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節(jié)
聶錚眼光深深注視童延,他還喜歡童延什么呢?嗯,還有,這孩子內心也有容易脆弱的地方,讓人憐惜,可是每次趴下還能自己站起來,生命力強。 病狀散去后,從窗外吹進的風很是和煦,帶著熱帶陽光的濃烈的溫暖,也帶著園中草木的芬芳,熏人欲醉。 樹葉搖曳出沙沙的聲響,遠處,似乎有海浪起伏的綿長喟嘆,令人心醉神往的愜意。 只叫人期望,就這樣愜意地過完一生,有自己,也有此時眼前的人。 童延笑容漸深,“對,我膽夠大,心夠野,就算重來一次,我總有辦法把自己送到你面前。” 二十三歲的童延,依然有十八歲時候的蓬勃的沖勁,也依然有一顆不甘平凡的心。 聶錚又點一下頭,“嗯,野。對你再好,總有那么點養(yǎng)不家的意思?!?/br> 這句話并非貶義,童延可以為他死,但活著,就會一直以自己的本色活著。童延那顆不甘平凡的心從未泯滅,他對童延再好,這孩子也沒有長成一副完全依附他的樣子。 看樣子,童延沒理解他的意思,對他扯出一個笑,“那我真是罪過了。” 聶錚握著童延修長的手指,送到唇邊,很輕地吻了下指間,“不是罪過,非常迷人?!?/br> 如果把童延比作一只貓,這只貓在外頭囂張,卻只對他翻肚皮,時不時,還對他撩一下爪子。 童延酷愛追逐,正好,他也愛追逐。這孩子有不停往上攀爬的個性,從來不會在原地止步不前,可能需要他追逐一輩子。時刻都在挑逗他的征服欲,何其迷人。 聶錚以前的私生活何其寡淡,可能,他就是寡淡無趣的人,不是童延這樣撩人的濃烈,不足以打動他。 所以,還猶豫什么呢?看準機會,該定的就該定下了。 于是,黃昏時,童延下樓,從客廳朝外看,瞧見來往的男人們搬進一捆一捆的玫瑰。 紅玫瑰啊,艷麗似火,讓人望而生喜。 童延笑著問聶錚,“這是干什么?” 這么大的架勢,莫不是真要跟他求婚?算了,管他熱戀不熱戀,聶錚要真開口,他就應了。 聶錚解釋得很耐心,“忘了告訴你,len和齊廈在島上做客,今晚,len要向齊廈求婚,作為朋友,我?guī)退隽诵蕚洹!?/br> 童延笑意滯在唇角:“哈?”哈哈?別人求婚。 聽見聶錚問,“有什么問題?” 他急忙搖頭,“沒,恭喜他們?!?/br> 這真是,自己造了孽,酸水漾成一片海也得往肚子里吞。 這還不是全部,天黑后,他隨聶錚散步到碼頭,又瞧見工人們把大箱的煙花搬上了島。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聶錚這朋友真是做到了底,站在原處看了一會兒,還不忘囑咐管事的那位,“別錯了時候,收到訊號再放?!?/br> 童延:“……” 聶錚那天真是在暗示求婚吧?而他也是真的,都沒想就拒了?是吧是吧? 童延這一胸悶就胸悶到晚上。 入夜,聶錚在臥室后院的小亭子支開了畫架,童延沖過涼,就穿著他的睡袍,手肘撐著身體側躺在榻上。 寂靜的庭院,童延身上浴袍的花紋跟他的臉同樣艷麗,在不甚明亮的光線下,整個人凝成了一副色彩絢麗的畫。 聶錚的確在畫他,站在他對面,神色十分認真,手中的筆下畫布上細細描摹。 童延心卻不那么靜,從他這個位置極目遠眺,只能看見遠處靛藍的天空,而求婚的人,去了海那邊的島上。 他忍不住問:“他們?yōu)槭裁匆ツ腔膷u上求婚。烏漆嘛黑還招蚊子。” 聶錚目光一時落在他身上,動筆時則瞧著畫布,一直沒對上他的眼睛,但解釋依然悉心:“島上南北有兩條河,因為土地礦質不同,河水顏色一綠一紅。本來大不一樣的水匯在一處流進海里成了一樣,再不分彼此,原住民取的就是這個彩頭?!?/br> 童延打了個哈哈:“有意思?!?/br> 他跟聶錚就是以云泥之差走到一起的!這求婚的去處難道不是更適合他們???怎么就給別人了? 要完,他這次可能真把聶錚給得罪慘了。 他還年輕,可聶錚今年已經(jīng)三十六了…… 突然啪啪幾聲,遠處天幕,煙花次第綻開,瞬間,便絢爛到極致。童延忍不住抬頭,任那璀璨的光華刺著他的瞳仁。 他擠出一絲笑,問對面的男人:“是他們求婚成功了?” 這樣繽紛的煙火,聶錚像是完全沒在意,注意力一直在他和畫布間,“應該是?!?/br> 如何是好?這他媽該想點辦法吧,不是,聶錚那天的話,他裝沒聽懂,成嗎? 童延嘴角笑僵著,問:“我可以動了嗎?” 聶錚抬頭瞟他一眼,眼神很快回到畫布,“可以?!?/br> 童延把雙腿先后放下,腳踩在地面,慢悠悠地朝著聶錚走過去。 裝沒聽懂。好的,別人求婚鬧得赫赫揚揚,他這還沒著落的,想鬧就該鬧了。 遠處,又是一陣劈啪,整個天幕被照得亮如白晝。 童延呵地笑聲,強捏出幾分凄切,“認識你的時候我十八,今年我二十三了,時間過得可真快?!?/br> 是吧,他是真沒聽懂。要沒那天的話,聶錚現(xiàn)在就是口口聲聲說著對他好,看著別人求婚都沒表示。 你這個不負責任的負心漢! 聶錚真沒童延會出這奇招,賊喊捉賊。 他眼神依然朝童延望著,神色相當平靜,但沾著顏料的筆尖狠狠抖了下,筆下顏色瞬間花了。 他明明應該笑出來的,可是,童延究竟是專業(yè)的演員,這一笑,倒真的讓他心里頭生了幾分虧欠。 是啊,童延跟著他,五年了,要不是他躑躅在先,失慎在后,他們早該有結果。 此時,童延抬手解開浴袍的腰帶,薄薄布料從肩膀往后褪落,而后就這樣赤裸地站在男人身前。 先前那是表演,純粹走腦子,但當童延把自己再次在聶錚眼前袒露無遺的時候,心里卻又是真實的悵然。 也是,人生才有多少年,他們這一路走來不易。 聶錚瞬也不瞬地看著他,片刻,放下畫筆,彎腰,拾起浴袍,裹住他的身子,鄭重地問:“你想好了?” 童延連眼睛都不愿眨,風拂過時,男人專注肅然的神色在他面前有些模糊,“想好了?!?/br> 聶錚俊挺的眉,眉心緩慢壓下,抬手,扶住他的雙肩,幽幽地開口,“你面前這個男人非常強大,抓住的就不會松手。你一旦做決定,就沒有后悔的余地。以后,你的人生,沒有離婚,只有喪偶。” 這種魔鬼似的控制欲和占有欲一直在聶錚骨子里,掩藏在紳士般的外衣下,一直極力克制,鮮少表露。 但在童延做決定的重要時刻,他卻用了最激烈最扭曲的方式表達自己的渴求。執(zhí)子之手,與子偕老。 可就算是這樣,煙花灼目的光給男人的英俊的臉暈上一層暖黃,這一刻的聶錚,溫柔入骨。 童延忽而笑了,“其他都好說,你不能做對不起我的事?!?/br> 天邊盛放的流光籠著他們,也照亮這個多彩繁華的塵世。 聶錚語氣非常堅定,“你知道我?!?/br> 是的,他們相遇前,聶錚在這個多彩繁華的塵世,三十載光陰,踽踽獨行。最該在意他的人不曾給過他在意,這個塵世曾經(jīng)給過他的愛,一份隨生命逝去而終結,一份在終結前,已然變了質。 有人對他景仰,或許也有人對他懼怕,可是,從現(xiàn)在到以后,愛著他的,只有童延一人。 只此一人,便足矣。 聶錚明白,童延當然也明白。 童延開口時有些不自在,眼睛卻亮晶晶的,“有戒指嗎?沒有就算了?!?/br> 可聶錚準備的,很顯然不只有戒指。 這一晚,就在煙花綻開之前,遙遠國度的某個城市,發(fā)生了一場黑道械斗,被趙老爺子寄予厚望的那顆暗棋死在內斗中。而在島上的地下室,和信園的院子里,兩位埋伏已久的殺手終于束手就擒。 云開霧散,天地一片清朗。 可是,次日,len居然得知,主人已經(jīng)不在島上了。 盧伯說:“聶先生去了加拿大,有什么事,您盡管吩咐我。請您把這兒當成自己的家。” len問:“突然去加拿大,出了什么事?” 盧伯微笑著回答,“不算突然,是喜事?!?/br> 喜事啊,都說到這個地步了,還有誰不明白。 聶錚最終還是給童延留了點余地,幾天后,童延回國,無名指上多了枚戒指。 鄭昭華看了,“嘖,是訂制,你們婚禮都辦了?怎么不先給人通個氣?” 童延說:“這是訂婚戒指,這次去領了張證,得六個月內辦婚禮,我才算是真正的已婚人士?!?/br> 想著鄭昭華虐過他這落單的非單身狗,問:“你跟你的小丫頭還順利?” 鄭昭華說:“別提了?!?/br> 童延呵呵笑,真的,葉琳瑯的媽就是一只護崽的母老虎,十五歲的年齡差,她放心把心肝女兒交給鄭昭華才怪了。 他拍拍鄭昭華的肩,大舅子!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 這一年的三月初,一場突如其來的倒春寒給帝都再次披上銀裝。 這不是童延第一次坐在頒獎禮的禮堂,但是,是他第一次入圍最佳男主角。沒有意外,跟他一起入圍的還有計秋明。另外三位,都是老戲骨,周煜也在其列。 頭一陣欣喜還不曾消散,最緊張的一刻來臨,童延聽見他名字再次響徹大廳時,腦子頓時抽空了。 真像是一個夢,期盼了那么久的夢想成真,可這一刻,又來得那么的不真實。 他是被鄭昭華推著站起來的,從觀眾席到臺上的這一段路,他像是把他這五年從開始到現(xiàn)在,又走了一遍。他曾經(jīng)荒唐得不可言喻,那條走歪了的路,是誰把他拉扯回來,并讓他堂堂正正地踏上眼前這條光明坦途的。 發(fā)表獲獎感言時,舞臺的燈光讓他有些恍惚。 但他手里握著獎杯,笑意盡可能自然從容,“曾經(jīng)有人說我膽大心野,但事實是,我第一次拍電影的時候,心里挺害怕,怕得瑟瑟發(fā)抖?!?/br> 臺下掌聲,給坦誠的新影帝。 童延干脆坦誠到底,“怕浪費啊,膠片貴,ng不起?!?/br> 臺下哄笑。 而后,童延突然正色,“但我更怕浪費劇組老師們的付出,導演、燈光、攝像以及對戲的演員,排名不分先后,還有我沒提到的那些,對,同一個劇組所有的工作人員,是你們成就電影,也是你們成就了我。” 掌聲再起。 童延眼光落向觀眾席的某個位置,“同樣成就我的,還有我的經(jīng)紀人鄭昭華先生,以及,我的團隊,感謝你們?!?/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