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節(jié)
勁風(fēng)摸了一把臉上的冰渣子,覺得有些心累。 夏安淺想了想,跟勁風(fēng)說:“其實我也不想跟你多說些什么,勁風(fēng),但凡是能幫你,我都愿意幫忙的。但是白秋練這個事情,并不是她所說的那樣簡單,四海之內(nèi),西海龍君難道就非得要白秋練當(dāng)他的兒媳么?他堂堂一個龍君,會沒事干跟一個平日里安分守己的小妖為難?” 勁風(fēng)一臉不解:“啊?” 夏安淺:“你見過鬼使大人無端端去為難一只不曾作惡的孤魂野鬼嗎?” 勁風(fēng):“你是說秋練有事情沒告訴我?” 夏安淺揉了揉太陽xue,糾正勁風(fēng)的說法:“或許不是她沒有告訴你,而是連她也不知道那些事情?!?/br> 勁風(fēng)聽了夏安淺的話,沉默了半晌。他和夏安淺游歷人間很久了,心里當(dāng)然是更加親近夏安淺的。白秋練雖然是故人,可那么多年不見,他對白秋練和姨母的印象都停留在童年的時候,好幾百年過去了,人間都改朝換代了,誰知道白秋練和姨母如今是否跟從前一樣。 只是,這些事情這樣想著,未免有些讓他心里難過。 而且,勁風(fēng)覺得自己對白秋練還是十分不放心,他問夏安淺:“真的不管秋練了嗎?” 夏安淺看向勁風(fēng),有些無奈地反問:“我不想管,可以嗎?” 勁風(fēng):“……” 白秋練身上帶著夏安淺給她的障目珠,在龍宮里像是無頭蒼蠅一樣走來走去。她的修為不高,可是有障目珠在身上,使個隱身術(shù),躲過龍宮里的蝦兵蟹將還是沒有問題的。她轉(zhuǎn)來轉(zhuǎn)去,還是沒有找到母親的蹤跡。 母親被帶走已經(jīng)將近一個月了,這一個月她想盡了辦法都不敢到龍宮來。 整整一個月,白秋練無法想象母親如今到底是怎樣。心急如焚的時候,也會想,要不她就答應(yīng)當(dāng)水蘇的太子妃,換母親的自由好了??梢坏胶_?,就想起慕家的那艘商船,船很大,裝載著慕蟾宮父親要倒賣給別人的東西,慕蟾宮那個書呆子,就會在他房中的窗戶前,搖頭晃腦地念詩。少年的聲音十分好聽,就好像清風(fēng)拂過一樣,讓她感覺很舒服。 她還在等著慕蟾宮回來娶她為妻,要是慕蟾宮回來,得知她已經(jīng)成為水蘇的太子妃,那會怎么樣? 想到情郎,白秋練心中就異常難過。她時常聽凡人說什么肝腸寸斷,她不知道那是什么滋味,但最近一個月,每每她想起慕蟾宮的時候,心里都揪成了一團(tuán)。 白秋練手中捏著障目珠,在龍宮里轉(zhuǎn)來轉(zhuǎn)去,忽然,她看到一個穿著黃色錦衣的男人和一個穿著黑袍的男人遠(yuǎn)遠(yuǎn)走過來。她認(rèn)出那個穿著黑袍的男人就是她曾經(jīng)在夏安淺房中見過的黑無常,連忙跑開。那個穿著黃色錦衣的男人到底是什么人她不清楚,可是來自冥府的鬼使大人修為極高,她既是有障目珠在身上,也不敢靠他們太近。 白秋練遠(yuǎn)遠(yuǎn)地躲在一邊,隱隱約約聽到黑無常與西海龍君說道:“所謂因果循環(huán),報應(yīng)不爽。血祭一事,還望龍君慎重?!?/br> 白秋練一愣,看向那個穿著黃色長袍的男人。西海龍君長得跟水蘇并不是很像,濃眉,臉上的神情十分嚴(yán)肅,看著就是不茍言笑的人,眉間還有著因為長期皺眉而留下的皺褶。 這時,西海龍君仿若是察覺到她的存在一般,眼睛往白秋練的望向一掃,那銳利的眼神讓白秋練心中一驚,雙手反射性地握成拳狀。 西海龍君只是往她的方向掃了一眼,隨即與黑無常緩步向前,只聽到他與黑無常說道:“血祭之事,我等了兩千多年?!?/br> 黑無常笑了笑,并未多說些什么。 西海龍君卻側(cè)頭,與他說道:“你一百年不曾到我這龍宮來,一來,好似便遇見了故人?!?/br> 黑無常:“他們原是在西海邊上游玩的,誰知有緣遇見了太子。太子性情好客,見著誰好似都十分喜歡,便將他們都邀請來龍宮了?!?/br> 西海龍君聽到他的話,難得臉上有了一絲笑意:“你想說水蘇對人無防備之心,直說便是了?!?/br> 黑無常笑了起來,然后說:“太子見到我,喊我黑爺爺?!?/br> 西海龍君一愣,隨即臉黑了,“胡鬧!” 黑無常一本正經(jīng)地點頭,“所以務(wù)必請龍君教訓(xùn)一下太子,雖然我年紀(jì)比他大了十倍,但也不可亂了輩分?!?/br> 原本捏著一把汗在旁白聽墻角的白秋練,看著那個長得十分英俊的鬼使大人,十分無語,她顯然是怎么都沒想到鬼使大人竟然是這種背后告狀的人。 等到黑無常和西海龍君走遠(yuǎn)了之后,白秋練才躡手躡腳地走了出來。她輕輕吐出了一口氣,低頭看著手中的珠子。夏安淺說了在龍君壽辰之前如果她還不回去,障目珠就會自動尋主……短短三天,她能找到母親嗎? 白秋練搖了搖頭,很多事情多想無益,不如走一步算一步。 只是她在龍宮里走了整整兩天,還是毫無頭緒。眼前夏安淺給她的時間所剩無幾,白秋練急得幾乎要哭起來。就在她急得不知道該怎么辦的時候,忽然心中涌起了一股巨大的悲慟,讓她忽然之間就喘不過氣來。 她一只手捂著胸膛,痛的額角都滲出了細(xì)汗,整個人蹲了下去,呻|吟著喊了一聲:“阿娘,救我?!?/br> 就在她痛得快要整個人蜷縮在地的時候,忽然幽暗的海底前方發(fā)出了一道亮光。 她抬頭,看著前方的一縷光線,若有似無,十分微弱。她微微怔愣了一下,隨即爬了起來,跌跌撞撞地朝那道光線的所在走去。 第54章 白秋練(八) 海底深處,在一條幽暗小道的盡頭, 一個穿著黃色衣袍的男人正立在一個洞xue大門之前。大門之上, 是一顆南瓜一樣大的明珠在照明。 這個洞xue, 竟然就是日前水蘇帶夏安淺來的地方。 而如今立在洞xue門前的男人, 不是別人, 而是西海龍君。 西海龍君在洞xue門前靜立了良久,他手微微抬起,原本幽暗的小道兩旁自動亮了起來。原本看著幽暗并且讓人心生恐懼的幽暗小道, 瞬間就變得明亮, 小道旁邊竟是用玻璃隔起來的, 各式的海魚跟珊瑚、以及水母在外面游蕩著, 看著炫麗多彩。小道一直延伸到了洞xue的大門前, 不知從何而來的蓮花花瓣洋洋灑灑地落在了地面上。 西海龍君的手在洞xue的門前一搭,他的眉頭微蹙了下, 但也沒太放在心里。 這個洞xue的大門三天兩頭就會被人動一動,都是水蘇從外面帶回來的人。那只小傻龍, 總是妄想著他進(jìn)不去, 總是可以找到能人來幫忙,讓他進(jìn)去。 西海龍君微嘆了一口氣, 可他好像又像是想到了什么讓人高興的事情, 原本微蹙的眉頭舒展了。他大概真的久不曾展露笑容, 這么一笑,反倒顯得他的神情有些別扭,破壞了那份不怒自威的感覺, 但卻能讓人感覺到他的高興,是發(fā)自心底的高興。 “轟隆隆”的一陣聲音響,大門打開。 西海龍君踏入洞xue之中,洞xue之中有一張水晶床,床上躺著一個身穿著白衣的女子。她長得十分好看,雙目緊閉著,嘴角還微微上揚,像是沉浸在美妙的夢境之中。 在水晶床前平整的空地上,有兩個十分明顯的凹下去的地方。 西海龍君緩步向前,走至那個凹下去的地方,他俯身,伸手輕撫了一下女子的面容,隨即坐在水晶床沿,執(zhí)起她放置在旁邊的素手。 “愛妃?!?/br> 西海龍君低啞的聲音似是蘊含著無數(shù)的思念,想要跟心愛的女人徐徐道來,可到了嘴邊,千言萬語,都只能化作短短的一聲輕喚。 睡在水晶床之上的女子,正是西海龍君的王妃。兩千多年前,西海龍王妃被鰭豚精所害,在洞庭湖邊殞滅。神族仙族殞滅,本該形神俱滅,當(dāng)日白澤帝君看西海龍君幾乎發(fā)狂,心生不忍,助他一臂之力將王妃的身體保全。兩千多年來,平日無事,西海龍君便來這洞xue之中陪著自己的王妃,往往一陪,就是整整一天。 西海龍君長年累月在此陪伴,使得原本平坦的地面,都留下了痕跡。 可惜不管他怎么陪著她,思念她,她都沒有回來。 但是這樣的局面,很快就會得到改變,因為他終于等到了可以血祭的一天。 “你逆天而行,是不可能會成功的?!币坏浪粏〉呐暫鋈辉诙磝ue中響起。 西海龍君緩緩看過去,只見一個人間中年婦女模樣的女人被綁在一旁的冰柱上,她的嘴角溢出血絲,模樣十分狼狽。如果勁風(fēng)和白秋練在,一定能認(rèn)出來這個婦女,就是他們想要找的人。她是白秋練的母親,白霞。 西海龍君望著她,笑了笑,“怎么不可能會成功?只要有你們鰭豚一族的鮮血在,以仇人之鮮血,喚醒沉睡的元神,有什么不對?怎么,又能算是逆天而行了呢?” 在西海龍君說話的同時,洞xue的四周隱隱約約浮現(xiàn)出了一些血色的咒文,流動的水波,殷紅的咒文在水波中晃動,發(fā)出隱隱的光亮。 白霞見狀,臉色一邊。 西海龍君:“鰭豚一族,不論是從天界還是到下界,都是一如既往的愚不可及。你的母親當(dāng)年因記恨我,不僅害我妻兒,還累得蓮花花神耗盡神力,在洞庭邊上殞滅。何等血海深仇?你的祖上再與遠(yuǎn)古神君是有淵源,但你當(dāng)真以為我的師父白澤帝君為此下界,我便能網(wǎng)開一面?” “荒唐!殺妻之仇不可忘,若是我今日無法將我愛妃喚醒,也要你們鰭豚一族陪葬!” 他說著,高大的身影走過去,在白霞面前站定。 白霞抬眼,望著上方的西海龍君,心頭都在顫抖。 兩千年前的事情發(fā)生的時候,她尚且年幼,可當(dāng)時母親渾身鮮血,族中和母親一起出去行動的長輩們,也死在了這位西海龍君手中。那鮮血淋漓的場景,她依然記得。當(dāng)時的西海龍君,若不是因為白澤帝君及時趕到,早便是一位墮落龍君,喪心病狂地要將洞庭鰭豚一族為他的妻子陪葬了。 幸好,白澤帝君及時趕到,她們鰭豚一族逃過一劫。 她以為,那已經(jīng)過去。 西海龍王妃和她的父親在洞庭邊上殞滅,可她的母親以及同伙也付出了血的代價??伤趺匆矝]想到,兩千年后,她的女兒竟然會和西海龍?zhí)佑薪患?,更沒想到原來當(dāng)年的西海龍君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將西海龍王妃的元神保全了,令她元神陷入沉睡。 難怪當(dāng)年本是四海之首的西海龍君,近兩千年來江河日下,大不如前。旁人都以為是他痛失愛妻,從此萎靡不振,誰知他竟然是將大半的神力耗在了保全西海龍王妃的元神上,等時機成熟,便要讓她這個仇人之女,為他的王妃血祭。 所謂要她的女兒白秋練當(dāng)西海的太子妃,前去接人不過是幌子,實則是要用白秋練血祭。 白霞想到這兒,心中只慶幸當(dāng)日她聽到此事,便覺得不對勁兒。白秋練和水蘇不知道兩千年前的事情,可西海龍君當(dāng)時是恨不得要將鰭豚一族滅族的,怎么可能兩千年后,便要她的女兒去當(dāng)西海的太子妃? 直覺告訴她這其中定有蹊蹺,于是便連夜幫助白秋練逃跑,讓她去找慕蟾宮。人妖殊途,她又豈會不知道這個道理,當(dāng)時不過是想讓女兒可以保全性命。 至于其他,她再也無法考慮太多。 西海龍君冷眼看著白霞,他在她的眼中看出了恐懼。他微微笑了笑,彎腰,指間在她裸露出來的手腕上方輕輕一劃,殷紅的鮮血就已經(jīng)流出來。 鮮血沿著白霞的手腕落在地面上,那殷紅的血似乎是觸動了陣法,洞xue內(nèi)的打的忽然劇烈地顫動了一下,洞xue之內(nèi)的景象一變,四周無聲地升起了四盞燈,燈尚未點亮,洞xue的地面忽然變成了透明,顯示出了一個陣法,西海龍王妃所睡的水晶床,就出于陣法的中央。 就在洞xue劇烈震動了一下的時候,在西海龍宮中做客的黑無常和夏安淺,都各自愣了下。 正坐在院子中看著安風(fēng)倒騰他鋼刀的黑無常眉頭微皺了下,隨即起身。安風(fēng)抱著大鋼刀,眨巴著眼睛看他。 黑無常一把拎起他,將他放在自己的肩膀上,“走,我們?nèi)フ夷鉰iejie?!?/br> 而此時夏安淺正在她院子中的涼亭想事情,心中忽然被什么觸動了一下,竟有些心驚膽跳的感覺。她放出神識,想要感應(yīng)一下海底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情,可并沒有發(fā)現(xiàn)異常。她眉頭微蹙著,該不會是白秋練出了什么事情? 她閉上眼睛,跟障目珠上的神識相連,白秋練正沿著一條小徑跌跌撞撞地走向不知道什么地方,她看起來情況似乎并不是太好,臉色煞白的,額角都滲著細(xì)汗。 夏安淺將神識收了回來,張開眼睛。在她前方的鯉魚精坐在一只水母之上,指揮著那只水母一會兒向東一會兒向西,玩得不亦樂乎。 夏安淺:“……” 可真是無憂無慮啊,夏安淺嘆了一聲,心想這事情跟勁風(fēng)說了也沒用,就他那點定力和修為,不添亂就挺好的。而且關(guān)心則亂,白練秋和她的母親再怎么說,還算是勁風(fēng)的親戚呢,雖然是認(rèn)的。 夏安淺站起來,看著外面的情況,蝦兵蟹將一切如常,剛才她心中那種膽戰(zhàn)心驚的感覺,似乎只是一種錯覺。 不可能。 她不可能會無端端就會有這樣的感覺,那分明是她的法器感受到了比她更為強悍的力量,才會讓她有這樣的感覺。 夏安淺想起了那天水蘇帶她去那個有結(jié)界的洞xue時,她留在那個地方的離恨鏡。她想了想,猶豫著是不是要進(jìn)去房中去看看離恨鏡里的情況。夏安淺的離恨鏡,據(jù)說等她能力比較強的時候,可以利用離恨鏡回溯鏡子所在地方曾經(jīng)發(fā)生過的事,但她如今能力有限,只能實時窺視。 可她才轉(zhuǎn)身,就看到了黑無常和他肩膀上的小安風(fēng)。 黑無常一雙狹長的眼睛放在她身上,似笑非笑的神色,讓人感覺十分微妙。 夏安淺迎著黑無常的視線,心里“咯噔”了一下,可表面上卻不動聲色,淺笑著說道:“大人怎么過來了?也不打聲招呼?!?/br> 黑無常長眉微微一揚,沒有回答夏安淺的話,他將肩膀上的安風(fēng)抱下來,跟他說道:“去跟勁風(fēng)玩?!?/br> 正在水母上的勁風(fēng)聽到鬼使大人的話,差點從水母上滑了下來,他剛才還在想著鬼使大人來了真好,有鬼使大人陪著安風(fēng)玩,他可算是可以清靜幾天了。誰知道心里才感激著呢,鬼使大人又將安風(fēng)丟了過來。 安風(fēng)正好看到勁風(fēng)坐在水母上玩,眼前一亮,就朝勁風(fēng)撲了過去。 勁風(fēng):“哎呀,安風(fēng),你悠著點!” 黑無常往前走了兩步,俯首看著夏安淺。 夏安淺被他看得心里有些發(fā)憷,皺了皺眉頭,輕嘆一聲,說道:“大人,您這么看著我,會嚇到我的?!?/br> 黑無常聽到的話,好似是聽到了什么天荒奇談一般笑了起來,“會嚇到你?你膽子那么小?” 夏安淺:“可不是么?這尤其是見著了大人,那更是膽小如鼠了。” 黑無常望著她,卻沒有離開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