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節(jié)
雖然他不想吃,但他從來不吝于消費。點完了菜,他還順手給了服務員一筆不小的小費。 對面的男人注意到他的舉動,突然開口問:“你曾經在國外生活過?” 顧靖真看了男人一眼,想到是自己主動坐下的,也沒有拒人于千里之外:“對,生活過幾年?!蹦菚r候他什么都不用愁,一提出想出去見識見識家里都很支持。 沒想到他回來沒多久,一切都變了。 有時候顧靖真想,如果他沒有出國就好了。 哪怕再晚個幾年—— 一切都會不同。 “我就知道是這樣,國內可沒有你這種慷慨的習慣,”那男人又說,“你似乎有點后悔?” 后悔?顧靖真心頭一跳,卻沒有回答。就算他今天情緒再反常,也不至于和一個陌生人聊起自己這些年來的心情。 他和二哥之間的事,不必任何人知道。 那男人沒再繼續(xù)這個話題。 過了好一會兒,男人指著顧靖真剛才看著的那片海域:“我看你一直盯著那邊看,那邊有什么特別的東西嗎?” 顧靖真冷淡地說:“先生,您可以讓我安靜一下嗎?” 男人說:“噢,抱歉。真的很抱歉,我只是覺得你看上去很難過,希望你能把心里的苦楚向別人傾訴一下?!彼D了頓,“我非常愿意當聽你傾訴的人。” 顧靖真聽著對方冷靜卻溫柔的語氣,微微恍惚。 他突然想起他的兄長也是這樣的人,從小到大都冷酷又嚴格地要求他,實際上對他這個弟弟又永遠溫柔以待。 自從他變成顧家的當家人,就再也沒有人敢這樣和他說過話。 直至上次和姬瑾榮對談,他才隱隱有了活著的感覺——其他時候他都像行尸走rou一樣,按部就班地就著自己的計劃往前走。 顧靖真打量著眼前的男人,發(fā)現(xiàn)他臉龐英氣又俊美,只是皮膚有種詭異的白。 嗓音也微微沙啞,像是被什么狠狠碾過一樣。 顧靖真開口:“我不想和一個藏頭露尾的家伙傾訴。” 男人一頓。 服務員將他點的菜端了上來。 男人埋頭吃飯。 顧靖真繼續(xù)看著外面的海。 他每年這個時候都會到這邊來,有心人如果想知道的話,應該不難查出這件事。如果對方再了解了解顧家的一切,照著他二哥的模子挑個人來接近他,多簡單的事兒? 顧靖真不想從任何人身上找兄長的影子。 等他的食物也送過來,他感覺自己是真的有點餓了,和對面那個男人一樣沉默地吃了起來。 在他吃到一半時,那男人擱下了餐具,讓是服務員將它們收走,要了杯水坐在原位。 顧靖真感覺對方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顧靖真停頓下來,說道:“一直盯著別人看是很不禮貌的?!?/br> 男人抱歉地說:“對不起,我只是對你感到好奇。你看起來明明是個養(yǎng)尊處優(yōu)的人,偏偏卻那么地悲傷和痛苦。在你進來之前,我已經在這里看了你很久,也聽到服務員的議論?!彼曋櫨刚?,“他們說,你每年幾乎都會這樣?!?/br> 顧靖真聽著對方耐心的解釋,心臟莫名地抽搐了一下。 也許真的是他多心了。 眼前這個人只是對他悲傷的理由感到好奇而已。 很多人都會想知道別人捂著的傷口到底是什么模樣的。 很多人都喜歡扒開別人捂著傷口的手,欣賞完傷口的猙獰和鮮血淋漓,再輕描淡寫地安慰你幾句。 他們確實是好心好意,但更多的,不過是想滿足自己的好奇心而已。 顧靖真也放下了餐具。他看著窗外那片海域:“沒有什么特別的,就是我一個很重要的親人在那里出了事?!?/br> 男人惋惜地說:“逝者已矣,不要太傷心。” 顧靖真說:“最傷心的時候已經過去了,也許等我把當初的真相查明,也就把這件事放下了?,F(xiàn)在我之所以放不下,是因為它一直沒了結而已?!彼従徴f,“再過幾年,也許我就會忘記他了?!?/br> 男人沒有說話,只溫柔地注視著他,像是無聲地安慰他。 顧靖真說:“你呢?你為什么要把自己的臉皮和嗓音都改了?你以前做過什么壞事嗎?” 男人不意外他發(fā)現(xiàn)自己的喬裝,反而開玩笑般說道:“對,我以前做過很多壞事,到現(xiàn)在都還被通緝著?!?/br> 顧靖真說:“你就這么告訴我,不怕我去告發(fā)你?” 男人說:“在你告發(fā)我之前,我已經跑遠了,你根本找不著我。”他語帶調侃,“說不定警察會說你報假警,然后把你拘留個十天八天,并且對你進行深刻的思想教育?!?/br> 顧靖真說:“一開始我覺得你是個沉默寡言的人?!睕]想到居然是這脾氣。 男人說:“我平時確實挺沉默寡言的,但是對上你我的話突然就變多了?!彼α似饋?,臉上的笑容瞧上去有些怪異,嗓音也隨之變得更粗啞,“我也覺得很奇妙?!?/br> 顧靖真也覺得很奇妙,聊的話越多,他和眼前這兩人就越像多年的朋友。 至少他能輕而易舉地從對方那張假臉上看到對方的情緒。 對方對他確實很友善。 可“友善”這種東西,沒辦法打動顧靖真。 顧靖真繼續(xù)埋頭解決自己的食物。 男人嘆息著說:“還以為你至少會多說幾句話,沒想到你還真是一點好奇心都沒有?!?/br> 顧靖真笑了笑,沒有說話。好奇心?這種東西必須是在意對方時才會有的,眼前這男人于他而言不過是個陌生人,他為什么要有好奇心? 男人讀懂了顧靖真的意思。他說:“也對,你這樣才是對的,隨隨便便對別人產生好奇不是什么好習慣?!?/br> 顧靖真點頭。 男人說:“其實是我想找人說說話?!?/br> 顧靖真停下進食的動作,望著男人,等待他往下說。 男人說:“我這一次,大概真的逃不掉了。有些事該來的總會來,所以,”他注視著顧靖真,“我想找人說說話?!?/br> 顧靖真說:“這樣嗎?” 男人說:“我家里還有親人,但我不能去見他。從我開始逃亡那天起,我就不能再當他們的親人,”他語帶惆悵,“不知道他們會不會怨我、會不會恨我——會不會恨不得沒有我這個兄弟?!?/br> 顧靖真安靜地聽著。 男人又問:“你恨那個拋下你的親人嗎?” 顧靖真說:“我是一個成年人?!?/br> 一個成年人,談什么拋下不拋下的?人活在世上,沒了誰不行?難道他還怪他二哥遇到意外不成?他只恨自己當時沒早一點回來,那么長時間不在國內,追查起來根本無從下手。 男人說:“可是我看你好像一直無法釋懷?!?/br> 顧靖真說:“那不是因為我恨他,”他目光微凝,竟向一個陌生人說出了心底最深處的秘密,“那是因為我愛他?!?/br> 因為愛他,所以才無法釋懷。 把心底的秘密說了出口,顧靖真反而沒有那么避諱了。他輕輕吐了口氣,說:“他是我的兄長,但不是親兄長。他是我父親執(zhí)行任務時帶回來的,從小當成我們家的孩子來養(yǎng)。后來大哥沒用,我又不想扛事,他就成了半個當家人?!?/br> 男人凝視著他。 顧靖真說:“他本來不應該早早去世,”他目光幽沉,“我才是該做那些事、該受那些難的人。是我沒辦法面對心里的感情,才會讓自己沉浸在‘藝術’里面,出國躲得遠遠地?!?/br> 男人說:“所以你那時已經對他有感情,只是無法面對自己愛上兄弟的事實,才會遠走異國?”他想問的其實是,原來竟不是因為厭惡兄弟的糾纏? 顧靖真說:“對,就是那樣。他來到我們家的時候,我還沒出生。從出生以后我就把他當自己的親兄弟——一個愛上自己親兄弟的人,聽起來很可怕不是嗎?” 男人說:“如果他知道這一切的話,一定會很高興的。就算是馬上讓他去死,他也許也會愿意?!?/br> 顧靖真說:“我不想他去死,”他望向窗外的那片海,“我想他活著。” “我想他活著出現(xiàn)在我面前?!鳖櫨刚婢従彽亻_口。 每次站在這個海港上,他都覺得下一刻他的二哥就會從那片海里鉆出來,甩甩頭發(fā)上的水珠,哈哈大笑著說:“我逗你玩的,這你都信了?” 可惜始終等不到。 男人說:“人活在世上,總會有不得不去做的事?!?/br> 顧靖真心頭一跳。 男人身上的傳呼機響了起來。 他看了一眼,對顧靖真說:“再見了,謝謝你陪我說話?!彼D了頓,“如果我是你那個兄長的話,一定會希望你忘記我,好好地活著——也許他所做的所有事,都是為了讓你們能過上安寧而美好的生活?!?/br> “也許,”男人已經站起來,目光卻還是落在顧靖真身上,語氣認真至極,“你們好好地活下去,是他最大的心愿?!?/br> 作者有話要說: 陛下:咦,我呢? 第126章 收服最強哨兵(完) “編號1379,顧靖和,歸隊?!?/br> “任務已經完成,請為我注射藥劑?!蹦腥说纳裆届o無比,“我的精神力已經接近崩潰邊緣,再也無法支撐。我不希望以顧靖和的身份下葬,請將我進行海葬?!?/br> 屋內一片靜寂。 坐著的中年人說:“你想好了嗎?” 男人說:“我想好了?!北桓腥局?,他發(fā)現(xiàn)自己并沒有失去意識,與他相同的還有另外一批特殊的人。他們和“活死人”一樣被感染了,卻還能控制自己的行動。 他們都是哨兵,被感染的哨兵。 比起被感染的普通人,他們對自己的軀體有更強的控制力,可以從“它”開展一場漫長的拉鋸戰(zhàn)。同時作為實力強悍的“活死人”,他們還能在一定程度上控制其他毫無智慧的“活死人”。 顧靖和在十幾年前發(fā)現(xiàn)這一點。 很快地,他也發(fā)現(xiàn)有一些人在暗中控制著“活死人”。 并不是只有好人會覺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