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節(jié)
這些人就只顧著那躺在地上一動不動的李穆了,于是,那“身嬌體弱易推倒”的阿愁不由就叫他們給撞得一陣東倒西歪,險些兒再次摔倒。 頓時,阿愁心里僅剩的一點感激,都被這不客氣地沖撞給撞得無影無蹤了。不過,她自恃自己是個成年人,便是心里不高興,到底對方于自己有恩在先,她只得按捺下那不滿,也跟著圍了上去。 此時,只見地上那個長得像個女孩兒的男孩,已經(jīng)被人扶了起來,正靠在一個面容嬌俏的女孩懷里。他的身旁,一個身著大紅錦袍的男孩正殷殷問著他:“廿七,你沒事吧?” 念妻?!這算什么名字? 跟著眾人圍過來的阿愁心里正奇怪著這孩子的名字是哪兩個字時,只見那孩子拿開捂在鼻子上的手,頓時,兩管鮮血滴落下來,在他身上那件雪白的狐裘大氅上綻開兩點血花。 “呀,血!” 扶著男孩的女孩尖叫一聲,直驚得身旁那紅袍男孩也跟著驚叫起來,“傷到哪兒了?!” 一時間,圍在男孩身邊的眾人,包括阿愁在內(nèi),都被這殷紅的鮮血給驚得一陣手足無措。 他們的驚呼,這才叫街邊的宋老爹和街坊四鄰們反應過來,紛紛圍了上來。卻是有罵著那馬車居然連停都不曾停下的,也有熱心上前問長問短的,更有人忽然認出,那抱著流血小郎君的女孩,可不就是九如巷里鄭阿嬸家的阿秀…… “這不是鄭阿嬸家的阿秀嗎?”有人驚呼道。 頓時,原本鬧哄哄的現(xiàn)場為之一靜。因為這一聲驚呼,一下子叫眾人憶起,那鄭阿嬸平??蓻]少在鄰里間賣弄,說她女兒是在王府當差的,是侍候那府里小郎君的侍女……再聯(lián)想著阿秀剛才驚呼的那一聲“小郎”,那么,地上正流著鼻血的這位是個什么身份,自是不言而明了。 市井百姓,說純樸也純樸;說狡猾也狡猾。在不知李穆身份前,見一個孩子受傷,鄰里們倒不介意出手相幫的,可因著那阿秀泄漏了李穆的身份后,反倒叫這些小老百姓們顧忌起來,心眼兒多的,難免怕那王府因小郎君受傷而遷怒到自己身上,于是,眾人那伸出去的手,一時間竟縮回了大半。 草根出身的阿愁多少也能猜到這些街坊們的想法,可不管怎么說,這位小郎到底是因她而受傷的,她便趕緊上前一步,才剛要央著人給找個大夫,旁邊忽然有人拉了一下她的衣袖。她低頭一看,卻原來是冬哥。 “阿愁姐?!弊灾J禍的冬哥一臉忐忑地看著她。在他的身后,是剛才那個及時抓住冬哥的三旬男子。 阿愁此時也顧不上跟冬哥敘舊,只安撫地沖冬哥笑了笑,便又轉(zhuǎn)過身去。 她剛要再次開口,冬哥身后的那個三旬男子已經(jīng)擠進人堆里,伸手從阿秀的懷里接過李穆,并且一把將李穆從地上抱了起來,又扭頭看著眾人道:“麻煩誰去周家小樓看看孫二先生可在家?!?/br> 沒能擠進人堆里的二木頭聽到他爹的名字,立時跳著腳叫道:“我爹在家呢,我去叫他?!闭f著,拔腳就往回跑。 四丫也喊著“等等我”,向他追了過去。 見有人去叫大夫了,男子這才回過頭來,對被李穆的鼻血給嚇住了的李程等人道:“不好叫小郎一直在這地上躺著……” 他話還沒說完,那原本因震驚于李穆的身份而一時懵住的宋老爹也反應了過來,忙接話道:“對對對,不能就這么躺著?!庇种钢约业睦匣⒃畹溃骸皝韥韥恚劝研±砂岬轿壹胰?,老虎灶旁邊暖和,不會凍著?!?/br> 有人挑了頭,原本因怕受牽連而縮手的鄰里們見了,便紛紛都丟了顧慮,熱心地擠上前來幫著忙。于是,等二木頭拖著他爹,后面跟著聽到消息的莫娘子,以及周家小樓可以閑下手來的一眾鄰居們過來時,李穆已經(jīng)被安置進了宋老爹家里。 他們進門時,那王府里的兩個小郎君正被一群婦人們殷勤地圍著,卻是正如鴨子課堂般,人人都爭著想叫王府小郎君試一試她們家里祖?zhèn)鞯闹贡茄胤?。一向動作利索的宋老娘更是已?jīng)備好了兩個包了香灰的麻布團,只等小郎君一點頭,她立時就能供應上…… 和別人一進門就好奇地尋著那王府兩位小郎君不同,莫娘子一進門就四處找著阿愁的影子。偏阿愁生得又矮又小,叫她費了一番功夫才從人縫里看到,原來阿愁正給瓏珠——即鄭阿嬸的女兒阿秀——在打著下手。那瓏珠則拿著一塊帕子,細心地擦拭著李穆那沾了血的臉和手。 至于那“病患”李穆,其實這會兒他早就已經(jīng)不流鼻血了,不過因那些婦人們都只顧著爭誰家偏方有用了,竟是誰都沒有注意到。而如宋老爹他們這些注意到的,則只相信大夫的話。因此,直到宋二先生給出個“無事”的結論,眾人這才全然放了心。 和不知究竟的鄰里們不同,只比李穆大了四個月的二十六郎李程,可是深知二十七郎那美人兒燈似的身子骨的。他生怕因著這個意外,叫好不容易痊愈了的李穆“舊疾復發(fā)”了,直到那個看上去似乎挺可靠的郎中判了個“無事”,他這才大大地松了口氣,然后便想起那個“始作俑者”來了。 于是他一扭頭,這才頭一次注意到,那個把二十七郎撞了個滿臉血的小丫頭,居然就是上午時那個不知感恩的丑丫頭! “誒?!”他立時抬手指住阿愁,“怎么又是你?!” 正將重新搓過的帕子遞給瓏珠的阿愁一抬頭,便直直對上了二十六郎指向她鼻尖的手。 她忍不住一眨眼,那不大的一雙眼里,兩只烏黑的眼珠竟于無意間對成了個斗雞眼兒。 這滑稽的模樣,便是李穆見了,都忍不住露出一個微笑來。雖然他心里很看不上這女孩的笨,可他也知道,他之所以受傷,其實也怪不得這個女孩,于是便對李程道:“二十六哥,不關她的事,這是無妄之災?!?/br> 李程也被阿愁這斗雞眼兒給逗笑了。他縮回手,道:“你鼻子被撞出血這件事,倒確實算得是無妄之災,可之前你幫她解圍,還有才剛你拉住她,才沒叫她被車撞上,這兩件事,她總該要謝你的吧?” 而,別說二十六郎這時才注意到阿愁,便是阿愁,也因著孫二先生說李穆“無事”而放了心,卻也是同樣才注意到李程那醒目的一身大紅團花錦袍。于是,她也想起上午的事兒來了。 當然,這會兒她也已經(jīng)意識到,她竟誤會了那個“念妻”二字——原來是“廿”,“廿七”。二十七的意思。這個“廿”字,雖于這個時代里常見,可在秋陽的那個年代里,這個字都快沒人認識了…… 阿愁自認為是個恩怨分明之人,雖然救她的這孩子給她一種不太好的感覺,但好歹人家確實是有恩于她。于是她毫不含糊地站起身來,沖著那兩兄弟行了個屈膝禮,大大方方道:“多謝兩位郎君?!庇纸忉尩?,“其實早上就該道謝的,只因當時人多,一時也沒聽出來是誰幫我解了圍,這才失了禮數(shù)?!闭f著,又轉(zhuǎn)向李穆鄭重行了一禮,道:“多謝小郎兩次幫了我。” 見這女孩還知道感恩,李穆那因受傷而不爽的心情不由好了許多,便微笑著抬了抬手。他才剛要說話,李程已經(jīng)搶著湊到阿愁面前,笑道:“就只這干巴巴地一聲謝?” 阿愁不禁一陣眨眼,一時不知該怎么回他這話才是。 二十六郎則轉(zhuǎn)著眼珠又道:“你瞧瞧,廿七的衣裳都因著你給弄臟了,怎么著你也得負起責任來才是吧?!?/br> 因瓏珠只顧著清理李穆臉上和手上沾著的血了,一時沒能顧得上打理他的身上,因此,這會兒那件一看就價值不菲的雪白狐裘上,正印著的兩滴醒目的殷紅血跡,顯得格外地惹眼。 這……是叫她賠的意思嗎?! 阿愁呆呆看看那血跡,又抬頭看向李程——照著這一世皮草的價格,以她如今這一窮二白的身價,叫她賣了兩只腎也賠不起啊……何況,這個年代里,只怕她的腎都沒那豬腰子值錢…… 見阿愁那呆呆的模樣,躺在胡床上的李穆立時便知道她想歪了,心里不禁又是一陣鄙夷——這丫頭真笨! “二十六哥!”他抬頭警告了李程一聲,又扭頭看向阿愁,盡量擺著個和藹的模樣,笑道:“別聽他胡說,你原也沒叫我救你,是我自己弄臟了衣裳的,跟你無關?!?/br> 他的話,恰正戳中阿愁心底暗藏的想法。她抬眼看看李穆,卻是再一次從這孩子的眼里讀出了一股鄙夷之意。于是她立時就再次暗黑了——這孩子這么說,是在暗諷著她吧?!她想。 二十六郎李程可不知道這會兒阿愁暗黑化了,直到二十七郎那般說,他才意識到,他的話叫人誤會了,于是忙對著阿愁更正道:“我不是叫你賠的意思,我的意思是說,你怎么著也得帶我們?nèi)ツ慵依锍员?,再把廿七的衣裳給打理一下吧?今兒可是過節(jié),你好歹得叫廿七能見人不是?” 暗黑了的阿愁則忍不住又沖著李程一陣眨眼——什么個意思?!想去她家?!為什么?!難道是想摸清她家的位置,然后找機會上門尋仇?! 就在她眼看著就要無限黑化下去時,她的肩上忽然落了一只手,回頭一看,卻原來是莫娘子過來了。 莫娘子安撫地在阿愁肩上輕拍了一下,然后越過她,向著李穆兄弟行了一禮,卻是不卑不亢地把她和阿愁的關系給這二人解釋了一遍,又道:“這位小郎說得是,雖說是無妄之災,可到底是因為救我徒弟才弄臟了衣裳的。我們無以為謝,至少也該有所表示才是?!彼锨耙徊?,凝神細看了一會兒李穆身上那件沾了血跡和泥土的狐裘大氅,然后抬頭道:“該是好處理的,還請小郎將這件衣裳交給我。” 李穆倒是對這不卑不亢的莫娘子印象很好,便笑道:“不煩勞娘子了,這狐裘的好處便是不容易臟,回去擦一擦也就能干凈了?!庇謴暮采舷聛?,向著眾街坊團團一禮,道:“多謝諸位殷勤款待,時辰不早了,坊門要關了,我們也要回府去了,就不打擾了?!?/br> 一番客套后,他便硬拉著那還想找理由留下的二十六郎,就這么上了馬車。 出了這等意外,瓏珠是怎么也不肯留在家里過夜了,只匆匆和那跟過來看熱鬧的鄭阿嬸說了兩句話后,便也跟著上了車,侍候著李穆兄弟一同回了王府。 直等那馬車出了坊門,坊門隨著那暮鼓聲緩緩關閉,仁豐里的街坊們?nèi)匀徊豢暇痛松⑷?,人人都在熱議著那王府里的兩位小郎君。 “……特別是那位二十七郎君,原只聽說他得了佛祖庇佑才徹底好了,卻再想不到,他竟生得這副模樣。只怕這樣一來,那廣陵城第一美男子的名號,該換人了吧?” 跟在莫娘子身后,隨著周家小樓眾人往回走的阿愁聽了大家的議論,忍不住沖著已經(jīng)全然黑了的夜空翻了個白眼兒。前世的秋陽審美偏于歐美,最是欣賞個肌rou男了,而如今這個年代里,卻是膚白貌美的偽娘和行動如弱柳扶風的病美人兒當?shù)溃?/br> “那二十六郎君也不錯呀,生得濃眉大眼,看著就極精神極健康?!彼滩蛔∏穆晫χ镒幼h論道。 卻不想她這般低聲說著話時,恰正遇上眾人議論停歇的當口,于是她的聲音一下子便突顯了出來。 “咯,”走在她前方的韓家二娘韓柳兒忽然低頭一笑,回頭斜眼看著她道:“原來你喜歡這樣的呀。” 莫娘子的眉頭皺了皺,道:“阿愁年紀還小,哪懂得什么喜不喜歡,不過隨口一說罷了?!?/br> 莫娘子對她的維護,不禁叫阿愁一陣感動。她抬起頭,就只見她師傅不悅地擰著眉,見前面諸人都沒有注意到她們,莫娘子又壓著聲音喝斥著她道:“正正經(jīng)經(jīng)的女兒家,哪好隨便議論外男的?!便是聽到有人那么說,你也該裝作沒聽到才是?!?/br> 阿愁:“……” ——好吧,代溝。近千年的代溝! 作為一個成年人,便是心里其實并不認同莫娘子的話,阿愁也沒有開口辯駁,只如以前對她奶奶那樣,口是心非地向著莫娘子道了個歉。 上了二樓,莫娘子正在開門時,樓下忽然傳來那總愛充著個樓長的孫老的聲音。 “阿莫啊,”孫老于樓下大聲道:“今兒這事可多虧了王府里兩個小郎君伸了把手。我看你明兒得帶著你家那丫頭往王府走一趟才是,怎么著也得給兩位小郎君道個謝,再告?zhèn)€罪,這才是你的禮數(shù)?!?/br> 莫娘子的眉微皺了一皺,走到欄桿邊,對著樓下笑道:“我看那兩位小郎的眼色,怕是不怎么樂意跟我們這樣的人有來往呢。若這般貿(mào)然過去,不定要招了人討厭的。更甚者,只怕還當我們有什么別的所圖,這樣倒不好了。我想著,與其親自上門,倒不如明兒我買些茶食點心,煩勞鄭阿嬸家的阿秀給她家小郎帶過去,也一樣是全了禮數(shù)。” 孫老一聽就搖了頭,道:“你也忒多心了?!?/br> 莫娘子笑道:“我寧愿多心一些。人家好心救了阿愁一回,倒不好給人添了麻煩?!庇峙ゎ^招呼著于欄桿邊聽著他們說話的鄭阿嬸道:“回頭只怕得麻煩阿秀了?!?/br> 鄭阿嬸立時笑道:“麻煩什么,不過是舉手之勞?!?/br> 略閑話了幾句后,莫娘子帶著阿愁回到屋里。默了默,她轉(zhuǎn)過身來,對阿愁正色道:“你記住了,雖然那位小郎君于你有恩,可這件事,他不提,你便只于心里記著,千萬莫要主動去招惹了那些人。那些人,說到底,跟我們不同,原就不是我們能說得上話的?!?/br> 頓時,阿愁心頭一跳——這話,聽著太耳熟了! “師傅放心,以后就算看到他們,我也躲著他們?!?/br> 她看著莫娘子一彎眼。且不說那個救了她的二十七郎,看她的眼神里全然一片鄙夷,就那二十六郎,她也不過只是好奇著他是不是那個差點叫她掉下屋頂?shù)奶詺庑∽恿T了。雖然她承了那位廿七郎的救命之恩,可總的來說,她一點兒也不認為,王府里那兩個小郎君就都是什么好人。 *·*·* 當阿愁于心里給李穆兄弟頭上各劃了個大大的叉時,李穆的馬車上,那二十六郎李程正一臉不滿地抱怨著李穆:“可真是的,這么好的機會,竟白叫你給拆穿了!” 李穆橫他一眼,道:“你不過是沒能忽悠住瓏珠,就想著去那女孩家里看個熱鬧罷了??赡阋苍撎嫒思蚁胂?,以你這樣的身份過去,只怕要嚇著人家的……” 話說到這里,他忽地一頓,心頭竟對這樣一個會替別人著想的自己,升起一股陌生感來。然后他才意識到,之前當他對宜嘉夫人表現(xiàn)出關心之意時,他的心頭也曾掠過同樣的陌生感覺來著。就好像,他之前并不怎么懂得去表現(xiàn)對別人的關心一樣。 而,事實上,他自小就被人夸作“善解人意”的…… 忽然,李程拿肩一撞他,“那丫頭居然真叫阿丑,難怪她長得那么丑了?!?/br> 被打擾了思路的李穆立時不高興地一擰眉,道:“她叫什么關你什么事?反正是一個以后再也見不著的人?!?/br> “這可未必。”李程笑道,“我覺得那丫頭挺有意思的?!?/br> “我可一點兒都沒覺得。”李穆不感興趣地扭開頭去。 第三十七章·秦川 大概是莫娘子那句“跟我們不同”,叫阿愁想起前世時她奶奶的那些話,于是當晚,她在夢里大哭了一場。 直到她被莫娘子推醒,阿愁于半夢半醒之間打了個嗝,她才意識到自己哭了。 “怎么了?可是做惡夢了?”莫娘子的手垂下床沿,輕輕撫過阿愁的頭頂。 那溫柔的觸碰,立時驅(qū)散了夢境里幾乎要滿溢出來的悲傷。阿愁伸手抹了一把臉,振作起精神,抬頭沖著莫娘子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抱歉道:“吵醒你了?!?/br> 莫娘子搖了搖頭,借著窗外的天光細看看阿愁的眼,嘆道:“看來昨天到底還是嚇著你了?!庇值?,“你莫要想太多,貴人雖然難纏,不過也不都是些不講理的。何況,昨天那位小郎也親口說了,這不過是無妄之災。便是有什么事,也還有師傅我在呢。” 阿愁一愣,抬頭看看莫娘子,心頭忽地就是一熱。 剛才她于夢中,又夢到了她奶奶去世后,那清清冷冷且渾渾噩噩的幾年。那幾年里,她不跟任何人有任何過于親密的交往,也對別人主動表現(xiàn)出來的友善視若無睹。她把自己包裹在安全的孤寂里,卻誤以為,這就是“歲月靜好”…… 隔了一世,如今以阿愁的身份去重新審視秋陽,阿愁才發(fā)現(xiàn),前世時的秋陽其實十分擅長自欺欺人。如果不是那個沒有風度的同事拆穿了她那自以為的“歲月靜好”,她大概都沒有意識到她的自我封閉。 而,如果那天秦川沒有突然出現(xiàn)的話,阿愁想,以秋陽的性格,她也許會置之死地而后生,從此自過去的情傷里幡然醒悟,開始一段新的人生……可惜的是,造化弄人,偏偏秦川在她最脆弱的這個要命時刻里又冒了出來…… 剛嫁給秦川時,秋陽有好一陣子都沒能回得過神來。雖然有大紅結婚證書證明著她和秦川已經(jīng)是夫妻的事實,雖然她的手指上套著秦川送她的碩大結婚戒指,可她心里其實一直懷著一種不踏實感,以至于她都不敢去問秦川,問他為什么這么多年他都沒來找他,以及,為什么現(xiàn)在又突然出現(xiàn),而且還突然地向她求了婚…… 也幸虧秦川沒等她鼓起勇氣來問,就主動告訴了她,這些年,他都做了些什么。 直到這時,秋陽才吃驚地知道,原來在她收到錄取通知書的當天,秦川曾打電話去家里問過她的成績。因為秋陽不在家,電話是秋陽奶奶接的。已經(jīng)幾年沒怎么跟秦川說過話的秋陽奶奶,一改往日的冷淡,不僅告訴了秦川,秋陽考中的學校和專業(yè),還主動問了秦川的近況。在得知他將要出國留學后,秋陽奶奶嘆了口氣,道:“到此為止吧,以后別再來找我家陽陽了……” 秦川的出現(xiàn),于處于崩潰邊緣的秋陽來說,等于是溺水之人的一根救命稻草。不想放手的二人,就這么冒冒失失地步入了婚姻的殿堂。那時候的秋陽和秦川,誰都沒有想到,哪怕他們自己覺得時間于他們是靜止的,可十年的時間里,一點一滴的積累,到底還是改變了很多事?;楹?,習慣了自我封閉的秋陽,一直沒能找到渠道釋放自己;而位高權重的秦川則愈發(fā)地霸道獨斷,又總自以為是地掐斷秋陽那想要重新振作起來的苗頭,以至于到最后,一個越來越封閉自我,而另一個,卻根本就沒有察覺到問題的所在,還自以為他們的婚姻極是美滿…… …… 窗外,傳來五更兩點的梆子聲。 阿愁驀地一挺脊背,回手拿過枕頭連拍了三下,又翻過一面重新擺好,然后伸手推開被褥坐起身,抬頭對床上的莫娘子笑道:“該起了?!庇忠钥旎畹恼Z調(diào)問著莫娘子,“昨兒拆燒雞的時候,我特意把雞骨頭留了下來。我們拿雞骨頭熬湯吧,然后下雞湯面當早飯??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