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節(jié)
叫三麻子的獵戶一改在沈芊和趙曜面前的暴躁,傻笑著撓了撓后腦勺,將手里的鹿扔給巡邏的人:“老大不是說,看到奇裝異服和形跡可疑的人,一定要上報嗎?俺今天就逮著兩個!” 說著還把沈芊和趙曜往前推了推,動作簡單粗暴。沈芊拽了一下趙曜,才將將站穩(wěn),沒有摔倒。 那巡邏隊的隊長掃了他們兩眼,看到沈芊的時候忽然眉頭一皺:“女人?” 這話一出,沈芊心里頓時一個咯噔,她雖然吐槽三麻子眼瞎,但是在這種土匪窩,被當成男人可比被認出是女人要好得多!趙曜心里也一緊,下意識地伸手抓住了沈芊的手。 沈芊僵硬地站著,那巡邏隊的隊長也一直打量著她,只剩下三麻子的大嗓門在回蕩:“?。窟@娘們一樣的小子真是個娘們?” 趙曜攢緊了沈芊的手,側頭看了她一眼。沈芊緊張得腦中一片空白,能回憶起來的都是平日看到的落入恐怖組織手里的婦女們的悲慘遭遇,或者那種戰(zhàn)亂地區(qū)的女人們的血淋淋的例子……她頓時慌得不行。 趙曜看出了沈芊的不對勁兒,他用力掐了一下沈芊的手,吸引她的注意力,見她看過來,便壓低聲音:“別害怕,這個寨子有些蹊蹺,不像普通的土匪窩?!?/br> 沈芊此刻哪里還能細想趙曜的話,她側頭,看著趙曜的眼里不自覺地透出慌張和凄惶??吹竭@樣的眼神,趙曜的心里忽然很不爽,這個蠢女人該是沒心沒肺,無憂無慮的,而不是像現(xiàn)在這樣緊張恐懼…… 真是該死!趙曜垂眸,遮住自己那暴戾地想要殺人的眼神。 第7章 土匪頭子 沈芊和趙耀被那幾個巡邏隊員圍著,往山寨中間走。那個領頭的巡邏隊長,一直有古怪的眼光打量著沈芊,不知道是在研究些什么。他越是看著沈芊,沈芊就越慌張,下意識地緊緊攢著趙耀的手。 趙耀看了她一眼,并沒有抽出自己的手,反而安撫她:“jiejie,不會有事的。” 走了一會兒,終于到了寨子的中央,沈芊抬頭一看,只見這臺階之上是個大堂,大堂門上掛著一塊牌匾,牌匾上書“忠義堂”三字。這三個字筆力遒勁、古樸中正,顯然是難道一見的好字,與一個土匪寨顯然是格格不入的。 沈芊盯著這個字看了很久,忽然間就開了竅,這寨子門口的“青云寨”和這個“忠義堂”筆力相近,顯然是同一個人寫的!一個土匪窩有這些東西,正常嗎?不正常,所以,這就不是一個正常的土匪窩! 想到這個,沈芊奇異地鎮(zhèn)定了下來,她害怕披著人皮的野獸,因為他們毫無人性和規(guī)則可言,但是既然這土匪寨有文化人,那至少還能用人的方式來對話。 趙曜見沈芊突然揚起唇角笑了一下,便知道她已經反應過來了,他眼底閃過一絲笑意,心得這女人總算沒有蠢到家。 巡邏隊的隊長領著兩人進了大堂,堂中上首擺著一把椅子,左右兩邊也各有一排椅子,顯然像是一個議事廳。此刻堂中只有一個小啰啰在,他見巡邏隊隊長走進來,邊笑著道:“七爺,老大馬上就到?!?/br> 七爺應了一聲,便大馬金刀地坐到了左邊的椅子上,眼睛依舊很警惕地盯著沈芊和趙曜。沈芊鎮(zhèn)定下來,腦子就轉得快了,她朝著七爺拱手:“這位爺,我和我弟弟真的就是逃難的,不敢走官道,怕撞上韃靼人的軍隊,這才走得山路……我們真的沒有冒犯貴寨的意思,請您一定要明察!” 沈芊說的特別誠懇,再加上邊上趙曜那懵懂又乖巧的樣子,倒是讓這個七爺稍稍緩和了一些臉色,但隨即他又盯著沈芊的奇裝異服和扔在地上那個大包,臉色又嚴肅了:“你們若是逃難的,怎么會穿這等奇裝異服?我大周百姓可從來不見像你這樣裝扮的!” 沈芊連忙開口:“爺,這實在是誤會,這些衣服外頭確實是沒有的,這些都是……” 沈芊的話還沒說完,就聽到身后傳來了馬靴蹬地的聲音,身前剛剛還坐著的七爺立刻站起來,對著她身后拱了拱手:“老大,山下的獵戶抓到兩個形跡可疑的人?!?/br> 沈芊轉身,一抬頭,正好對上這個土匪頭子的視線。只見面前這人身材高大,穿著一身勁裝,手里還握著馬鞭,再一細看,此人面容英俊,眉宇間英氣勃勃,且出乎沈芊的意料,他的模樣看著竟然很年輕,至少比那個七爺年輕不少。 沈芊在打量對方,對方也在打量沈芊,他垂眸掃了面前兩人一眼,目光在沈芊的奇裝異服上停留了片刻,隨即便看到了地上那個材質奇怪的包裹,他挑了挑眉:“你們是什么人?” 沈芊正想編一下瞎話,沒想到身邊的趙曜先開口了:“我們是太子少保常恪的家人,京城淪陷,韃靼人在京中大開殺戒,常府只有我們兩人逃了出來?!?/br> 趙曜說這話的時候,挺直腰背,仰著頭,裝作非常堅強的樣子,可是他哽咽的氣聲和發(fā)紅的眼睛,還是讓沈芊看得有些心疼。 連那土匪頭子看到趙曜這模樣,都減了幾分疑心,他盯著趙曜看了好一會兒:“你是常恪的孫子?” 趙曜點頭:“是?!?/br> 那土匪頭子又拿著馬鞭指了指沈芊:“那她是誰?” 趙曜咬了咬牙,裝作為難的樣子:“她是……我們家的侍女。” 土匪頭子聞言,敲了敲馬鞭:“哦?” 沈芊也不知道對方是信還是不信,但她也而不敢貿然開口,她對常府的事可是一無所知的,甚至對這個時代的事都是一知半解,若是說得不好,可能就讓面前人生疑了。 土匪頭子又問了一句:“京城淪陷,當今皇帝和張貴妃呢?可逃出來了?” 趙曜搖頭:“未曾,陛下和宮中妃嬪皆落入韃靼人手中?!?/br> 聽到這句話,那土匪頭子忽然大笑了幾聲,臉上帶著幾分肆意:“好,好!” 沈芊心里一咯噔,這位有文化是有文化,但看著是個造反派啊!趙曜的臉色也變了變,似乎很忌憚這人的樣子。 那土匪頭子看到兩人變了臉色,笑得更開心了:“常恪雖然是個蠢人,但跟爺沒仇,爺今兒高興,放過你們?!?/br> 沈芊一聽這話,大喜,正打算行禮恭維一下對方,就聽見這土匪頭子又來了一句:“老七,人就交給你了,送去馬廄喂馬!” 沈芊瞪大了眼睛:“你……你不是說放過我們嗎?” 那土匪頭子繞著兩人走了一圈,臉上滿是挑釁的笑意:“爺沒殺你們,難道不算放過你們?還是說,你這么急著找死?。俊?/br> 沈芊立馬閉嘴,她慣來是個能屈能伸的,喂馬就喂馬,大圣爺當年也喂過馬,大圣爺能大鬧天宮,她也能掀了這土匪窩。 沈芊一邊用精神勝利法安慰自己,一邊裝慫:“沒,沒,我們現(xiàn)在就去喂馬。” 說著一手拽著趙曜,一手想要去拎地上的包,那土匪頭子“唰”地就用馬鞭敲到了她的手背上:“誰讓你把東西拿走的?” 沈芊立馬縮回手,咬牙擠出一絲笑:“爺,對不住,是我的錯,我的錯,這些都是您的,都是您的。” 那土匪頭子睨了她一眼,對著七爺一揮手:“帶下去?!?/br> 七爺立刻站起來,拽小雞似得把兩人拽出了忠義堂,隨手就交給門口的幾個屬下,吩咐他們把趙曜和沈芊帶去馬廄。 沈芊敢怒不敢言,只能護著趙曜,被人推搡著往馬廄的方向走。 沈芊和趙曜走后,七夜就回到了忠義堂,對那土匪頭子道:“爺,這兩人可有可疑?” 那土匪頭子冷冷一笑,沒有回答,蹲下身來,就開始折騰沈芊留下的大包:“你覺得可不可疑?” 七爺思忖片刻:“根據(jù)我們得到的消息,常府確實遭到了韃靼人的屠戮,但是有沒有一位小少爺逃出來,就不得而知了?!?/br> 那土匪頭子折騰了半天,終于找了拉鏈所在,他拽了拽拉鏈,沒拽動,便相當暴力地猛扯,直接把拉鏈給扯斷了…… 拉鏈一斷開,再一劃拉,包就開了。那土匪頭子直接把包倒拿著,將里頭的東西一通亂倒,一時之間,“乒乒乓乓”的聲音在忠義堂響起,地上也很快堆滿了一堆亂七八糟的東西。 七爺目瞪口呆地看著地上的東西:“這……都是些什么東西?” 土匪頭子直接蹲下,將沒用的東西都揀一揀扔到一邊:“熏魚?呵,常府的小少爺還會做這個?” 七爺盯著那個用透明的不知道什么材料制成的袋子包裹著的熏魚,遲疑道:“是那個侍女弄的?” 土匪頭子不置可否,他彎腰,從雜物堆里拿出了一把刀,這把正是沈芊放在包里的大軍刀。沈芊身上共有兩把軍刀,這把大的是她用來砍荊棘開路的,爬山的時候沒用上,就順手放包里了,而另一把小軍刀則被她揣在了自己兜里。 這土匪頭子將刀鞘開口,軍刀的刀光瞬間一閃,七爺?shù)哪抗忸D時亮了:“好刀!” 土匪頭子的眸光也亮了亮,顯然沒想到這包里還有這樣的好東西,他用指骨彈了彈軍刀的刀刃,聽到一陣清脆的嗡鳴聲,再見這刀的刀光逼人,硬度更是罕見,他玩味地顛了顛刀柄:“有意思了,皇帝老兒都沒有的寶刀,區(qū)區(qū)一個常恪從哪里弄來?” 七爺?shù)哪抗廪D到地上,看著一堆自己不認識的東西:“爺,這些東西,我等從未見過?!?/br> 土匪頭子順勢低頭,目光從槍、望遠鏡、打火機、指南針、已經沒電的手機、電筒、手表、急救箱等一系列他從未見過的東西上掃過,眼底的興味越來越濃:“有意思,太有意思了?!?/br> 七爺也覺出味來了:“這些東西,和那個侍女身上的衣服一樣古怪,應該是那個侍女的?!?/br> 土匪頭子點了點頭:“從京城到這里,走山路少說也要兩天的腳程,憑一個嬌生慣養(yǎng)的常府小少爺,怎么到得了?” 七爺聞言,立刻道:“那我們,要不要把人帶過來問清楚。” 土匪頭子擺手:“不用,你就讓馬廄那邊每日給他們派活,再讓人暗地里盯著?!?/br> 七爺點頭:“是?!?/br> “把東西收起來吧,別讓太多人看見。”土匪頭子踢了踢地上的槍,隨即又像是想到了什么,陰著一張臉,語帶戾氣,“狗皇帝和那jian妃倒是好命,落到了韃靼人手里……” 七爺垂頭,沒說話。 “找人好好去探,看看這皇宮里有沒有逃出來的漏網(wǎng)之魚!既然狗皇帝逮不著,他那些個爪牙……哦,還有那些小皇子們……父債子償,也算天經地義!” 第8章 馬奴的日常 沈芊和趙曜被推搡著,往馬廄的方向走。 這青云寨的山路看著很窄,可是寨子里面其實非常大,從忠義堂一路走到最西邊的馬廄,竟也走了好些時候。沈芊一路走,一路努力記住地形,這土匪頭子雖然不是恐怖分子,但他是個造反派啊,他們不逃哪有好下場?所以,即便夜色漸深,路況不明了,沈芊也努力用自己驚人的記憶力在腦子里勾畫整個寨子的結構,好在沈芊記憶力驚人,這件事對她來說并不是不可完成的任務。 這一路上,已經完全足夠沈芊看清寨子的構造,但同時,越是往里走,她就越是心驚,也越是覺得自己想要找清線路趁機逃走的想法簡直單蠢!那根本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這個寨子的管理非常森嚴,幾乎每隔二十分鐘,就會有一隊巡邏的人從他們面前走過,每一隊都是不同的面孔,和他們交錯而過之后,去到的方向和路徑也完全不同,她有理由相信整個寨子有著非常嚴格的巡邏監(jiān)察制度,足夠保證這整個寨子都在巡邏隊的掌控之中,在沒有摸清巡邏隊的時間表和路線之前,貿然逃走,成功概率基本上是零。更別說還要考慮到她和趙曜那渣到幾點的武力值。 沈芊有幾分喪氣,然而,更讓她喪氣的還在后面,他們拐過一個彎,正好走到了一個頗高的臺階上,而這臺階的左邊燈火通明,沈芊和趙曜對視一眼,齊齊看過去,一看之下才發(fā)現(xiàn)這竟然是一個演武場,且場地非常大,周圍燃著火堆和火把,將整個場地照得很亮。 有演武場也就罷了,最令人咋舌的是,夜深至此,這個演武場上竟然全都是人,不僅有男人們,甚至還有孩子和女人,基本上除了老病殘,恐怕都在這演武場上了! 這樣不懼深夜黎明,勇于鍛煉的精神,沈芊只在廣場舞大媽身上看到過,廣場舞大媽的戰(zhàn)斗力已經夠客觀了,眼前這些只會更加恐怖??!沈芊咋舌,她一緊張就容易大腦發(fā)散……事實上,兩者顯然是不能比的!這個演武場上的人,全都排成整齊的隊列正在進行軍事cao練!甚至那些女人和孩子竟也都單獨成列,跟著大部隊在打軍體拳。 趙曜看得眸色一深,心里對這個土匪窩的來歷有了幾分猜測,能有這種訓練習慣的軍隊……整個大周似乎只有一家。而沈芊則是單純的驚訝,甚至還隱隱地有幾分贊嘆:“全民皆兵??!真是厲害?!?/br> 押送兩人的巡邏隊聽到沈芊這么說,臉上閃過一絲得意,但很快就肅著臉警告兩人:“現(xiàn)在也看到了吧?進了青云寨就乖乖干活,別想著逃跑!就你們這樣的小身板,逮你們不比逮小雞難!” 沈芊嘿嘿一笑:“大哥您看您說的,就我們倆這小身板能跑哪兒去呀。在這大山里頭,都活不過兩天?!?/br> 聽到沈芊這么說,按巡邏隊的年輕臉色稍微好看了些,大概著實是覺得他們兩個人沒什么威脅性,態(tài)度倒是軟了些:“好了,青云寨還是有規(guī)矩的,只要你們老老實實的,不會有人虐待你們。如果查清楚你們真的沒有嫌疑,老大也會秉公處理,將你們放回?!?/br> 沈芊雖然不信,但她面上還是連連表示感謝。 走過演武場,就看到前面一排小平房,沈芊本以為這就是馬廄,可走近一看,卻發(fā)現(xiàn)這些小平房門口有幾個打鐵的臺子和爐子,邊上還堆放著一些木材、鐵器還有一些半成品的武器,基本都是弓/弩、長/槍、大/刀等類似的東西,想來這應該是青云寨的工房。 沈芊眉頭一動,借著微弱的燈籠光,一邊走一邊打量扔在地上的那幾把弓,很明顯,這個弓的樣式和普通的弓/箭大為不同,但她卻隱約覺得有點眼熟——這讓她很詫異,要知道,她雖然喜歡做些“小手工”,但從來只對機械類或者電子類的感興趣,這些古代冷兵器,尤其還是木質的兵器,她可是從來不碰的……不對,似乎曾經碰過一次…… 還沒等沈芊想起來,那巡邏小哥已經發(fā)現(xiàn)了她盯著弓/弩不放的目光,頓時警覺地呵斥了她一聲:“看什么看?快走!” 沈芊猛然回神,拉著趙曜連忙快走幾步,對那巡邏小哥連連道歉:“大哥,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冒犯的!就是看著有點不一樣,有點好奇,有點好奇。” 那巡邏小哥用懷疑地眼光盯著沈芊看了好一會兒,才擺手:“好了,前面就是馬廄,等到了那兒,自然有人管你們?!?/br> 離開工房沒多久,就到了馬廄,還沒走近,一股非常濃郁的馬臊味就撲面而來,沈芊直接憋了一口氣,差點被熏暈過去:“這么臭?” 趙曜握著她的手,心里莫名覺得有點好笑,特別壞心眼地說了一句:“沒事,等會兒就習慣了?!?/br> 一句話說的,沈芊更加想吐了。 那巡邏小哥將他們領到門口,不多時,從馬廄邊上的小屋里就走出一個弓著背,身形有些瘦小的老頭兒,那老頭走出來,看了巡邏小哥一眼:“是張家小子,你來干什么?” 巡邏小哥對著那老頭兒拱了拱手,模樣竟帶著幾分尊敬:“孫頭兒,這是老大讓我?guī)н^來的人,說是以后就在馬廄干活?!?/br> 那老頭抬眼看了沈芊和趙曜,表情很是平靜:“知道了,我會安排的,你回去吧?!?/br> 巡邏小哥應聲離開。沈芊敲著面前這個身材并不高大的孫頭兒,卻莫名地覺得有點怵,竟連她一慣裝傻的笑都擠不出來了。 孫頭兒卻瞧都沒瞧兩人,直接指了指他那個平房邊上的小平房:“你們倆今天就睡那里,睡之前,把馬洗了?!?/br> “什……什么?”沈芊張了張嘴,以為自己可能是耳朵聾了。 孫頭兒終于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把那邊的馬洗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