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節(jié)
沈斯亮悠悠道:“圖個意趣,擺著好看得了。誰給你弄真的去?!?/br> “那也蠻不錯啊?!眲陲@透過屏風里那道縫隙往里看,饒有興致。金絲羅紅的秀錦褥子,楠木矮幾的小四方桌,黃銅雙耳的鼻煙壺。最撩人的,是明明里頭沒人,還偏偏往上擱著青色滾著粉邊的戲服,一雙花鞋,讓人很容易就能聯(lián)想到那女子身著羅裙,衣裳半敞的模樣。 勞顯服氣:“以前總聽說你們四九城的頑主頑主,開始哥們不懂這頑主到底是個啥意思,今天算開眼了?!?/br> “到底是你們比我們會玩兒,你說你當年守著這么塊寶地,怎么就舍得來南京?” 沈斯亮張狂:“再好的地方,也有玩膩的時候不是?” 勞顯嘿了一身,作勢踢他:“夸你兩句還上天了?!?/br> 門口的經理見到沈斯亮也吃了一驚,老相識,過來打招呼:“斯亮,可好長時間沒看見你了,今天你們哥兒幾個倒是來的挺齊,小誠武楊他們都在樓上呢?!?/br> 沈斯亮笑笑,也很客氣:“來了個朋友,陪他轉轉,一會兒就上樓?!?/br> 經理識趣,忙說:“那你隨意,有事兒招呼?!?/br> 沈斯亮吹聲口哨:“哎,別看了,上樓過一眼” 勞顯一樂:“走著!” 樓上包廂里人很全,門一開,烏泱泱一大幫子都站起來。 沈斯亮往身后讓了讓,推勞顯站在前頭,簡短介紹:“我大學同學,勞顯,這些都是我發(fā)小,打穿開襠褲就在一塊兒玩的,關系都不遠,怎么對我就怎么對他們,用不著客氣,” 寧小誠站在最前頭,挺有大哥的樣子,率先跟勞顯握手:“寧小誠。” 勞顯在南京做的是房地產生意,跟金融風投這塊接觸的不多,但是寧小誠的大名是聽過的,被傳的蠻神的一個人。能認識,也算是緣分,能結交這樣一層關系誰不樂意? 勞顯伸手握了一下:“在南京的時候沒少聽斯亮跟我提起你,以后有機會咱倆一定合作一把。干什么你定,我都奉陪?!?/br> “沒問題?!?/br> “別這么傻站著了,都坐下吧?!?/br> 落座后,沈斯亮又粗粗給勞顯介紹武楊,陳泓幾個人。勞顯一一握手,眼睛在屋里環(huán)顧了一圈,有點緊張,顯然是找什么人。 有人開玩笑:“找姑娘吶?今天咱們這屋都是大老爺們,女人,不摻和?!?/br> 勞顯趴趴頭發(fā),一笑,低聲問沈斯亮:“你那meimei,今天沒跟來?” 沈斯亮故意反問:“我meimei可多了,你問哪個?” 勞顯有點急了:“明知故問是吧?就那誰……” 武楊愣頭愣腦的也問了一句,眼中警惕:“誰???蓓蓓?” 勞顯嘀嘀咕咕:“還能有誰,你家那跟屁蟲沈冬天唄?!?/br> “還真當我meimei多稀罕你?人家演出,早就去張家界了,甭惦記?!?/br> 一提沈斯亮這堂妹,勞顯就腦仁疼,尤其是那名字,冬天,沈冬天,光說這爹媽生她的時候有多不走心吧。自己來北京第二天就讓她堵在酒店門口了,他不開門,她就不依不饒的砸,開了門吧,看見門里那細細白白穿著浴袍的女人就開始瞅著他委屈的哭。 一個大二的姑娘,又是沈斯亮的meimei,勞顯又不能說狠話。只能訕訕的哄。 冬天,你看看咱倆,我未娶你未嫁,我也沒答應過你啥,別哭了行嗎? 沈冬天咬著嘴唇問,那我去南京,那天晚上你親我干嘛? 勞顯語塞,我,我,我什么時候親你了?那不是喝多了,把你當成別人了嗎?要知道是你,打死我也不親啊。 沈冬天被這話徹底傷著,一下就想開了,勞顯哥,以前我不懂事兒,總纏著你給你添麻煩了,以后,以后我再也不來了。 說完,小姑娘穿著淺綠色的裙子轉身就跑,跑的勞顯心里這個過意不去。 他擔心小姑娘受刺激,回頭干什么傻事兒,自己跟沈斯亮沒法交代。 但是看沈斯亮今天的反應,像是不知道這事兒似的。勞顯一顆心放下,給自己滿了一杯酒敬在座的各位。 酒喝完,大家回到正題上。 沈斯亮不隱瞞:“都是哥們兒,我不藏著,你們都知道我倆在南京有個死對頭,叫蕭駿,今天也來北京了,想托著大家?guī)兔φ諔?。?/br> 武楊問:“你倆弄折一條腿那個?” “可不是我倆弄折的啊?!眲陲@翹著二郎腿,嘆氣:“只能說他運氣不好?!?/br> “期末考核,野外生存訓練,我和斯亮在林子里把方向搞錯了,離標的物遠了十二公里,為了輕裝上陣我倆把背囊藏在一片小樹林,回來的時候你猜怎么著?蕭駿這王八蛋把我倆水壺里的水全都倒了,往里撒尿,撒尿不說,連壓縮餅干都掰碎了用鞋踩成八瓣。” 勞顯痛心疾首:“我倆已經兩天一夜沒吃糧食了??!兩天一夜??!” “為了在規(guī)定時間趕回大本營,我倆抄近路爬山,那天山上下雨,這孫子算準了我倆會去,在路上又埋地雷,一點活路不給我倆留,我倆也沒對他手軟的必要?!?/br> 這件事想起來,勞顯心里至今痛快。覺得一點也不冤枉。 倆人趁黑耍了個心眼兒,假裝走不動,等了幾個小時,潛伏到下山的必經之路就等他攀巖下山,尼龍繩掛著鎖,蕭駿往下跳到一半,沈斯亮和勞顯走到山崖邊。 “勞顯,你說這兒有條繩子,是干啥的?” “還用說,敵方偷襲咱等著攀巖上來的唄?!?/br> “那你說,咱倆就在這兒傻等著?” “肯定不行啊,咱隊長說了,要把一切危險都考慮到,然后扼殺在搖籃里?!?/br> “那……干?” “說干就干!” 倆人拿出插在靴子里的匕首,在那條小繩上割啊割,蕭駿毫無防備,從十幾米的山崖就那么下去了。 那片山崖他們以前訓練的時候總去,底下是個水潭,摔不死,頂多嗆兩口水,就想給他個教訓,但是誰也沒想到蕭駿掛在樹杈上,落的不是地方,最后大家都歸隊了才發(fā)現(xiàn)少了個人。 當晚救護車直接給人送到了醫(yī)院,驚動蕭家。 學校組成調查組干涉調查,沈斯亮和勞顯一概裝傻,沈斯亮拍大腿,一臉沉痛,隊長,我倆真不知道那繩上掛著人,生怕是敵方給自己留的后路偷襲我倆,就給割斷了,再說了那底下是水潭,誰也沒想到這么嚴重。 本來這種野外生存就各憑本事,連死亡率都是允許出現(xiàn)的,一個骨折,說大不大,說小不小,雖然蕭家不簡單,但是沈斯亮也不好開罪。 學校商量了一下,又咨詢蕭駿的意思,誰知蕭駿也是條漢子,這種野外生存誰還能不出個意外,都是同學,算了算了。 就這么,蕭駿拄著拐在學校走了三個月,沈斯亮和勞顯期間還買了花去看,誠心誠意給人家道歉。 蕭駿收下花,恨的咬牙切齒,只能自己咽下這個啞巴虧。 他家家族遺傳類風濕,經過這么一鬧,長時間被冷水浸泡和骨折,蕭駿算是徹底落下了病根,一到陰天下雨就疼的走不了路。 寧小誠沉思:“那這回來,他是想報仇?” 勞顯叼著煙,啪的一聲打著火,也不隱瞞:“報不報仇我不知道,但是他這回來北京是找朋友幫忙的,我在南京截了他一樁生意,他最近周轉困難,我人生地不熟,他這筆錢要是拆借到了,我回了南京日子就不好過了?!?/br> 小誠笑了:“明白了,咱就是個拆臺的,他上哪兒借,咱就上哪兒給他把后路堵死?!?/br> 勞家蕭家是南京大家族里為數(shù)兩個聲明顯赫的,一山不容二虎,勞顯和蕭駿之間的仇怨深,這回,是真下狠手要整對方了。 上洗手間的功夫,小誠給沈斯亮遞眼色,讓他出來。 他最了解他。 “勞顯這忙,我?guī)褪遣粠???/br> “勞顯是我最好的同學,我不瞞你。要不今天,就不帶他來了?!?/br> “你到底怎么想的?”寧小誠這回倒是真不明白了。 依照斯亮的性子,雖然仗義,但不至于這么大動干戈,勞家蕭家之間斗爭,他更不至于把自己攪合進來。 沈斯亮沉默。 靠在包廂外頭的墻上,他望著小誠,忽然說道。 “小誠,當年小航死,跟他脫不了關系?!?/br> 寧小誠大驚。 作者有話要說: 我發(fā)現(xiàn)我可以把里頭任何一個人都能組成個cp 不行不行,這樣不行。 我不能被勞顯誘惑。 第44章 “小誠,當年小航死,跟他脫不了關系?!?/br> 寧小誠大驚。 當年小航的死早就在出事兒以后交警就給出了判斷,駕車超速,從高架橋上飛出去,車毀人亡。 他開的車是他大學這四年搞的各種發(fā)明,包括模型參加比賽投資方給的獎金買的,沒動家里一分錢,那是他真正意義上自己擁有的第一輛跑車。 現(xiàn)場照片慘烈,小航被甩到十幾米遠的地方,當場入院搶救,手術了十幾個小時,本來以為送到icu能撿一條命的時候,大家萬萬沒想到,他到底是沒熬過那天夜里。 沈斯亮守在外頭三天兩夜,穿著隔離服,站在幾米外的玻璃窗就那么看著。 沈鐘岐因為接受不了打擊在醫(yī)院暈厥,父子倆一個在樓上,一個在樓下。 萬籟俱寂的時候,忽然醫(yī)生護士全都往里沖,有人興奮出來報喜,病人有生命體征,心跳血壓由微弱開始變?yōu)椴环€(wěn)定上升。 沈斯亮激動沖過去,一群白大褂圍在小航身邊,接著,小航慢慢的把眼睛睜開了一條縫。 在大家都喜出望外的時候。 小航忽然艱難咧開嘴,朝窗外的沈斯亮笑了一下,那個笑容虛弱無力,帶著他孩子氣的純真,讓沈斯亮能驟然想起之前很多個他生病的夜晚,小男孩躺在床上,對他虛弱的咧開嘴說,哥,放心吧,我沒事兒。 那個笑容不過持續(xù)了兩秒,體征儀發(fā)出尖銳鳴響—— 沈斯亮一拳錘在玻璃上。 那個過程也就兩三分鐘,醫(yī)生沉痛走出來,摘下口罩,給沈斯亮鞠了一躬,對不起,我們盡力了。顱內感染引發(fā)的并發(fā)癥,腹腔二次出血,真的是回天無力。 整個寂靜的走廊里,沈斯亮在他將近三十年的人生里第一次情緒爆發(fā),痛苦哀嚎,他一遍一遍的砸在玻璃上,叫小航的名字,然后看著小航的臉上被蒙上白布,被人慢慢推出來。 小航對他說的話猶如電影畫面一幀一幀的閃回。 他一歲,咿呀學語,第一句話說的是,哥哥。 他七歲,在學校跟人家打架,回來鼻青眼腫,被沈鐘岐罰站去墻角面壁,沈斯亮放學進屋,彈他腦瓜崩,又犯什么事兒了? 在親爹面前死不認錯的小朋友扭頭,見到沈斯亮,一下就哭了。 哥,他們欺負我,搶我的錢,還把我堵在廁所,我還手,被告老師,回來咱爸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