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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都市小說 - 南北往事在線閱讀 - 第16節(jié)

第16節(jié)

    “不止?!绷_宏民謹慎,聲音也低了很多:“蕭家野心大,別看現(xiàn)在升的快,早晚是要掉下來的,勞家彭家看不順眼,肯定也要動手拉一把,你跟他們不一樣,少蹚這趟渾水,以后要是真想念書,掛職在讀也是一樣的。”

    沈斯亮沒再說話,羅宏民是沈鐘岐身邊的老人兒了,他的意思很大一部分可以代表他。

    兩人沿著鵝卵石鋪成的小路行至一處全玻璃的白色建筑前,羅宏民將他帶到長廊里,收了傘。

    “你先等等,里頭有人匯報文件,等他們出來了再進去。”

    沈斯亮一人兒站在長廊底下,興味索然地望著眼前這一片景色。

    沈鐘岐住的這個地方,在著名景點金雞湖的后身,專門接待國內(nèi)外政要下榻的地方,跟北京的釣魚/臺差不多,很有蘇州園林特色,沈斯亮這回是第一次來江南,以前雖在南京,但那地方在南北交界,氣候人情與這都不大一樣,細細看去,倒還是這兒更有情調(diào),更有景致。

    這院子方圓幾里不見什么人,山水庭閣,錯落有致,聲音潺潺,一大片垂柳被雨淋的停僮蔥翠,碧潭中央,還有幾只黑天鵝。

    沈斯亮彎腰趴在長廊的欄桿上,盯著那幾只黑天鵝看了一會兒,一轉(zhuǎn)頭,就看見了霍皙。

    她坐在湖邊的亭子里,,蜷著腿,正在捧著一本書看。

    她很瘦,穿著白色上衣和淺色長褲,披散著頭發(fā),那本書放在膝蓋上,最重要的是,她光著腳。

    自古人云觀女色,先察骨相,再品三分,一分頸,二分足,三分腰。

    閱人,他沈斯亮本就是個中高手。

    那一截玉頸,細膩纖長,勻凈溫柔。

    那一雙裸足,腳踝纖盈,瑩潤潔白。

    沈斯亮忽然就來了興致。

    她看的那本書,是全英版的《百年孤獨》。

    在這兒,能看見個女孩已經(jīng)是蠻稀奇,而且這女孩年紀不大,也就十七八,周身氣質(zhì)快要與這雨勢融為一體,淡淡的,清冷的,又旁若無人。這就很難讓人猜出她的身份了。

    她手邊放了碟櫻桃,上頭拂著綠葉,個個紅潤飽滿,她看書間隙會拿起一個,含到唇間,遲遲才咬下去。

    大抵是察覺到那道一直落在這邊的目光,在又一次翻頁時霍皙終于抬起頭,和沈斯亮對視。

    他眼神平靜,絲毫沒有被發(fā)現(xiàn)的尷尬,甚至是帶著隱含笑意的,霍皙永遠也忘不了那個時刻。

    沈斯亮站在長廊下,外頭是無聲細雨,他頎長挺拔,身姿像一棵樹。

    之前從南京來的匆忙,他還穿著軍裝,淺綠色的軍襯,領(lǐng)口往下扣子解開兩顆,喉結(jié)分明,鎖骨撩人,袖口往上卷兩圈,露出半截結(jié)實小臂,往下是深綠的軍褲,他一只手插在褲兜里,明明是一身勾人氣息,可撞上她的眼睛,又是不自知,那一臉無波無瀾,神色不驚。

    好像,他才是這里的主人,而她是誤闖進來的那一個。

    霍皙和他靜靜對視了幾秒,然后再度低下頭去看書,只留給他一個烏黑柔軟的發(fā)頂。

    沈斯亮呵笑,腦子一熱,想冒雨去那亭子里和她說話,腳步一旋,還沒邁出去,身后有人叫他。

    羅宏民站在不遠處,微笑著看他:“斯亮,進來吧?!?/br>
    想法作罷,他轉(zhuǎn)身進去,像是立刻就把這件事情放下,臨時起意,從不在心上。

    關(guān)于父子倆在屋里談了些什么,誰也不知道,一個小時以后,羅宏民再進去的時候,沈鐘岐神色平和,跟他道:

    “下午沒什么事兒,你讓司機跟著他出去轉(zhuǎn)轉(zhuǎn)。”

    羅宏民去看沈斯亮,他坐在沙發(fā)里,沒有異議,顯然是默許了,羅宏民一笑:“好,我去準備。”

    沈斯亮跟著站起來,出去,羅宏民八卦問他:“怎么樣?”

    沈斯亮手插著褲兜,就悠悠說了兩個字:“二處。”

    羅宏民了然,嘆氣安慰他:“你和小航總得有一個是順著他心意的,你頂上去,小航就少遭罪了?!?/br>
    他當然知道,要不是為了小航。別說沈鐘岐了,依著沈斯亮的秉性,就是天王老子也不能答應(yīng)。

    誰都知道,他沈斯亮志不在北京,更不在總/參,他厭煩辦公大樓里的人情世故,厭煩那些數(shù)不清的文件電話,相比一個儒將,他更愿意做個武官。本想著在南京讀完研究生,直接申請去蘭州,去甘肅,那地方一望無際,廣闊無垠,步戰(zhàn)車,坦克,火炮,戰(zhàn)友情真,漫天硝煙,才是個歸宿。

    可到底還是妥協(xié)了。

    像羅宏民說的,他頂上去了,小航就能少遭罪。他的性子比自己還無拘無束。

    出了那幢白色小樓,沈斯亮無意往身后那長廊看了一眼,早就沒人了。他問羅宏民:“這院里還住著別人?”

    “你問誰?”

    沈斯亮一努下巴:“唔,剛那亭子里坐了個姑娘?!?/br>
    羅宏民迅速就反應(yīng)過來:“哦,許懷勐的女兒。”

    沈斯亮沒想到,也吃了一驚:“外頭的?”

    羅宏民是沈鐘岐的秘書,最忌諱談他人私事,以免讓人抓到把柄給沈鐘岐造成麻煩,對沈斯亮也是淺言幾句,點到為止。

    “母親沒了,得了抑郁癥,許安排每天來這邊做心理治療,有幾天了?!?/br>
    難怪瞧著那么靜,倒是個有病的,可惜了。

    沈斯亮點點頭,低頭笑的蠻諷刺。

    許懷勐和沈鐘岐一直關(guān)系不錯,奈何他那個兒子和沈斯亮這幫孩子不對付,從穿開襠褲的時候就打,后來長大都搬出去了,在外頭碰上也沒少給對方下絆子。

    就許家兒子那cao行,這小姑娘想認祖歸宗?且著呢。

    下午羅宏民帶沈斯亮去了留園,安排好又急匆匆回去了,只帶了司機在外頭等他。

    江南江南,山水溫軟之地,哪哪的景色都差不多,沈斯亮在這留園里路恰杭過可亭,觀西樓探花房,沒多一會兒就膩了,連張照片也懶得拍一張。

    他從西門走出來,讓司機找個有特色的地方倆人去吃飯,一大早從南京折騰過來,還真餓了。

    司機正琢磨著去哪兒,沈斯亮眼神一亮,轉(zhuǎn)身就進了街對面的面館兒。

    他又看見她了。

    說來也是巧,霍皙被許懷勐自作主張停了學(xué)業(yè)以后,每天都去那金雞湖后頭做心理治療,許懷勐心疼她,下午準她去醫(yī)院看看年邁的姥爺。反正也是要走了的,能多陪陪就多陪陪罷。

    從醫(yī)院出來,她一人在街上閑逛,逛著逛著,餓了,正好走到這附近,便找了家面館進去吃。

    這南方的面和北方不大一樣,分什么冷做熱做,是加鴨腿還是加煎蛋,沈斯亮聽不懂老板娘說的又快又短的方言,剛要沒了耐心,站在他前頭的少女輕輕轉(zhuǎn)過身來,朝他清晰說道。

    “她問你要熱面還是冷面,放不放蔥花,有沒有忌口?!?/br>
    那一嘴清脆流利的普通話,毫不拖泥帶水!他原以為,她該是個地方氣息濃厚的丫頭。

    她說完,也不等他回答,背著小小的雙肩包,一個人找了角落坐著等,像從來都沒見過他似的。

    沈斯亮瞧著她背影一樂,跟老板娘說道,她要什么我要什么。

    這家面館兒還挺火,四方桌上到處都坐滿了人,沈斯亮晃晃悠悠坐在女孩對面,跟她商量:“拼個桌?”

    女孩看著他,不說話,那眼神兒看的沈斯亮訕訕的,不是戒備,是壓根就沒拿他當回事兒,也沒聽他說什么。

    一碗清湯寡水的湯面,細細的,沈斯亮挑起來看看,一筷子也沒動,反之,他卻看著她把那一小碗面吃完了。

    期間他跟她沒話找話:“你叫什么?”

    她不搭理他。

    “多大了?”

    她還是不說話。

    沈斯亮覺著自己碰了個釘子,有點沒意思,終于悶頭開始吃飯。

    沒吃兩口,女孩放下筷子,定定盯著他,眼珠轉(zhuǎn)了轉(zhuǎn)。

    沈斯亮從碗里抬起頭:“看我干什么?”

    她懷里抱著雙肩包,包敞著,臉一下就紅了。

    沈斯亮樂了:“沒帶錢?。俊?/br>
    女孩更局促,臉跟燒著了似的。

    她對錢沒什么概念,之前都是姥爺給塞零花,母親走了以后自己一直在許懷勐那邊,吃喝都有人負責,如今姥爺住院,無暇顧及,她今天出門用了點車費,一摸兜,這才發(fā)現(xiàn)連碗面錢都不夠了。

    那個年代的學(xué)生還不流行用手機,她連個打電話的機會都沒有。

    沈斯亮本來想等她求自己,可這姑娘是個悶葫蘆,臉越來越紅,就是張不開嘴跟他說話,一個人坐在那兒,他看著都難受。最后,沈斯亮一擺頭:“你走吧?!?/br>
    她遲疑不動,抿著嘴,小心翼翼:“怎么還你錢?”

    他大口吃面,不再看她:“算我請你?!?/br>
    她背著包站起來,臨走的時候被他叫住:“哎,你到底叫什么啊?”

    “霍皙?!闭f完,她回了回頭,還彎腰給他鞠了一躬?!爸x謝你?!?/br>
    沈斯亮看了一眼對面她吃完的空碗,跟老板娘招手,痛快喊道:“結(jié)賬!”

    ……

    晚上回了療養(yǎng)院,躺在房間,也不知怎么,沈斯亮就是靜不下心來。

    白天那一眼不驚艷,但是深刻。深刻到一閉上眼,全是那道身影。

    沈斯亮睡不著,起來去沈鐘岐的房間。他敲門進去:“爸,您睡了嗎?”

    沈鐘岐正在桌前看報紙,見沈斯亮進來有些驚訝:“有事兒?”

    沈斯亮去茶水間給他倒了一杯溫水,放在沈鐘岐手邊:“也沒什么事兒,過來跟您閑聊兩句。”

    這可難得。

    沈斯亮一向寡言,這個兒子年幼喪母,心思很沉,雖是在自己身邊長大,但二十幾年來父子倆交心的時候甚少,沈鐘岐待他也是一半嚴厲一半寬和,很多事情不敢多問。

    見他肯主動過來,沈鐘岐放下手中的報紙,寬厚笑笑:“行啊,咱爺倆聊天的時候可少,難得你有心情?!?/br>
    沈斯亮坐在床邊的一張椅子里,兩只手撐在扶手上,倒真像話家常似的:“中午我在亭子里見著一女孩兒,年紀不大,也就十七八歲。”

    “我聽羅宏民說,是許家的孩子?”

    沈鐘岐哦了一聲,嘆氣道:“是老許年輕時候的事情了?!?/br>
    他摘了花鏡:“那孩子一直養(yǎng)在南邊,孩子她mama早年是他身邊的一個隨行翻譯,后來調(diào)走了也沒什么動靜,還是最近這段時間傳來消息說人死了,老許才知道自己還有這么個女兒?!?/br>
    沈斯亮問:“親生的?”

    “老許那么謹慎的人,不是親生的怎么能冒這么大的風險過來接呦。”

    像他們這種家庭,這個身份,忽如其來在外冒出個女兒,自然有人提前做了驗證的。

    沈斯亮說:“下午我去留園,在外頭吃飯,小丫頭也在,一個人蠻可憐?!?/br>
    沈鐘岐惋惜道:“母親沒了,聽說還得了憂郁癥,我在這園子里見過兩回,挺好的姑娘,就是不大愛說話?!?/br>