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想著，常年深處于陰暗地窖的導(dǎo)師翻出了放在試劑臺邊的便簽紙，小心地裁成一個滿月的形狀，由此來表達他對圣少女容貌的盛贊——“你的容貌就像露娜莉亞極盛時那樣完美無缺?！边@樣的話寫出來總歸太過露骨，還是這樣含蓄地表達更符合少女艷光照人但依舊略帶青澀的氣質(zhì)。

    借著解剖臺一角常年瑟瑟發(fā)抖的白蠟燭，墨菲斯提起了自己那只空心的骨錐筆，沾了點地龍血，小心翼翼、滿心歡喜地準備寫下自己醞釀已久的祝福。

    然而就在此時，那只總是蟄伏在陰影中的魔偶烏鴉撲棱棱飛了起來。

    “墨菲斯導(dǎo)師，上課時間到了，請您牢記圣光的教誨，為我等的事業(yè)奉獻終身，只有這樣……”

    這只會飛的魔偶帶著沉穩(wěn)、安詳?shù)穆曇粼谒膶嶒炇覚M沖直撞，卻沒有碰上任何一樣?xùn)|西，踩著他爆發(fā)的底線吸引他的注意力——就和它的創(chuàng)造者一樣討厭。

    對，那個創(chuàng)造者叫巴爾德。

    只要自己不離開這間實驗室，這只烏鴉就會一直這樣在他的耳邊絮絮叨叨。

    就這樣，墨菲斯陰沉著臉，扔下骨錐筆，順手從桌上拿了幾瓶試劑便離開了實驗室，向著樓上、也就是位于訓(xùn)導(dǎo)塔一層的教室走去。

    總算清凈一點了。

    走在去教室的路上，墨菲斯不無陰郁地想。多少次，他想將骨錐筆插入那只烏鴉的魔核，讓這個喋喋不休的蠢物住嘴。但巴爾德曾經(jīng)告訴過他，如果毀壞一只，下次他就送兩只過來，再壞再加兩只，由此類推。

    ——這該死的家伙，總有一天他會毒啞他。不，還是拒絕那個增發(fā)生發(fā)研究項目吧，讓他繼續(xù)禿下去好了，畢竟那個亮光光的腦袋很襯他那張自詡英俊非凡的臉……

    “墨菲斯導(dǎo)師！”

    誰？居然敢打攪他的報復(fù)？

    墨菲斯惡狠狠地朝聲音瞪去，卻看到一張讓他生理性反胃的臉。

    馬芬。

    墨菲斯多少有些驚訝。他以為這家伙昨天被他教訓(xùn)以后多少應(yīng)該學(xué)乖了，卻沒想到還有勇氣來他的課堂。

    不僅來了，還有……這是什么表情？

    少年正從走廊的另一端沖他飛奔而來，眼神充滿希冀，看著就好像墨菲斯是這陰沉走廊里的唯一陽光，是這個無趣世界的救世主，是他世界僅剩的希望……

    太惡心了。

    墨菲斯忍住把馬芬做成切片泡成標(biāo)本當(dāng)做腐爛物一樣拋棄的沖動，轉(zhuǎn)身走進了教室。

    墨菲斯的教室和地下實驗室類似，潮濕，微苦，帶著各種試劑混合提煉后的奇怪氣味。不得不說這種氣味讓他安定。要是沒有試驗臺后那一張張不安、愚蠢的面孔，這其實是一個很不錯的地方——除了教室兩側(cè)安著三盞衰敗期的白水晶，看著光線實在有些太亮之外，他并沒有什么不滿。

    并沒有……

    等等，這是怎么回事？

    馬芬，那個禿頭巴爾德的弟子，那張罪惡之臉的擁有者，居然沒有像往常一樣縮在某個角落的陰影中，反而和某個蠢貨打了個招呼，直接大大咧咧地坐在了靠他最近的位置——帶著那殷勤到讓他想吐的笑容……

    墨菲斯，習(xí)慣無情無義無力取鬧的地窖食尸鬼，開始認真地考慮將讓馬芬和他的那位禿頭老師成為同一類人的可行性。

    ……

    見到墨菲斯的剎那，馬芬覺得整個世界都光明了。

    很顯然，墨菲斯所過之處，周圍的視線就像是海水遇見了創(chuàng)始者，紛紛向兩邊退散而去。

    馬芬第一次無比真誠地感謝墨菲斯，并打從心底里期望在他的課上好好學(xué)習(xí)，讓他認識到，其實馬芬真的是一個很好的學(xué)生。

    以前因為導(dǎo)師看起來陰沉可怕而學(xué)不好什么的，實在是太可恥了。

    馬芬暗自反省。

    為了表示自己的誠意，馬芬并不介意和那位總是坐在最前排、平時看著他目光極為沉迷、今天看著十分古怪的同學(xué)打招呼，用自己的美貌獲得一些便利。

    雖然坐下來的剎那，他好像感覺到墨菲斯落在他身上的目光格外陰沉，但那又怎么樣？每當(dāng)墨菲斯多看他一眼，馬芬就覺得來自背后的目光負擔(dān)就更加輕松些。

    墨菲斯的講課依然是那個風(fēng)格。幾瓶顏色看著極為古怪的試劑甩桌子上，也不管下面的學(xué)生是不是聽得懂，直接開始說通過不同的配比、調(diào)制順序還有煉制方法，可能會出現(xiàn)哪些結(jié)果。

    比如說風(fēng)鈴草和雪絨配比為一比一點五的時候，一起融入水晶試劑會直接得到最簡單、也是在白精靈領(lǐng)地中極受歡迎的一種毒|藥。他說白精靈的戰(zhàn)士會經(jīng)常將這種毒|藥涂抹在他們的箭矢上，用來彌補種族天生靈巧有余、力量不足的情況。

    又比如如果在配比在一比一百的時候，加入一些小惡魔唾液，那么這種試劑就會成為一種帶著輕微催|情成分的藥液，如果換上魅魔的血液則效果更佳。

    開始的時候馬芬還能堅持住，但很快這如萬花筒般變化的配比讓他有些昏昏欲睡，與此同時，鼻尖傳來的試劑味道也慢慢變得復(fù)雜，先是微酸，然后帶著香甜的味道，之后又是有些臭烘烘的、像剛煮熟了的爛培根一樣的臭氣……

    馬芬摸了摸鼻子。

    腦袋下意識地朝肘彎里埋了埋。

    這味道實在有些影響睡眠。

    迷迷糊糊中，他這樣想著。

    然而這味道像是不肯放過他那般，越來越濃，像小蛇般拼命往他的鼻孔里鉆，再躥到肺部，再一陣胡亂翻攪。

    馬芬猛地瞪大了眼睛，正對上墨菲斯的頭朝向他。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墨菲斯已經(jīng)沒再講課，就這樣對著他。

    “那個……唔——嘔?！彼虢忉屖裁?，然而突然一陣惡心上來。他再也顧不得許多，當(dāng)著墨菲斯和其他所有同學(xué)的面，就這樣徑直沖出了教室。

    教室里一片死寂。隱隱的，遠方還有嘔吐聲不斷傳來。

    所有人，除了墨菲斯外，心里都盤旋著一個問題：

    為什么貌美如花的光明寵兒會在上課時突然表現(xiàn)出強烈的嘔吐反應(yīng)呢？

    答案一，地窖食尸鬼配置了某種專門的試劑。

    答案二，光明寵兒真的參與過某種激烈運動并成功到達終點。

    到底哪個答案呢？真的好難選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