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節(jié)
燕導的劇組對道具很講究,戲里炎熱夏季,皇子寢殿是借著真冰消暑。童延把鏡頭對著那個盛冰的大家伙,“那個叫冰鑒,就是鑒定的鑒字,但在這兒念汗,里面是真冰,待會兒我去蹭蹭?!?/br> 聶錚又問:“你昨天睡了多久?” 童延腦子有點恍惚:“放心,睡足了六個鐘頭?!?/br> 探頭朝里面望一眼,景眼看就要搭好了,搭景這一個小時用來補眠正好,不過,能跟聶錚說會兒話就更好。 他又對聶錚扯出一個笑,“我要過去那邊了,要不……你給我笑一個?” 一貫嚴肅的男人神色似有些無奈,透過屏幕,眼睛緊緊鎖住他的視線,嘴唇揚起一個非常小的弧度,“快去?!?/br> 聶錚笑著樣子依然深沉,有種獨屬于成熟男人的迷人,童延只可惜自己時間太緊,想抽空回去一趟都不行。 說到拍攝條件嚴酷,童延次日下午就去拍了條格外嚴酷的戲:野外景,刺客斬蟒。 蟒蛇當然是沒有的,全靠后期添加,蟒蛇拉扯摔打他身體的動作全靠鋼絲拉線輔助完成。 烈日當空,這天本來就沒一絲風,站在涼棚底下的工作人員都有些支持不住。 但這一幕的背景又是發(fā)生在冬天,童延則是穿著厚厚的短打棉衣,在被日頭曬熱的泥水里摔打。他是真的頭暈?zāi)X脹,但還是根據(jù)指示完成動作,蟒蛇假體攻擊過來,他被鋼絲后拉凌空做實被擊拋出去的姿態(tài),摔在泥坑里,做出吃痛的神色,而后蓄力翻身,躲過假體的再一次攻擊。泥水四濺,他眼睛里、耳朵里、嘴里、領(lǐng)口和袖管里到處都是。更別提黏著皮膚已經(jīng)開始發(fā)燙的濕衣。 這一幕拍了四十多分鐘,童延下去時人都要暈了,待小田朝他身上澆水沖掉泥,到監(jiān)視器后頭一看,有個兩個動作的銜接處依然不夠流暢,對燕導說:“從這兒,到這兒,我再來一條?!?/br> 燕秋鴻本身是追求完美的,但到這會兒,盯著他臉上連妝都遮不住的紅,也有些不好意思了,“你還挺得???” 童延拍拍手,站起來,“沒問題?!?/br> 燕導說:“你肩上的傷能頂???” 那傷是前些日子,童延拍一條從火場救人的戲時留下的,演員這行人前風光,敬業(yè)點都知道辛苦和風險這四個字怎么寫。 童延笑了笑,“沒問題!” 等童延去補妝,燕秋鴻招手把小田叫過來,“你確定他沒有自虐傾向?” 小田說:“小童哥向來這么認真?!?/br> 燕秋鴻轉(zhuǎn)頭對旁邊的男人交待:“記住,回頭,把這段放花絮里?!?/br> 這天童延一直拍到晚上九點才收工,本來斬蟒這一條之后,是考慮給他一下午休息的,統(tǒng)籌老師在這兒的安排很巧妙,雖然童延之前沒找替身,但依然把這個角色在斬蟒之后的戲都排成了遠景,這一來就留有彈性空間,演員要是支持不下去,劇組安排替身上。 但童延還是堅持下來了,只是,中途趁換裝和布景,休息了一個鐘頭。 也就是這一晚,童延回酒店,一開門,發(fā)現(xiàn)燈開著,轉(zhuǎn)頭朝小田看了一眼,小田笑得很神秘,對他揮揮手,幫他關(guān)上了門。 童延人困馬乏,沒多少看人玩把戲的心思,但想到什么,心頭一跳,干凈三步并作兩步地沖到臥室門口。 這一看,果然,男人熟悉的身影就立在窗邊,正側(cè)對著他收拾柜子上的東西,應(yīng)該是聽見腳步聲,男人轉(zhuǎn)過頭,深邃的眼光望著他時露出幾分笑意,隨后,轉(zhuǎn)身對著他,“過來?!?/br> 童延笑了,“聶先生——”滿心雀躍地撲上去抱住男人,在聶錚有力的手臂還到他背上時,上身略微后仰,不可置信地望著男人的眼睛,“你怎么來了?” 聶錚還保持著一貫的含蓄,“周末?!?/br> 童延卻不依不饒,圈在男人脖子上的手轉(zhuǎn)瞬就摸到男人的耳廓,“專門看我來的?” 聶錚沒回答,手在他后腰不輕不重地捏了下,“瘦了,”眼神專注地在他臉上逡巡,“還黑了?!?/br> 算了,不答就不答,聶錚不答他也知道。 童延高興,真是特別高興,這跟拍《23秒》時,聶錚開會順便看他的那兩天又不同,這不同甚至不是順不順便的問題。 關(guān)鍵,這是橫店,他來過好幾次,加起來住過半年,在聶錚這個頭一回來的新客人面前,他算是半個主人,吃住都熟。他得把聶錚給照顧好了。對,關(guān)鍵的關(guān)鍵,終于輪到他照顧聶錚了。 男人這次很顯然是輕裝而來,雖然可能還是帶了人,但帶的人也沒出現(xiàn)在他眼前,甚至連聶錚本人都是投宿在他這兒,童延心想著,要不然他打電話讓前臺換個好點的房間,可看了下男人也帶著倦色的眼神,還是決定明天再說。 這是周五,聶錚很顯然是忙完下午的事就上了飛機,現(xiàn)在最需要的就是休息。 想到這兒,童延也顧不上黏糊,問:“晚飯吃過了?” 聶錚說:“我叫了客房服務(wù),應(yīng)該馬上就到,你也跟著吃點兒?!?/br> 這酒店食物的味道當真不怎么樣,童延笑了,也沒點明,轉(zhuǎn)而把男人推向浴室,佯裝嫌棄地說:“你一身的汗味兒,快去洗洗。” 聶錚是多愛干凈的人,此時,眉頭立刻擰起來,抬起胳膊嗅了下:“有嗎?” 童延自己回來前是沖過水換過衣的,說謊話不打喘,“有,快去,洗完再出來吃。” 聶錚被他一直搡進浴室,還拉著袖子湊到鼻子聞,童延給男人把睡衣也遞到手上,“快洗,我等著你?!?/br> 等浴室門關(guān)上,聽見里面?zhèn)鱽硭?,童延默默拿起房卡,口罩和墨鏡出了門,聶錚喜歡吃有餡兒的東西,前些日子他無意發(fā)現(xiàn)靠近演員工會的地方有家生煎包做得相當不錯,只是離這兒有些遠,外賣送不到,他得自己跑一趟。別問他為什么不支使小田,這是他的心意。是聶錚闖到他地盤后,他舍不得怠慢的心意。 想到這兒,童延快散掉的筋骨像是重新被組裝起來似的,頓時渾身有力,連腳步都輕快起來。 可是,他剛出電梯,對面安全梯間的門也開了,聶錚從里面走出來,還是穿著進浴室的那身衣服,一點兒都沒濕,眼神灼灼地看向他。 一直踱到他面前,聶錚才有些無奈地說:“走吧,你想去哪,一塊兒去。” 第52章 云泥 既然兩人一塊兒到店,食物的選擇范圍又大了很多。聶錚一副聽憑做主的架勢,童延點了生煎包,配砂鍋粥,又要了份老鴨湯。 演員出沒的地方,即使小店都有清靜避人處,他們坐的是個小包間。 兩人坐下,童延把餐具拆開,用水一一燙過。 此時,服務(wù)員剛好進門。他見了,說:“能幫我到隔壁點個小龍蝦?”這店里東西都清淡,但聶錚能吃辣。 這一片小吃店不止一家,相互之間都有街坊交情,坐一家能吃一條街。服務(wù)員很痛快地應(yīng)了。 童延摸包給人掏錢,見聶錚胳膊動了下,眨眨眼說:“今天我請?!?/br> 而聶錚也沒想跟他搶,等房間剩下兩個人,拿起筷子前,眼神認真看向他,說:“承蒙款待?!?/br> 聶錚這晚的打扮還算隨意,白色的襯衣,領(lǐng)口解開了兩顆扣子,袖子也卷著,露出兩條結(jié)實的小臂,但即使這樣,優(yōu)雅依然不減,執(zhí)筷的手指骨節(jié)分明,修長干凈。身處在這樣簡陋的小店,只要看著男人,童延就有種坐在高級餐廳的感覺,這樣簡單的小食,一句“承蒙款待”,活生生讓他覺著,他請了一頓滿漢全席。 童延心里的愉快根本藏不住,都快冒出來。 包子和瓦罐是先上來的,見聶錚沒急著下筷,他先給聶錚盛了碗湯,說:“天熱,人容易吃不下東西,先來點熱的,反而能開胃?!?/br> 聶錚視線跟隨他的手,接著,抬眼看他,“你常吃不下東西?” 湯碗穩(wěn)穩(wěn)放到男人面前,童延又利落地給自己也舀了一碗,:“苦夏嘛,胃口不好正常。剛到七月那幾天,每次吃飯前口干舌燥,總以為喝點冰的解解熱就能有食欲,結(jié)果越喝越不想吃,后來還是小田讓我改喝熱湯,別說,還真管用,一兩口下去,見什么想吃什么?!?/br> 想著聶錚的夏天應(yīng)該基本是在空調(diào)底下過的,應(yīng)該,連剛才跟他一路步行過來的那頓熱都少捱,他帶著絲期待的說:“你試試?!?/br> 聶錚灰藍色的眼笑意深蘊,打量他片刻后,用勺喝了一小口,把湯咽下去,垂眸,抿著嘴唇靜默片刻,神色非常專注。接著,眼神再跟他對視,略微頷首,“嗯,果然。”很快,再次拿起筷子,夾了個包子。 童延一直高興得暈陶陶的,他喜歡來的地方,沒想到聶錚會跟他一起來光顧。本來在劇組吃過晚飯,但顧忌聶錚一個人吃缺少樂趣,他也陪著動了筷。 這時候時間已經(jīng)過了十點,吃正餐大飯大菜反而不合適,幸好眼前都是些能當夜宵吃的東西。 但也只是吃到最后一道菜被端上桌,童延套了手套,開始給聶錚剝蝦。 雪白的蝦rou從裹著辣油的殼里剝出來,一團團放進聶錚面前的碗里。聶錚見狀,也沒推,只是,眼神一直在童延優(yōu)美的面容滯留。 他們一個多月沒見了,童延似乎又長大的些,可能是因為被辛苦勞頓折磨得消瘦,原先帶著些圓潤弧度的下頜線條比一個月前又硬朗了些許,只是,就算眼角有倦色,無論童延笑不笑,一張臉總像是托了反光板似的亮,眼神比以前深了許多,落到人身上也更有實質(zhì)感。就像是,身上又一層氣場正在形成中。 萬幸,那層氣場對他依然親和,聶錚見童延還忙個不停,用掌按住碗沿,“我就吃這么多?!?/br> 這一段飯沒吃多久,到離開前,童延雖然神色愉悅,但兩條胳膊,手肘已經(jīng)把身體的重量完全支在桌上,聶錚又不是不知道《刺客》拍攝有多緊張,哪能看不出這孩子累,不緊不慢地擱筷子,“可以了,回去?” 童延已經(jīng)有些渙散的眼光慢慢找到焦點,應(yīng)了聲好,起身,到房間門口一把拉開門,“老板,買單?!?/br> 他們是從后門巷子出去的,一條暗巷走完,出去就是馬路。 轉(zhuǎn)角正是一間藥店,此時,聶錚看了眼藥店燈牌,突然停住腳,對他說:“在這兒等我。” 究竟是累了一天的人,童延此時腦子有點暈乎,訥訥點頭,“好?!?/br> 然后,他看著男人高大的身影進了店門。 藥店!小別勝新歡,童延第一反應(yīng)是聶錚要進去買點夜間床上活動用品。那種東西酒店房間不是沒有,但到時候退房結(jié)賬,有這項花費,難免給人落話柄。 不是,這種事讓他去不就好了?聶錚那悶sao性情,怎么拉得下架子。 可隔著整面的玻璃,他又瞧見,男人站在柜臺前,用手比劃著對店員說著什么。一個扁長的盒子被遞到男人面前,聶錚拿起來,看了看,接著從褲兜摸出錢包,抽出一張票子遞到店員手里。 很平常、很市井的畫面。 陋巷口,馬路邊,深夜仍未褪去的熱浪帶著塵囂濁重的、不算好聞的氣味。 童延突然有一瞬間的錯覺:他不是小明星,聶錚也不是他頭頂高高在上、誰見了都得看幾分眼色的老板。 好像,聶錚只是個到這個陌生小城,探望誰的普通男人。 片刻,聶錚出來了,手里拎著有藥店標志的小塑料袋,走到他面前。 童延唇角抖出一個笑,朝那袋子低頭瞧,“這是什么?” 聶錚手沒避,簡單地回答:“藥?!?/br> 耳邊突然傳來一陣剎車聲,有輛車停在他們旁邊,沒等他看清袋子里到底是什么,聶錚手扶上他的背,“上車。” 就算童延有心陪著聶錚走回去,但無力也是十分現(xiàn)實的問題,聶錚顯然也心知肚明,童延都不知道這男人是什么時候把車叫過來的。 回酒店,童延仍惦記著他的夜間節(jié)目,雖然他的確累得慌,疲憊得只想趕快睡一覺,但心里渴望還在。更何況,聶錚大老遠來一趟,男人和男人之間身體需求是十分直接的,他總不能在這上頭薄待聶錚。 可到房間后,聶錚接了個電話,應(yīng)該是趙老先生打來的。見他還窩在沙發(fā)上望著,聶錚按住話筒,對他說:“先去洗澡?!?/br> 杵著聽人家打電話終究不好,童延立刻就起身往浴室去了。 他出來,聶錚依然立在窗邊,電話還沒打完。 熱水把疲憊發(fā)散出來,童延手腳更軟,干脆,穿著上衣把自己塞進毯子里,就這樣趴在床上等。 等男人掛斷電話,轉(zhuǎn)身看他時,他用快要抬不起來的眼皮故作風流地拋了個眼風。 聶錚垂眼看他片刻,嘴角微微抽了下,像是忍俊不禁,接著,繞過床腳,去了浴室。 本來因為男人是去把自己洗干凈,然后到他身上加餐。但一陣水聲過去也只有一分鐘,聶錚又出來了。 聶錚連衣服都沒脫,只是襯衣扣子又解開了一顆,袖子也卷得更高了些。到他面前,聶錚拖了把椅子到床邊坐下,接著拉開床頭抽屜,拿出先前從藥店帶走的那個袋子。 把塑料袋扔到一邊的垃圾桶里,聶錚手上剩下的還真是瓶藥,那是一瓶活絡(luò)油。 童延唇角笑意立刻滯住,原來,大半夜把他撇在一邊,聶錚是去買了這個。 屋子里冷氣開得足,在他怔愣的瞬間,聶錚拿起遙控板,把空調(diào)溫度調(diào)高了些,而后,扯開他背上的被子,又把他上衣掀到頭頂:“脫了。” 童延略微抬起身子配合男人的動作,感覺男人溫熱有力的手指,壓在他微痛的肩背,他把頭深深扎到枕頭里,“挺難看,沒處下嘴吧?” 他真是,一身的青紫,先前沒注意還不打緊,剛才在浴室,自己對著鏡子照了下全貌才覺著嚇人。因此,躺下前才沒把自己扒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