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最后時刻

    來自戒指里的鼓勵讓綱吉重新振作起來。之后，乘電梯來到第六層，小春最先看到她，趕緊招呼她過去。

    “大家忙得連吃飯時間都忘了呢，”她把咖喱端上桌，遞到綱吉面前，“剛才里包恩先生過來要走了兩個人的分量，但是獄寺先生和碧洋琪小姐一直沒出現(xiàn)過……他們不要緊吧？”

    “嗯，應(yīng)該吧，大家都很努力呢，”綱吉拿起勺子，舀了一大口塞進嘴里，盡可能快速地咀嚼著，聲音因此變得含含糊糊的。

    京子停下忙活的動作，對一平說：“好了，把藍波叫過來吧?！?/br>
    一平點點頭，機靈地跳下凳子跑出去了，她這才轉(zhuǎn)過身來，坐到綱吉的對面。小春看了看她們，也擦干凈手坐下來。

    “怎么樣，綱君？”京子滿是關(guān)切地望著她，“進展還順利嗎？”

    綱吉放慢了速度，沒有很快回答，她大概明白了什么，垂下眼瞼。

    “果然……很不容易啊，”京子低下頭，合起雙手支在桌面上，指尖靠在額頭上，閉上眼睛。

    “雖然幫不上什么忙，但如果可以的話，還是希望大家不要太逞強。戰(zhàn)斗太危險了，我也完全不在行。如果不行的話，就不要勉強了……我是說，待在這里可能不會讓人很愉快，可是，我更希望大家都能平安無事，綱君如果在為這件事煩惱的話——不管做出什么決定，不要因為我們受到干擾了?！?/br>
    她睜開眼睛，誠懇地望過來：“好嗎？”

    “小春也……”

    “嗯，我知道的，不用擔(dān)心，”綱吉咽下口中的食物，抬起手示意小春不必說下去，然后肯定地答道，“我會盡力而為的。”

    好景不長，離開廚房之前，她本來打算幫她們一起把碗洗好，里包恩卻突然出現(xiàn)，并帶來了壞消息。

    “出現(xiàn)麻煩的事情了，阿綱。庫洛姆有危險，”他沉著聲音說道，“她的情況急轉(zhuǎn)直下，好幾處內(nèi)臟出現(xiàn)破損了?！?/br>
    “內(nèi)臟？”

    “我去看看?！本V吉嚇了一跳，顧不得身旁女孩們的驚呼，丟下手里的東西便跟著他跑了出去。

    他們趕到第二醫(yī)療室的時候，碧洋琪正焦急地站在病床旁走來走去，束手無策，看到他們來了，眉眼沒有絲毫的舒展。

    “沒有辦法！我?guī)筒簧厦?，”她的語速很急很快，“她的內(nèi)臟已經(jīng)消失了，這樣下去的話——”

    綱吉加快腳步?jīng)_到病床前，床上的女孩緊閉著眼睛，不斷咳嗽著，嗆出大口大口的鮮血，顯得十分嚇人。確實如碧洋琪所說，她的腹部已經(jīng)完全塌陷下去，和在指環(huán)戰(zhàn)上的那次一模一樣。

    庫洛姆的內(nèi)臟是借由骸的幻術(shù)補充起來的，上次是三叉戟的武器被破壞失去了媒介，那么這次，意味著……

    “請振作點，庫洛姆！”綱吉在床邊蹲下，俯身靠近，小心地握住她的手，“能聽到我說話嗎？”

    “唔……”庫洛姆微微睜開眼睛，氣息微弱，“首……首領(lǐng)……”

    “是，是我，”綱吉咽了咽口水，竭力保持平靜，但很快發(fā)現(xiàn)這樣也變得十分困難，“堅、請堅持一下！想辦法——得快點想辦法……里包恩，怎么辦？！”

    里包恩就在她的身側(cè)，神情嚴肅，沉默不語。

    “好溫暖……”感覺到手心上的力道，庫洛姆再次閉上眼睛，眉毛擰了一擰，“首領(lǐng)，請救、救……骸大人……”

    “??？骸嗎？——他怎么了？庫洛姆！”

    庫洛姆沒有說完一句完整的話啊，再次咳嗽起來，唇邊不斷留下令人驚心的血跡。

    “庫洛姆！骸、他到底怎么了……”

    可是失去內(nèi)臟的女孩過于虛弱，已臨近昏迷的狀態(tài)，又同時承受著劇烈的痛苦，就算竭力想要向她傳遞什么話語，都會被吐出的鮮血打斷。

    庫洛姆的幻覺內(nèi)臟失去了供應(yīng)，那只能意味著為她提供這一切的骸失去做這些的能力，被阻斷幻術(shù)供應(yīng)？或者是，他自己的生命也遭受到危險……

    一陣寂靜。

    隱約聽到碧洋琪發(fā)出抽噎的聲音。巨大的恐慌感籠罩在綱吉的身上。

    她雙手握著庫洛姆的手，顫抖著，卻只能握得更緊。即使在不斷呼喚著名字，她自己也都搞不清在對誰說話，但那已經(jīng)無所謂了。

    眼睜睜地看到生命越來越微弱，隨時都可能消逝的這種恐懼并不是第一次，在不久前的指環(huán)戰(zhàn)上，更早一些的黑曜戰(zhàn)斗中，都有體會過類似的心情，而這次，程度更是前所未有的。

    雖然是前不久才成為同伴的庫洛姆，還有到現(xiàn)在為止都意義、立場不明的骸，但是，只要一想到這兩個相連著生命的人可能正在自己眼前，在和自己緊緊相握的手中遠去，心里便攪成了一團，難受得都要無法呼吸了。

    綱吉慌亂得手無足措，還未意識到之前，眼淚已經(jīng)漫上來模糊了視線。

    “不要……不可以，庫洛姆……”她把額頭貼上手背去，聲音發(fā)抖得更加厲害了。

    “骸……你在做什么啊，骸！”

    越是想要忍住淚水，心情就越不受控制，綱吉抽著鼻子，抽出一只手用力抹去，有些不太明白自己怎么了。

    “小綱——”碧洋琪似乎想要勸她，但是卻被里包恩攔住了。她不安又迷惑地看向他，視線里充滿了詢問的意味，卻看到他搖搖頭，用眼神向自己示意著離開。

    雖然非常擔(dān)心那兩個女孩，碧洋琪還是暫時按捺下來，決定相信心愛的里包恩。

    門開了又合，醫(yī)療室內(nèi)重歸寂靜。

    儀器發(fā)出令人不安的滴滴聲音，綱吉卻完全沒有注意到，她甚至沒發(fā)現(xiàn)另外兩個人什么時候離開了，只剩下她們在這里。

    她完全沉浸在茫然得不知所措的世界里，滿腦子只想著有什么辦法能讓庫洛姆好起來。設(shè)備再先進的醫(yī)療室都無法為她提供完好的、符合配型的內(nèi)臟，唯一的可能性就是用同樣的幻術(shù)方法構(gòu)造出新的內(nèi)臟補充進去。

    就算在這個時代，普通的霧屬性火炎也做不到這一點。需要強大的幻術(shù)……需要非常強悍能力的幻術(shù)才行。

    有什么辦法……

    『在這種時候、這種重要的時候……！拜托你——』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綱吉反而覺得頭腦變得清醒起來。

    不，也許是眼前的鮮血讓她愈發(fā)頭暈，大腦已經(jīng)開始變得不受控制，胡思亂想了，甚至出現(xiàn)了一些奇怪的聲音。但是，很奇怪，那種感覺……很奇妙，也有些熟悉……

    她睜開眼睛，近在咫尺的指環(huán)表面在發(fā)亮，和庫洛姆手指上的霧之戒一起，橙色和靛藍色的火炎放出一圈又一圈的光芒，就是這個力量，讓她覺得渾身冰涼的自己又重新感到了溫暖。

    好奇怪，頭昏腦脹的感覺又出現(xiàn)了，很難受，好像從骨頭深處傳來一陣陣的刺痛感，有什么東西正沖撞著她，試圖擠進去，這種感覺，就像是……

    就像是因為超直感的作用，導(dǎo)致她對幻術(shù)一類的精神攻擊變得非常敏感，也因此非常容易受到視覺污染的侵害影響。

    對了，就是那個時候，和瓦利亞的霧之戰(zhàn)的時候！

    綱吉按著太陽xue，微微呻吟著。

    她不適地瞇起眼睛，低低地喘息。不僅是頭暈眼花，胃部也因為不適應(yīng)而翻騰起來，涌起一陣陣的惡心感。眼前的景象開始變得模糊——那絕對不是眼淚的緣故——就像破舊的電視機屏幕閃爍著雪花點一樣，飛速旋轉(zhuǎn)進入黑暗。沒過一會兒，又重新亮起細碎的白光，混沌地組合在一起，慢慢呈現(xiàn)出新的事物……

    好像是從很遙遠的地方，傳來了只言片語。

    聲音……還有破碎的畫面，那些是真的嗎？出現(xiàn)在眼前的，到底是——

    ……

    『看來你還完全不明白啊，骸君?！?/br>
    “我說過了吧，這里是與外面完全隔絕的，包括意念在內(nèi)……對，想起來了嗎？跟那個時候一樣，在她消失的前一刻……”

    “呼哈……”

    眼部的疼痛愈發(fā)明顯劇烈，幾乎要將意識完全奪取，若不是眼前這個人用那種令人厭惡的笑容，用那樣的聲音說出了那些話，將他的怒火完全激起。

    但他只是咬緊牙關(guān)，感受著口腔里彌漫出的血腥味。

    “你不會為那件事怪我的吧？”

    甜膩的口吻突然消失了，變得冰冷，那人唇邊的笑意也隨之消失了。

    “當(dāng)然不會，對吧。就連我，也得承認它的出人意料，不是嗎？真可笑，到最后還是被玩弄了的——哦呀，我是說我自己嗎？還是說……骸君，你覺得呢？”

    “呵……”他輕笑出聲，“你這算是挑釁么？哼，也對，難得發(fā)生了自己掌控之外的事情，惱羞成怒，連那種惡心的笑容都維持不下去了么?！?/br>
    不對……

    明明他的憤怒隔著那么遠都能感受到，明明……

    “不，對于我來說也不是什么特別要緊的事情哦，強撐著的人明明是骸君吧?！睂Ψ截Q起食指搖了搖，“成為阻礙的事物就算消失了也不要緊。但反過來，對骸君你來說就不是了吧？像是棄犬一樣可憐，落到這種下場，也真是夠狼狽呢。”

    哈啊……狼狽嗎？確實很狼狽，失敗并不是第一次，但這種心情卻是從未有過的糟糕。

    簡直可笑……所以，這糟糕至極的一切，到底是為了誰？為了誰，寧愿冒著早已知曉的生命危險，也要……

    不，不要那樣。

    骸……

    『快離開那里！離開那個地方啊！』

    『不要！』

    “為了那個人，做到這地步，值得嗎？真不像是把厭惡黑手黨掛在嘴邊的你的風(fēng)格呢?！睉?zhàn)斗的勝利者微微嘆息，舉起的手上，指環(huán)的光芒一閃而過，“沒辦法了，我對你已經(jīng)沒有興趣，閑話時間結(jié)束，就讓你體驗一回真正的死亡吧?！?/br>
    臨死關(guān)頭，即便五臟六腑仿佛燃燒著讓人痛苦不堪，就算再也聽不進任何的聲音，甚至意識也開始渙散，卻仿佛聽到了那個人的聲音。

    無論什么時候，都能露出美好的笑容，一如多年前，在鮮艷的太陽花邊上，露出毫無防備又驚訝的面龐，沒有恐懼也沒有厭惡……能夠朝自己露出那樣的表情、唯一能夠撥開那片無窮無盡的迷霧，在黑暗中亮起的那束光芒……

    『??！』

    真是可笑啊。他閉上眼睛，露出嘲諷的笑意。

    怎么可能放棄，怎么可能在這樣的人手下落敗，完全不甘心。他還想真正地伸出手，親手去觸摸那個笑容，那個……朝自己哭泣的臉龐，想要接觸那樣真實的溫度。

    等一下，為什么要哭？這個時候不應(yīng)該……不應(yīng)該有這種記憶。不，不是真實的記憶，因為它從不存在。那樣充滿堅定信念的，一生中所見過最好看的褐色的眼睛，為什么會在這個時候被霧氣蓋住，不斷流下眼淚呢？

    ……

    哭了？

    『那是……？！』

    『?。炻迥?！』

    綱吉沒有意識到自己的聲音已經(jīng)變得沙啞起來。她只是盡全力不讓自己發(fā)出嗚嗚的哽咽聲，想要大聲將那個人拉回到安全的地方。

    “拜托你了……拜托了！救救她……你一定可以的，讓她活下來！”

    她閉上眼睛，任眼淚順著睫毛滑下，落在自己和庫洛姆的手上，沿著戒指的透明表面……

    靛色的光芒倏然放大，以驚人的亮度充斥了房間的每個角落。

    胸口的墜子開始發(fā)燙，變得火熱，然后撲地一聲，燃起了真正的火焰。

    『骸……請一定要活下來！』

    ……

    那之后，身體仿佛被抽走了力量一樣，變得非常遲鈍。意識也回到開始的混沌狀態(tài)，太陽xue脹痛著，眼前的景象越來越不清晰。

    當(dāng)綱吉嘗試著睜開眼睛，用最后的控制力越過病床望向?qū)γ娴臅r候，正面朝向這邊的房門打敞開著，靠在墻邊的黑發(fā)青年抬眸向她望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