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清楚她想說什么。

    她說：“其實你比我厲害得多，說我跟你有共鳴，其實是抬舉我了?！?/br>
    “但是我不后悔，雖然這道題目我們兩個都有功勞，但是我剛剛想通了：假如一定要選一個人，我希望那個人是你?！?/br>
    “你應(yīng)該走得更遠(yuǎn)，我需要你走的更遠(yuǎn)，所有人都需要。”

    當(dāng)她看他的時候，眼睛里的光，非常亮。

    他出國的那天，天高云遠(yuǎn)，空氣清新。

    她去送了他。

    機場里大家做著不痛不癢的寒暄。

    她送給他了一份禮物，是一只鋼筆。

    “記得要用這支筆解題，這樣到時候拿獎了，我還可以安慰自己，我也是參與了你的研究項目的?！彼b作無所謂地一笑。

    他點點頭，不想把離別渲染得太悲慘，轉(zhuǎn)過身就大步流星地往前走。

    走了幾步，卻到底覺得不忍心，又放慢了腳步，閉上眼，好像唯一的心愿，就是和她再呼吸同一片空氣。

    無數(shù)種情愫在他眼睛里來回翻滾：不舍、猶豫、歉疚、失落……

    最后，通通歸為一個無力的笑容。

    只能這樣了，還能怎樣呢。

    顧予臨對面部表情的拿捏很到位，可以說是收放自如。

    就算要一起表達(dá)那么多表情，他的面部管理也不會失控。反而能讓人從他細(xì)膩的表情中，感受到人物情緒的遞進。

    有如順?biāo)浦?，平緩地前進。

    男主角后來在國外的生活過得乏善可陳，每天除了吃飯睡覺，就是研究寫題。

    他的很多工具都光潔如新，側(cè)面表現(xiàn)出了他學(xué)業(yè)上的用功，但那支鋼筆，卻已經(jīng)非常老舊。

    但他依舊堅持著使用。

    苦日子終于熬出了頭，同伴偷偷告訴他：“我們馬上就要回國啦！聽說科研所有一個保密研究交給我們做，我靠，這種任務(wù)做好了，咱們就名聲大噪??！”

    他皺著眉問：“保密研究？”

    同伴：“是啊，就是在那一兩年期間，不能對外聯(lián)系的。但是想想以后，我覺得這也不算什么?！?/br>
    那時候他正在寫一封給她的信，猶猶豫豫吞吞吐吐，最后一句是“等我回來”。

    鋼筆停在紙張上，墨水止不住地往外洇開，留下很大一個點。

    而他的眼睛里，已經(jīng)沒有愛情的光彩。

    時間一晃，幾十年打馬而過，映在屏幕上。

    江筱然第一次嘗試這么大的時間跨度。

    果不其然，評論區(qū)已經(jīng)炸開了鍋。

    “這幾十年之間，兩個人沒有故事發(fā)生嗎？！男主沒去找女主？？”

    “t.t”

    “等我回來?！?/br>
    “等你回來，你不要讓我們失望啊?！?/br>
    “很好看，加油。”

    那一年，他五十三歲，眼角留下歲月的紋路，表情也不似少年那般稚嫩無畏。

    頒獎人念出他的名字，還有至高無上的頒獎詞：“孤身一人潛心研究數(shù)十載，他終于將桂冠捧入手心。這是數(shù)學(xué)界的一小步，人類的一大步?！?/br>
    臺下掌聲整齊而莊重，他穿著西服，上去領(lǐng)獎。

    獲獎的那一刻，站上頂峰的那一刻，他帶著自己的算數(shù)紙，就像是帶著她一起，走上榮耀的殿堂。

    顧予臨的身體里有一股穩(wěn)重的氣質(zhì)，雖然這氣質(zhì)一開始并不屬于年少時的男主角，但在眼下這個需要沉穩(wěn)氣質(zhì)的情況下，就派上了用場。

    他站在臺上，感動而禮貌地微笑。

    他背脊挺直，渾身散發(fā)著睿智而自信的氣息，給他整個人增添了無法言說的魅力。

    但他在看到自己手中的紙之后，分明是有些孤寂的。

    大家都投入到劇情中去，沒有再發(fā)表留言了。

    下一幕就是他的黑白照片，安安靜靜地掛在靈堂正中央，新聞播出的時候，標(biāo)題是——著名數(shù)學(xué)家逝世，享年七十五歲，無妻無子。

    女主角正在家里洗蘋果，洗好之后端到丈夫和孩子們面前，只是粗略聽了一下新聞，笑著說：“mama以前也遇到過一個數(shù)學(xué)很好的人，他改變了我很多。”

    小女兒問：“改變了你什么呢？”

    她說：“我原來心高氣傲，覺得我最厲害，瞧不起任何人。但是后來才知道，其實比我厲害的大有人在。你也要記住，不能心胸狹窄，要謙虛?！?/br>
    說完之后，她轉(zhuǎn)身去看新聞。

    看到照片的那一刻，手一滑，蘋果骨碌碌地往地上滾。

    小女兒順勢說：“無妻無子多可憐啊，還是我媽好，名校畢業(yè)，一線城市白領(lǐng)，有車有房，還有這么可愛的丈夫和孩子?！?/br>
    她張張嘴，說不出話，眼睛里蓄起眼淚。

    新聞里還在說：“他為國家奉獻了自己的一生，常年居于研究所之中。他的同事說，也想過給他介紹妻子，但都被他禮貌回絕。他認(rèn)為要專心鉆研學(xué)術(shù)，勢必會無心兼顧家庭，他不愿耽誤任何一位姑娘?！?/br>
    她也曾給他寄過書信，但最后都得不到回復(fù)，原來竟然是這樣。

    “逝世時，他僅留下了兩封遺書，一封給自己的親人，另一封……像是情書，投遞給誰，已無從可考?！?/br>
    最后一幕是那封情書的特寫。

    她老眼昏花，顫抖著去摸索桌面上的眼鏡，來不及再仔細(xì)辨認(rèn)一眼，眼淚已經(jīng)奪眶而出。

    情書上，“等我回來”被劃掉。

    他又自嘲似的跟自己對話：“我好像沒什么理由要你等我這么久了。”

    又劃掉。

    最后留下的，是一大一小兩只鯨魚。后面那只大約是母鯨，被他惡作劇似的畫上了一個蝴蝶結(jié)。

    前面那只鯨魚，在看著那只母鯨。

    最后一行字可見顫抖，不知是在怎樣的情況下寫的。是他哭泣著寫下的？還是臨終前沒有力氣，強迫自己記錄的？

    “無論相隔多遠(yuǎn)的海域，我將一直守望你。”

    “很開心能與你有共鳴，但恕我，不能有回音。”

    ☆、第63章 合唱

    最驚艷的少年帶來最刻骨的開篇，卻回贈給所有人, 一個平淡如斯的結(jié)尾。

    平淡地說完他這坎坷光明卻愛而不能得的人生, 平鋪直敘地講完他的死亡。

    太平淡了, 這樣的平淡, 分明是不能夠映襯他的。

    像他這樣的人, 明明就該意氣風(fēng)發(fā)地過完一生啊，明明永遠(yuǎn)都要橫沖直撞，敢愛敢恨, 怎么最后, 反而成了一個人呢？

    臺下的觀眾正在這樣的震撼中, 久久沒能回過神來。

    顧予臨的人物塑造得太好了, 從一開始那天不怕地不怕的樣子, 到面對女主時會有短暫的無措，再到面對自己喜愛的行業(yè)時, 那股骨子里散發(fā)出來的不服輸和確定的勁兒，都讓人覺得到位。

    以及最后一個人上臺領(lǐng)獎時那些微的悵惘。

    還有死亡那一刻時的留白, 讓人不斷地遐想。

    底下斷斷續(xù)續(xù)傳來吸鼻子的聲音。

    趁熱打鐵, 主持人迅速報幕。

    “有請顧予臨帶來合唱歌曲——《世界上最孤獨的共鳴》?！?/br>
    前奏響起的時候，底下的觀眾已經(jīng)開始議論了。

    “合唱？合唱怎么只報一個人的名字??？！”

    “你們看, 那個屏風(fēng)后頭有個人影誒……是不是這樣合唱?。俊?/br>
    “我的媽, 不會這個歌還要虐我一把吧……我年紀(jì)大了經(jīng)不起再折騰了啊……”

    大家仔細(xì)地研究著屏風(fēng)后的那個身影, 卻到底什么都看不清，因為那個剪影已經(jīng)被虛化成一個黑色的小塊。

    仔細(xì)一看，會發(fā)現(xiàn)是一個鯨魚的形狀。

    配合著這個歌名一聽, 大家立刻有了點自己的判斷。

    江筱然順著前奏切入歌曲——

    像閃爍辰星

    落入幽藍(lán)河底

    像呼嘯的風(fēng)

    就停在了這里

    像一個夢境

    連呼吸都放輕

    忘了告訴你我有多歡喜

    當(dāng)來路終于有人可依

    當(dāng)有你氣息驅(qū)散孤寂

    當(dāng)我終于可以和這世界溫柔地言語

    與此同時，大屏幕上播著剛剛微電影沒放出的片段，是兩個人日常生活中的一些小細(xì)節(jié)。

    這樣的瑣事并不適合放在快節(jié)奏的電影里，卻能在mv中扮演很好的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