觀的人被轉(zhuǎn)移了, 還會有別的。只是目前線索很少，難以查清而已。崔壽將消息送回京城，也是為了讓這邊接著查下去, 畢竟能讓他費心隱藏的，肯定都是核心勢力。

    至于他自己，則留在撫州繼續(xù)找人。

    撫州地處西北，多名山大川。而最出名者, 無疑便是是天王山。這是一座非常龐大，難以深入的山脈，同時也是一座道教名山。在這座山上，坐落著上百座的道觀，可謂是聲勢浩大。甚至在普通人人跡罕至的深山之中，也有道家高人在隱修。

    而根據(jù)崔壽打聽到的消息，萬星觀的人，就是遷到山里去了。

    既然還在山里，那就有機會找到。哪怕藏得再嚴(yán)實呢？所以崔壽才決定留下來，親自進山尋找這些人的蹤跡，希望能夠有所得。

    對著這個消息，一屋子四個人沉默了半晌，邱庭波才開口道，“雖然還是什么都沒找到，但好歹也算是進展。接下來我們的主要精力，就放在尋找這些隱秘勢力上。上回忠王的事情可以看出，這京城里各部衙門都有可能埋著對方的探子，不可不防。茲事體大，須得打起精神來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