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節(jié)
下人們都被支開,大廳只有蘇長洺和李蘭。 二十多年的夫妻,從來沒有這么僵過。 李蘭的臉色蒼白,她從椅子上站起來,一言不發(fā)的轉身就走。 蘇長洺喊她,“站住?!?/br> 李蘭腳步不停。 蘇長洺皺了皺眉,快步攔住李蘭,“外面下著大雪,你出去干什么?” 他還是關心她和孩子,李蘭沒直視蘇長洺,似是在躲什么,嘴上說著氣話,“既然這個家容不下我,那我就回娘家?!?/br> “回娘家?”蘇長洺的神情嚴厲,“下雪天路滑,出行有多不安全,你不知道?” 李蘭的臉色變了變。 感覺孩子踢了自己一下,她無意識的要跟蘇長洺分享。 話到嘴邊的時候,李蘭又給咬碎了,全部吞進肚子里。 蘇長洺盯著李蘭的臉,不放過任何一處變化,“你不敢正眼看我,你在心虛?!?/br> “我心虛什么?”猛地抬頭,李蘭立刻反擊,“蘇長洺,你不要信口雌黃。” 她的呼吸顫的不成樣子,“我絕不會拿孩子發(fā)誓!” “不過是一句話?!碧K長洺搖了搖頭,“如果你心里沒有鬼,又怎么會不敢?!?/br> 李蘭掐著手心,隱隱掐出血痕。 蘇長洺不再看李蘭了,那眼里的失望藏不住。 他搓了搓滿是皺紋的臉,一下子老了十歲,“我不配做一個父親。” 那句話里摻雜著太多的情感,有苦澀,可笑,憤怒,愧疚,難過。 李蘭渾身一顫,腳在地上扎了根,一步都挪動不了。 “小夏幾歲的時候,單純天真,什么都不懂,世界也很干凈。”蘇長洺望著虛空,“大人的憤恨不該強行闖進她的世界,她承受不住,那樣會在她的心靈上造成巨大的傷害?!?/br> 李蘭垂下眼簾,她是典型的江南女子,從五官到氣質,將小家碧玉體現(xiàn)的淋漓盡致。 此刻李蘭被璀璨奢華的吊燈一照,那光太明亮了,她有種無處遁形的感覺。 “楚成遠說的沒錯,這房子當初是翠鈴留給小夏的,可是這些年她回來的次數(shù)越來越少,”蘇長洺捏了一下眼角,“是我這個做父親的太自私了……” 說到后面,他的聲音有些發(fā)哽,“你要做母親了,應該能體會到我的心情。” 半響,李蘭笑了笑,“你就是不信我。” “說那么多,你覺得是我把你女兒趕出家門,不讓她回來的,蘇長洺,你捫心自問,我有一次在她面前發(fā)火,跟她起過沖突嗎?” 蘇長洺背著手,“誠實是人最基本的東西,你做不到,以后怎么教你的孩子?” 臉上的溫度guntang,近似難堪,李蘭像是被人掐住脖子,拎在半空,喘不上來氣。 她慢慢走到沙發(fā)那里坐下來,手放在肚子上,輕輕撫|摸。 “蘇長洺,你不就是想逼我承認嗎?”李蘭閉上眼睛,似是疲了,“是,都是我做的,行了嗎?” “不想跟我過了,就去找你女兒吧。” 蘇長洺手攥成拳頭,早在聽老莊說的時候,他就有了答案,只是他的心里有另一個聲音在不停的提出質疑。 夫妻一場,蘇長洺更愿意接受那是假的,是老莊記錯了,他想聽李蘭親口否認,擺出證據(jù),讓他無力反駁。 但她沒有,而是一味的躲避。 現(xiàn)在更是一副他嚴刑逼供,她被迫認罪的姿態(tài)。 到了了,還是不知悔改。 蘇長洺如果再繼續(xù)欺騙自己,哪一天到了地底下,就真的無顏去見楚翠鈴和父親了。 大廳響起聲音,聽不出情緒,“明天雪停了再走?!?/br> 李蘭不敢置信的抬眼,蘇長洺已經(jīng)轉過身,留給她的背影蒼老了許多。 她呆在那里,而后是一片凄惶。 晚飯的時候,張嬸去書房敲門,“老爺,夫人一口飯都不吃?!?/br> 里面?zhèn)鱽硖K長洺的聲音,“不吃就不吃吧?!?/br> “那怎么能行?。俊睆垕鸺敝f,“夫人現(xiàn)在五個多月,正是孩子需要營養(yǎng)的時候,回頭萬一耽誤了發(fā)育……” 門突然打開,蘇長洺,“她幾十歲的人了,自己沒個輕重,還需要人監(jiān)督?” 張嬸噤聲。 蘇長洺回去,拿了椅子上的大衣穿上。 張嬸小心開口,“老爺,都這么晚了,還要出門嗎?外面的雪還下著……” 蘇長洺已經(jīng)下樓。 張嬸嘆氣,老爺跟夫人感情一直很好,又處處包容夫人,他們吵架的次數(shù)一只手都數(shù)的過來。 今天也不知道怎么了,為的什么事,鬧的那么僵。 張嬸邊走邊想,小姐有段時間沒回來了,要是她在,興許能緩緩家里的氣氛。 蘇長洺半夜回來,一身酒氣。 他沒去臥房睡,只是在沙發(fā)上躺到天亮。 雪沒停,斷斷續(xù)續(xù)的飄落著,風一吹,涼意往眼睛里滲,讓人冷到萬念俱灰。 李蘭帶著伺候她的倆個下人回了娘家,行李不多,就是冬天換洗的衣服,不超過一周的樣子。 不知道是做給蘇長洺看的,還是給娘家人的交代。 整個家就剩蘇長洺。 他忽然覺得家里比雪地里還冷。 那種冷就像是往心里灌了冰塊,穿再多衣服,空調打高多少都暖和不起來。 蘇長洺打給女兒,電話打不通,他連續(xù)打了幾次都一樣。 過了一會兒,他打給沈肆。 那頭傳來聲音,“喂?!?/br> “我是小夏的爸爸,她的手機打不通?!碧K長洺問,“你們最近都還好嗎?” 沈肆沉默。 不是好與不好可以形容的。 蘇長洺在大廳走動,“上次我聽你說小夏失眠,現(xiàn)在好些了吧。” 他哪里知道,嘴里關心的一句話刺到了沈肆的某根神經(jīng)。 隔著手機,蘇長洺都發(fā)覺到一絲不尋常,他欲要詢問,那頭已經(jīng)掛了。 蘇長洺對著嘟嘟聲發(fā)愣,他剛才隱約聽到一個尖叫聲,好像是小夏。 待不下去了,蘇長洺去了趟學校。 白明明看到來人,一臉詫異,他哈了口氣,回答對方的問題,“叔叔,我是真不知道。” 蘇長洺不信,“白老師,我知道你跟小夏交情深,她有個什么事都跟你說?!?/br> 白明明的鼻子凍的發(fā)紅,“叔叔,我們別站雪地里了?!?/br> 他徑自跑進不遠處的樓道里,蘇長洺抬頭看看漫天雪花,跟了過去。 白明明低頭跺著鞋上的雪,聲音有些模糊,“叔叔,有句話不知道該不該說。” 蘇長洺停下拍肩頭雪花的動作,“你說?!?/br> 白明明還在跺腳,眉眼被額前的劉海遮掩,看不清,“據(jù)我所知,小夏很缺愛?!?/br> “她呢,有家不能回,有事也不跟家里說,能自己扛就扛著,扛不了就認命,她過的很辛苦?!?/br> 年輕人的目光看過來,蘇長洺無地自容。 在他心里,女兒從小就獨立,有主見,卻成了他忽視冷落的借口。 久而久之,他成功自我催眠,連虧欠都不去想。 一時間,蘇長洺啞口無言。 看了眼不說話的中年人,白明明把手揣進羽絨服口袋里,“叔叔,我是跟小夏關系不錯,但我畢竟不是她的家人,有些東西還是只有您能給她?!?/br> “親情這東西很神奇的,不要小看它的存在,有時候蘊藏的力量可以把一個人擊倒,也能重新站起來?!?/br> 蘇長洺察覺到不對勁,再聯(lián)想到那聲尖叫,他頓時慌了,“是不是小夏出什么事了?” 白明明不跺腳了,“沒有的事?!?/br> 他看手機,“叔叔,不行了,我得先去上課了。” 蘇長洺喊道,“等等——” 白明明沒回頭,“叔叔,李阿姨現(xiàn)在不是懷著孕嗎,那么大歲數(shù)肯定不容易,您還是多陪陪她吧,這要是萬一有個什么閃失,又得拿小夏的孤星命做文章,說是她害的。” 那話里的冷嘲熱諷像撲到臉上身上的冰雪,不加掩飾。 一張老臉掛不住,蘇長洺停留在原地,面色漸漸變的沉重,眉頭緊鎖,飽含擔憂。 他坐回車里,聯(lián)系了楚成遠。 原本只是想在對方那里探探口風,卻沒料到會聽來令自己震驚的消息,“你說什么,小夏流產(chǎn)了?” 楚成遠懊悔自己說漏嘴,“蘇長洺,我發(fā)現(xiàn)只要一碰到你,準上火!” 蘇長洺再沒心思跟他斗,“什么時候的事,我怎么一點都不知道?” “你但凡關心她一點,就不會到現(xiàn)在才知道?!背蛇h諷刺,“也是,你有老婆,也快有孩子了,小夏不都被你掃出家門了嗎?你們一家三口過日子吧?!?/br> 蘇長洺深呼吸,“楚成遠,我就問你,小夏在哪兒?” 楚成遠口氣很沖,“你找她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