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轉(zhuǎn)動門把手，進去。

    男人的背影，和記憶中也沒有太大的差別。

    只是那時候，他顯得那么強大，那么危險，她害怕極了。

    現(xiàn)在，他就在那里，縮在一個角落旁，手里拿著一個臟兮兮的玻璃球，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謝舒站在門口，沒有靠近，安靜地看著他。

    良久，男人按了一個開關(guān)，玻璃球突然發(fā)出圣誕音樂，因為年代久遠，時不時的便會卡一下，偶爾還會破音。

    他笑了起來，竟有幾分孩子氣，對著身邊的一個枕頭說：“蘭蘭，你瞧，這就是我跟你說的玻璃球，我小時候常玩的，后來弄丟了，我又把它找了回來。”

    “穿紅色衣服的人是你。”

    “穿藍色衣服的人是我?！?/br>
    “那是我們的孩子——眉眼像你，鼻子像我，唉，等長大了，不知道有多少追求者，我要把他們都趕跑?！?/br>
    謝舒低下了頭，扯起唇角，眼底劃過一抹倦怠的輕嘲。

    不知是在嘲諷他，又或者自己。

    他根本沒發(fā)現(xiàn)有人來了，自顧自的對著空氣和枕頭說話，獻寶似的指著他心愛的玻璃球喃喃自語。

    “你是真的瘋了?！敝x舒開口，聲音有點沙啞?！鞍褎e人的生活搞的一團糟，做了那么多傷天害理的事，最后忘的一干二凈，在自己的世界里，和臆想中的妻女過著幸福的生活……你這個人，總是不講道理。”

    “去年，外婆走了。臨死前，還念念不忘，想見一面在美國養(yǎng)病的外公。其實去了也好，外公在地下等她，惦記了那么多年，外婆終于能和他團聚了?！?/br>
    那人還是在跟他的‘蘭蘭’說話。

    謝舒搖了搖頭，自嘲地一笑，站直了身體。

    臨走前，最后回頭看他一眼。

    “沈修，你害死了外公，我一輩子都不會原諒你，一輩子也沒法當你是我爸爸?！?/br>
    “只是——”

    她的手按在門把上，閉上眼睛。

    “這樣，也許是最好的結(jié)局?！?/br>
    身后突然傳來他的聲音：“囡囡。”

    謝舒渾身一震，不可置信地回頭。

    那人歪著頭凝視她，眼神澄澈安寧，臉上掛著溫柔的笑容，說：“囡囡，你十八歲了，上大學了。”

    謝舒神色僵硬，與他對視片刻，淡淡道：“開年就去。”

    說完，開門走了出去。

    房間里又恢復了死一般的平靜。

    男人在地上坐了一會兒，忽然站了起來。

    窗戶是封死的，打不開，只能透過防彈玻璃，看一眼外面的風景。

    他遙望著天空，輕輕嘆息一聲，語氣也帶著久遠的懷戀：“蘇蘭，我們的女兒，都這么大了。”

    回答他的，依然只有永恒的沉寂。

    *

    相忘難忘。

    是愛是恨，是瘋狂是偽裝，是銘記是遺忘。

    這一生，也就如此了。

    第36章 本宮無德(1)

    早晨醒來, 蘇蘭伸了個懶腰, 睡眼惺忪。走進廚房里，打開冰箱，找了找，牛奶瓶空了。

    她習慣性地轉(zhuǎn)身，朝房里喊：“沉樓, 我的——”

    戛然而止。

    整個人瞬間清醒, 再也沒有絲毫睡意。

    環(huán)視四周，還是熟悉的公寓, 熟悉的房間。

    這才是屬于她的真實世界，一個單調(diào)的, 永無止境的世界。

    時光冗長，只有影子與自己相伴。

    蘇蘭覺得可笑, 隱約又有點驚心。

    那個游戲……太危險了。

    不知不覺間, 她習慣了那個人的陪伴, 楚沉樓也好，謝沉樓也罷, 總會把他當成同一個人，長此以往, 總有一天會動真情。到了那時, 如果系統(tǒng)不再找她, 如果有一天再也見不到他，也許就不是‘不習慣’這么簡單了。

    ——不能再這么下去。

    *

    過了十幾天，系統(tǒng)召回蘇蘭, 強制進行下一個任務。

    蘇蘭抗議了幾次，沒用，便沒多說，心里暗自盤算：雖然不能拒絕綠帽子系統(tǒng)，但是她可以換人攻略呀，這樣就不至于對一個虛擬人物，產(chǎn)生太多的依賴心理。

    正好，新劇情于她有利。

    這是一本非傳統(tǒng)宮斗小說演變而來的世界。

    小說的原女主是個名叫肖婉的穿越女，在小說里，她從一個小小的常在，一步一步爬到后宮之主的位置，期間腳踢腦子里全是水，除了臉蛋和家世一無是處的皇后，深藏不露的德妃，和一干炮灰宮妃，一路榮華，最終在皇帝掛掉后，成為了垂簾聽政的太后。

    原作中，肖婉和任何一個后妃都不同，因為自始至終，她從來沒有愛過皇帝，只把他當成后宮里升官晉級的工具。

    皇帝朱修一開始只是覺得肖婉有趣，比起酷愛爭寵吃醋，野心勃勃的嬪妃們，顯得更為可愛純真，可到了臨死前，卻是真正愛上了肖婉，纏綿病榻之時，他曾問過肖婉，這一生，可曾待他有過哪怕一點真心。

    肖婉回答，沒有。

    皇帝慘笑，閉上了眼睛。

    當然，這些不是重點。

    蘇蘭現(xiàn)在的問題是，她的身份就是那個樹大招風又最草包的皇后，而且剛剛因為掌摑了肖常在，被皇帝冷落。

    最最嚴重的是，從蘇蘭入宮以來，皇帝對她就有所防備。

    皇帝朱修尚未即位，還是皇子之時，并不受到先帝看重，沒人能想到他會成為競爭太子儲位的有力人選，并且最終稱帝。

    他會有這一天，全是由一個人一力促成。

    此人在朝中翻手為云覆手雨，權(quán)勢滔天，新帝即位后，更是無法無天，甚至有架空年輕的帝王，代為執(zhí)政之勢。

    千百年之后，必定成為史書中留有一筆的jian佞權(quán)宦。

    司禮監(jiān)掌印太監(jiān)兼任東廠督主，姬沉樓。

    皇帝對他早有不滿，礙于他的權(quán)勢，只能忍耐不發(fā)作，表面上待他恭敬有如長輩，暗地里韜光養(yǎng)晦，發(fā)展自己的勢力。

    蘇蘭就是皇帝必須拔去的一顆釘子。

    因為，蘇蘭會當上皇后，完全是姬沉樓的一手安排，在皇帝眼里，她就是站在姬沉樓隊伍里的敵人，也是必須除掉的人。

    蘇蘭坐在古色古香的梳妝臺前，凝視銅鏡中艷絕塵寰的一張臉蛋，發(fā)起了愁，還沒在腦子里呼喚無名，系統(tǒng)的提示音突然響了起來。

    【蘇蘭小姐——】

    “我正想找你?！碧K蘭略帶驚訝，道：“無名，我問你，這個世界的線索人物，是姬沉樓嗎？”

    系統(tǒng)沉默了很久很久，再次開口時，聲音和往常冰冷的機械音不同，竟然帶了一絲人情味，語氣中透出尷尬和窘迫。

    【……原本，不該是的，全是太子他——】

    蘇蘭皺眉：“什么？”

    【……沒什么。關(guān)于您的問題，答案是，對。】

    蘇蘭無語：“無名，你要我攻略一個太監(jiān)，你的良心不會痛嗎？”

    【……】

    蘇蘭等了一會兒，看來系統(tǒng)總算還有點良知，不敢回話。

    她開始認真謀劃起了巧奪帝心的千秋大計。

    嚴格來講，在宮廷斗爭中，蘇蘭認為并不存在所謂的綠帽子，古代皇帝三宮六院七十二妃本為常態(tài)，奢求他遣散后宮獨寵一人，不切實際。像肖婉那樣，只把他當成一顆棋子，不付出真心，是為明智之舉。

    蘇蘭剛想了一會兒，宮女小綠挑起簾子，走了進來：“娘娘，您醒了。”

    “小綠……”蘇蘭猶豫了下，拿起梳子，漫不經(jīng)心地敲在桌面上：“本宮有些睡迷糊了，今兒什么日子？”

    小綠掩唇嬌笑，接過她手里的梳子，替她梳頭：“娘娘，小綠伺候了您這么些年，有什么是不能與我講的？奴婢知道呀，您就是想讓我告訴您一聲，今兒十五，皇上來未央宮留宿，晚些時候就過來了?！?/br>
    鏡中美若天仙的臉上浮現(xiàn)一絲笑意。

    蘇蘭點頭：“是的，他晚上就要來了?！膘o靜地坐著，等小綠梳順了長發(fā)，她拉下小綠的手，握了握：“待會兒叫小廚房送些點心過來，越多越好，咱們先吃。”

    “……”小綠半天無言，嘆了口氣：“娘娘！晚上，皇上會來與您一起用膳，為何先——”

    蘇蘭截斷她的話：“你聽我的吩咐就是。至于晚上……菜肴要豐盛，擺滿一桌子，專挑皇上愛吃的?！?/br>
    等皇帝晚上來吃飯，黃花菜都涼了，不到深更半夜，他才不會來。

    她餓著肚子，怎么同他周旋？

    *

    夜涼如水。

    幾名小太監(jiān)挑著風燈，一前一后陪著朱修。

    不遠處就是未央宮。

    朱修唇邊掛著一點森冷的笑意，眼里浸透了厭憎，垂下的長袖中，雙手漸漸捏緊。

    到了宮門口，他不耐煩地揮了揮手，示意準備進去通傳的宮人們下去，獨自大步流星走了進去。

    碎玉珠簾后，一個纖細的人影趴在桌上，無聲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