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節(jié)
“好,你爹娘孝順,瑯哥兒時常來陪我這個老婆子,這日子,再好不過了,現(xiàn)在我別的不盼,就盼你爹能高中,你娘順利生下這一胎,你過得開心,瑯哥兒長大有出息,其余的就別無所求?!?/br> 南珊失笑,“祖母,你的要求好多,這也叫別無所求?!?/br> 盧氏拔弄佛珠的手一頓,跟著笑起來,“是我老婆子貪心了,希望佛祖能體諒?!?/br> “佛祖忙死了,東家說佛祖保護他發(fā)財,西家說佛祖保佑他長命百歲,佛祖的耳朵哪里聽得過來?!?/br> “你誠心相求,佛祖千眼萬耳,都會聽到?!?/br> “好吧,那孫女就求佛祖保護祖母百年康健?!?/br> 南珊雙手合十,作一個虔成的祈禱,盧氏眼中全是慈愛,輕撫著她的發(fā),低喃道,“有珊姐兒這份心,祖母心滿意足,只是你,聽說大皇子府和四皇子府都有喜訊,侯府那邊專門派人來報喜,說你二jiejie有喜,加上你大jiejie也有身孕,你大伯母越發(fā)張狂得不邊,珊姐兒,三皇子有沒有說過什么?” 南珊知道盧氏的擔心,抿唇一笑,“他沒有說什么,祖母,這事我們心中有數(shù),別人生十個八個也跟我們沒有太大的關(guān)系?!?/br> “那就好,女子出嫁后不比在娘家,一般的世家都看中子嗣,何況是皇家,祖母也是怕你受委屈,憋在心里不講?!?/br> “祖母,我一定會讓自己過得舒心的?!?/br> 盧氏將她一把摟過來,“珊姐兒,雖說自古以來,世道都對女子苛刻,要求女人不嫉不妒,要賢惠大方,替夫君納妾養(yǎng)庶子,可這些女子心中的苦有幾人能知,祖母希望你不要做這樣的大度之人。” 南珊明白盧氏的意思,是讓她不要因為沒有懷孕而著急,替自己的男人納妾,這怎么可能?她的男人,豈容他人染指。 “祖母,孫女記下了。” 這時,青嬤嬤從外面進來,臉色有些難看,“老夫人,三小姐,侯府那邊有人來報,說侯爺病重?!?/br> “什么,祖父病了?” 南珊“霍”一下站起來,連聲問道,“青嬤嬤,來人可有說是何病,怎么會突然犯???” “報信的人還在二爺院子里,奴婢聽了一耳朵,說侯爺忽然昏倒,奴婢心急,就趕緊來稟報老夫人和三小姐?!?/br> 盧氏也起身,讓青嬤嬤取來斗篷,和南珊一起去前院,天空正飄著雪花,祖孫倆相攙著,一路上都心急如焚。 前院里,南二爺呆呆地坐在椅子上,雙眼無神地喃喃道,“他怎么會生?。俊?/br> 他的父親,印象中一直都是如竹子般筆挺,飄逸脫俗,仿佛永遠那么青翠,永不會倒下,怎么就突然病了? 他搖搖晃晃地站起來,往外面走去,丁氏在后面喊,“二爺,下雪了,趕緊披件衣服再去吧?!?/br> 一面又讓人備好馬車,正巧此時盧氏和南珊都到齊,一家人也不多說,全都鉆進馬車里,往侯府駛?cè)ァ?/br> 一路上,南珊緊緊地抓著盧氏的手,南二爺抿著唇,不發(fā)一言。 等趕到侯府,就見清幽的小院門扉緊閉,門外站著南世子及南三爺夫婦,還有府中的孫輩,南琬,南璟,南瑭,南琨及南珞都在。 見到南二爺一家,南世子道,“父親病得急,我們也是剛到,可父親竟然不讓我們進去?!?/br> 南三爺也接話,“二哥,不如你試下吧,或許父親會見你?!?/br> 南二爺有些心怯,遲疑地伸出手,南珊急了,沖到前面,拍著門,“祖父,我是珊姐兒,求求你讓我進去吧?!?/br> 南瑭看見她的動作,甕聲甕氣道,“你省省心吧,祖父說了,誰也不見?!?/br> 他故意別開眼,不看南珊的方向,這個三jiejie,就跟變了個人似的,哪里還是他所認識的三胖兒。 她如今是三皇子妃,再也不是以前府中的小胖妞。 南珊不理他,依舊叫門。 丁氏拉她,“珊姐兒,我們再等等吧,或許你祖父沒什么大礙?!?/br> 魏氏的眼睛往丁氏的腹部瞄,語氣有些酸,“二弟妹,眼下雖然不是說話的時候,可大嫂還要恭喜二弟妹?!?/br> 符氏的心別提多恨了,丁氏的模樣,一看就是丈夫疼愛,過得滋潤的樣子,哪像她,她看一眼世子身邊的三爺,這個丈夫就當她死了一般,半年都沒有踏足她的院子。 丁氏略有些不好意思,“大嫂,現(xiàn)在都什么時候,還說這些干什么,父親不知是什么情況,你們住得近,可知一二?” 魏氏哪里知道,她最近事情多,宴會的帖子堆滿了,再說父親又從來不親近他們,她根本就不知道發(fā)生什么事。 南珊看魏氏的樣子,就知道這里沒人清楚祖父的事情,于是又開始拍門。 好大一會兒,里面?zhèn)鱽矸綃邒叩穆曇?,“侯爺沒有大礙,大家都回去吧,三小姐,你進來一下?!?/br> 所有人的眼神都看向南珊,南琬的眼神尤其怨毒,南珊顧不了許多,等門一開就閃身進去,走進屋內(nèi),滿室的藥味。 南崇起半躺在塌上,臉色有些蒼白,往日里高束的發(fā)全部散下來,竟有一絲病態(tài)的嬌美。 南珊恨不得拍死自己,都什么時候,居然腦子犯糊涂,他是祖父,一個半百的大男人,哪里來的嬌美。 “過來,坐?!?/br> 見祖父朝她招手,南珊立馬坐在塌沿上,急切地問道,“祖父,你怎么了,報信的說你病了?” 南崇起好看的眉擰起,“都是下人多事,祖父沒病。” 沒病,為何臉色這么蒼白? 南珊細細打量,看起來,祖父的精神尚可,外表上看,除了臉色蒼白一些,也沒有什么其它的癥狀,她想著,古代沒有什么儀器,怕是有些病一般的大夫看不出來,姜妙音可是醫(yī)圣的弟子,她稀奇古怪的病肯定見得多,剛好最近回了京,要不讓她來一看。 “祖父,孫女認識一位好友,她是醫(yī)圣的弟子,不如讓她來給你把個脈?” 南崇起聽到醫(yī)圣二字,抬頭看她一眼,“不用?!?/br> “祖父,要不讓她來試一下吧,她很厲害的,比太醫(yī)還厲害?!?/br> 外面?zhèn)鱽硪粋€聲音,“哼,太醫(yī)院那幫廢物,當然不如我的徒弟?!?/br> 方嬤嬤聽到聲音,連忙將門打開,請進一位看起來頗為邋遢的老者,“神醫(yī),快請進?!?/br> 神醫(yī)? 南珊驚得張開嘴,莫非這就是姜妙音的師父,長得身量不高,穿得有些舊,頭發(fā)也有些亂,怪不得姜妙音曾對自己說,她的師父就是一個普通的老頭,可這也太普通了吧,還不如一般的老頭體面呢。 醫(yī)圣瞧清楚南珊的長相,微愣了一下,“小姑娘,你這樣看著我看什么?” “見過醫(yī)圣,聽姜小姐提起過你,一直景仰有加,今日得見真人,三生有幸?!?/br> 醫(yī)圣哈哈一笑,“小姑娘嘴還真甜,你就是音兒說的那位好友吧,老夫也聽她提起過你,你倒是比你祖父有趣多了?!?/br> 剛才在外面,他看到一位長得神似崇起的男子,想來就是南家二爺,小姑娘的親爹,果然是一家人,長相一脈相承。 “多謝神醫(yī)夸獎。” “小姑娘還挺知禮?!?/br> 醫(yī)圣說完,看向一直冷眼瞧著的南崇起,不自在地抓下亂亂的頭發(fā),看下自己的衣服,后悔趕路圖省事,常常幾天不換洗,他才踏進京城的地界,就被人抓到侯府來。 早知道是來見崇起,就該重換一身新衣。 他有些遲疑的樣子,看著自己黑瘦的手,將手在衣服上擦了幾下,才開始給南崇起摸脈,剛還有些笑嘻嘻的臉,漸漸正色起來。 “脈象上看,沒什么大礙,可是最近有什么不適?” 方嬤嬤看一眼主子,低聲開口,“侯爺最近老是忘東忘西,明明剛剛做過的事情都會忘記,就方才,已經(jīng)將書房的書整理過一遍,侯爺又要整理,才累得暈倒過去。” 醫(yī)圣聽她這一說,臉有些發(fā)沉,站在一旁的南珊隱約明了,祖父這分明是老年癡呆的前奏。 這病,根本就不可能醫(yī)治。 她不明白,如此清俊出塵的祖父,怎么會得這個??? 南崇起何等聰明之人,從醫(yī)圣的臉上就猜到自己病得不輕,清冷開口道,“依你看,我這是不是得了忘癥?最后我是不是會變得如同一個稚兒,人事不知,前塵盡忘。” 醫(yī)圣緩下臉色,擠出一個笑,“哼,我可是醫(yī)圣,崇起你不要小瞧了,閻王爺見我都要抖三抖,任憑什么樣的病,都難不倒我,都能替你治好?!?/br> 他們是多年的老友,對方的一個神色,就能猜出這話有幾分真假,南崇起微微一笑,“其實,前塵盡忘也未償不是件好事?!?/br> 他的語氣中全是寂寥,聽得讓人心里發(fā)酸。 南珊的淚水在眶中打著轉(zhuǎn),她昂起頭,想將淚水倒回去,一旁的方嬤嬤早就淚流滿面。 醫(yī)圣再三保證能治好祖父的病,然后背著醫(yī)箱走了。 他的心情很是沉重,崇起得的確實是忘癥,這病無藥可醫(yī),少年相識,如何不知崇起一生的不容易,怕是對于崇起來講,忘記也是好事。 才一出侯府的門,就被人拉上一輛馬車。 待看清是誰,他更加來氣,揮手就是一拳,對方不躲不避,生生受了這一下,半邊臉頰瞬間腫起來。 “都是你,崇起病了,你巴不得吧?!?/br> “他到底生了什么?。俊?/br> 被打的人正是孟進光,就是他將醫(yī)圣抓來的,此時他完全不顧臉上的腫痛,焦急地問道,“榿山,你快告訴我,他生了什么?。俊?/br> 醫(yī)圣緩了幾口氣,“他沒有病,只不過會慢慢忘記一切,包括你我,最后他不會再是你我認識的崇起,只是一具軀殼。” “什么?” 孟進光癱軟下來,眼神呆滯,他想過無數(shù)次他們的結(jié)局,不過是各自老去,各自埋進自家的祖墳,萬萬不曾想過,有一天,他真的會忘記自己,如同陌生人般。 “不會的,他是南崇起,當年名動天下的第一公子南崇起,怎么會這樣,不可能的,榿山,你是不是在騙我!” 醫(yī)圣火了,一把揪起他的衣襟,“哼,都是你,你知道崇起剛才說什么嗎?他說前塵盡忘也是件好事?!?/br> 孟進光眼神灰敗下來,醫(yī)圣將他一丟,揚長而去。 留下他一個人無力地癱坐在馬車里,突然,他似是想起什么,飛身狂奔而去。 第51章 冰釋 醫(yī)圣離去后, 方嬤嬤將煎好的湯藥端進來,南珊小心地接過,“嬤嬤,你忙了一天, 下去休息吧,祖父這里我來照顧。” 方嬤嬤眼神詢問地看向半靠在塌上的侯爺,南崇起點下頭,她這才退下去。 南珊用手背試下藥湯的溫度, 拿起銀匙,攪拌幾下, 吹幾口涼氣,估摸著差不多, 就要給祖父喂。 南崇起伸出一只手阻止她的動作,“祖父自己來?!?/br> 修長細白的手指端起藥碗,棄銀匙不用, 對著碗直飲, 很快, 一碗見底, 南珊趕緊將帕子遞上,他伸手接過,優(yōu)雅地擦拭著嘴角。 一舉一動中,風儀若天成。 南珊看得有些呆,到現(xiàn)在都不敢相信,這樣的祖父, 怎么會得那樣的病。 吃過藥以后,南崇起漸有困色,南珊扶他躺下,見他慢慢睡著,于是走到角落的小塌上,想稍微小憩一下。 突然屋內(nèi)出現(xiàn)一個高大的身影,正朝祖父那走去,她剛想呼叫,就認出來人,原來是孟國公。 孟國公是祖父好友,想來是擔心祖父的病情吧,只見他雙目癡癡的,神色哀傷,根本沒有發(fā)現(xiàn)她的存在,直直地朝祖父的塌前走去,南珊心中覺得有些不對,干脆沒有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