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節(jié)
項青云頗一言難盡地看了看兩人,眉頭都皺出“川”字了,半晌才道:“罷了,你們自己決定吧?!?/br> “本來就該我們自己決定,難不成還要他人認可?”沈芊一臉莫名其妙,隨機又笑著對齊木新招招手,“徒弟,我們走!” 齊木新扭扭捏捏地跟上了,項青云瞧了瞧還站在原地,低著頭的趙曜,有些奇怪,說了一句:“殿下怎么還不走?我們還有事,先告退了?!?/br> 說完,他和一眾青云寨的人就都往驛站里走。 直到陳赟見趙曜沒跟上,回來找他,趙曜才終于動了一下。這一下,把陳赟嚇得夠嗆,無他,趙曜這一抬頭,眼珠子都是血紅的! 他定睛一看,才發(fā)現(xiàn)是泛起了紅血絲,連忙道:“殿下,您是不是不舒服?” “沒事,走吧。”說罷,趙曜直接抬步往前走,走到了馬車附近,卻頓住了,轉身對陳赟說,“有多余的馬嗎?” 陳赟一愣:“有?!?/br> 下屬士兵牽來一匹馬,趙曜踩著馬鐙翻身而上,扯了扯韁繩,就快馬往前而去,倒是讓陳赟和那下屬士兵吃了一嘴巴灰。 “乖乖,殿下瞧著不高,上戰(zhàn)馬倒是挺利索的?!蹦鞘勘吐曕絿?。 陳赟給了他一記爆栗:“太子殿下也是你能編排的,還不快跟上?!?/br> “是,是!”士兵傻笑一下,翻身上馬,也策馬跟上了大部隊,陳赟自然也不放心小太子一個人打馬在前,快速追了上去。 第36章 不是你弟弟 從昌平縣到山東都司所在的濟南城,就算是快馬加鞭也要走十日。他們一行人又還帶著兩輛馬車,沒有十五日是決計到不了的。這十五日之間。趙曜竟真的如普通士兵一般快馬趕路、就地扎營,一刻也沒有靠近過馬車,更別說進馬車休息。 要知道他雖然粗通射御之術, 但到底還是個養(yǎng)在深宮的小太子, 從出生就過著錦衣玉食的生活,從來沒吃過這等苦頭。就算是從青云寨出逃,也不過是受些顛簸之苦, 何曾真的如此雨淋日炙、風餐露宿?因而這行程才將將過半,他便眼見著瘦了下去。原本白白嫩嫩的小臉, 也變得黝黑粗糙,原先那雖不威武但很是可愛的趙曜,已經徹底變成了一個黑皮小猴子。 這瞧著,倒是讓人神情有些生心疼了。沈芊是個直性子的人,脾氣來得快, 去得也快。當日雖惱極了他, 可過了這七八天, 那股子氣也早就消了。 這一路急行軍, 馬車比上一次還要顛簸, 她趴在馬車里難受地眼泛淚花,可是這一次,卻再也不會有一個孩子,給她端茶倒水,幫她拍背揉臂,徹夜不眠地照顧她了……想到這里,沈芊都快要哭出來了,她怎么就這么壞!小曜不過是個孩子,對她是千般好萬般好的,她卻為了這些莫名其妙的事,那樣傷他的心,真是…… 沈芊扶著車壁,面前坐直了身子,有一下沒一下地擦擦眼睛,腦中的思緒堵成了一團亂麻。起初,她見到的是一個極乖巧的小曜,他聰明可愛,有一雙讓她無法拒絕的狗狗眼,后來,他們到了青云寨,到了通州,她開始漸漸地發(fā)現(xiàn)他不僅是個孩子,還是個很優(yōu)秀的儲君,他睿智、得體、有成算,懂大局也顧小節(jié),全然不是她以為的那個弱小到需要被人護佑的孩子。 而如今,她不過是又一次發(fā)現(xiàn)了小瑤性格中略為糟糕的那一點。他會發(fā)脾氣,會無理取鬧,會討厭別人,可是這是多么正常呀!誰沒有這些小脾氣小缺點,她自己也滿身的缺點啊,為什么獨獨對小曜要如此苛求? 想到這兒,沈芊終于想明白了,她掀開簾子,往前方軍隊扎營的小林子里一看,果然看到小曜和士兵們一起圍坐在火堆邊上,夜色已深,寒意透骨而來,可他身上卻還穿著單薄的秋衣。周圍的士兵熱鬧喧嘩,只有他安安靜靜,背靠著大樹,眼神像是落到了篝火上,又像是茫無目的地放空著……與周遭格格不入。 沈芊看得一下子就心疼了起來,她想立刻下車,去他身邊??伤鴮嵤翘摰煤?,剛下馬車,就腿一軟,跌倒在地。坐在周圍的平日照看馬車的士兵見狀,立刻跑過來,剛要伸手,頓了一下又縮回去,焦急有無措:“沈姑娘,你……你還好吧?” 沈芊扶著車轅站起來,對他笑了一下:“我沒事,能不能麻煩這位小郎君幫我一個忙?后頭馬車里有幾件厚衣,能勞煩小哥幫我給太子殿下送過去嗎?” 那士兵連連點頭,立刻轉身跑去后頭拿了衣服,等回轉到沈芊身邊,看到她還是臉色蒼白地扶著車轅,撓撓頭:“沈姑娘,你……你能自己上去嗎?” “我沒事,你去吧?!鄙蜍窋[了擺手。 那士兵聞言,便拿著衣服去找趙曜,等挨到趙曜身邊,喚了好幾聲“殿下”,也不見趙曜回神,很是捉急。 好一會兒,趙曜終于回過神,便看到一個陌生的士兵拿著衣服,尷尬地站在他前頭,他緩慢地炸了眨眼,神情冷漠:“你有何事?” 那小兵撓了撓頭,把衣服遞過去,又指了指站在馬車邊的沈芊:“是沈姑娘,讓我給殿下送厚衣,大約是怕您著涼” 趙曜看著衣服,一時百味交集,他知曉她一直是關心他,愛護他的,可是她也同樣關心愛護別人!就在離開那天,她竟然會因為項青云流眼淚,那一瞬間,他是真的對項青云動了殺心,不管他是個什么身份,不管他對他來說有多大的利用價值,敢妄圖和他搶人,都該去死!明明是他想遇到的,是他先看中的,她也曾親口說過,會一直和他在一起,絕不會拋下他!可是轉頭,她就會對別人笑顏如花,為別人傷心落淚!她明明,在遇見韃靼人圍殺的時候都未曾哭過!項青云,何德何能! 趙曜內心郁憤,積壓了七八天的火氣,一下子就飆了上來,隨手接過那厚衣服,就欲往篝火里扔,好在那小兵眼疾手快,一下子給撈了回來,他用力摔打了幾下,撲滅了衣服上的幾?;鹦?,可這一撲完,就尷尬了,篝火旁的所有士兵都齊刷刷地看著他。 他慌張地轉頭去看沈芊。沈芊一直在關注著這邊,自然也看到趙曜扔衣服的場景,她立時就想發(fā)火,可隨即又告訴自己,這是小曜火氣還沒消,他不過是個孩子,受了委屈想要發(fā)作,很正常。沈芊一連自我暗示了好幾遍,才終于把暴脾氣壓下去,可即便如此,想要讓她再主動示好,是不可能了! 沈芊扶著車轅,自己爬上了馬車,看也不看趙曜一眼。趙曜見她如此漠然,心里跟刀剜似的,痛得他幾欲狂躁!他猛地站起身,大步往馬車方向走去。 沈芊剛剛爬上馬車,半靠在車壁上,眼前的簾子就被人掀開了。她定睛一看,來人正是趙曜,可他的樣子太奇怪了,面若寒霜,眼里卻像是跳動著灼人的火焰,要將一切都燒成灰燼。 這個模樣的趙曜,危險地讓人骨寒毛豎。 沈芊下意識地伸手握住車窗,身子往后緊靠:“你……你怎么了?” 趙曜忽然垂了下眸,聲音輕薄似刃:“沈芊,你喜歡項青云嗎?” 沈芊愣了一下,她從沒聽過小曜直呼她的名字。 “你喜歡他,是嗎?”趙曜抬眸,靠近她,眼里的火焰愈盛。 “不!當然不喜歡,你在想什么?!鄙蜍钒欀?,簡直無法接受趙曜這個樣子,“青云寨的眾人,是我遇到的好朋友,好同伴,你為什么會想到那里去!” “他們是你的朋友,你的同伴,那我呢!我是什么?”趙曜忽然傾近,一下子把沈芊逼到了角落,讓她無路可逃。 “你是我弟弟?。 鄙蜍肺站o了拳頭,惶恐不安。 “我不是!我不是你弟弟!”趙曜厲聲否認,一雙眼睛銳利異常,“你聽著,我不是你弟弟,永遠都不是!” 第37章 擋桃花 大部隊又風餐露宿地行軍了七八天, 終于在第十四日抵達了青州城。山東都司的府邸就在青州城中, 同樣的山東布政司的司衙也在青州城, 青州城算是山東的首府,布政司、都司、按察司都在青州城, 當然, 青州城也是山東這低矮丘陵和平原地勢中最大最牢固的一座城了, 人口約有十萬余。雖比不通州三面環(huán)山,易守難攻, 但城墻比通州高上不少, 六個城門皆纏鐵鏈, 很是難攻, 在地勢上,一面臨黃河,也算占著幾分地勢之利。 且山東都司所轄的六萬地方兵中,如今有四萬,都駐扎在青州城西面的少陽山山腳。當然, 如果是按照往常,這么做, 是絕對有違大周律令的。按照大周軍制, 衛(wèi)所需設在所轄地區(qū)的府、州、縣境內﹐軍戶及屯田錯雜于民間,不能自成區(qū)域者﹐為無實土衛(wèi)所,能自成區(qū)域者﹐為實土衛(wèi)所,而山東都司的十二個衛(wèi)所都是實土衛(wèi)所,也就是說這十二個衛(wèi)所基本均勻地分布在山東下轄的十二個州府之中, 而士兵和地方民戶雜居在一起,平日需勞作,訓練則用千戶所的千戶長酌情安排。 當然,對如今的山東來說,這是戰(zhàn)時,戰(zhàn)時聚集軍力是理所當然的事。不過,在趙曜看來,陳赟這些兵個個身姿挺拔、氣勢凜然,和阡陌之中躬身勞作的農夫有著本質的區(qū)別,若說這些兵,是剛剛從各地的農田里召回來的,這一隊人里頭恐怕沒人會信——哦,除了他身邊這個人家說什么就信什么的傻姑娘了! 想到這里,趙曜的唇邊忍不住露出一絲笑,轉頭去看因為要進城,而興奮地跳下馬車,跟在行軍的士兵旁邊看什么都無比新奇的沈芊,她似乎很驚訝于青州城墻的高大,滿臉驚訝之色,隨即又像是想到了什么,跑到那個一直照料她的士兵身邊問著什么,大約是得到了答案,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 趙曜看著她,唇邊的笑意就沒停過,瞧著與之前很是不同。他不自覺地想著,這些天的折騰大約也算是因禍得福了。那天晚上,他確實是處于失控狀態(tài)的,這對他來說,基本算得上是從未有過的體驗。他的人生從懂事開始,就被逼著學會了喜怒不形于色,任何說出口的話,都是早已經在心里琢磨爛了的。所有激烈或平和的情緒幾乎都是表演給旁人看的,包括,最初遇見沈芊,亦是如此。 可是那晚,或者說,自那日兩人在他屋里談話后,他的情緒就像是被覆壓多年的地底巖漿,驟然被誰驚動了核心,便翻滾著叫囂著,要沖破地表的那積了千萬年的巖灰,要將所有讓人憤怒的、嫉妒的、厭惡的一切都燒成灰燼! 當他對著沈芊喊出“我不是你弟弟,永遠都不是你弟弟”的時候,他猛然驚覺,一切都失控了。不僅僅是所謂的事態(tài),還有他的心思。他想要沈芊永遠留在他身邊,這一點,他很清楚,自從沈芊說絕不會拋下他之后,他就清楚了??墒牵麖奈丛毾脒^,到底為何如此執(zhí)著地要沈芊留在他身邊,甚至她多看別人一眼,多對別人笑一笑,都能讓他如此憤怒! 是因為把她當親人嗎?因為他從未體會過親人的關懷,所以在口口聲聲的“jiejie”之后,便假戲真做了?趙曜本以為是這樣的,他沒有親人,所有會對關愛護佑他的沈芊生出孺慕之情,所以當任何人表現(xiàn)地想要搶走她時,他會憤怒,會害怕,他憤怒于竟然有人剛妄圖搶走他的親人,他害怕她與自己畢竟沒有血緣關系,今日能撿著他當?shù)艿莛B(yǎng),他日也能再找個哥哥meimei。 他以為,就是這樣的??墒牵斈侨丈蜍吠蝗徽f出入他家戶籍,當他親jiejie的時候,他竟極度排斥、反感,甚至比她說入項家戶籍時,還要反感!他不明自己為什么會排斥,如果她成了他的jiejie,成了大周朝的公主,他們就永遠都是一家人,皇家人才是真正平等的,就算她日后有了駙馬,也只能是臣子,不能相提并論。 可他不愿意!所以他別扭,他拒絕和沈芊交談,他覺得自己中蠱了,中了這個沒心沒肺的女人的蠱!他想著遠離她,冷靜冷靜,想清楚她的定位,可是她沒給他機會,那日,他親眼看著她因為和項青云的分別而潸然淚下!那一刻,他覺得自己快瘋了,果然,沒多久,他就失控了。 心永遠比大腦誠實,一直以來,他都得意于將眾人玩弄于鼓掌之間,用他無雙的智計騙過了別人,可是,直到此刻,他才發(fā)現(xiàn),很多時候,被騙的還有他自己。 若非那夜失控,他大約永遠想不明白自己到底對沈芊究竟抱著怎么樣的感情,但是此刻,他明白了。會因為她對旁人的嬉笑而憤怒,會因為她的漠視而痛心,會不拘身份地親自照顧她,會因她的慘白病容而憂急。涼薄冷血如他,能如這般疼其所疼,愛其所愛,本就是件荒誕至極的事啊!若是早四個月前,有人對他說,他將來會待一個女子若此,他恐怕連嘲笑都欠奉??墒侨缃?,這種就算是聽過,都讓他覺得可笑的感情,真的出現(xiàn)了。 想到這里,趙曜又忍不住去看了一下沈芊。她已經坐回馬車上了,但依舊很不安分地掀動了車簾,露出一張靈動中透出活潑的臉。雖然,為了出行方便,她做了一身男子的裝扮,但那杏目柳眉,粉頰香腮,無一處不透出閨閣女子的嬌俏。 是啊,她已是摽梅之年,亭亭玉立,聰慧美貌。若是普通的大周女子,此刻想必早已經出閣了,與人舉案齊眉,賭書潑茶……光是想想,他便覺得又酸又澀,就算是想象中的她的夫婿,他都想嫉妒得不行,若凡世中真有這樣的男人,他必會執(zhí)刀殺之! 她比他大了五歲,若是他敢到他面前說出愛慕這種話,必是會被她打出門去,可若他毫不作為,等他長到可以大婚的年紀,她怕是早就為人妻為人母!這樣兩難的局面,著實是讓趙曜好生焦灼,自那日后,就連著數(shù)晚都輾轉難眠,嘴里都急出了泡。 思來想去,最后還是打定主意,以不變應萬變,這個“弟弟”的身份是決不能丟的,只有弟弟才能時時刻刻賴在jiejie身邊,也只有弟弟才能光明正大地表示對她婚事的不滿!他可以用弟弟這個角色,擋掉所有妄圖靠近她的男人! 讓這條計策能夠毫無障礙地實施的關鍵在沈芊,然而,沈芊的確是根深蒂固、矢志不渝地把他當?shù)艿?!趙曜回憶起那晚的場景,真真是只有苦笑一途。 …… 那晚,趙曜紅著眼睛,憤怒地喊出:“你聽著,我不是你弟弟,永遠都不是!” 沈芊一愣,似乎沒想到他會如此說,可等她轉過腦筋來,怒火“噌”得一下就竄上來了,剛剛被趙曜那陰沉冷厲的神情弄得有些驚恐的心情也瞬間飛到了九霄云外去了。她一巴掌“啪”地打在趙曜的頭頂上,吼出的聲音比他還大:“你不是我弟弟?你不是我弟弟,還想當我老子不成!我這一路拉扯你,照顧你,如今江南都不去了,跟著你到山東去冒槍林彈雨,你一句不是我弟弟就想打發(fā)我!我要不是把你當?shù)艿?,會管你死活!??/br> 這一頓吼,徹底把趙曜吼懵了,也把他吼醒了,他當時雖心亂如麻,思緒混雜,卻以野獸般地直覺,第一時間做小伏低:“對不起,是我口不擇言,我只是……只是太生氣……我以為你不要我……我并不是故意說這些?!?/br> 趙曜有些語無倫次,沈芊還有些憤憤,想著這小孩也忒不懂事了,生氣歸生氣,這種扎心窩子的話能隨便說嗎?平時摔摔門,吵吵架,那是中二病,動不動就離家出走,斷絕關系,那叫神經病! 沈芊狠瞪了他一眼,轉個頭就面向車壁,不理會他。趙曜知曉此時不能和她對著干,慫也慫得非常徹底,圍著沈芊好言好語地道歉,給她倒茶添水,給她鋪床弄被,愣是哄了半個時辰,才算讓沈芊的臉色好轉了些,兩人互相折騰了十天,關系終于算是緩過來了。 …… 如今回憶起那晚的事,趙曜覺得自己果然是英明神武!即便當時還沒弄明白自己的心思,也第一時間把沈芊給安撫下來了,也把“弟弟”的這個話題給圓回來了!這不,如今正好要派上大用呢! 就算沈芊現(xiàn)在還把他當?shù)艿埽矝]關系,日后,總有一天,他會讓她看見他,讓她明白,他不再是個小孩,而是個可以支撐一切的男人。 作者有話要說: 嗯,男主慫得很徹底。 今天太忙了,休年假不讓休,還突然給我增加工作量……哎,二更估計會很遲,小天使們明天看吧。 有小天使問微博,不知道能不能顯示哎~名字是 妖妖妖滅,哎,我這奇葩的筆名/(ㄒoㄒ)/~~ 第38章 狠絕之心 陳赟的人馬剛行至門前, 青州城那巨大的纏著鐵鏈的城門就緩緩地打開了。趙曜騎在馬上, 瞇眼往前望去, 就見一大群戴著烏紗帽,穿著團領衫, 束著束帶的人疾步向他的方向移動而來, 趙曜也忍不住驚了一下, 他雖料到,這青州城的官員會出來迎他, 但未曾想到他們竟然統(tǒng)一穿著上朝的公服來了! 這陣仗可大了, 趙曜翻身下馬, 前方這支由山東大小官員組成的幾十人的隊伍也來到了他們跟前, 幾十人齊刷刷地跪下給趙曜行禮。 這樣的場面,沈芊在通州已經看見過一次,所以當這群人烏泱泱跑過來的時候,她就很自覺地溜到后頭去了。這些官員,年紀都不輕了, 當先的幾個更是滿頭華發(fā)、橫生老態(tài),若是讓這樣年紀的長輩跪她, 那是妥妥要折壽的。 趙曜上前一步, 走到一個緋色官袍、犀角腰帶、袍子上繡著小團花花樣的老人面前,伸手把他扶起:“張卿快快請起,大家都起來吧?!?/br> 張大人這才慢慢地站起身子,他身量不高,比趙曜也只高了半個頭左右, 容貌也不顯,不僅叢生華發(fā),臉上亦滿是風霜褶皺。最要緊的是,他的年紀也大了,今年已然五十有六了,按照本朝“命文武官員六十以上者,皆聽致仕”的規(guī)矩,這位張大人再有四年,就該致仕還鄉(xiāng)了,雖則太/祖之后,常有皇帝按《禮記》留人到七十歲,但那也僅限于幾位內閣大學士,像張元這樣年紀大了的二品地方官,是沒有機會獲得這樣的殊榮的。 趙曜對這位張遠大人的印象非常少,而他獲取地方官印象的途徑就是他們上的折子和言官彈劾他們的折子。也就說,這位張遠大人不僅自己很少上折子,其他人也很少彈劾他,封疆大吏當?shù)萌绱送该?,著實是少見得很吶?/br> 想到這里,趙曜倒是覺得這個張遠大人果然還是不太一般的,畢竟這么多年不求助朝廷又能擺平言官,這兩條,無論哪一條都不容易做到。 “微臣未曾想殿下竟會來青州,有失遠迎,還望殿下勿怪。”張遠說話的語速很慢,聲音也帶著老年人的嘶啞。 “張卿不必自責,如今國難當頭,最重要的當然是青州城和山東的安危,本王的事都是小事。”趙曜很是自謙。 張遠身后是閃動的提刑按察使馮宣,他今年剛剛知天命的年紀,倒是還顯得年輕些,在后頭就是一些三司衙門的其余的官員,大多是五六品穿著青袍的小官,以及青州城郊邊最近的兩三個縣的縣官。 趙曜一行人進城之后,左邊幾個縣的縣官便同他和張遠辭行了,只說大戰(zhàn)在即,他們不敢久離崗位,這倒是讓趙曜頗為吃驚,一方面感慨張遠如此早就已經做好了要和韃靼人死戰(zhàn)的準備,另一方面也對張遠御下的水平很贊賞,畢竟這些小官一輩子待在地方上,基本見不到什么位高權重的人物,一旦有機會,往往是拼了命諂媚討好,但青州府這些縣官卻沒有,可見張遠治下之嚴。 縣官們走后,三司的其他一些小官們也紛紛行禮告退,最后只剩下布政使張遠、按察使馮宣、都指揮使陳赟三人還陪著趙曜留在正廳。閑雜人等都已經退下了,有些事自然也可以拿出來談了,這最重要的,自然就是韃靼人即將南下這一戰(zhàn)! “韃靼人三十萬大軍,如今皆駐扎在通州城附近,攻城已有一月之久,怕是過不了多久,他們就會分兵南下了?!?nbsp;馮宣撫了撫自己的長須,第一個挑起話題。 張遠看向陳赟:“陳大人可否具體說說那邊的情況?” 青州城所有的兵都歸陳赟指揮,派駐在外的斥候,自然也是向他匯報的。一直頗為沉默的陳赟見三人都看向他,終于開口了:“韃靼人最初是野蠻快攻,用騎兵和步兵直接沖擊城門,被通州城的滾油箭矢燙死射死無數(shù),后來聰明了些,不知從哪里弄來了十幾臺投石機,開始往城頭上扔巨石滾木,以此為掩護,派戰(zhàn)車 沖擊城門——” 陳赟不是好的說書人,語調平淡、毫無氣氛,敘述簡略、不懂渲染??杉幢闶沁@樣意簡言賅的幾句話,竟也讓在場三人聽出一身冷汗,兵戈戰(zhàn)鼓之聲仿佛就響在耳畔,血rou橫飛的場景一幕幕地在眼前閃過…… “然后呢,攻破了嗎???”馮宣焦急追問,一貫精心護理的美髯都被他不自覺地拽斷了幾根。 陳赟搖頭:“沒有。韃靼人用投石機,守城的士兵也用了投石機,他們投出去的,不是巨石滾木,而是一種從未見過的火器,有些炸在空中,有些炸在韃靼人的陣營里,也有些炸在城墻里頭……雖準頭不太好,但也讓韃靼人好一陣慌亂,他們好幾個前方陣營都被炸了?!?/br> 聽到通州無事,馮宣稍稍松了口氣,又想著著火器,便道:“通州城竟有此物?真是奇哉怪哉!卻不知那錢知府是從何處得來的……” 一直靜靜聽著的張遠輕咳了一聲,看向趙曜:“殿下可知道此物是如何得來的?” 趙曜沉吟片刻便道:“此物是本王身邊一個能人所制,此人精通天工之術,其中尤以火器為最。通州城戰(zhàn)事過急,沒有給她太多的時間研究,否則,她應當是能制造出威力更大,準度也更高的火器。臨走時,她曾將這種火器的配方給過通州城的守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