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節(jié)
夏安淺卻笑得神秘兮兮,語氣帶著幾分小得意:“不告訴你!” 黑無常看著前方一對正依偎在一起的男女,感覺十分微妙。這就是夏安淺神秘兮兮跟他說的讓金十娘現(xiàn)身的法子? 美人計?她也可真敢想。 不遠(yuǎn)處,夏安淺正和聶鵬云依偎在一起。聶鵬云懷里抱著冰肌雪膚的美人,眼前是潺潺流水,耳畔是深夜蟲鳴。 “我前些時日也時常來河邊散步,但每次都不能遇見姑娘。小生還以為,姑娘已經(jīng)離開了呢。”男人聲音低柔,在幽靜的夜里響起,顯得尤為悅耳。 夏安淺低頭,冷清的五官染上淡淡嬌羞,她抿了抿唇,輕聲說道:“前日弟弟在家生病了,我要在家中照顧他。我以為——” 她的語氣微微一頓,咬了咬唇,抬起那雙盈盈水眸,欲語還休地瞅了聶鵬云一眼,又飛快地移開,好似情竇初開的姑娘家那般,不勝嬌羞,讓人看了心中生出無盡的愛憐。 聶鵬云心底愛極了她那樣的神態(tài),伸手抬起了她的下巴,那雙桃花眼望著她,“你以為什么,嗯?” 夏安淺又看了他一眼,然后別開了臉,原本嬌羞的神態(tài)褪去,又變成了那副冷清的模樣,她甚至還拉開了兩人的距離,說道:“我以為公子怕了金十娘的鬼魂,所以不敢再來找我了呢?!?/br> 聶鵬云微微一怔,隨即笑了起來,“金十娘生前是我的結(jié)發(fā)妻子不錯,可她死后,我與她陰陽兩隔。這世上,哪有死人來管活人這等荒謬之事?她既然已經(jīng)魂歸冥府,自有冥府之人管束她,我又何必怕她?” 夏安淺聞言,笑了起來,“公子好狠的心哪,金十娘的事情我都聽說了,她對你可是一往情深。公子這般薄幸,我擔(dān)心日后您也會這么對我呢” 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聶鵬云著迷地望著夏安淺的模樣,脫口而出:“姑娘這般絕世之姿,小生如何舍得那般待你?” 夏安淺聞言,笑罵道:“巧言令色之徒,離我遠(yuǎn)一些?!彼f著,起身就要往回跑。 聶鵬云見狀,連忙起身,抓住了她的手腕,“姑娘!” 夏安淺回頭,輕斥道:“堂堂讀書人,竟是如此孟浪之人,放開我。”雖然是斥責(zé)的話語,可她說話的語氣和神態(tài),卻是欲迎還拒的姿態(tài)。 聶鵬云久經(jīng)花叢,這些伎倆哪有看不穿的,心中一蕩,身體已經(jīng)自作主張將夏安淺拉了過來?!拔以缫褳楣媚锷窕觐嵉梗裁词ト私陶d,世間禮法全然不記得,姑娘又何必再來折磨小生?!?/br> 夏安淺跟他相對而立,一只手抵在他的胸前,隨即又好似百無聊賴一般在他的衣襟上游移,指甲十分不安分地想要摳他衣服上的暗色繡紋。 聶鵬云順勢將她的這只手也握緊了,“哎,別摳。好好的衣服,為什么非得要將它摳壞呢?” 夏安淺:“不是說公子已為我神魂顛倒,不過是件衣裳,有什么好可惜的。莫非這是金十娘為您做的,您舍不得?” 聶鵬云拿她沒轍,無奈笑道:“我為姑娘連性命都愿不顧,又怎會不舍得這件微不足道的衣裳?” 夏安淺聞言,似是十分動容,仰頭望著聶鵬云,“公子所言是真的?您愿意為了我,連性命都不顧?”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fēng)流。 即使是假的,美人在懷,笨蛋才會說那是假的。 聶鵬云迎著她的視線,聲音寵溺而深情,“當(dāng)然是真的?!?/br> 夏安淺微微一笑,主動投入他的懷里,雙手環(huán)在他的腰身。 聶鵬云一愣,心中大喜過望,可算是將這個小女妖哄服帖了。他反抱著夏安淺,深深汲取著她身上那股令人著迷的幽幽冷香。 夏安淺柔順地隨他抱著,嘴角微微揚起,反抱在他腰身的手緩緩上移,簡單的一個動作,由她做來,卻像是極盡繾綣之意一般。 聶鵬云埋首在她的頸間,喃喃說道:“姑娘既然也心悅于小生,何不告知小生你的芳名,也好讓小生日后有個念想。” 他沉浸在終于抱得美人歸的喜悅當(dāng)中,卻不知殺機悄然而至。在他身后緩慢移動的手指甲陡然伸長,在他的后心處停了下來,只要她稍稍用力,他的心肝就會被毫不留情地取出來。 黑無常背靠著榕樹的樹干,面無表情地望著那一幕。而在他身邊,是呼呼大睡的安風(fēng)。 夏安淺的手在聶鵬云的后心停留了片刻,見周圍毫無動靜,而抱著她的男人,動作卻越來越過火。她眉頭微微一皺,手起又落,動作快準(zhǔn)狠,眼看下一瞬聶鵬云的小命就要交待在她的手中。 就在此時,一道火紅色的身影如閃電般從林中掠出,“放開他!” 第13章 鬼妻(完) 火紅色的身影還沒到相擁著的兩人身前,一股強勁的力道就已經(jīng)直直地朝夏安淺飛去,夏安淺雖早有防備,知道會有此刻的場景,放開了聶鵬云直直往后退,可她的力量跟對方相比,實在是差之甚遠(yuǎn),她還沒完全退開,對方的力道已經(jīng)如同狂潮一般朝她掀了過來。 夏安淺悶哼了一聲,整個人都被掀飛了。 這時一直坐在榕樹底下的黑無常飛身而起,將半空中的夏安淺接了個滿懷。 夏安淺雙手抱著他的脖子,心都快要蹦出來。說起來也不是那么光彩的事情,她活了二百多年了,這還是她頭一回打架。頭一回兒,難免有些經(jīng)驗不足,以后打多了就有心得了,夏安淺這么安慰自己。 然而雖然夏安淺這么安慰自己,可黑無常卻不怎么善解人意,他抱著夏安淺飛身回到榕樹下,“不知死活的小妮子,凈是想些歪門邪道?!?/br> 他原本以為夏安淺那么神秘兮兮的會想出什么辦法來引金十娘現(xiàn)身,卻沒想到她是以身犯險。 夏安淺被人抱在懷里,卻也不甘示弱,反駁說道:“歪門邪道怎么了?管用就行,不然你等到什么時候才能等到她?” 金十娘站在聶鵬云身前,她來的時候氣勢洶洶,此刻站在原地,方圓幾米之內(nèi),所有的草木竟然都已經(jīng)枯萎。聶鵬云看得目瞪口呆,還來不及反應(yīng),金十娘紅色衣袖一拂,他就已經(jīng)“咚”的一聲,完全昏死過去。 金十娘站在原地,那雙變得殷紅的眼珠直勾勾地望著夏安淺,簡直是想要將她生吞活剝。 “我看你是活膩了?!彼穆曇羯?,似乎已經(jīng)將生死置之度外。 對方的眼神實在是瘆得慌,即使是夏安淺,心頭也有些發(fā)毛??伤斎瞬惠旉?,加上旁邊還有個黑無常,心一寬,就有恃無恐,“我看你才是活膩了。” 金十娘的目光落在了她身旁的黑無常身上,笑了笑,“竟是冥府的黑無常大人?!?/br> 黑無常望向她,恢復(fù)了那副冷淡凜然的模樣,“金十娘,隨我會冥府向閻君俯首認(rèn)罪吧?!?/br> 金十娘聞言,笑了起來,“那就看閣下是否有本事將我?guī)Щ厝チ?。?/br> 說話間,她紅色的寬袖已經(jīng)鼓起,兩道黑色的勁風(fēng)直直朝黑無常飛去,黑無常見狀,劍眉微挑,一只手將夏安淺撈了起來,將她往安風(fēng)所在的地方送,而他另一只手中大刀已經(jīng)幻化出十幾道刀光,盡數(shù)朝金十娘飛去。 黑色勁風(fēng)所過之處,寸草不留。 而夏安淺和安風(fēng)所在的地方,絲毫沒有被波及。夏安淺望著前方正在和金十娘短兵交接的黑無常,心里有些驚訝,她沒想到黑無常會替他們布下結(jié)界的。 黑無常和金十娘一來一往,已是風(fēng)云變色,白水河畔的靈體們都被驚動了,伸出個腦袋去一看,只見是來自冥府的專殺惡鬼的黑無常和已經(jīng)化為厲鬼的金十娘在打斗,看樣子一時半會兒還不能結(jié)束,生怕殃及池魚,伸出去的腦袋趕緊又縮了回去。 只有麗姬見狀,跑到了夏安淺的地方,正想要跑到夏安淺的身旁,卻被一道無形的墻擋在了外面。 她倒吸了一口氣,怒聲罵道:“什么鬼東西?!” 夏安淺朝她伸手,“過來。” 麗姬一怔,伸出手去,她的手被夏安淺一拉,就到了夏安淺的身旁。 麗姬看著打得天昏地暗的黑無常和金十娘,眼睛都沒眨一下,“金十娘是怎么回事兒,怎么會變得這么厲害?” 夏安淺適才被金十娘那兩道勁風(fēng)掀飛了,如今感覺胸口有些悶,連站都覺得有些乏,干脆坐在了安風(fēng)身旁,“我也不清楚,她好似得到了什么厲害的寶貝,不止可以隱匿她的氣息,而且還可以快速提升她的能力?!?/br> 黑無常和金十娘打斗的時候,一個靈體不知死后靠了過去,還來不及反應(yīng),就被金十娘手中幻化出來的黑劍刺傷,黑劍穿胸而過,那個靈體甚至來不及吭一聲,就已經(jīng)化為碎片。 落了個灰飛煙滅。 夏安淺見狀,簡直不知道要說什么好。 黑無常暗咒了一聲,原本還想著將金十娘生擒回冥府的,眼下這情況……他斟酌了一下,還是殺吧。 他主意既定,手中招數(shù)登時變得狠厲,毫不留情。金十娘只感覺此刻整個人都被籠罩在了一陣森然的殺意當(dāng)中,臉上露出懼色,正要使出渾身解數(shù)要逃之時,忽然她看到一道白綢飛往已經(jīng)昏倒的聶鵬云。 她一時情急,竟然忘了此刻聶鵬云是在她布的結(jié)界當(dāng)中,區(qū)區(qū)夏安淺,根本傷不了他。她伸手,將夏安淺的白綢纏住,手中力道微微一震,白綢已盡數(shù)變黑,隨即化為漫天的碎片飄在空中。 她惡狠狠的朝夏安淺望去,正要出手,可就在她抬手的一瞬,一柄鋼刀已劃過空氣,帶著凜凜殺氣朝她橫掃過去。 金十娘神色大變,身體一旋,可終究是慢了一步,鋼刀沒入她的腹部。她瞪大了雙眼,低頭望著那柄鋼刀。 她以為鬼是不會流血的,可并不然。 月光下,她看到自己的血順著刀鋒一滴一滴地往下流,她神情有些錯愕,抬頭看向黑無常。 黑無常面無表情地將鋼刀抽了出來,女鬼火紅色的身影頃刻便跪在了地上。 女鬼的喘息變得粗重,甚至她的聲音也變得嘶啞了起來,“我會死嗎?” 月光下,來自冥府的黑無常面無表情,看向女鬼的眼神如同是那天夏安淺初見他時的那般,冷淡中帶著幾分威嚴(yán)。 他面無表情,聲音也無情,“鬼是不會死的,只會魂飛魄散?!?/br> 金十娘聞言,笑了起來,“來自冥府的大人,不過也是靠旁門左道才勝了我而已。” 黑無常聞言,看向已經(jīng)從結(jié)界中走出來的夏安淺,卻并未動氣,他長年累月跟這些惡鬼厲鬼打交道,跟他說什么光明磊落那還真是抬舉他了,那些話去跟他的白兄弟說還差不多。 黑無常:“你也不用來氣我,你已被我鋼刀所傷,即使你能藏匿身上的怨氣,也藏匿不了鋼刀在你身上留下的印記,你逃不掉的。” 金十娘低著頭,沒吭聲。 黑無常見她沒吭聲,大概是覺得約莫差不多了。將手中的鋼刀化為一張椅子在身旁,他好整以暇地坐在了椅子上,雙手一攤,說道:“我知道你不服氣,可不服氣也沒法子?!?/br> 一旁的麗姬:“……” 沒想到冥府的黑無常竟然是這樣的做派。 倒是夏安淺走了過去,她站在黑無常身旁,猶豫了一下,還想過去,手腕卻冷不丁地被一只大手抓緊了。她一愣,低頭,恰好對上黑無常那略顯嚴(yán)厲的目光。 夏安淺默了默,于是停下腳步,乖乖地站在了黑無常身旁。 “金十娘。”夏安淺的聲音成功地讓金十娘抬起頭來。 夏安淺:“為什么要出來救聶鵬云?” 金十娘沒有搭腔,她只是將目光移向了那個躺在草地上睡得依舊人事不省的聶鵬云身上。其實她何嘗不知道夏安淺可能是設(shè)了局要害她,她上次要傷夏安淺,卻被安風(fēng)吞噬了,幸好安風(fēng)那個小怪物受不住她身上的怨氣將她吐了出來,她才逃過一劫??砂诧L(fēng)約莫也是不好過的,她這些時日暗暗在留意夏安淺的情況,安風(fēng)自從那天之后,就一直昏睡到如今還沒醒。先不提旁的,光是安風(fēng)這一茬,金十娘就覺得夏安淺接近聶鵬云,是別有心機。 她本以為夏安淺只是和麗姬在埋伏等她,卻沒想到是黑無常。 夏安淺:“你這些日子費盡了心思將聶鵬云宅中與他有私情的那些侍女都?xì)⒘?,可他的心仍舊沒有想著你。你生前死后對他如此念念不忘,又有何用?他說了,活人的事情又豈有讓死人去管的道理?” 金十娘微微一怔,隨即搖頭,“不,他只是一時被迷惑了?!?/br> 夏安淺實在是看不下去金十娘執(zhí)迷不悟的樣子,她略微沉吟了一下,“人可以一時被迷惑,可不會永遠(yuǎn)被迷惑。當(dāng)初你與他一同私奔,他心中也確實喜愛你?!?/br> 可一時的喜愛不能說明些什么,或許那時候聶鵬云也確實是為金十娘種下情根,可此人自詡風(fēng)流,是個貪圖享樂之輩。見異思遷這種事情在他做來,很順手。夏安淺不知道為什么出身大家的金十娘竟然都如今都看不明白這一點。 人之將死,還有什么是無法看透的? 如果之前一直在揣著明白裝糊涂,那么到了此刻,她將要魂飛魄散的關(guān)頭,還有什么不能放下呢? 金十娘望著那個昏睡中的聶鵬云,凄然一笑,“你說的有道理,可我不后悔。”她只恨識人不清。先前夏安淺和聶鵬云的對話她一句不落地全聽完了,她又不是草木,聽到了那些話,心中怎會沒有任何感覺?她為了聶鵬云,瞞天過海到人間跟他相會,他要續(xù)弦了甚至還瞞她騙她,讓她誤以為是聶家之人逼迫他所至。 她一怒之下,釀成大禍,已經(jīng)無法再回頭。只好遷怒,遷怒于聶家的人,遷怒于那些和聶鵬云相好的女人。 她舍不得殺聶鵬云,那就殺聶鵬云身邊的人。 可事到如今,又能怎么樣呢? 金十娘抬頭,看向黑無常,問道:“大人,我可還有一線生機?” 黑無常默了默,“有?!?/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