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節(jié)
可聶錚顯然跟他不是同一個想法,神色溫和地望著他,“天冷,不用?!?/br> 沒關(guān)系,什么都不干也沒關(guān)系,聶錚在這兒就好,只一個晚上,拿來說話都嫌不夠。 聶錚這下跟他想到一處去了,拍拍他的手背,“坐著說說話?!?/br> 聶錚的真實想法:他們之前的身體關(guān)系開始得太草率,所以到后來很多事都不明不白,這種亂局,他不想再來第二次。 童延倒沒想那么多,笑著應了聲好,接著,起身關(guān)了陽臺門,給聶錚沏了杯茶,把光源滅得只剩一盞壁燈。再回來落座時,雙腿屈上沙發(fā),身子靠住聶錚,胳膊側(cè)過去環(huán)住聶錚的身體,把臉頰靠在男人的肩頭。 停留在一起的時間那么短,一秒鐘,他都不舍得浪費。 昏暗的房間,童延像是貼著聶錚的身子取暖。 他手被聶錚握在掌心,男人的聲音低沉而柔和,“這次片子拍得不順利?” “……一開始我沒找到狀態(tài),現(xiàn)在好多了。你不是說過嗎,知不足才能有進步,我覺得我要飛升了?!?/br> “不要急,不要把自己逼得太緊?!?/br> “放心,我知道。” “實在狀態(tài)不好,拍完這部戲,可以休息休息,出去走走也是好的?!?/br> “放心,我知道?!?/br> 靜謐長夜,喃喃低語,時間水一般的靜靜流過,這一夜相依也來得不易。 童延終究是喝了酒,連自己什么時候睡過去的都不知道,恍惚間,他似乎跟聶錚說了許久的話,可好像,窩在肚子里的東西又沒訴出來多少。 直到箍在自己肩頭的手臂軟軟垂下去,聶錚將童延身子挪向沙發(fā)背靠著。而后,自己起身,把睡過去的人打橫抱起,這才送進房間去。 童延可能真是累了,睡得沉,被他放在床上時,察覺自己身體的動靜,嘴里含糊說了句什么,但眼睛沒睜開。 望著熟睡的人,聶錚心里頭又軟又熱,五味雜陳。他俯身,嘴唇落在童延光潔的額頭上,這一觸碰,就停了好久。 按聶錚一貫的作息習慣,清早,他醒來時天還沒亮。但房間里卻只有他一個人,童延比他起得更早。 聶錚起床,把衣服穿上,聽見房間外邊有人說話,他一聲不吭地踱了出去。 到客廳,透過玄關(guān)的玻璃屏風,他看見大門開了一條縫,童延站在屋里,正從外邊的小田手上接過大大小小的幾個外賣袋子。 送走小田,關(guān)上門。童延回頭望見他,立刻抬了下胳膊朝他亮亮手里的東西,“去洗臉刷牙,出來吃飯?!?/br> 窗外天光將明未明,他們都急著出發(fā),趕在路上吃早餐完全不是問題。聶錚知道,童延這是生怕怠慢他,童延不愿意讓他空著肚子出去。 他“嗯”了聲,童延笑笑,進了廚房。 他洗漱完,再出去的時候,打包回來的食物已經(jīng)被童延裝在碗盤里端到餐廳,擺了一桌子。 這一頓飯吃得很安靜。 筷子放下的時候,聶錚的電話在餐桌上振動起來,低頭一看,接他的車已經(jīng)到了樓下。 他沒說,可童延卻馬上起身,“我有些東西給你,你等等?!?/br> 童延不知去哪弄了個紙袋,回來,在他面前打開一邊儲物柜的門,從里面拿出一個盒子,“這是上月弄的金駿眉,本來打算拍戲回來再寄給你的,你來了,就帶上吧。” 聶錚嗯了聲,說:“謝謝?!?/br> 童延繼續(xù)在柜子里翻,接著回頭看他,“還有盒普洱,你要嗎?不過這個是別人送的,我也不知道好不好,”沒等他回答,把東西也一氣兒塞進了紙袋里,“還是帶著吧。” 聶錚心里有些不是滋味,童延喜歡給他寄東西,尤其喜歡給他寄茶葉。眼下童延這翻箱倒柜給他搜東西的樣兒,就像是丈夫遠行前,恨不得把四時所需一次都準備好的妻子,就像是要把心意搜腸刮肚都塞進那個不算厚的紙袋里。 好半天,他沒說出話。 童延把紙袋放一邊地上,去書房晃了一圈,又回來,這次手上拿著一個精致的長條小盒,遞到他面前,笑了聲,“過幾天就是你生日,到時候我肯定抽不出空,這個,你拿著。” 一早準備好的生日禮物。 聶錚順手接過來,沉默一瞬,“我能看看是什么?” 童延很干脆,“看唄?!?/br> 聶錚拆開包裝,瞧見盒子上的logo就知道是只筆,打開一看,果然是筆,還是18k白金,筆身鑲鉆的那種。 頓時心下無奈,他平時不會用這么奢華招搖的筆簽字,童延不該花這個錢。盒子里頭還有張卡片,他瞧一眼童延,把卡片抽出來。 跟他眼神觸碰,童延立刻把臉轉(zhuǎn)開了。 聶錚低頭一看,卡片上有行端正的鋼筆字。 給三十三歲的聶先生。 這一年,聶錚三十三,童延二十一,他們在童延十八歲那年相識,到如今,時光給他們又添上一道清晰的年輪。 事實上,這一天,童延的航班比聶錚更早,把人送到機場,匆匆告別,對聶錚來說,這場提前一個月準備的會面就此終結(jié)。 當天上午,回到橫店的童延再次坐在劇組的化妝室。把戲裝完整扮上,出去看著攝像機黑洞洞的鏡頭,他第一感覺就是厭煩和恐懼。 就像是,一場絢爛華麗的煙火晚會過去,在那令人歡欣雀躍的璀璨之后,他再次回到了不那么美好的現(xiàn)實。 可現(xiàn)實就是現(xiàn)實,眼前的現(xiàn)實就是,不管心情多低落,他的戲還得接著演。 上午最后一場戲是成竺投靠詹虞,也就是童延跟裴羿的對手戲。照說這場戲踩不到童延的短板,但第一條剛拍了一半,靳導一聲“咔”打斷他們,接著導演站起來,對童延說:“剛才那兒,不對,你對詹虞提到陳王,不要太咬牙切齒,太刻意就不好了?!?/br> 童延腦子有點懵,點頭:“我知道了,再來?!?/br> 又一次,童延覺得自己像是把握住了仇恨中的壓抑和隱忍,可換來的又是靳導一聲咔。 導演有些有些不耐煩了,“這次不夠!情緒應該達到什么程度,你拿捏好了沒有?” 童延艱難地嘆一口氣,環(huán)視四周場景中陪他耗著全部心神的劇組工作人員,對導演說:“對不住,給我五分鐘?!?/br> 事不從人愿,這五分鐘沒能挽救他的表現(xiàn)。到午餐開飯,這一條的拍攝只是被打斷,依然沒通過。 他這狀況,眼下就算是龍肝鳳膽也吃不下去,童延坐在一邊猛灌了幾口水,把劇本拿起來。 正在此時,裴羿來了,腳步只在他面前頓了下,說:“跟我來,我們先對對戲?!?/br> 童延沒多少猶豫就拿著劇本站起來,跟在裴羿身后走出去,目前這情形,對手戲的演員肯跟他私下排戲,他得燒高香。 裴羿把他帶到一個搭好的兵營帳篷,一直走到屏風里邊才停住,轉(zhuǎn)頭對他說:“只要跟陳王有關(guān)的戲,不管正面的還是側(cè)面的,你總不在狀態(tài)。現(xiàn)在,看著我,把我想象成你的心上人。” 想著場景那邊被他拖著的幾十號人,童延真這么做了,他認真看著裴羿的眼睛。 裴羿眼光逐漸深沉,用一種催眠似的語調(diào),侵襲他的大腦:“是的,我是你的心上人。你很愛我,看到我的每時每刻,都恨不得跟我抵死纏綿,身心相交。” 童延精神已經(jīng)努力集中了,可對著裴羿漆黑的雙眼,他想到那一雙灰藍色的眸。早晨,聶錚在車里送他離開的眼神再次從心底翻騰出來。他頓時,好一陣恍惚。 不知道恍惚了多久,回神時,裴羿的手已經(jīng)扶上他的腰,鼻尖離他不過寸余,眼神隔空迷戀地落黏在他的嘴唇,“你真美……” 童延腦子一炸,想都沒想,抬起膝蓋猛地頂向男人的要害。 裴羿痛呼一聲,這下終于沒心思顧他了,面無血色地彎腰捂著那兒。 這人上次在他這兒碰了釘子還不死心,現(xiàn)在還扯著幌子來占他便宜,想到自己剛才那下,膝蓋似乎頂?shù)搅耸裁从驳臇|西,童延直犯惡心。 于是忍不住破口大罵:“收起你的下流心思。你拿對戲哄我出來,外頭還說你敬業(yè),你都敬到狗肚子里去了?” 裴羿面無血色地抬頭,苦笑一下:“我想幫你是真的,想追求你也是真的,這兩點本來就不沖突,我只是喜歡你,怎么就下流了?” 童延更怒:“你敢說,你不是想騙我上床?” 裴羿又吃痛地倒吸一口氣,無奈地說:“我喜歡你,當然就想跟你上床,這兩點沖突在哪?” 童延冷笑,“當然沒沖突,根本一回事,你嘴里的喜歡不就是惦著那點事?你拿我當小姑娘騙?” 裴羿語塞,“你……”頓時明白童延為什么演不好感情戲了。 美男子本人看起來風情,可是,半點不解別人的風情。 童延根本不想再聽這人廢話,轉(zhuǎn)身就走。 沒來得及出帳篷,聽見裴羿的聲音從后頭追著他來,“不管你信不信,我喜歡你,想認真追求你?!?/br> 他眼神掃一下帳篷外頭坑洼不平的土地,沒多想,伸手指著洼里的泥水,笑了聲,“那你趕快把心思收住,在我眼里,你就是那個?!?/br> 裴羿順他眼光一看,不可置信地問:“我有那么差?” 童延頓了下,他不是這個意思。關(guān)鍵不在于裴羿本人是什么樣,而在于對他來說,裴羿是個什么樣的存在。 童延沒有解釋,腳步匆匆朝賬外去。 裴羿差嗎?當然不,這是比他咖位大得多的一線,外形好,風評也不錯,在圈里相當吃得開。 所以,根本不是裴羿不好,事實是,所有對他說喜歡的人,都是同樣的一種存在——水洼和江海里掬不起來,入不了口的、攙著泥沙或者其他什么的水。 遠處茫茫蒼穹,籠蓋四野,童延一時天旋地轉(zhuǎn),整顆心臟都疼得蜷縮起來。 這輩子,你要是能遇見這樣一個人: 他把你從泥坑拉出來,給你希望,也引導你成長。他像個父親,也像個朋友,潤物無聲,填滿你人生缺失的所有。 你會發(fā)現(xiàn),你的生命,凈水是他,茶是他,酒也是他。 他是你,可以啜飲的一切。 第67章 對蘭 男人的喜歡說穿就是下半身那回事??赡苷驗槿绱?,對凌青華那等說著愛要死要活的男人,童延才心生鄙夷。但是,只有聶錚對他的欲望,是童延無心計較的,奉陪是他愿意。 他慶幸而且感恩,到了今天,聶錚不再跟他上床,卻依然跟他保持聯(lián)系。 就好像,他們之間的聯(lián)系斬不斷似的。 童延不知道這水茶酒的領(lǐng)悟,是不是短暫交會,聶錚離開后,他惜別之情爆發(fā)。眼前他也真是顧不上想明白,最直接的現(xiàn)實是,他分不開神,手上的這部戲拍得相當艱難,可再艱難他也得拍下去。 三月,童延在《我自傾懷》的戲份終于殺青。剛好這晚沒夜戲,劇組湊在一塊兒吃了頓飯。 酒過三巡,幾桌人有的歪歪倒倒說醉話,有的咋咋呼呼還在劃拳。 裴羿跟他坐一桌,十分不計前嫌地對他揚了下杯,“來,恭喜殺青,這幾月你辛苦了,表現(xiàn)不錯?!?/br> 當著桌上人的面,就算童延不情不愿也把這杯酒喝了。 嗤!表現(xiàn)不錯,整個劇組都知道他只要表現(xiàn)處處都是錯,說起來挺寒磣人。 但揣著一絲希望,童延朝靳導望過去。 靳導坐在裴羿旁邊,被他眼神這么一逼,干笑一聲,“是,大家都表現(xiàn)不錯,小童你還年輕,多體會多歷練總會有提升?!?/br> 這就是實實在在地對他不滿意,童延也知道靳導放他演完挺勉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