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小飛船半歲后，程素素第一次正面和自己兒子相見，雖然舍不得分開，卻也知道小飛船狀態(tài)不對勁，到了餐廳門口，便在他面前蹲下，笑著柔聲道：“小飛船，mama明天再來看你好不好？你喜歡什么，mama帶給你?！?/br>
    小飛船垂下頭不出聲。

    程素素期待良久沒等來回應(yīng)，只得笑著伸手摸了摸頭：“小飛船，我們明天再見。”

    小飛船微微躲閃了下，還是讓她的手落在了自己頭上。

    待兩人離開，沈洛才牽起小飛船，默默往回走。

    父子倆誰都不說話。

    直到走到巷子內(nèi)，小飛船才小聲開口：“爸爸，我錯了?！?/br>
    沈洛低頭看他：“爸爸沒怪你?！?/br>
    小飛船道：“爸爸教過我不能浪費(fèi)食物，要懂禮貌?！?/br>
    沈洛道：“以后不要再犯了就是?！?/br>
    小飛船悶聲道：“爸爸，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想要是我不守規(guī)矩沒禮貌，是個壞孩子，mama和韓叔叔肯定會討厭我，他們討厭我的話，就不會想把我?guī)ё吡?。?/br>
    北雨這才明白小飛船剛剛異常的舉動是為了什么？

    這孩子看著天真爛漫，但心思確實不像一個五歲的稚童。

    知子莫若父，平日里沈洛雖然寵愛他，但也是在原則在之內(nèi)，今天他什么都沒說，原來是猜到他的小心思。

    沈洛摸了摸他的頭：“傻瓜！你是你mama懷胎十月生下來的，就算你再淘氣，她也不會討厭你。她和我一樣愛你?！?/br>
    小飛船道：“可是她愛我，為什么之前都不在我身邊?！?/br>
    沈洛道：“爸爸不是說過嗎？mama有不得已的原因，才不能在你身邊，現(xiàn)在她方便了，就馬上來看你了?！?/br>
    小飛船思忖了片刻：“爸爸，我的親爸爸是在天堂嗎？”

    沈洛怔了片刻，點(diǎn)頭：“是的?！?/br>
    小飛船道:“我的親爸爸和mama相愛嗎？就像你和jiejie一樣？“

    沈洛點(diǎn)頭：“相愛，你是他們相愛的結(jié)晶。所以你不要讓mama太傷心了，不然爸爸在天堂里也會難過的?！?/br>
    “爸爸，你有我親爸爸的照片嗎？”

    “回去給你看。”

    兩大一小回到家，沈洛打開電腦，從跟一個文件夾里找出一張照片，里面站著三男一女，女人手中抱著一個小小的嬰孩。

    四個人都還很年輕，年輕得幾乎有點(diǎn)青澀。

    沈洛還是一如既往的沒有表情，在照片里都能感覺到他的冷意。

    他旁邊的李知遠(yuǎn)土土呆呆的樣子和現(xiàn)在沒什么差別，笑得仍舊傻氣。

    抱著嬰孩的程素素，一頭披肩長發(fā)，比現(xiàn)在看起來豐腴不少，氣質(zhì)優(yōu)雅嫻靜，微笑著的樣子很美。

    她旁邊是一個濃眉大眼一頭自來卷的年輕男人，站得十分好看，笑得一臉燦爛。說是男人，不如說是大男孩，因為看起來還有些少年感。他伸手?jǐn)堉趟厮?，想必就是小飛船名叫沈遠(yuǎn)航的親爹。

    因為長得和小飛船真得像是一個模子里印出來的。

    沈洛將小飛船抱在自己腿上，還沒說話，小飛船就指著那男人道：“這個就是爸爸嗎？”

    沈洛道：“沒錯?！?/br>
    小飛船好奇地看了半響，這才注意到程素素手中的嬰孩，用手一指：“mama手里抱得是我嗎？”

    沈洛點(diǎn)頭，笑：“是啊！你那時才兩個月大。整天除了吃就是睡?！?/br>
    小飛船默默看著那照片，過了一會兒，又才道：“我小的時候mama抱過我嗎？”

    “當(dāng)然，那時候你可黏你mama了，我抱你都不要呢！”

    “是嗎？”小飛船似乎有點(diǎn)驚訝。

    他想起剛剛程素素摸他腦袋時的感覺，好像很柔軟很溫暖，難怪他覺得有點(diǎn)熟悉，原來mama抱過他的。

    也許是母子連心，雖然他今天是第一次見到程素素，表面上排斥，其實內(nèi)心那種莫名的想靠近，即使是一個小孩子，也感受得很清楚。

    何況內(nèi)心柔軟善良是小孩子的天性。

    他想了想：“有沒有什么辦法讓mama不難過，又可以不用離開爸爸？”

    沈洛握著他的小手，輕笑：“你不用想這么多，做你想做的事就好，爸爸希望你永遠(yuǎn)開開心心的。不管你在哪里，只要你想我了，爸爸就會馬上出現(xiàn)在你身邊?！?/br>
    “我不！”小飛船抱住他，“我哪里都不去，就要跟爸爸在一起?！?/br>
    “好。”

    待小飛船洗漱回房睡覺，房間里只剩下沈洛和北雨兩人。

    北雨忍不住問：“你為什么現(xiàn)在的態(tài)度，跟之前不一樣了？”

    剛剛她聽著父子倆的對話，一直沒打斷，卻暗自覺得沈洛態(tài)度變化很大。

    他沒忘記程素素剛剛出現(xiàn)時，他的反感和排斥。

    沈洛嘆了口氣：“想通了一些事吧！小飛船到底是她的親生兒子，她到底是阿航喜歡的女人。當(dāng)年其實是我們的錯，我們?yōu)榱怂^的理想，沒有顧及程素素的感受。我也是最近才知道，當(dāng)年她得知阿航過世的消息后，精神崩潰，神志不清，記憶一度出現(xiàn)錯亂，這幾年一直在治療，所以才沒來找孩子。兩個人當(dāng)初本來只是賭氣，沒想到就那樣天人永隔?！彼D了頓，“我當(dāng)時不太喜歡她，覺得她自私，整天就想把阿航綁在自己身邊，過那點(diǎn)女人的小情小調(diào)生活，現(xiàn)在想想其實自私的是我們幾個。”

    北雨想起來什么似的問：“你朋友到底怎么過世的？”

    沈洛怔了怔，閉上眼睛搖頭，顯然是不想細(xì)說，片刻之后冷不丁道：“我現(xiàn)在才知道，如果喜歡一個人，和她安安靜靜柴米油鹽地過日子其實也很好，并不需要追求一些虛無縹緲的夢想。”

    他將她的手握住，鄭重其事道：“北雨，你放心，我絕不會為了自己所謂的夢想和你賭氣。你要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北雨猜想他這話是來自沈遠(yuǎn)航和程素素活生生的例子。

    她歪頭笑道：“你喜歡做什么就做什么，我才不會要你做什么。有夢想才好，就算是虛無縹緲被人恥笑，也總比隨波逐流好。你的夢想就算是是上天，我也支持。同理，你也要支持我?！?/br>
    沈洛對她的話有些意外：“真的嗎？”

    北雨點(diǎn)頭，笑道：“柴米油鹽多沒意思，咱們就要活得與眾不同，我明年去環(huán)球，你呢？你的夢想是什么？不會比我看起來還好笑吧？沒關(guān)系，我支持你！”

    沈洛沉默片刻，搖搖頭：“沒有了?！?/br>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還挺長的哦~~明天爭取更長

    59、緩和

    北雨靜靜看著他。

    他語氣云淡風(fēng)輕，表情淡漠, 只是眼神里有著不著痕跡的迷惘。

    她忽然想起當(dāng)年的自己, 是如何喜歡上這個人的？

    是他的名字出現(xiàn)在紅榜榜首？是他清高孤傲煢煢孑立走在校園中？還是他坐在雙杠拿著望遠(yuǎn)鏡仰望星空？

    她其實真得說不清楚。

    總之在她眼中, 他與任何人都不同。

    他什么都沒做, 兩人也未曾有過多少交集，但那時的他卻是她心中最亮的一顆星。

    她少時曾設(shè)想過, 沈洛長大后會成為什么樣的人？在她天真樂觀的年紀(jì)你, 篤定他將來一定還是會絕世獨(dú)立, 與眾不同。

    后來長大了，看到太多的人隨著歲月變遷，被社會磨礪得面目全非, 甚至包括她自己。雖然賺錢的初衷是去實現(xiàn)不被人認(rèn)可的幼稚夢想，過上自己完全不在乎別人看法的人生。

    但在這個過程中，她有時候也在隨波逐流, 有著自己不想承認(rèn)也不得不承認(rèn)的庸俗與市儈。

    在過去這幾年, 每當(dāng)自己掙扎沉浮時，她就會想起沈洛, 想他現(xiàn)在是什么樣？

    是不是也在現(xiàn)實世界隨波逐流？成為那種沽名釣譽(yù)道貌岸然的精英？

    還好, 再次相遇, 他仍舊是自己想象中的那個人。

    還是那個孤傲但赤誠的少年。

    她知道他一定有夢想, 和自己一樣讓人不以為然的夢想。

    但他不說, 她也就不再繼續(xù)問，只伸手笑盈盈地抱住他的脖頸：“那就想一想，沒有夢想跟咸魚有什么區(qū)別？”

    沈洛看了看她, 將她抱?。骸拔颐髂旰湍阋黄鹑キh(huán)球怎么樣？”

    北雨歪頭笑道：“雖然你能陪我，我很高興，但是我希望你去做自己真正喜歡的事?！?/br>
    沈洛看著她，認(rèn)真道：“這是我喜歡的事。”

    北雨笑：“但這不是你應(yīng)該花三五年去做的一件事?！鳖D了頓，又道，“這是我的夢想，不是你的夢想，我只需要你支持我，并不需要你和我一起完成。就比如，你若是有想做的事，我會支持你在你身邊陪伴你，但不會和你一起去做，因為那只是你的夢想，而不是我的?！?/br>
    沈洛默然，片刻之后，忽然釋然一般，勾了勾唇笑道：“以前上學(xué)的時候，我覺得你看著挺傻的，現(xiàn)在看來，其實你是大智若愚。”

    北雨得意地挑挑眉：“我以前以為你特別聰明，現(xiàn)在才知道你是大愚若智。”

    沈洛本來笑著的臉，佯裝垮下來，狠狠瞪了她一眼。

    北雨稍稍正色：“咱們現(xiàn)在不說這些，還是先想著如何處理好小飛船的事，小孩子太敏感，千萬不要讓他心靈受到創(chuàng)傷?！闭f著思忖片刻，鄭重其事問道，“沈洛，如果小飛船和程素素離開？你能承受得了嗎？”

    沈洛怔了怔，輕笑了聲，臉上卻涌上淡淡的悵然：“他畢竟不是我的孩子，我其實早就設(shè)想過，他總有一天會離開。這幾年與其說是我撫養(yǎng)他，不如說是他陪伴我。人不能太貪心，我經(jīng)歷過太多離別，父母朋友，比起死別，生離真得不算什么?，F(xiàn)在科技發(fā)達(dá)交通便利，我想見小飛船，還是很容易的?！?/br>
    北雨定定看著他，默了片刻，忽然莞爾一笑：“沒關(guān)系啊！我永遠(yuǎn)不會離開你?！?/br>
    “真的？”沈洛一雙黑沉沉的眼睛，認(rèn)真看向她

    北雨抿嘴，松開手對他伸出小拇指：“不信拉鉤。”

    沈洛蹙了蹙眉：“幼稚！”

    說是這樣說，卻也伸出手指和她勾住。

    北雨笑瞇瞇道：“拉鉤上吊一百年不許變。算了，別一百年，就有生之年吧！”

    沈洛輕笑，將她抱進(jìn)懷中。

    一百年太虛妄，他需要的只是有生之年。

    ……

    隔日程素素又來看小飛船。

    小飛船還是別別扭扭的模樣，想要親近，又怕親近。

    沈洛和北雨只是靜靜看著，什么都沒說。

    一切還是順其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